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现在到济世堂买药不仅便宜还比以前管用多了,恐怕是占了那人的利益了吧。”
但同时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几个男人嚷嚷道,“这么锣鼓喧天的,还以为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对啊,你们没看见苏管事背后跟着的男人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真以为济世堂就靠他一个小哥儿撑起来了?”
“一个哥儿在外面喝酒应酬抛头露脸的,本来就危险,这不是诚心给人机会上赶着么。”
“害,一个哥儿这么辛苦做什么,把孩子养好家里照顾好就是最大的贤惠了。”
“哎,这哥儿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本事,赚钱是赚钱,家里孩子平时谁带啊。”
“这话到点了,因为挣几个小钱耽误照顾孩子,可就得不偿失本末倒置了。”
这几个男人指指点点,大有苏凌现在遭人调戏就是活该的意味。
他们议论的时候并没遮掩,周围妇人哥儿也没人出声反对,有的认同有的面色不快。
“一个哥儿现在这样满街宣扬,我是他男人早就嫌弃他丢脸了。”
这人话音刚落,就被人砸了一个鸡蛋,男人怒愤抬头找人。
“眼瞎了,你姑奶奶在这儿。”
钱悠又从身边丫鬟的菜篮子里拿起一个鸡蛋砸去。
“你是哪根葱敢在这里说三道四!”
“要你们这些男人承认苏凌有本事很难吗?收起你们那高高在上又一文不值的自尊心吧,人家苏凌要你认同?”
“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这个资格,认同他的男人都跟在他身后,哪个说出来不是响当当的人物,你怕还不够给苏凌提鞋吧。”
那几个男人见钱悠穿着打扮富贵,只得唯唯诺诺不敢出声招惹。
钱悠道,“什么一个哥儿抛头露面就是上赶着给机会,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瞅你个怂样!”
一旁丫鬟着急扯着钱悠衣服,慌忙道:“小姐注意言辞,别说了。”
自从她家小姐去村里住几天后,回来又去济世堂做事情。现在说话做事越发粗鲁野蛮,不仅自己要逛菜街,还当街骂泼,这哪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啊。
钱悠这个大家闺秀只差没挑过大粪了。她最近和写书的先生搞话本,听说他话本实际取材,她越听越厌恶男人,觉得这世上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此时这些男人的言论,刚好像一把火点燃她挤压已久的怒气。
钱悠胳膊甩开丫鬟的拉扯,高声质问那几个男人:
“苏凌做错了什么?”
“他明明是受害者,现在公开诉诸实情是想让更多人看清这个狗屁管事的真面目,怎么在你们口中他就是不知廉耻了?”
“难道你们的媳妇子女受到欺辱,你们要忍气吞声默默忍受?那有你们这些丈夫父亲简直是倒八辈子霉。”
“瞧你们穿得粗麻穷酸样,看你们样子也挣不了几个钱,怎么好意思嫌弃哥儿女人出来赚钱丢你们脸,我看是怕她们赚的钱比你们男人多吧!”
“凭什么我们女人生儿育女还要事事以你们没用的男人为尊。
你们现在就是看到苏凌一个哥儿不仅能赚钱,还能赚得很多,你们慌了。
你们害怕自己媳妇看到也跟着出来赚钱做生意,然后你们男人就觉得脱离掌控,有辱你们一家之主的尊严!”
钱悠这几天听了好多书生实际取材的话本,此时一肚子怨火通通发泄出来。
她本就是明媚大气的五官,本来张扬肆意的性子被压着和灵位联姻给消磨殆尽。
此时星火翻燃,重新燃起亮光。
“我们女人也是人,凭什么生来就得听你们的。
凭什么你们三妻四妾,我们和同村男人打声招呼就疑似偷人被指红杏出墙?
凭什么你们生来尊贵我们贱如蝼蚁!”
钱悠越说情绪越失控,整个人几乎撕声竭力浑身发颤。
她像是把那段黑暗看不到光的日子里,积累的所有痛苦不满借着这个口子撕扯开,一股脑倾倒出来。
火光燃烧之处,只听炙热灰烬窸窣断裂,然后热灰带着最后的火星子高高扬起,朝四处散开火气。
炙热的灰烬落在街道两边的人群中,沉默越发深沉,麻木的心受热气呼唤逐渐跳动。
人们纷纷望着前方,苏凌还在敲锣振声。
他侧脸凛然义愤,神情不见丢脸怯弱。他背影纤瘦单薄却挺拔坚韧,那残阳落在他肩头发尾,无一不是一道道光。
人们仿佛定住了,于晦暗中痴痴望着那一缕余晖。
“我们女人也是人,凭什么生来就得听你们的。
凭什么你们三妻四妾,我们和同村男人打声招呼就疑似偷人被指红杏出墙?
凭什么你们生来尊贵我们贱如蝼蚁!”
年轻鲜活的女声竭力呐喊,似喊出她们所有人中的忿懑、不甘和嫉妒。
“娘,下雨了。”
一个稚子看着自己左手背滴了珠液体,抬头疑惑望天,明明又没乌云怎么下雨了。
牵着他右手的娘亲朝一旁抬头,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哥儿,额头青紫嘴角也结着疤。
当她看见那哥儿强忍着泪水逼红眼眶时,她眼里打转的泪花终于滚了出来。
“娘,你怎么哭了。”
随着清亮疑惑的稚子声响起,越来越多的妇人哥儿低头抹着眼角。
慢慢的,围观的人群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一人朝苏凌身后迈去,接着第二人、第三人……
不知不觉中,苏凌不远处的身后跟着越来越多红着眼眶的妇人哥儿们。
街边人群他们像是漂泊游离的鱼儿,此时没有男女之分只有归处不同。他们似各自游向各自的归处,纷纷汇入寻找已久的光芒。
越来越多的哥儿妇人动了,还有些男人少年也动了,一起朝苏凌身后跟着,默默无声的跟随支持。
站在原地不动的人,很快变得稀稀拉拉又突兀抢眼。
那些留在原地的男人女人们面色有茫然失措,有手脚僵直不知如何自处。
蔡老头听见身后窸窣涌动的脚步声,回头看去。
李公子摇着扇子的手一顿,嬉闹神色顿收,回头看去。
钱家主早已听见自己女儿那痛声控诉,一贯笑咪咪的眼里夹着泪水半眯着。
苏凌还在前面敲锣大肆宣扬方长脸的恶心嘴脸,突然被苏刈打断了。
苏刈在他耳朵边嘀咕了几声,苏凌也不管车上冻的青紫发肿的王八了,扭头朝身后走去。
妇人哥儿们神色或严肃或压抑着泪水,但看到苏凌朝她们走来时,都纷纷开口道:“苏凌,我们支持你。”
“不丢脸,那个乌龟王八男人才丢脸。”
“苏管事好样的,咱们哥儿也不必男人差!”
苏凌抿嘴没说话。
他慢慢走进,夕阳从背后射来,他一步步踩在自己巨大的影子身上。
斜阳落在街上,行人踩磨得光亮的青石板上微微反射着光晕,散落在各种样式的裤腿上,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
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妇人,拉起苏凌的手,义愤填膺含泪道:“孩子受苦了。”
苏凌心中热流涌动,但不知如何开口感谢,只??得认真道:“我不苦,大婶别气了。”
“不,我知道你一个哥儿在外做事不容易,家里没少受丈夫白眼冷脸吧。”
苏凌眼皮一跳解释道:“不,我真还好。我丈夫很支持。”
“不,你不用强撑着,大婶有哥儿,大婶都知道。”
苏凌强颜欢笑,拍拍大婶手背道:“不,大婶,你不知道。”
苏凌见大婶嘴角颤颤又准备开口,余光中几位妇人神色悲悯又要追问过来了。
他脑子一拐开口道:“糟糠都过滤在岸上了,现在水里都是大米。”
“大婶身后的男人我看不错,支持尊重哥儿在外做事,可以考虑做女婿人选。”
那妇人原本神情似默默强忍还准备开口,一听苏凌的话立马睁大放光,转而在人群中寻觅小伙子。
一场大型相亲角慢慢揭幕。
作者有话要说:
钱小姐原地:???
我也???啥玩意儿这都是
第85章 滋事
经过苏凌这一搅合, 原本肃然悲愤的气氛顿时变味儿。大婶大娘们纷纷像是在人群中抢鸡蛋似的,逮着一个男人就问是否婚配。
一个萝卜一个坑,下手晚了就没了。
这些男人可都比街边杵着不动的强不少, 起码是个有良心的。
人群中大婶们的神情分外有感染力, 看到身边的男人笑得合不拢嘴,随着眼神上下打量还时不时点头交头接耳。
要不是她们视线落在男人身上,旁人还以为这是在家禽街口挑开年新猪崽呢。
……
这边, 苏凌见人都没跟过来才松了口气。他扭头拉着苏刈等人把那王八男人赶回他家里。
几人到程家门口的时候, 商队的人像是接到风声,已经提前在门口等着。
那程管事看到商队的人, 青紫灰败的脸上顿时激动地冒着油光, 仰着脖子扯着脑袋, 像是雪耻路上的缩头屈辱。
“老板, 您定要为我做主啊!”
“我不过是不小心碰了下苏凌的手, 就把我手打断了!”
“把我绑着乌龟游街示众,完全没把咱们商队人放在眼里啊!”
苏凌啧了声,小声对苏刈嘀咕着,“下颚脱臼了, 这会儿说话倒利索了。”
“看到主人还忍不住叫唤几声。”
苏刈听着不语, 嘴角浅笑作回应。
他神色镇定,苏凌只扫一眼便觉得安心。
听说商队老板年轻时也是练家子,走南闯北一身武艺, 不会硬碰硬吧?
那老板身高壮硕, 一脸挂着络腮胡,浓眉大眼却肉眼皮过多, 眯着眼缝显得有些狡诈。
那老板感受到苏凌的打量, 朝他微笑。
苏凌浑身一哆嗦没忍住贴着苏刈胳膊倾斜。这也不怪他啊, 任谁看到一个三百斤的大野猪朝自己咧嘴微笑都慎得慌。
那老板没说话,身边的小厮开腔了,“程五,德行有亏贪污受贿,老板已经把你从商队开除了。”
这话落在程管事的耳朵里,无异于当面甩下斩立决的红牌子,他顿时如遭五雷轰顶。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老板……”
不过他话音还没吼出来,门里接二连三出来四五个女人。各个娇弱一脸惊慌害怕,围着程管事捏着手绢簌簌流泪。
正当苏凌皱眉时,片刻间,那些纤细柔肢的女人们动了。
她们齐齐用手绢擦擦眼泪,然后像是排练有序一般地把手绢别在胸间缝隙,四个女人一人抬一只手或脚,像抬着死猪一样,把人抬回门里了。
“放手,你们这些贱人!”
“反天了,老子是你们男人!”
“对老子大不敬,老子要把你们再卖回勾栏院!”
门缝传来一个娇媚厌恶的女声,“狗屁男人,你现在是个废人,又不能再给咱们姐妹赚钱花,你以为还会伺候你?”
“不花钱还想白嫖我们姐妹,死老**!恶心死人了。”
“姐妹们,咱这回是回楼里潇洒还是找下家……”
门缝里的姑娘放肆洒脱的笑声和程管事怒骂呻-吟交织断断续续传出来。
门口静悄悄的,灰白的石阶吸收着沉默的气息与门内的肆意。
两方人都没出声,像是已经预见了程管事余生的惨状。
片刻后,商队老板拱手对蔡老板等人打招呼,说管理下属不当让人受惊了。
蔡老头道:“受惊的是我们长山帮新帮主夫郎,老朽可不敢擅自作主。”
那老板再看向苏凌,视线又落在一旁苏刈身上,眼睛锐光一闪,而后对苏凌道受罪了。
苏凌见好就收,“这和贵商队无关,只是我个人与程五的恩怨,倒是老板心胸宽广特意赶来,让我受宠若惊。”
那老板微笑,一脸络腮胡子显得更宽更瘆人,苏凌笑意顿时有些僵硬显得龇牙假笑。
好在那老板接着看向苏刈,他道,“新帮主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恭喜蔡老板觅得大材,什么时候交接大典鄙人定亲自到场祝贺。”
苏刈平静对视不语,一旁蔡老头打哈哈,“还早还早,到时候定通知孙老板。”
孙老板点头,然后带着身边几个小厮便走了。
黎总管此时心里,没由来的心慌害怕。他们老板好像和蔡老板很熟稔。
如果苏凌男人知道他私下挑拨小动作,他定没好果子吃。
黎总管这样想着,走时再和苏凌笑着道歉,一众点头哈腰后才带着药材老板们走了。
苏凌看着人都走了,才好奇问苏刈,“刈哥,你什么时候是长山帮帮主了?”
苏刈摇头,“我和阿凌同样疑惑。”
苏凌看向蔡老头,长哦了声,“原来是蔡师傅临时起意单方面让位啊。”
“我这不是为你好?没个身份敢在城里随便走?”
苏凌嗯嗯点头,“我当然知道蔡叔好意啦,那现在刈哥再单方面向蔡叔让出帮主位置。”
“你当我帮主位置是白菜,说不要就不要,还是你怕苏刈身居高位早三暮四。你一个哥儿可以搞事业,苏刈就只能搞后勤,你别太不讲理了。”
苏凌看着难得着急的蔡老头,顿了片刻才笑道:“蔡老头,你别仗着自己老了,就毫不讲理胡搅蛮缠,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事情,你不好插手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