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可真是冷。
老头点头掏出腰间手帕擦剑杖,抬头便见他眼中冷面人,扛着野猪走了。
动作倒是比神情看得透些,想必此人还有家人需要过日子。
苏刈没理会老头的打量,扛着野猪快步朝回走。
这边,苏刈没去多久,小黑便跑来了,倒是缓解了苏凌等人的焦急。
苏凌在树上逗小黑玩,小黑爪子急促扒拉着树干,把树皮、苔藓扒得哗啦啦落下,还是一点都爬不上树。
小黑着急摇着尾巴喉咙发出呜咽声,以为苏凌困在树上下不来了。
苏凌看得心软不逗它了,出言安慰小黑。但小黑听不懂,围着树干着急转圈,时不时朝远处叫唤。
待听见苏刈回来的脚步声后,小黑像是得了救兵一般,兴奋朝树上苏凌咆哮,没忍住歇开獠牙吼叫着。
“小黑牙齿都长这么长了啊。”苏凌夸奖道。
苏凌见小黑异常激动,抬头见苏刈果然回来了,还抗了头野猪。
苏刈把苏凌抱下地,小黑狗头就凑近眼睛湿漉漉的,眼神透着欢喜又自责的呜咽着。
苏凌摸着小黑脑袋,小黑在他身边拱了会儿才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疑心
小黑因为在山里捕猎, 身上蹭满了野球刺,嘴边还带着山鸡毛血,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又勇猛凶悍。
小黑此时却像个小狗, 在苏凌身上蹭着。苏凌心里被小黑赤诚的欢喜填得满满的, 又嫌弃小黑把血蹭他衣服上了。明天可不得费些力气洗衣服。
地上两个背篓,一个背篓装满菌子和草药;另外一个背篓虽然空者,但地上还躺着一只野猪, 算是大丰收。
这片树林里的树也看得差不多了, 结合村里修屋子用的木头,苏刈大致了解了情况。
村里都是用枞树来做四梁八柱, 苏刈在林中摸了一遍树之后, 发现它确实适合建造房子。
枞树也叫马尾松, 树干有一层经年累月不断蜕变的厚皮。天气炎热的情况下老枞树会从树皮里渗透出油脂, 初时像蜂蜜一般晶莹剔透, 随着风干会变成白色的油脂颗粒凝结在树杆底部。
村里的孩童、妇人进山耙松针的时候,便会把这些油脂刮下来用布兜装着。平时在家里用做引火,或者放在油灯盘里做油料。再挖些灯芯草抽出髓心做灯芯,便有了一个实用简单的油灯。
这种油脂有一点不好, 一烧有种难闻的烟熏味儿。黑烟子浓, 手心凑近点都能描得发黑。
城里卖的油脂多是从牛羊身上提炼出来的,烧起来也有种腐败发臭的味道。村里人偶尔用上一回倒不觉得难闻,反而觉得这就是贵的味道。
有这些分泌出来的油脂保护, 马尾松耐湿、不蛀虫、不开裂、不变形, 确实是属于建房子的好木材。
苏刈在林子里挑了些枞树看了看,并不是决定要砍, 而是心里摸个底, 后面去城里买木材的时候也知道枞树的基本价况。
他提着背篓, 叫苏凌在这里等下他,有小黑守着到也没什么危险。
他刚刚在树林间飞跃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野果子,此时打算摘来给苏凌吃。顺便把空的背篓装满,苏凌会更高兴。
苏凌一听有野果子吃,果然叫苏刈快去快回,自己在这里等着,不随便走。
他见苏刈走后,挑了一块看着平整的石头坐下。只是石面满是青苔,坐下估计裤子会沾些草渍,但也只得这样了。
他闲来无事,左右望望,被头顶稀稀拉拉的缝隙日光晃得头晕眼花,而后他随意低头瞥见一株扇棕。
这东西农家可离不了它,经常代替麻绳扎一些东西。比如从田里收割的稻谷、苞谷装进麻袋后,便是用稻草杆或者这个扇棕叶子扎的。
明天进城卖野猪,能整头卖给肉贩子最好,不能的话就只能拖到宰猪场,剖猪后一块块的卖。这扇棕叶子长条又韧性十足,比稻草更适合串肉孔提肉。
他砍了三五支,在手里刷刷捣鼓下,想起苏刈之前给用稻草编织的小猫,自己便想着用扇棕叶子试试。
村里老人经常拿它编一些小动物,比如蟋蟀、毛毛虫、马蜂窝等来逗小孩子玩。苏凌也想自己试试,折腾半天没丝毫进展,反倒把自己心里弄的烦闷,嫌弃自己笨手笨脚的。
这时,趴在苏凌脚边的小黑突然机警起身,神色凶狠低头咆哮吼叫。
苏凌抬头便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来,脚步麻利身姿灵活看着那拐杖像是装饰一般,看来和野猪打架没受伤。
他摸了下小黑脑袋,示意它没事。但小黑蹲在苏凌身上,时刻龇牙眼露凶光戒备着。
小黑在打量那老人时,那老人也在打量着小黑。
小黑此时身型逐渐长开,和村里狼青短刺硬毛身型精壮不同,小黑浑身臃肿的黑色绒毛,体格高壮乍看有点像是狮子头。
老人眼里有些吃惊,目光又落在猛犬护着的哥儿身上。看着倒是像长在阳春三月里的,样子明媚讨人喜欢。
再看地上的野猪,想来刚刚救他的小伙子便是他的同行人。
没待老人开口,苏凌已经笑道打招呼了。
他道:“老人家,这深山老林很危险,一个人山上也没有带一些打猎工具,刚才见你和野猪打架,看得我心惊胆战的。”
那老头见黑狗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便没再走近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
他道:“很多年没回来了,这深山倒是越发危险了。我上山也不是打猎来的,只是看一下山里的老朋友。”
老朋友?这山里人迹罕至危机四伏,哪有什么人敢住在深山?
苏凌想着想着便觉背后生寒,目光带着惊疑朝老人打量。老人四肢健硕,虽上了年纪但瞧着精神十足,颇有童颜鹤发的神态。
苏凌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心里突突的跳,不会是住在山中的精怪吧。见老人朝自己微笑,苏凌更是吓得心跳漏了一拍,然后抱着小黑的脖子靠在它身边。
老人不知道苏凌脑补了什么,他笑着开口道:“年轻的时候在这山里做了一些记号,现在回来看看这些老朋友都长得很好,都变成了一些顶梁柱的好料子。”
“你的老朋友就是山里的这些树吗?”苏凌松了口气道。
老人点头,说自己一辈子都在和树打交道自然可以称得上是老朋友。
老人便问两人进山的缘由,得知是来山里找树修房子,见苏凌的样子也不会挑树,便开口随意说了几句。
他说自己的老朋友扁柏都长得不错,品相好、香气足、是非常难得的木料。放个几百年后完好无损,用刨子轻轻刨下还会发出好闻的香味。
苏凌听笑了,打趣道他老朋友脸皮一定很厚,不然谁能经得住这么夸。
老人觉得这小哥儿有趣说话也落落大方的,还开口说了下挑木料的口诀:“木料要按照他实际生长的方向使用,长在山南面的树虽然细但是坚硬,而北面的树虽然粗但是软弱,通常背阴处长起来的树木较弱。”「1」
“一般木匠只会用好料子,但是技巧高的,便知道没有不好的料子,只有技术不到火候的木匠。别看那些歪脖子树,真用到点上,比那些品相好的更出乎意料。”
苏凌听老人说了一堆,说的什么内容倒是没注意,只知道老人话里有股子傲气,听着木工很好的样子。
苏凌觉得好像听谁说过村里有这号人,想了下突然对老人道,“你就是蔡师傅吧。”
蔡老头点头又问苏凌是哪家的娃娃,两人一来二去聊着,都知道了互相的简单信息。蔡老头还知道这黑狗是因缘巧合捡来的。
最后蔡老头说那灯笼在自己手里,说过两天登门拜访。
他临走时又转身叮嘱苏凌别让小黑进青石城,这狗罕见,那些有权有势就喜欢买这种凶兽斗犬。
“蔡师傅知道小黑是什么狗?”苏凌想起二姑说蔡师傅年轻就出村子闯荡,说不定见多识广,知道些。
“看黑狗体态面相,应该是西番獒犬。”
苏凌没听说过,但他从蔡老头的神情中知道这狗可能很贵重。
蔡老头话点到为止,见苏凌听了进去便没再多说。
这只幼犬想来便是上次西番来使带给青石城城主的那只幼崽。
他接到的消息是一共带了一大一小两只獒犬。成年獒犬水土不服,在斗犬中被十几只狼咬死,另一只幼犬鬼獒丢失。
城主见成年獒犬不如传闻中凶猛异常,便对这幼犬也没放在心上,下面人也只随便找找了事。
这黑狗现在外形越发靠近成年獒犬,一进城里肯定引起权贵争夺,气运不好还有血光之灾。
敖犬凶悍暴躁一旦认主忠诚无比,因缘际会落在村里,想来也是这哥儿的缘分。
蔡老头走后没多久,苏刈就回来了。
背篓里背满了野果子,有山枣、五味子、还有八月炸。
八月炸摘的刚刚好,没成熟时是青皮很难用手掰开,成熟后果皮会木质化颜色成深紫色。熟透后果皮自然裂开露出包裹着的果肉,等飞禽走兽来食,把它的种子带到满山生根。
自然裂开的果肉十分甜糯,在村里深受村民喜爱,对城里人来说也是难得美味。
苏刈挑了个新鲜炸裂的递给苏凌,“刚裂开的,还没被蜜蜂蚊虫叮咬。”
苏凌听过这个八月炸,确实是第一次吃到。一口咬下去把两边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嘴里连声说比香蕉还好吃。
他见苏刈手里拿着个包袱,还给苏刈剥了个塞他嘴里。苏刈一贯沉稳淡定,此时被塞满一嘴,看着多了点少年气。
“刈哥,你包袱漏了。”苏凌嘴里含着东西着急道。
包袱里裹着的是一窝蜂蜜,里面的蜂蜜从包袱里渗透出金黄的浆液,只是闻着便十分香郁。小黑凑近摇着尾巴,嘴角哈喇子直流,看得苏凌也有些眼馋。
苏刈便把蜂蜜挤了点在八月炸的果肉上,苏凌咬了一口,甜得眉眼弯弯直说好吃。
苏凌看蜂蜜都快流出来了,急忙再垫了层包袱裹着,催促苏刈赶紧动身回家。
两人都是大丰收,下山的时候遇见同村人,引得纷纷羡慕馋得厉害。
村里人打野猪还要组织围猎,苏刈自己一人不声不响的就扛头野猪出山,看得人眼热的厉害。
两人下山的时候遇见了惯来好吃懒做的八姑。八姑看着苏刈扛着野猪,再踮脚看着两人背篓里的山货,眼馋的厉害。
但始终没开口向两人要个什么东西。馋得紧了,她干脆转身背对不看苏凌两人。
苏凌卖老虎赚钱还请村里人吃饭她都听说了,她想打秋风捞点好处,但被她娘说落了一顿。
自小她娘就没怎么说她,现在突然护起苏凌来,搞得她和几个姐妹都摸不着头脑。
日头偏西倦鸟归巢,回到家中收拾下便可以开始做饭了。
两人一进院子,只见放在河湾的马躺在桂花树下悠哉悠哉反刍,消化胃里一天装的青草。这马可能是见天快黑了还没人牵它回去,便自己寻了回来。
苏凌高兴道:“这马倒是很通灵性。”
说话的时候神情语态都是看着马,小黑见了呜咽不断满是眼巴巴的委屈。
苏凌见状哎哟了声,坐在石阶朝小黑招手,小黑撒腿跑近趴在苏凌脚边。苏凌对苏刈笑着说,小黑像个黑刺猬了,一身刺球一个个扎着绒毛可难缠了。
苏凌扯了两下,肚子咕咕叫后就没耐心,拍拍小黑脑袋,“吃饭后再舒舒服服的给你摘。”
他只休息了会儿便起身洗手和苏刈一起烧水洗澡做饭;整个人眼神灵动看着精神不错,比以前回家就累瘫在草垫上好多了。苏刈见状想着还是要多锻炼一下身体。
晚饭两人吃的简单,想着快些吃完,趁着光亮把山货整理干净,明早好去城里卖。
炒了盘土豆丝和青菜便是晚饭。两人在山里走了半天,此时都饿着肚子吃什么都是香的,热乎乎的饭菜下肚也十分满足。
吃完饭后,将山货都铺在地上,把损坏、沾着枯草的挑出来,再往背篓里铺些松针垫着,便把整理好的菌子往背篓里装。
两人在忙的时候狗剩上来了,他把药田里草多的两片地都扯干净了,准备叫苏凌检查下。
苏凌问狗剩吃晚饭没有,如果吃了就留下来正好可以搭把手。说不用检查药田的情况就掏出十文钱给剩狗。
狗剩手捏着十文钱十分欢喜,咧嘴笑了会儿后便塞进胸口里的内衬口袋,然后蹲下帮忙清理菌子上黏着的腐叶残枝。
狗剩边清理菌子,边惊叹两人这铺了一地的山货。然后看着院子里那头野猪,眼里对苏刈满是亮晶晶的崇拜。
狗剩嘴甜,一直说两人又要发大财了,哄的苏凌面上直乐。苏凌整理着草药,也会时不时拿给狗剩看看,叫他怎么辨别如何采摘。
三个人都手脚麻利,竹林里的鸡排着队伍钻进笼子时,地上的山货都清理完了。
苏凌抬头看天,太阳虽然下山了,山边还红红的。
他又挑了几个八月炸给狗剩,狗剩立马推辞不要。但苏凌道这是给二姑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想太多了,可不能被退了回来。
狗剩当即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一定给二姑带到。但他后面给二姑时,二姑只肯拿一半,说苏凌肯定给了你家一半。狗剩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又走上了小凌哥的套路。
不过狗剩没有纠结,欢欢喜喜拿回家了。等他长大了,自然也可以给小凌哥摘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