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后[古代架空]——BY:观乎

作者:观乎  录入:09-26

  元徽帝今年三十四岁,春秋鼎盛,又爱围猎,自然健步如飞,可怜了身后一群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只得咬牙跟上。
  观尘跟在皇帝身后两步的距离,两人之间本不该如此沉默,然而一路上他不说话皇帝也不开口。
  他不禁想起了先帝,太祖与这位元徽帝截然不同,一见到悬清寺的人便打开了话匣子,极爱谈天说地。登山时登得无聊,便要随手指一棵树或一株花草问他品种,问烦了便又提到佛经,让他一边登山一边给自己解惑。
  而元徽帝还是皇子之时,每次来悬清寺都像是灵魂出了窍,身体自个儿履行圣意,心思却从不在这座山上。
  观尘虽然不想打断元徽帝的神游,却实在无法忽略后面那些似有若无的痛苦喘气声,不得不开口:“陛下,前方有一座凉亭,可供歇脚。”
  皇帝像是出神突然被人打断,转头看了他两眼才回过神来,“无碍,早些登上去也好。”
  眼见着救不了后面那群皇亲国戚,观尘也不强求了,继续沉默下去。
  元徽帝中途就没停下来休息过,一口气登到了山门外,看见了在此等候多时的觉明禅师,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恭敬的表情。
  禅师年事已高,面目沉着和善,脸上的岁月痕迹为他添了一分和蔼。见御驾亲临,不卑不亢地弯腰行了一礼,侧身道:“所有事宜皆已准备妥当,陛下请。”
  元徽帝没急着进去,反倒是突然抬头望向牌匾。
  身后众人屏气凝神,不知陛下突然看着那块“十方清净”的匾额做什么。这块匾乃先帝御笔题字,在山门上挂了许多年,已经融入了山景之中,但凡不是第一次来的人,很少会专门注意到它。
  然而元徽帝这一望便是好一会儿,在场众人各自起了心思,也有打起眉眼官司的。
  跟在皇帝身后的内侍更是偷偷抹了一把汗……难道匾额上的字写错了?
  正在气氛僵持之际,还是觉明住持又请了一次才将元徽帝请进去。
  千僧会要举办一天一夜,如今刚过午时,在场之人无论是信佛的还是不信佛的,都得明早才能打道回府。
  在山道上拖得长长的队伍花了两刻才全都进了悬清寺,而最前头的元徽帝已经在朝晖楼内落座了。朝晖楼建在林立的佛殿之后,此处地势平坦,楼外是一大片空着的广阔场地,铺了砖石,足以容纳上千人在此谈经论道。每年的三月初一,平日的空地上便设满了席位,席位上除了矮几与蒲团,还摆着少许茶水点心。
  又过了许久,朝晖楼前已坐满了人,千僧会便开始了。
  悬清寺虽为东道主,却也有无法亲临千僧会之人,如一些佛法不精的小沙弥。再精确一点,这群沙弥之中便有妙慈的名字。
  自他入寺以来,每年只能躲得远远的,在更高的山上望着底下的盛会。
  好在今年不算无聊,因为他一早就抓了个壮丁来陪着他。
  季别云与他一同缩在一间无人的禅房内,透过大开的窗户看向树影层叠中的盛会。他本对这种论经的场合不感兴趣,只不过看小沙弥一脸向往,也就不好毁了对方的兴致。
  一壶茶水他很快便喝了一大半,握着茶盏无聊地把玩,时不时往外瞥一眼。
  这里距离朝晖楼并不算近,只能勉强看见人形,并不能看清楚脸。他有意无意地往队伍最前面瞟,看见一位身披赤色袈裟的高大僧人,那玉树临风的身形不用猜便是观尘大师。只是他还从未看过观尘穿如此艳丽的颜色,可惜了不能凑近了好好欣赏一番。
  而观尘前面还站着一位身形略微佝偻的老和尚,季别云戳了戳妙慈,问道:“观尘前头的可是本寺住持?”
  妙慈满眼崇敬地点头:“对!那是觉明禅师!”
  “我来悬清寺也有几日了,却一次也没见到住持身影。”他感叹了一句。
  “住持年岁大了,这一两年身体不太好……”沙弥语带落寞,“住持人可好了,佛法也修得精妙,比观尘师兄还要好上许多。”
  季别云第一回 听见观尘被比下去,忍不住笑了笑,“既然是师长,自然比徒弟的修为更好了。”
  自几日前他与观尘从宸京黑市回来,便没再见过面,估计是在忙千僧会的事情。如今住持身体抱恙,悬清寺的担子便渐渐地落在了大弟子的身上,兴许日后观尘会越来越忙。
  他没继续想下去,转头看向妙慈,问道:“观尘既不是你亲师兄,那你自己又师从何人,你的亲师兄呢?”
  “我师父已经圆寂啦,至于同门师兄嘛……这大好日子不提他不提他,一念叨他的名字就容易遇见,我才不想被他教训呢。”
  提起师父圆寂时沙弥并未表露出过多的失落,季别云想,看来这小孩也并不是毫无慧根,不然小小年纪也不会已然看淡生死。
  他又转身拿过妙慈的茶盏,倒了一盏茶递过去。
  “你就打算在这里看一整天?”
  妙慈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气,“先帝重视悬清寺,甚至有一段时间天天来听观尘师兄讲经……可是我连去千僧会的资格都没有。”
  季别云虽然把妙慈当成小孩,却也没有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他俩只差了四五岁,童年时的回忆还留在脑海中,他也知道讨厌功课却让父母长辈操心的感受是如何的。
  “你若是不开心便来找我,等日后我下山了,你也可以来找我玩。”他笑着看过去,“不过前提是你得把功课完成了,不然你师兄那里我不好交代。”
  妙慈原本一脸心向往之,听完后面那句之后表情又垮了下来。
  “得了吧,你们目的都一样,都想让我好好修佛参禅。可我就是没有慧根,也悟不到那些精妙的玄理。”
  季别云还想安慰,却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徘徊。
  “妙慈——”听声音是一位也才十来岁的沙弥,着急道,“妙慈你将那位施主带到哪里去了?”
  一大一小连忙走到门边将房门推开,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那小和尚一跳。
  “原来你们在此处,这位施主快随小僧来吧,有人找你。在客房没有寻到施主,这会儿正在到处找呢。”说罢也不给他时间反应,脚步一转便往外走,给他引路。
  季别云连忙转头嘱咐妙慈:“你先看着,我去一趟。”
  妙慈面色沉重道:“施主要小心啊,上次你受伤一事连住持都知道了……”
  “我自会留神的,走了。”他没多说,抬脚跑了出去。
  刚才那位沙弥已经走出很远一段路,季别云跑了几步追上去,问:“来人可说了身份?”
  沙弥摇摇头道:“只说与施主相熟。”
  好啊,这一天天的,来找他的人都不愿意自报家门。
  季别云又只好瞎猜,等他们赶到客舍外时,却在路边看见了徐阳。他还没来得及与沙弥道谢,徐阳便走过来将他往院子里拉去。
  “徐兄怎么了?”季别云跌跌撞撞地被扯到院子里。
  徐阳也不看他,只问:“哪个房间是你的?”
  他抬手一指,便又被拉进了房内。
  门关上之后,徐阳终于松开手,连珠炮似的说:“我奉王爷的意思来给你传个话,王爷给你指了一条路,就看你点不点头了。你快快做决定,我才好趁着王爷借口休息的空当去回话,不然等王爷回了圣上跟前我就进不去了。”
  季别云像是被连着弹了几个脑瓜崩似的,“等等,你倒是说我要做什么决定啊!”
  徐阳这才反应过来,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找你找得都慌了……王爷说让你去登阙会,你去吗?”
  “啊?”他这回是真没有料到,直接愣住了。


第20章 看戏
  徐阳以为他不知道登阙会是什么,赶紧解释道:“咱们大梁尚武,先帝还在位时便三年举行一次登阙会……算了我长话短说,其实就是一比武大会,赢了的人进宫封赏,京城南北军随便挑一个,直接领兵当中郎将。”
  这一通解释得确实言简意赅,季别云已经回过神来。
  贤亲王是真的想让他从军,眼见他对右卫没什么兴趣,便又劝说他去参加登阙会。也不知是为了替自己在军中增添些助力,还是别有原因。
  他抿了抿唇,斟酌道:“登阙会人人都可参与,故而先前我已经将自己名字报上去了。”
  这回愣住的人换成了徐阳,季别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谢过王爷好意了。”
  徐阳回过神来,气得在房间里踱步,一边道:“你有这计划何不告诉王爷?自己去得吃多少苦头?若是想避嫌,王爷他本打算让军中一位将军替你把名字呈上去,既可以让你顺利一些,又不必沾上贤亲王府的名头。有人扶你一把,不好吗?”
  他也不计较这话是真是假,双手行礼鞠了一躬,“好徐兄,多谢王爷苦心,也辛苦你跑这一趟了。麻烦你跟王爷说,我记着他的恩情,日后定会报答的。”
  徐阳一听这话赶紧摆了摆手,“说些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得了,我去回话了……那你这几日好好准备,届时也别逞强,若登阙会上出不了头还有右卫的底给你托着呢。”
  他笑着点了点头,一副宽慰人的模样,“知道。”
  徐阳叹了口气,打开房门往外快步离去。
  季别云嘴边的笑意凝住,往后一靠,背倚着墙壁。他既不想入了别人的圈套,也不想随意欠下人情。欠的越多,要还的也就越多,尤其是贤亲王这种人,欠了之后还得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说起来,他已经欠了观尘不少人情了,看来要还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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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晖楼外人群密布,楼内的人也不少。
  娇生惯养的皇亲国戚们晒不得三月的太阳,也坐不得被人踏过的石砖地,大多躲在一楼借助楼阁的遮掩悄悄偷懒,或举着扇子打盹,或神游天外。其中对佛学感兴趣且能听懂佛经之人不多,毕竟天下从战乱中解脱出来也不过二十余年,见证了开国的这群人多是一些莽夫俗人,少有先帝那般的诚心,也少有闲情雅致。
  二楼是皇帝以及几位近臣的地盘,包括元徽帝的胞弟贤亲王。不过贤亲王一炷香前以身体不适为由出去散心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徐阳绕到朝晖楼后面的一片竹林中,在一片小池塘旁边,看见了自家那位广袖翩翩的王爷正带着两个小厮喂鱼。
  贤亲王听见脚步声之后也没抬头,只问:“悬清山不小啊,去了这么久。”
  他抹了一把汗,躬身回话:“属下无能,让王爷久等了。”
  “说正事。”明望手心里放着一小块莲花酥,掰碎了往池塘里撒下去喂鱼,喂出了从净瓶中洒甘露普度众生的气势。
  “季遥说他在之前已经呈上名字了,托属下深谢王爷好意。”
  贤亲王动作一顿,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正欲开口却收回了话头,片刻后才道:“真的还是假的,回去查查,若不是搪塞我的话……”
  话说到一半,贤亲王突然笑了笑,“那他胆子确实挺大的。杀人放火之事做得,不要命的事也做得,观尘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人,还挺神奇。”
  后面那几句话说得小声,徐阳没听清。事实上他刚才也分神了,不自觉想起往年的登阙会,额头上便又冒了一层冷汗。
  “怎么,替他担心?”明望又撒了一把糕点碎渣,笑着瞥了他一眼。
  徐阳赶紧否认:“不是,属下是觉得季遥未必能胜出。”
  “那只能看他自己了,这我们可帮不了他。不过胜败也都与我无关,咱们该听经就听经,该逗鸟就逗鸟。”
  贤亲王将最后一点碎渣抛完,拍了拍手便往回走。
  徐阳赶紧跟上,却听得王爷道:“你身手不错,可近来在练武一事上也懈怠了,那就留下来陪他练练吧。”
  “王爷……”徐阳被难住了,他一直跟在贤亲王身侧,几年来甚至没有离开宸京办过事,这会儿王爷却要他留在悬清寺当个陪练……难不成是给他放假?
  贤亲王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朝晖楼,摇了摇头,“这日子真是无趣啊,等了三年终于等来了一次登阙会。想我自小便跟着父皇学骑射学武艺,小一号的木头刀枪如今都还留着,若不是我生疏了,也想上去搏斗一番。”
  徐阳被吓到了,连忙道:“王爷您可别说笑啊,往年也不是没人丢过性命,那儿您可上去不得。”
  明望一笑,“那你更得留下来了,陪季遥练练,他若是轻易被揍下来了,那多没意思啊。你说是吧?”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王爷绕进去了,再无话说,躬身接下了命令。
  贤亲王带着那俩小厮离开了,徐阳站在池塘旁边揣摩了一会儿自家王爷的心思,片刻后摇了摇脑袋,一转身往悬清寺客舍去了。
  再次回到院子里,少年正坐在房梁上,支着脑袋出神。
  徐阳脚下轻轻一踢,一枚石子朝房顶飞了过去,被季别云伸手挡住,抓在了手心里。
  “这么无聊,不如下来打一架?”
  他清楚看见少年眼睛一亮,踏着瓦片就跃了下来。
  “刀不在我身边。”季别云兴奋道。
  徐阳刚说了个“好”字,少年便一拳打了过来,身形快得他差点来不及闪避。刚过了两招,余光里房顶上便冒出了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一个小孩儿趴在上面看着他们。
  ……怎么还有个小和尚?!
  “季施主你小心伤口再裂开!”妙慈双手放在嘴巴前边,朝他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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