初恋未遂[现代耽美]——BY:钱塘路

作者:钱塘路  录入:06-12

  若不是碍于江沨在旁边,他当时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问江晚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哥哥叫夏炎。
  想到这里,陆周瑜笑了一声,为这阴差阳错的巧合。
  他很少回忆以前的事,如同他始终不愿意待在海城一样。但又一次意外见到夏炎,难免想到很多年前他们相处过的片段。
  尤其是在山上写生的那段时光,可以称得上是他这么多年来最轻松的一个月。
  “笑什么?”夏炎问。
  “没什么。”
  “去抽根烟吗?”他好像这会儿才总算放下心来,抻了抻膝盖。
  陆周瑜看见他拿出熟悉的打火机,说:“不了,我回去了。”
  尽管再次遇到,且巧合一个接一个,但他仍觉得他们就像心电图上两条线,因偶尔的诡异波动而短暂重叠,但终归要回归各自的轨道。


第16章 回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
  打火机在指尖绕一圈,又装进口袋,夏炎后靠着椅背,似乎欲言又止。
  宽敞的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个人,陆周瑜斜倚着墙停下,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珍爱生命”的标语,等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晚上太乱了,”夏炎低着头,伸开自己的手掌,“我手现在还在抖。”
  陆周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张开的五指细细地打着颤,他安慰了一句:“明天早上就能醒了,不用太担心。”
  “我一紧张就这样,”夏炎抬头对他笑笑,“坐下陪我待会儿吧。”
  “不去抽烟了?”
  “不去了,其实我腿也在抖,只是没话找话才那么说。”
  陆周瑜看他一眼:“那我要是说去抽烟呢?你准备怎么走。”
  “你扶我啊,你总不会见死不救。”
  陆周瑜不置可否地笑笑,又重新坐下。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夏炎问一些事故细节,陆周瑜就把从警察局听来的消息告诉他。
  兜兜转转,他话锋一转,“上次那个问题……”好似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在意一般,说到一半顿了顿,“你想过了吗?”
  陆周瑜转过头看着他,淡然道:“你现在想知道?”
  “还是不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是拒绝。”
  陆周瑜听到他的话,目光一滞,随即笑了:“万一不是拒绝呢。”
  “你最好别这样说,”夏炎掰着指头,语气平常:“我会当真的。”
  无言片刻,不远处的病房新转来个小孩,哭声断断续续,走廊里挨挨挤挤进来不少人。
  “去休息间吧,”夏炎站起来活动四肢,原地蹦了两下,“那儿有沙发。”
  医院的休息间里有一排排的沙发椅和液晶电视,已经夜半,仅有几个躺在椅子上过夜的病患家属,室内显得十分旷荡。
  刚坐下,液晶屏幕骤然一暗,周遭完全黑了下去。
  陆周瑜的胳膊被一只微凉的手猛地一攥,两秒,或者更短一点,电影开始了,屏幕渐渐亮起来。
  那只手迅速撤离,夏炎低声说:“不好意思。”
  陆周瑜看着屏幕说“没事”。
  片头曲是一首听不出哪国语言的民谣,长而舒缓,黑白长镜头在音乐声中徐徐运动,一个清瘦少年在天与地的缝隙间不断向前奔跑,云和树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我可能一会儿就睡着了,”电影第二个长镜头时,夏炎把头凑过来小声说,“你走的话不用喊我,明天江沨醒了我告诉你。”
  好一会儿,在陆周瑜以为他已经睡过去时,耳边像是飘来一朵云,轻而柔地擦过耳廓。
  “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夏炎悄声问:“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难道不是该问你?”陆周瑜直视屏幕回答他。
  “那算吧。”余光里,他大概是笑了,后脑勺在沙发椅的靠背上蹭了蹭,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我真睡了啊,这电影可真够催眠的。”
  电影进行到后半段,主人公开始面对镜头进行大量的独白,陆周瑜有轻微近视,他们坐在最后一排,看不到字幕。
  他抬起胳膊,活动了一下刚刚被紧攥的手腕,夏炎松开手之后他一直没有动,以至于有些僵硬。
  休息室里陆续有人进来,有人出去,大家都素质良好地没有发出声响,像是在默契上演另一部黑白默片。
  陆周瑜和夏炎第一次一起看电影,也是一部年代久远的黑白片。那时候远没有这样完善舒适的设施,一张不足一米的架子床,3.1英寸的索尼m4,一副旧耳机,组合起来也看得起劲儿。
  那天晚课结束,陆周瑜忘记带钥匙,靠在寝室门口等他回来开门。
  眼见他从走廊另一头过来,一路上和所有相遇的人都打过招呼,并且和其中一个停下闲聊,一分钟的路走了五分钟。
  他性格好,长得也出挑,轻易而迅速地和所有人相熟。
  天色暗,门前的感应灯反应迟缓,等夏炎快到门口时才看到陆周瑜,最后几步跑着过来。
  “你怎么不叫我?在这儿干等着。”
  他音色清亮,头顶的感应灯被唤醒,白色的塑料灯罩里遍布灰尘和青苔,灯光稀薄得可怜。模模糊糊能看到他脸颊上蹭了几道铅笔灰,白色T恤上也被各种颜料纵横。
  “你早晚不都得过来。”陆周瑜说。
  “你喊一声我不就跑过来了吗?”夏炎拧开门,又对他说:“你好像有东西掉了,在后面。”
  “什么?”陆周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
  “什么都没有!今天我先洗澡了啊——”尾音消失在卫生间响亮的关门声中。
  洗完澡,走廊里的交谈声,脚步声也渐渐平息,两人各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陆周瑜照例拿出m4,靠坐在床头看电影,他看得专注,两只耳朵都塞着耳机,直至感受到一阵潮气贴近,才抬起头。
  夏炎的头发还没干,发尾一缕一缕地翘起来,对他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你在看什么?”
  陆周瑜把屏幕展示给他,“《四百击》。”
  “好奇怪的名字,是战争片吗?”
  “不是,”陆周瑜摘下一只耳机,解释道:“法国谚语里说,一个淘气顽皮的小孩要挨四百下打,才能变成健康听话的小孩。”
  “啊?家庭暴力啊!”他顿时又凑近了点。
  陆周瑜把耳机分给他一只,问:“看吗?”
  “可以吗?”夏炎接过耳机,笑眯眯地坐上床,“太谢谢你了。”
  陆周瑜往里挪动,给他腾出位置,“要从头看吗?”
  “不用不用,你给我讲讲前面的就行。”
  “一个小孩,逃课去干坏事。”
  “哦……所以他父母才打他吗?”
  “可能是吧。”
  黑白的画面,冗长的法语,每一样都难以让夏炎集中精力,他不太安分地动了一下,铁架床随之发出“吱呀”一声,他又坐直继续看,到影片里的小男孩再次逃课时,总算提起兴趣闲聊起来。
  “我小时候也逃课,其实逃出来也不知道能干嘛,就在外面闲逛。”
  影片里两个小孩的欢笑声,通过耳机线传进他们耳朵里。
  夏炎继续说:“比较倒霉的是,有一回刚好被我爸逮到,他平时在试验基地,难得去接我一次就被发现了。”
  “挨打了?”陆周瑜问。
  “没……他罚我洗试管,他有个实验室,里面有上千个试管,全是灰,我在那儿洗了一天一夜。”
  陆周瑜听完笑了笑,并没有给予评价。
  “其实我对那个实验室有阴影,他明知道还……”夏炎说到一半,又问:“你小时候逃过课吗?”
  “逃过。”
  “挨过罚吗?”他一脸兴致勃勃,准备交换一下童年的悲惨阴影。
  “没有。”陆周瑜说,“他们不管我。”
  “好羡慕你。” 夏炎感叹。
  陆周瑜“嗯”了一声,不再搭话,又继续看电影。
  快到尾声时,他发觉身边的人没有动静很久了,一转头,夏炎的头和脖子几乎折成直角,靠着他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右脸被挤压变形,一半埋在T恤里,一半露在外面,陆周瑜拿手指戳上去,按出一个坑,他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头和肩膀同时往下沉。
  担心他的脖子会断,陆周瑜用手晃他肩膀,“上去睡。”
  “嗯?”夏炎含糊一声,脑袋立起来,不知道在问谁:“我睡着了?”
  “是啊,正梦游呢。”
  “哦,那我继续睡了,你赶紧上床吧。”说完身子往下蹭,挨到枕头之后阖上眼睛。
  陆周瑜听到他的话又忍不住笑了会儿,伸出食指撑开他的眼皮:“看看你在哪儿呢。”
  那层眼皮像蝉翼一样上下扇动,总算展开,四处环顾一圈:“我怎么在你床上啊?”顿了顿又自己接上话:“啊,看电影呢……放完了?最后是好结局吗?”
  “是,”陆周瑜说,“去睡吧。”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一只脚跨上楼梯,另一只脚心硌在床架边缘,血液下涌,在脚后跟凝成一团柔软的红,小腿因为受力的缘故,腓肠肌和跟腱一气呵成。
  一压一提,消失在陆周瑜视线里。
  眼前一黑,在主角大段大段的念白中,电影结束了。
  陆周瑜有点好奇,夏炎是不是又把自己睡成了脸枕在肩膀上的奇怪睡姿,但屏幕再也没有亮起来,他什么也看不到。
  黑暗里,他想到很多平时不会回想的片段,例如那部《四百击》,十年过去,仍然记得最后的结局,小男孩逃离家庭,逃离一切,向着大海狂奔。
  当时在陆周瑜看来,那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结局,他认为自己远在山上,远离父母,某种程度上和那部电影达成了高度的精神共鸣。
  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即使逃向大海,也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谁把灯关了?”夏炎猛地一激灵,醒过来慌张地问。
  “电影结束了。”陆周瑜按住他的胳膊。
  “太黑了……”
  “那走吧。”
  陆周瑜的手掌圈住他的手腕,站起来,在黑暗里摸索着出去。
  “去哪儿?”夏炎扽了一下胳膊,没挣脱出来,“你等等。”
  陆周瑜等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在脚下,他们踩着冷白微弱的光向外走。在门口和一位憔悴的中年女人相遇,一路上和许许多多悲戚、疲倦的面孔擦肩。
  一直到医院门口,夏炎才回过神般,看向空荡的街道,“去哪儿?”
  “回去睡觉。”陆周瑜说。
  “我家太远了,我今天就在医院……”
  “去我家。”


第17章 怦然
  上车后,司机问地址,陆周瑜说:“市政单位家属院。”
  家属院在老城区的中心,不到十分钟,便抵达目的地。
  看守大门的是一位大爷,坐在藤编摇椅上,老花镜后的眼睛眯起,上下打量他们,“几号楼几单元的?”
  陆周瑜说:“二号楼一单元。”
  老家属院少见新面孔,大爷又问:“哪一户?找谁?”
  陆周瑜耐心回答:“一楼西户,周漫。”
  周漫的名字,在市政家属院是无人不知、无人不谈的存在。
  因为她有处尊居显的父亲,有顾盼生辉的容貌,有丰沛富饶的艺术细胞。也因为她的古怪脾气,因为传说中威逼来的荒谬婚姻。
  这些都是十五岁之后,陆周瑜从其他地方听来的。在此之前,周漫在他心里只是一位爱哭的,爱讲故事的母亲。
  十岁之前,陆周瑜的世界只有妈妈,母子相依,生活在家属院楼里。
  即使不出门,也没有客人到访——他们家几乎没有客人,她仍每天梳妆描眉,穿明艳的连衣裙,有时坐在花园里拉大提琴,有时对着雨后抽芽的野草涂涂画画,做这些的同时,兼顾给陆周瑜讲故事。
  在她的故事里,鲜花会爱上修剪枝叶的园丁,野草会爱上播撒毒药的农民,着火的树不会去爱消防员,反而对纵火犯芳心暗许,直至被烧成一捧灰。
  十岁之前,陆周瑜没有进入学校,系统地学习知识,没有一起玩耍的伙伴,但他的童年依旧缤纷,因为周漫教他画画、弹琴、读诗、编织许多故事。
  一开始讲爱的时候,陆周瑜并不能理解,周漫就抱起他,用唱诗班一样的声调,吟诵爱的伟大与动人。
  直到睡前,她会穿带蕾丝边的睡裙,轻盈地走进陆周瑜的房间,蹲在床边,把今天他们一起编的故事,画上一个动人的凄美结局——要么是一个人死了,要么是两个人都死了。
  “宝贝,”她说:“爱既能诱惑人,也能摧毁人。你永远不去爱人,才能永远自由。”
  说这些的时候,周漫的脸上会露出少女般的天真与悲戚,眼睛睁得很大,令陆周瑜不自觉地抱紧枕头,想到在百科全书上看到的,庞大的银河系黑洞,里面源源不断地淌出的一条沸腾的河。
  “好的,妈妈”是制止宇宙大爆发的按钮。
  十岁生日那天,已经移民的姥姥姥爷突然回国,在检查陆周瑜的学习成果时,一切编织的故事都溃散了。
  两个老人严厉地纠正周漫的行为,将她送入医院,并把陆周瑜强行塞进学校。
  那天应该是歇斯底里的,但奇怪的是,陆周瑜对那段记忆并不深刻,大约由于事发的时候,他被周漫锁在屋子里的缘故,一直到救护的声音远去,才被姥姥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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