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棂久:“有其他特征么?”
小沙弥冥思苦想了半晌,终于在桌案上烛火里找到了答案。
“我想起来了,这位年轻的公子来寺里供养过一盏长明灯!”
……
由小沙弥引路,阮棂久与唐少棠二人并肩踏入了寺院大殿,阮棂久从小沙弥手中接过一盏早已熄灭的长明灯,转腕细细打量。
目光掠过灯座刻着的字时,他与唐少棠二人同时一怔。
——赵贞瑜。
这是他们两人第二次看到赵家小姐的名字被人雕刻进冰冷的器物里。
上回,是化傅姓的“何长旭”,实则是真正的赵佑运,为杀她而找人雕刻。
这回,却是真正的何长旭,以赵佑运的身份,为供奉她灵魂安息所造。
实在是讽刺又荒谬。
既然与赵小姐的联系浮出了水面,那如今与赵家小姐有所关联且尚在人世的,似乎只剩下“赵佑运”一人了。
阮棂久向身旁的唐少棠抛出话头:“你说这老和尚他会不会去投靠自己的好徒弟呢?”
唐少棠点头道:“会。”
阮棂久:“看来,得再探一回赵府了。”他笑着转头向唐少棠招招手,自告奋勇道:“这路我熟,我带路。”
便是同一条路,与唐少棠同行,当有别样的风景。
闻言,唐少棠微微敛眸看向阮棂久。他注意到对方说话的时候眉眼含笑,似乎心里很是欢喜,与方才邀约他观星时相差无几。
“……”
若说阮棂久喜欢赏星赏月,尚且说得过去,但说他喜欢带路……似乎说不过去。
方才是看星星,现在是带路去赵府,究竟有何共通之处?
唐少棠喃喃道:“不是星星……”
共通之处是……
阮棂久:“啊?”
许是注视的太久,他从眼前人的一双明眸中窥见了自己的影子。
当下恍然。
不是星相。
是邀约。
是……一同看星星的……我?
唐少棠深吸一口气,旧话重提:“你方才问我,是否愿意与你一道回去看星星。”
阮棂久:“……怎么?你改主意了?”
他说话时似乎仍如往常般毫不客气,但倘若细细观察,就不难发现他的语气少了几分平日的底气,多了份不易察觉的惶恐。
唐少棠郑重道:“你若愿意,我便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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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糖来了!谁吃到了!
——
因为时间久了,顺便梳理下何长旭与赵佑运的身份。
何赵两人年少时候就交换了身份。
赵佑运以何长旭的身份娶了赵家小姐。后又化傅姓□□。
—
而真正的何长旭一直以赵佑运的名义行动至今。
第129章 将见故人(11)
楚告天寻得无名女尸后,又在田埂附近仔细搜索了一番,可惜未见任何形迹可疑的人物。
如今,死者身份不明,老僧不知所踪,现下已无线索可循,楚告天只得暂时折返以期从长计议。回程的路上,他沿途做了些记号,打算等白天与师兄弟再来查看查看,顺便将尸体好好安葬。
楚告天:“?”
他回寺院的时机好巧不巧,正赶上阮棂久与唐少棠二人谈话,听得二人说着星星,却分不清他们谈的是天上星辰,还是良人心思。
只是这无意间的一听,便是进退两难。
推门而入,不妥,原地不走,也不妥。
此刻,最令他头疼的竟还不是自己的去留,而是他有理由相信,院子里的那两位高手,恐怕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
分明发现了,却依然故我,旁若无人地谈天。
楚告天不由感慨,这二人虽看着性格天差地别,但在对待外人的态度上,却始终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我行我素,不屑一顾。
院门外的楚告天尚在踟蹰,院门内的人已经推门而出。阮棂久略过多余的寒暄,劈头就问:“你发现什么线索了?”
楚告天来回打量二人淡定从容的表情,万没想到尴尬的只有自己,立刻把思绪拉回正事,说道:“两位随我来。”
说着,三人便一同出门。
夜谈被人撞见,阮棂久自己是丝毫不觉得难堪的。
他甚至边走还边回头瞥了好几眼唐少棠,上上下下欣赏了一番。
许是色令智昏,他现在只觉得对方极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缺点。如此佳人愿意与自己同行,怎么想都是极有面子,足以沾沾自喜的事情。
故而,他坦坦荡荡地把骄傲二字挂在脸上,若不是顾及到自己好歹也是个人物,如果因为身边有了个人就到处显摆实在是有点蠢,他险些就要当街拉人聊上一聊了。
唐少棠不急不慢地跟在最后,待阮棂久终于依依不舍地收回了不安分的视线,他才看着对方的背影轻轻地眨了下眼。
天将明未明,漏下几缕朦胧的天光,晃过他眸底浅波流转。
他见识过各种目光,饱含期许,怜爱,惋惜,恳求,失望,畏惧,乃至憎恶……
但引以为傲的目光,还是头一遭。
他想着,若是能被这样的目光长久地注视,或许自己真的会变得不同,变得开始相信,原来他值得,也配得上世间美好。
但此时的他却已经知晓,这双明眸的主人,恐怕无法活得长久。
“……”
唐少棠手指微微蜷曲,渐渐在袖中握紧。
若是他顺着对方的心意,装作一无所知般地与他相处,或许他能收获一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这本该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幸事。
但如今,他不想要了。
唐少棠绕出昏暗深微的墙影,随那个背影走入混沌的天地。
他只想要面前的这个人,能一直像今日这般好端端地看他想看的星星,看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长久的岁月。
无论他们之间,是否会回到当初的势不两立。
无论这段岁月,他还是否愿意邀他相陪。
……
以三人的轻功,走回田埂藏尸之处并不费时。天仍未亮,楚告天俯身拨开杂乱的稻草堆,一名紫衣女子的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下垂的手臂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触目惊心,似是旧伤。
唐少棠:“?”
他眉头微蹙上前一步,细细打量紫衣女子半晌,略一愣,方才道:“她是霓裳楼的弟子。如果我没记错,应该叫做玉湘。”
上回粗略一瞥,是发现这紫衣女子与绿衣女子去寺庙换取落花意。当时他没能一眼瞧出对方是谁,直到此时细看她条手臂上的疤痕,才忆起这个儿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
当时的唐少棠已经是个不哭不笑的冷漠少年,受楼主器重的同时,所受训练也更为苛刻。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被要求参与一个训练耳力的游戏,赢家可以获得奖励,输家则要受惩罚。
游戏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人掷色子,一人猜点数。
在他出现之前,有人连赢十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正是玉湘。
四四方方的色子,在她手上仿佛成了最听话的玩意,想要多少点,就出多少点。
轮到唐少棠猜的时候,他一次未错地连答了三回,后用获得的奖励换取了离场的权利。
临走前,玉湘从容的表情有了裂痕,隐隐渗出哀色来。他还模模糊糊地记得,她转身领罚时,几乎是不自觉地走得离相熟的人很近。为此,她手臂狠狠地挨了一鞭。
打她的人还教训她说:“玉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这么优柔寡断依恋他人,要怎么当好一个杀手?”
……
除此之外,唐少棠对玉湘印象不深。
但他知道这个不被霓裳楼看好的杀手,后来被派去做了什么任务。
唐少棠:“她的任务与无寿阁有关。”
阮棂久心领神会,接话道:“她要查的是何季永。”
说来也巧,阮棂久不久之前才见过玉湘。
他先前派十文去查何季永的账,不过是调虎离山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十文哪里看得懂账,他能看懂账上的几个大字就不错了。
阮棂久也是趁着何家被十文查账闹得鸡飞狗跳的间隙,在何府四处悄悄溜达。
阮棂久:“我在何府见过她。”
他曾在何府远远地看见这位紫衣女子与一位绿衣女子有说有笑地在院子里散步。
阮棂久摊手道:“老和尚,落花意,赵佑运,紫衣女子,何季永,这都联系到一块儿了。”
真是一团乱麻。
楚告天:“且慢,你们是说她是何府的人,也是霓裳楼的人?而她的目标是无寿阁,又是何季永。你们是说何季永与无寿阁相勾结?但暂时看来,杀她的人应该是害死前任住持的假和尚,假和尚难道是何季永背后的人,他莫非是无寿阁的大人物?”
唐少棠与阮棂久两人自顾自地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漏过了不少两人已知的线索。楚告天迷迷糊糊听了半晌也拼不出全貌,只能凭借只字片语推理出个大概。
阮棂久嫌弃地摆摆手,断然否认:“呸,他算什么东西。无寿阁没有这么个玩意儿。”
他虽然自认无寿阁算不得什么好玩意儿,但毕竟现在是他在当家做主,要说无寿阁的不是,也得先问过他。
更何况,无寿阁的大人物,总共就那么几个尚在人世。绕来绕去,岂不就绕到自己这个阁主头上了?
楚告天大惑不解。
这位阮公子如何能这般信誓旦旦地确定对方不是出自无寿阁?
他似乎与师弟是旧识,身手诡谲口气狂妄,究竟是什么来历?
莫非与无寿阁……
唐少棠突然开口道:“此中关系一时很难说清,先找人。”
唐少棠适时地向楚告天补充说明了从小沙弥处探得的情报。听罢,楚告天点头同意。
他此行是来捉拿忘恩负义的假和尚,当务之急应先将人拿下才是。
楚告天:“既然假和尚可能与何府,赵府都有联系,我们先去哪处?”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答。
阮棂久:“赵府。”
老和尚与赵佑运往来更密切,且落花意怕是唐少棠的一块心病,当先去赵府将此事弄清。
唐少棠:“何府。”
何季永与无寿阁关系密切,若生了异心,于无寿阁阁主而言必会后患无穷,当尽早除之。
楚告天:“不如我们兵分两路?”
阮棂久:“……”
不分。
唐少棠:“……”
楚告天:“这……我一路,你们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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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快十二点了,终于码好了。
我更新的这么不规律,应该不会有人熬夜等,不过写好了就放出来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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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将见故人(12)
阮棂久投之以盛赞的眼神,正欲开口夸他懂事,赞北望派前途无量,就听寂静的巷尾飘来半开玩笑的埋怨。
张世歌:“我大师兄脚伤还没好呢,你们丢下他一个人,也太没人性了吧?”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但阁主你怎么刀刀冲着外人砍?
张世歌一边哀叹自家大师兄的可怜,一边自然而然地插进二人中间站好,背对着楚告天,用唇语无声地向阮棂久悄悄汇报。
(冥想室里没有异常,落花意不是出自我们无寿阁。)
阮棂久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松了口气。
他自己因为先前欺骗过唐少棠,多少给对方留下了不信任的阴影。这一回虽然他说了实话,非但与此事无关,与老和尚更是素不相识。但他现在说了实话又如何,也得听者信才作数。
如果老和尚手上的落花意完完全全出自无寿阁,那他这个当阁主的,势必会披上洗不清的嫌疑。
如今,就算他与唐少棠尚不能做到坦诚相见,他也不希望无端端惹出不必要的误会。
故而当小沙弥透露出冥想室这一重要线索时,他才当机立断,支了张世歌与十文前去调查。
张世歌掩人耳目给阮棂久传了信,立刻扭头安慰楚告天,说:“大师兄你别怕,我跟你一路!”
楚告天默然片刻,轻轻摇头叹息一声,无奈地拍了拍张世歌的肩膀。
他身为北望派的代掌门,在外人面前总得维持北望派的体面。正是为此,他才强撑着脚伤参与调查,一路尽量不拖那两位的后腿。结果自家师弟一句话就戳破了他的逞强,可谓前功尽弃,白装了。
罢了罢了。
他把伤足往旁一靠,也不努力逞强了,索性顺着张世歌的话头,接话道:“咳,如此也好,我与师弟去赵府一探,两位去何府如何?”
选赵府也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只不过赵府比何府近,既然腿脚不便,选就近的不容易耽误事。
阮棂久不允,喊:“换——”
谁知唐少棠突然截话道:“甚好。”
阮棂久被截了话,竟然只瞄了唐少棠一眼,便好脾气地管住了习惯当面反驳的嘴。
他没有异议,在场更无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