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六:“……这,我路也带到了,宝贝就不去看了。”
也不知里面是否有埋伏,又藏着什么牛鬼蛇神,他可不想贸然闯入。
阮棂久耸耸肩,失望道:“行吧,你不跟便不跟。不过,你得替我好好问问。”他微微眯起眼,注视着李老六身后的一片黑暗,缓缓道:“你引来的那些朋友,他们也不跟来吗?”
李老六:“!”
话音落,一路尾随的何府刺客倾巢而出,八班兵器亮出森寒的冷光,伴随刀剑出鞘的声声铮鸣,攻势如狂风暴雨袭来。
阮棂久未动,唐少棠敛眸向右踏出一步,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将阮棂久与刺客隔开。他回身出剑,挽出一朵剑花缴动迎面而来的刀刃数柄,转腕轻挑而上,刀刃倏忽转向彼此撞击,刺客连忙后撤意欲稳住阵脚,其中一人手持□□,朝着唐少棠心口刺出。
铁枪扑了个空,持枪人却觉手腕陡然承重被生生下压了一寸,有人踮足立于枪杆之上,一双无光的冷眸从上落下,看得他心里一凉。
随目光同时落下的,还有一道无法捕捉的清幽冷光,以及极光掠影般的一剑。
他此生最后所见,是手中这柄枪杆被人一脚折断,枪头利刃划过自己脸庞飞向身后之人,系在枪杆之间的红缨,则永远地留在了他眼角余光。
须臾间,连杀六人。
李老六跌坐在地,吓得屁股尿流。他以为那自称无寿阁阁主的人已是恐怖,岂料他身边那位容貌倾城的公子,竟也是这般杀人如麻,出手狠辣的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分明就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杀手。
结着寒霜大地,顷刻之间就染上了一层薄凉的血色。
“……”
唐少棠不知为何看着染血的手背顿了顿,微微偏头,似乎迟疑着要去窥视另一人的表情。
探得杀意后即刻出手,出手便不留情,亦不留活口,是婵姨对他的教诲,也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先前在阿九面前动过手,当时对手太弱,他身份未表,故而他有心留下了活口。
这一回不同。来人武功不俗,人多势众,他身后有必须回护之人,在察觉刺客凌冽杀意的一瞬,他几乎不假思索出手就是致命杀招。
刺客把握他瞬间的破绽重整旗鼓,从四面八方结阵围猎,刀剑与暗箭齐出。唐少棠微微后仰,侧身躲过暗箭,却觉手腕被人轻轻一握。他有一瞬绷直了身子,手中剑芒在握,可只一瞬,他紧绷的身子便放松下来,偏过头看向身边人。
“?”
阮棂久在他耳畔轻声说:“我来。”
他垂手一抬,黑雾自平地而起,在众人脚下掀起层层叠叠巨浪,贴着地面绵延推进,每掠过一寸土地,便化去一寸霜雪,掩埋一片殷红。
阮棂久一掌劈开紧闭的大门,将唐少棠拉进了制冰坊。所有的喧嚣仿佛瞬间就被这一道破裂的大门拦在外头。
“……”
唐少棠低头看着溅上自己手背血,顺着手背,又看向毫不迟疑地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那只手没有立刻松开,而是拽着他又向里走了几步。
阮棂久:“没人?怎么有股难闻的味道?”
唐少棠这才抬眸环顾四周,就见硝石堆砌成山,墙壁掩映出灼灼火光——
“不好!”他反手拽紧了阮棂久将他往自己身前一拉,伴随轰然爆裂声,二人脚下一空,双双下坠。
下落时,阮棂久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心跳,漫不经心地想:怎么又掉下去了?
他刚想顺手抓一把墙壁避免坠落,人就已经被扶着稳稳当当落在地面。
“……”
他有些遗憾地想:这么矮的吗?
唐少棠替他拂去落在发梢的灰尘,不声不响地站了一会儿,方才松开了保持环抱姿势的手。
谁知,他刚一松开,就听阮棂久抱怨道:“嘶,好冷。”又凑了过来。
唐少棠:“……”
阮棂久说冷,是真的觉得冷。
他们跌落而至的地方,正是制冰坊的储冰室,四面皆是冰墙,寒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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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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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将见故人(17)
由于靠得近,活人的体温隔着衣衫传了过来,阮棂久顿时觉得不那么冷了。唐少棠呼吸间扫过他面颊的白雾,尤染着对方的气息,萦绕在自己周围。阮棂久嗅了嗅,觉出一股沁人心脾幽香。
阮棂久凑近,抬手往唐少棠身上探了探,不问自取地收了个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蹙,盯着唐少棠一张足以倾倒众生的脸,问:“桂花?谁送你的?”
他记得初见时搜过唐少棠的身,当时可没有塞了桂花的香囊。而他们分道扬镳的时间并不长,什么时候就收了个香囊?他怎么不知道?
唐少棠愣了愣,偏头笑答:“送你的。”
阮棂久:“???”他拿着香囊反复查看,嘴里嘀咕:“送我香囊做什么,还是桂花——”
他终于想起来了。无寿山下丰源镇,他与唐少棠以及范骁三人去寻老石匠时,他自己曾捂鼻嫌臭,就是不肯进门,当时唐少棠曾折了一段桂花枝给他,他还挺喜欢的。
“……”
因为记得我喜欢,所以特意为我准备的?
阮棂久撇撇鼻子,眼眸微转,笑问:“既是送我的,你一直戴在身上又是为何?”
是希望我喜欢桂花?还是喜欢染着桂花香味的你?
唐少棠偏过头,似是在思量,可惜未等他二人讨论出个结果,阮棂久耳郭一动,已经沉下脸,扭头望向储冰库尽头的通路,咋舌道:“啧,好吵。”
通路那头,兵器撞击的金革之声,冰块塌陷碎裂时爆发的脆响,琅琅锵锵顺着运冰的通路灌了进来。
储冰室还有别人。
“……”
阮棂久板着脸,掰了掰冻白的手指,大步流星地走向通路。
他倒要看一看,谁这么会挑时间找死。
……
制冰坊除了面上的作坊,向下还挖了两层冰库作储存冰块之用。阮棂久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就是第一层储冰库,而通道那一头正连着一个开阔平台,平台上安装有运冰运重物的滑车,通往下方第二层储冰库。
由于爆炸造成的塌陷,一层底落下不少碎石坚冰,杂乱无章地堆砌在平台上,将原本视线明朗的两层隔离开,从一层往下能尽收眼底,从二层往上却望不见人。
阮棂久踏足平台后,没有清理足下碍事的碎石,只垂目淡淡扫一眼底下激烈交战的人群。
显而易见的是,下头有两拨人马对立,打得不可开交。
一拨人,瞧着与夏长老喂养出的傀儡死士一般,动作略欠灵活,却是无痛无觉,力大无穷。
另一拨人则各个身手了得神志清醒,像极了何季永网罗来的江湖高手。但他们见血封喉手下不留情的毒辣,又像是出自无寿阁之类的杀手。
阮棂久乍一看,还以为这他们两拨人在拼死仇杀,再细看便瞧出了区别。
那群力大无穷的傀儡死士,不似冲着对方而去,反而像是顺手甩开沿途碍事的妨害,只因他们出手不知轻重,方才“不小心”将人撕得支离破碎,断肢乱飞。而他们真正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冰窖一隅的一尊高达七尺有余的冰雕。他们挥动的手,是为扒开那尊冰雕,将里头藏着的东西剖开。
阮棂久凝神敛目,看清了冰雕内的东西——那是一个人。
或者说,那曾经是一个活人。
神态柔和似水,面容温润清秀。
阮棂久不曾见过这张脸,却认得这个人。
这人有一双苍白无血色的手,指甲却是通体漆黑,指尖顺延而下的经脉常泛着青紫之色,他平时总拢着双手,将那些不详之色掩藏在宽大的袖袍下。只有在向他们这些孩子招手的时候,才会摊开手,露出那些若隐若现的诡异脉络。
阮棂久抚上自己眼角泪痣。
这是点墨的痕迹。
而冰封下的人,是老阁主的鬼煞。
鬼煞常年随老阁主一般覆着面,阮棂久也不曾见过他真容。但他记得鬼煞中这双漆黑的指甲,也记得这个异于其他鬼煞之人。
无寿阁的鬼煞,与无寿阁的其余人并没有根本上的不同。他们的性命,选择,尽数掌握在阁主手中。阁主自称为阁主那日起,便自有了凭借蛊虫操控他人的法子。据传,只要阁主一声令下,无寿阁无人能活到下一刻。
实际上,阁主号令阁众行事不难,凭威严与杀戮便可达成目的。但要所有人只因阁主的一言就罔顾生死,却并非世人传的那般轻而易举。求生是一种极端强烈的本能,是刻在所有人骨子里,任何一种力量无法轻易撼动的坚持。因此要想练成真正的傀儡,蛊毒必须入脑,毁人心智,方能在短期内练出无心的傀儡。
但鬼煞是无寿阁阁主左膀右臂,如果个个皆是无思无感的无心傀儡,如何能成事?
可既要蛊毒入脑不死宿主,又要傀儡智勇双全不失心智,岂非又是自相矛盾?
故而倚靠长年累月粹毒试蛊,最终能成活下来的奇迹,数万人中也不过寥寥几个鬼煞罢了。
然,即便是这样的鬼煞,他们仍保留自己的心智,虽因体内蛊虫压制无法违逆阁主,却也不是阁主能为所欲为操控的真正的傀儡。
尤其是在生死面前。
索性历代阁主所求只是鬼煞的忠心,忠心在,哪怕没有十分的把握对方愿意替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九分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也就足够了。
但前代老阁主却不知足,他容不得一点不确定的变数。他想要的不是仍保留人心的傀儡,他只要完完全全听命于他的玩物。
因而上一代的鬼煞还在老阁主的命令下多服了一味蛊毒。也是这一味蛊毒,让他们早早失了心智,沦落为真正的傀儡。
这些傀儡中,有一人与众不同。
他身上总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苦药味,伫立在老阁主身旁时形若傀儡,但老阁主每每转身离去,他便会回头看着阿九他们,面具遮掩的目光下似有悲天悯人之色。
他甚至曾背着老阁主与阮棂密谈,说他逼毒汇于指端以此压制毒性维持心智,与阮棂商议里应外合联手对付老阁主的方法,并约定会打破无寿阁灭绝人性的传统。
阿九当时跟在阮棂身边,听这人道别时曾浅笑盈盈地说:“如果我不在了,会有一个信得过的人,替我完成与你们的约定。”
后来,他真的不在了,变得与其他鬼煞无异。
而他口中提到的“信得过的人”也真的履约与他们联手绞杀了老阁主。
这个信得过的人,后来也一度成了阮棂久信得过的人,也是十文不能杀的名单上写下的第一个名字。
那人便无寿阁如今的乔长老——乔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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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还在追文的小可爱!
今年的春节是……二月份!
我也想在过年前收到完结撒花的评论!
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草稿,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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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将见故人(18)
阮棂久目光下移缓缓扫过混乱的战场,扫过一张张逐渐血肉模糊的面孔,倏忽间,他瞳孔微睁,攫住了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
他的眼睫轻轻眨了一下,嘴角露出苦涩而嘲讽的笑容。
乔韫石混在人群中,手持长剑亲自下场,他的周围是飞舞的断肢与弥散的血雨,他菱角分明的面容在青白冰壁的映照下衬得可怖骇人,而他两鬓白发也不再是一丝不乱的妥帖。
阮棂久想起自己初次见到乔韫石的时候,那人可不是这样判若两人。
……
乔韫石出现在无寿阁那个魔窟时,身上缠绕的那股若有若无正气,总是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待人接物颇有风度分寸,武功高强且为人磊落,对待阮棂久与十文时总是一副敦敦善诱的长者之姿。他教他们写字的时候,阮棂久甚至觉得跟他和阮棂是一种人,天生就喜欢发光发热,照别人的路,还爱多管闲事把人从歧路上拽回来。
阮棂久曾问过他,他这样的人,为何会甘心屈居无寿阁阁主之下?莫非也是受了蛊虫控制?
当时他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似乎临时改了主要,改口说:为了践行一个诺言。
阮棂久直觉他有所隐瞒,但与其说是谎言,不如说乔韫石是在用一句委婉的话,来替代和避免剖露出真心。
彼时的乔韫石,与阮棂久而言亦师亦友。
阮棂久也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这个人。故而在他隐隐察觉出无寿阁有人蠢蠢欲动意欲杀他这个阁主时,他最不愿怀疑的就是乔韫石。但他不毕竟傻,至少不能一直傻下去。在他发现诸多线索皆指向这位待他亲如师长乔长老后,他无法无动于衷继续装聋作哑。
乔韫石背叛了自己的信任,他才是那个不择手段一心要铲除自己的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