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行动前,楚告天想起似乎还少了一个人。
他先是侧身看向张世歌,对方却会错了意,反而朝他神秘眨眨眼,拍着胸脯保证:“有我在,大师兄放心!”
楚告天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又看向阮棂久。谁知,此刻人已经转身走了,楚告天只得作罢。
“……”
罢了,既与他们同行,想来是个厉害人物,无需过分操心。
……
同一时间,无名寺庙的冥想室内,十文挑出几个圆鼓鼓的瓦罐,神情厌恶地将它们当球踢了个稀碎,又撂倒了附近好些架子,如此玩了一会,终觉无趣,便又翻身上了屋顶,左左右右望了望。
屋外,附着在地面、墙壁上的无色蛊虫随之骚动起来,像是夜里飘来一片雾,又似地面浮起一层灰。
十文在屋顶站定,望向城西候了半晌,没有等到传信与指示。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困了,回屋睡觉。”
待到他翻身回屋将门合上,庭院里的蠢蠢欲动方才归于平静。
……
今夜,何府灯火通明,锣鼓喧嚣。府上所有已经歇下或未阖眼的主子家丁奴婢通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惊动了。往常,也只有出了走水之类的大灾大难才会有如此阵仗。而今夜何府并未走水,是一桩由人祸所引发的血光之灾。
街头巷尾难眠的街坊领居探出头来,穿着厚实的棉衣,捂着冻僵的双手,交头接耳着讨论,说那何府出了命案,死的是大夫人与三娘子。
更有嘴碎的“知情人”添油加醋且绘声绘色地描绘了这场人祸的起因。
“我听府上倒夜壶的刘大说了,这是他们三娘子勾搭了个外乡人偷偷私会,被大夫人撞见……”他将手往脖子上一横,道:“杀人灭口。”
有人唏嘘:“何府这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嫁进去是大福气啊,这三娘子为何啊?”
有人应和:“我早就说何府的三娘子出身不干净,不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早晚要出事情。”
有人询问经过:“大夫人是被外乡人和三娘子合伙灭的口?”
“知情人”:“可不是。”
“不对啊,那三娘子怎么也死了?”
“知情人”:“这还不清楚?不就是有眼无珠看上了个畜生?跟她苟且的那个外乡人是个狠毒的主啊,开了杀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都给杀了呗。现在连夜逃了,你瞧,何府正派人捉拿呢。”
“都杀了?这得是个刽子手啊?”
“知情人”弯腰招招手,在众人的围绕下压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们个秘密,你们可千万别给我传出去。”他神秘兮兮道:“我听说啊,凶手是个大夫。”
“大夫?!”
“嘘,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你一说外乡来的大夫,我就想起来了,今儿个黄家酒楼就有这么一个外乡来的大夫,还给人免费看诊来着呢。我媳妇就去了,白天高高兴兴地揣着药方回来的,夸人是菩萨心肠的神医呢。”
“八成就是他!白天酒楼看诊,晚上跑去私会。让你媳妇留点儿心,可别上当了。”
“多谢!我得赶紧告诉我家那口子,让她赶紧把药方丢了。”
一帮人叽叽歪歪聊罢,各自散了。唯有“知情人”不知疲倦,在街上逗留了许久,状似无意地拉了好几拨不眠人聊何府凶案。等他口干舌燥走到街尾,在半夜临时开张的茶铺讨口水喝,
又马不停蹄地与人聊起了何府。
这一回,点头听八卦的人群中,冒出了句刺耳的嘲讽。那声音既不高也不尖锐,反而有些悦耳动听,叫人忍不住遐想声音的主人必是位年轻俊美的公子。可惜这位公子说出的话,却不是好话。
“一个倒夜壶的,知道的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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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忍住去剁手了,结果更新拖到了今天。
晚上会再更新,看看下午能不能多码出一点情节。
感谢还在追文的小天使,啥也不多说了我去龟速码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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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将见故人(13)
“知情人”热情高涨的闲话秘辛被打断,自是十分不满,他寻声而去,见两位衣着翩翩面容俊逸的公子,正坐在茶摊另一头闲适地喝茶。
“知情人”:“这位公子可别小瞧了下人们消息,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
“哦?”出言不逊的青衣公子掀起眼皮,慵懒地抬手遥遥指了指街头一角,又依次点出不同位置的好几条街,冷言冷语:“你口中千真万确的消息,是指哪一回的消息?是在这条街头拐角说的?还是在东街大路说的?亦或是现在,在茶铺说的?”
“知情人”脸色微变,一改先前的热心开朗,恶狠狠道:“你跟踪我?”
青衣公子曲指挠了挠耳,嫌弃道:“你说得那么大声,怪我咯?”
“知情人”:“……”
“况且,可不止我一人听见了,”青衣公子回眸朝身边人一笑,说:“是吧?”
坐在他身旁的人与他穿着同样的素纹青衣,像是某门某派统一的装束,只是由于门派过于不起眼,无人想得起出处。此人一言不发地点头附和,顺手将茶水递给说话的青衣人。
他二人与整个茶摊格格不入,一人嚣张肆意,一人虽未开口,但仅凭一张脸,就足以名动天下。
阮棂久说完话正要起身教训态度不善的“知情人”,眼角余光瞥见唐少棠递来的茶水,他当即坐了回去,安安静静地喝完茶,轻轻放下茶盏,方才复又起身,冲对面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千万别外传?呵。我瞧你的意思,应该是‘切记替我传出去’吧?”
换做是寻常人家出身,这样天生喜欢当面拆人台的,是要挨揍的。就是家里人舍不得打,出了门,早晚会吃苦头,讨几顿毒打。如此,便会慢慢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遇上不好相与的,则点头少说话。
但阮棂久不是寻常人家出身,无寿阁也没教会他为人处世要懂得给人留情面留体面。而且,自己就是个不好惹的魔头。
故而阮棂久没有与所谓的“知情人”来来回回套话,他只一拂袖,黑雾蔓过茶摊,无关人士纷纷昏睡倒地,只留了“知情人”一人盘问。
“何季永让你嫁祸的大夫人在哪儿?”
外乡人,大夫,神医。这些巧合汇聚到一起,阮棂久估摸着对方口中的大夫很可能就是杨沐廷。据阮棂久所知,何季永杀人嫁祸的活计不是第一回 干,先前老阁主在的时候就是这么办的,他嫁祸的对象往往死无对证。倘若此次被嫁祸的人是杨沐廷……
“知情人”见情况不妙,转身要跑,才抬腿就觉膝盖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一个普普通通的茶杯滚落在眼前。
“逃?”阮棂久仍维持着握杯的姿势,笑道:“你再试试?”
“知情人”挣扎着起身,铆足气力踏出两步,就见一道黑影当头罩下,一股势不可挡的威压坠在自己肩头。他当即跪倒在地,只觉肩头剧痛,仿佛有一根尖锐的刺,顷刻扎入皮肤,钻进骨肉。他咬牙扭过头一看,肩上没有利器,只有人漫不经心地移开了手指。
“点墨,你听说过没?”
“知情人”茫然地点了点头。
他的主子何季永与无寿阁素有往来,点墨他怎会不知?
他非但知道点墨,还知道无寿阁有一种邪门的蛊虫,一旦种下了,就会沦为他人傀儡。
“你……你们是,无寿阁的人?”
“嗯,知道就好。既然知道我无寿阁,那你一定也听说过,本阁主要问话,从来不需要他人点头。”
无寿阁的蛊虫分种类,分品级,但凡种了蛊虫成了傀儡,便逃不过上下压制的规矩。
阮棂久赤/裸/裸的威胁落在对方头顶:“本阁主既开口问了,你得就答。懂吗?”
“知情人”脑中一片混乱,肩头的剧痛与得知对方身份后的震撼让他无法冷静思考,他仿佛能感受到皮肤下有毒素点点滴滴侵入四肢。灭顶的恐惧让他顾不得其他,只点头称是,将何季永的安排一五一十相告。
“知情人”:“至于那大夫的下落,小人真的不知,大概是逃了吧?”
他奉命散播大夫是真凶的谣言,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
“求阁主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
阮棂久:“……”
“知情人”:“?”
他等了许久,不见阮棂久给反应,方才壮着胆子悄悄抬头。这一抬头,他疑惑了。
头顶上前一刻还阴狠毒辣的无寿阁阁主突然收了气势,扭头望着茶摊发呆。
“知情人”:“???”
茶摊上,唐少棠摊开掌心,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手中,眉头微蹙。那里曾被阿九拍过,有过一滴微红的印记,如今已消失不见。
阮棂久:“……”
他见唐少棠蹙眉,心头微微一颤,明显顿了顿神,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辩解道:“我没有。”
唐少棠:“?”
阮棂久:“蛊虫那邪门玩意儿我一般不用。”
唐少棠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摊开手心,捉弄人似的朝他晃了晃。
阮棂久:“……那次也不是,只能毒晕你,没别的用处。”
唐少棠:“……”
阮棂久:“真的。没骗你。”
为表清白,阮棂久甚至十二分和气地拍了拍“知情人”的肩膀,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冲唐少棠解释道:“我没种蛊制傀儡,连他也没用。刚才吓唬他的。”
“知情人”:“????”
阮棂久又大力拍了拍“知情人”的肩膀,拍得对方疼得龇牙咧嘴。
阮棂久:“你看,他活泼得很。我刚才只是下手重了点,打断了他骨头。”
这人胆子小就全招了,不怪我。
“知情人”:“……”
唐少棠:“……”
见唐少棠不说话,阮棂久连抓着的人也不管了,快步走到他面前打量对方的反应。
以蛊虫操控他人,他与唐少棠之间绝不能有这样的误会。
唐少棠受霓裳楼操控多年,这是他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结。若是再受人摆布,该是怎样的雪上加霜。
唐少棠:“……”
阮棂久突然快步向自己走来,一张生动的脸近在咫尺,眼里泛出焦急之色,唐少棠也是一愣,受宠若惊。
他微一偏首,舒眉浅笑。
他说:“我相信你,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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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要推进主线剧情的,结果突发奇想加了互动。_(:з」∠)_感谢在2021-12-12 12:28:41~2021-12-12 21:4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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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将见故人(14)
“知情人”名叫李老六,在家中排行老六,上有兄姐,下有弟妹,但一家老小就数他最能说会道。小时候留在家照看弟弟妹妹时,偏爱坐在门槛上听来往路人天南地北地鬼扯。稍大些,他就能加入其中,闲话起家长里短。八卦的兴头盛时,他能拉着一群陌生人边划拳边喝酒,说上个一天一宿。
除此之外,他再无所长,平日里替人赶赶马车,偶尔遇上些自称江湖人的鸡鸣狗盗之徒,还能接些零碎的活计,替人送信或替人骂街,赚得也比一般老百姓都多,他也乐得把自己当成半个江湖人。可惜他每次挣得几个钱,还没捂热乎,就都拿去孝敬赌坊了。
何家二娘子仍混迹赌坊的时候他就是常客,在她那一桌输过不少钱,心里早就有不痛快。这回被何府看中,收银子散些闲话,当真是天下掉下的馅饼,求之不得的好买卖。
哪知,这笔看似轻而易举的买卖,竟能惹出无寿阁阁主这般大人物。
真是要了命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小命不保之际,眼前那位年轻的阁主毫无征兆地抛下他,与茶摊上另一位俊俏的公子攀谈起来。对话内容则是匪夷所思,一口一个“我没有”“没骗你”,哪里像是无寿阁阁主说得出口的怂话?倒是像极了家里两口子闹别扭时,一方认错哄人时的腔调。
“???”
李老六是越听越迷糊,分明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却仰头来回打量眼前两尊本该凶神恶煞的大佛,也跟着犯起了糊涂。许是断了骨晕了头,他如今再看那位自称阁主的年轻人时,竟然瞧出了几分憨态可掬的亲切来。
正是这份亲切给了他逃脱的勇气,他趁着阮棂久与唐少棠说话的间隙,撑起身子,慢慢向后退去——
甫一转身,阮棂久倏忽回头,轻描淡写地问:“去哪儿?”
与李老六说话时,他脸上的嬉笑与拘谨褪了个干净,伴随着缓缓落下的视线,一股无形的威压将李老六震慑在原地。
李老六:“……”
他只觉脚下仿佛有千斤重,此刻是丝毫动弹不得了。他将平生搭讪讨好的本事化作强颜欢笑,求饶道:“小的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阁主大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今后定当做牛做马,报答阁主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