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定怕一屋子人被骗子,自己受屈辱。他又说不出话只得干着急。
苏凌大声对那留着八字胡的鞋拔子脸男人吼道,“滚!死骗子。”
果然他一吼出来,大黑夫郎眉头松了点。他转而对大**,“这骗子想当着你们面占便宜,赶紧把人赶走,不然你夫郎气都要被气死。”
大黑瞬间盯着那先生,而后拍了拍自己夫郎的手,“放心,我这就把人打断腿!”
大黑说完,冒着怒火把那骗子连拖带拽扯出了门,没看到自己夫郎想抬手抓住他。
苏凌见状,急忙接了上去。
他见大黑夫郎微睁着眼,神色不清,他道,“我是苏凌。没事,我守着你。”
【把他赶走,把他们都赶走。】
【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把她赶走。】
大黑夫郎肩膀耸动挣扎着,嘴角抽动没说出声,但苏凌听见了心声。
他道,“都走了,大黑出去打那个骗子了,他娘也出去了。房间只有我守着你。”
大黑娘追着大黑出去了,院外痛喊鬼嚎声不断,中间还夹着大黑娘的怒骂和劝架声。
苏凌轻轻拍了下大黑夫郎的手背,“我先看看你之前吃的药。”
【我的宝宝是不是要没了。】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苏凌听着绝望的心声,揪心得厉害。他握着瘦弱满是操劳茧子的手,出声安慰道,“不会的,只是操劳过度,休息下就好了。”
“狗剩爹的腿被蛇咬寻了好多方子没治好,最后还是我治好的。我家以前是开药铺的,我懂医术还接诊过很多孕妇。”
苏凌说得信誓旦旦,但实际上只是随着店里的老大夫随诊过,做下案卷整理下开出的药方子。
大黑夫郎显然也是清楚苏凌的,他摇头,嘴角痛苦抿着,这样挤压唇色还是苍白的厉害。
【不,我定是要死了。】
【好痛苦,活着好痛苦。】
苏凌见没用,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安慰,突然道,“你死了,你孩子就没了娘,一出生就被人欺负。你看我没,爹死了没娘护着,周围亲戚都欺负。”
苏凌心底其实没多大戾气了,此时故意说的可怜兮兮又悲惨。
果然大黑夫郎皱着眉头,【婆婆和那大嫂家没一个好心的,我死了孩子不得被欺负死,大黑又是个榆木脑袋不帮忙。】
【不,我不能让他们都欺负我孩子。】
苏凌听着大黑夫郎有求生意识后放心了点。
也是大黑夫郎本就神志不清,加上平日他自己也有这种忧心想法,否者怎么听不出来苏凌故意在激他。
孩子还在肚里,他死了孩子自然也没了。
苏凌见稳住他了,逐渐松开握住的手,想找他平日喝的药材。
城里大夫给大黑夫郎开的方子对不对症状,苏凌看不出来。他只得从药材下手,里面的门道他也是略知一二。
床头就摆着张桌子,像是临时加上的。上面只摆着药罐子,白糖蜜饯,还有三四包未拆封的药包。
苏凌把那药包拿在手里,白蜡纸上印刷着铺子名——仁心斋,正是最近新开的那家。
听说是赵家开的铺子,把李家的济世堂生意都抢了去。
苏凌熟练地拆开药包上的活口麻绳,把白蜡纸摊开在桌上,拿着药材一味味的比着药方子对照。
二十几味药材一一比对下来颇费些功夫。苏凌看了眼方子,很多都是针对“劳则气耗”开的补气健脾、宁神助入眠的药材。
苏凌一手捏着药材,一手比对药方,口中碎碎念着,“生姜、香附、黄连、半夏、麻升、木香……”
一味味比对下来,除了品质一般,甚至混着低劣药材外,药方子和抓的药没出差错。
药材不好可能见效甚微,但不至于补气安神的保胎药越喝人越气弱了。
苏凌怕是自己看差了,把桌子搬到窗子下,又把窗户推开了点,日光进来刚好散下屋子病气。
他坐在桌旁,再一遍遍比对药方仔细研究手里的药材,他看得太过仔细,大黑进来都没发现。
大黑把人揍得半死,还是他娘说再打就出人命,才饶了骗子。
一顿火气撒完,此时回到房间看着自己夫郎痛苦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
他见苏凌捏着药材看得仔细,坐在床边拉着自己夫郎,一边紧张地看着苏凌。
一炷香后,苏凌终于抬头,两眼放光大声道:“找到了!”
他手捏着一块浅白片药材对着窗户,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味原本是珍贵的茯神,我手里这个是老芋头。”
茯神有健脾、宁心的作用,药用价值高还极为少见。
茯苓常见,但茯神可遇不可求。
茯苓菌在生长过程中没遇见松根便是茯苓,如果遇到松根,茯苓菌就会包裹松根长成一团形成茯神。
苏凌曾见过用茯苓人为插松树根的“插根茯神”,却没想到现在更过分,竟然直接拿老芋头替换了茯神。
老芋头切成小块后,外表与茯神非常相似。
加上茯神本身药味儿不突出带着点甘甜,苏凌一连闻着二十几味药材,鼻子都麻木,看了几遍都被骗了过去。
大夫行医都知道抓药是学问,一点剂量用药不同,效果便是差之千里。没想到还有这么明目张胆卖假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
不过好在找到了病因,茯神他之前进山采药的时候也收了些,回去用戥子称好剂量,便和这剂药材熬药。
大黑一听买到假药才导致自己夫郎受苦受难,一时气的额头青筋暴起。
不过他此时再暴怒,也知道先连声感谢苏凌。
像是苏凌救活他家夫郎一般,差点声泪俱下给苏凌磕头了,把人送到院子外还连声感激。
苏凌见大黑真是心疼自家夫郎,朝院子磨坊里磨豆腐的大黑娘看了一眼,他叫大黑跟着自己再走一段路。
苏凌见路上前后没人,又隔大黑院子远了,他才道,“你夫郎一半是操劳过度,一半是忧虑过深。”
“更甚至,多半是心病加重的,心病吃再多补药也无济于事。”
大黑四肢僵硬,一脸茫然,“心病?”
“我最近私房钱都上交了啊。他怎么还不高兴啊。”
苏凌见大黑真的是个木头,心眼太粗了。他没忍住道,“你夫郎是个能忍的,要我是他,早就被气死了。”
青石城这里没有和离一说,两人在婚契按下手印,匏瓜剖成两个瓢,一旦喝下瓢里的同心酒,那便是一辈子。
“你就真的没注意到你娘和大婶儿,平日对你夫郎明里暗里的找茬,说些难听的话吗?”
大黑茫然摇头,狠狠抓了把后怕又悔到僵硬的脸。
苏凌又加火道,“你千方百计心疼的夫郎,背后不知道怎么被你娘和大婶折磨。”
大黑听着难受,又疑惑道,“那他怎么不给我说?”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自家夫郎什么脾性自己不清楚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他为什么要管你私房钱。”
苏凌其实也就是听二姑说了些,知道大黑夫郎嘴硬执拗熬着不肯说。
大黑重重挠头抓头皮想了想,“好像最开始成亲没多久,问过赚钱上交我娘管账的事情。”
“好像是觉得交七成多了,我当时说给爹娘多点无妨,我还年轻能挣更多。”
“他以前还给我说,娘数落嫌弃他什么的,我都是转头就给我娘说不要说这种话。后面他也再没说这类事情,我以为两人熟悉逐渐和睦了。”
苏凌听到这话,有些呼吸困难,大黑转头就直莽莽告诉他娘,这婆媳关系还能好吗。
他耐着性子道,“那你就没想过你背地找你娘说,你娘就不能背地找你夫郎的麻烦?”
苏凌大概明白了,大黑夫郎之前试探过,但大黑孝顺不让他夹中间难受,他便最开始就退了一步。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没少被大黑娘和大婶数落;外加上大黑听不懂夹枪带棒的话,一来二去大黑夫郎想诉苦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凌想想就窒息,他道,“你以为你夫郎家里穷,喜欢管钱攒钱,所以没收你私房钱?”
大黑没说话,只踌躇不安看着苏凌。
苏凌真是被这么个大壮汉气得烦闷,他道,“他努力存钱,就是想,有朝一日盼着分家,能过自己安安静静的小日子。”
他见大黑吃惊嘴巴微张,直接开口道,“这个就是他心病。”
“要娘还是媳妇,自己选一个吧。”
“这么严重吗……”
苏凌说完后便没管愣在原地的大黑,顺着小路直接去二姑家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大黑夫郎的事情。他隐隐觉得自己可以在这方面做些什么,但一时又摸不到头绪。
他阿父在时,他虽然处处和阿父唱反调,但是总想着自己未来一切有阿父安排。阿父不在了,他又遇到了万事顺他的苏刈。苏刈也每天把计划安排的很好,他也不需要多想什么。
苏刈种地打猎做木工样样能行,他也能采药卖药。虽不大富大贵,但一年四季会比一般人过的优裕。
在平淡满足的日子里一辈子到老就很幸福,从没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
在他终于从二十几味药里挑出来假药找到病因时,他心底涌起无法言说的兴奋。
一旁大黑说就知道他能行,一直感谢救了他夫郎的命。
那种油然而生的激动与兴奋此时还在胸腔荡着余韵。有孕者除了怀孕本身痛苦外,更多是难以对外言明的心病。
而他恰好能听见人心。
想通这一刻后,苏凌心底悄然滋生一种使命感。
他一路脚步轻快,脑海里关于今后计划隐隐浮现一个轮廓。
他浑身四肢惬意舒张,脸上满是朝气活力,看着便让人心情明朗,不由跟着笑起来。
“哟,凌哥儿,想什么呢,这么兴奋。”二姑在院子里摘豌豆,远远就见苏凌身上带着股鲜活劲儿走来。
苏凌本想在二姑家里等苏刈回来,不过此时更想迫切的回到家里,翻起医书伏案研读。
“没呢,一个人在家没事做,便来二姑这里看看。”苏凌道。
二姑家池子旁摆了好几个木盆和簸箕,里面装了些腊鸡、腊猪蹄,还有些泡着的香菇、干豇豆、秋藕。一看就是准备做大菜的。
“你二姑父他们三个出门七八天了,在外面风餐露宿吃的糙,每次回来比豺狼还饿得凶,得做点好的给他们补补。”
二姑见苏凌面色静下来,似在想什么,她道,“苏刈卖山货去了,你就到我家等着吧,等会儿晚上一起吃饭。”
苏凌道,“不了,二姑,你能给我说下怎么做菜吗,我也想试着做下。”
二姑原本边说边摘菜,此时停下手里动作,笑眼盯着苏凌,“咋的,想给苏刈做饭了?”
她见苏凌神色有些不自在,直白道,“你确是该学学了,裁衣煮饭的,村里哪个夫郎不会?
不说别的,那男人在外面辛苦赚钱回来,家里还没口热饭要自己饿着肚子做,日子长久了,那都不好过。”
“咱们啊,一辈子遇到不错的就是幸运,你看看袁晶翠家里,她炒菜放贵的猪油,没放便宜的菜籽油,都被史老大吼得满院子响。”
“他们以前也不是和和睦睦恩爱的好,现在鸡毛蒜皮小事就翻天。谁能想到往后日子怎么样?”
二姑说的很委婉,但是苏凌还是听明白了。
苏刈现在很好,但是今后呢?好日子都是要用心经营的。
“不管咋样,自己会做饭,总不会饿死。不然万一苏刈出门几天,你在家喝西北风啊。”
苏凌听笑了,“饿不死,”然后他抬手夸张画圆,“苏刈会给我烫一张大饼,然后烧个油辣椒可以管五六天。”
苏凌知道二姑说的都是为他好。但他现在想学做饭不为别的,他只想给苏刈做顿饭,让苏刈回来也能吃口热饭。
两人唠了会儿嗑后,二姑让苏凌做猪蹄炖莲藕汤,说这个简单好上手。
放多少调料和水,汤开了再烧多久的柴火都说得仔细。
“总之,调料可以少点慢慢加,用筷子能把猪蹄插进去就可以了。”
苏凌点头,接过两节长藕又去二姑菜园子摘了些辣椒、小葱、白萝卜、茄子。
苏凌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里,在院子门口就兴冲冲喊了声小黑,然后就像个傻子笑了起来。
苏凌看看日头差不多快到中午,如果卖的顺利,苏刈快回来了。
之前苏刈做菜他偶尔烧火也全程围观着,感觉做菜也不是很难。
他先是一样一样准备着来。
先是用碎瓦片把藕去皮然后切成小块泡水去污泥,然后把等会儿要用的干辣椒、蒜瓣、生姜、八角等备好。
重头便是处理腊猪蹄,要生火烧腊猪蹄去皮上的毛,然后再是洗和砍猪蹄。
这根猪蹄足足有三斤重,苏凌要双手才能握住猪蹄。做菜的小斧子砍不断,只能用劈柴的大斧子劈。
他在地上铺了块包袱,然后把猪蹄放在劈柴墩上,准备拿起斧头砍。
可大斧头重,苏凌光是握着就吃力。使劲儿朝猪蹄上砍了两下,斧子被厚猪皮弹了回来,把他手心震得发痛。
二姑说这道菜简单,他还没开始就千难万阻。砍个猪蹄纹丝不动,反把自己手心磨破皮了。
苏凌咬牙握着斧子继续用力劈,力道软绵绵的。猪蹄上面添了些痕迹,包袱上溅了些肉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