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坐在谢景庭身边,他好奇地问道:“督主去那边是办事?”
谢景庭:“江荣府有个府宴,我需要过去一趟。”
兰泽于是问:“奴才也要过去吗?”
“兰泽可以在宴上待一会,吃些东西垫垫肚子,这边离断融桥很近。”
谢景庭说:“阮云鹤也会过去。”
兰泽提起来阮云鹤,如今有些抵触,他怀疑告状兴许是阮云鹤的手笔,但是没有证据。何况有证据又如何,他又不能还回去,接近阮云鹤只有被欺负的份。
“奴才知晓了。”兰泽说,“如今奴才已经和阮世子不讲话了,一会奴才也不要理他。”
谢景庭看他一眼,问道:“为何,兰泽讨厌他?”
若是讨厌,上回也不必去求人。
兰泽瞅着谢景庭,发现谢景庭依旧很平静,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他不大情愿地说道:“阮世子喜怒无常,奴才不想和他牵连。”
“若是没有阮世子,兴许奴才在国子监会好过的多。”兰泽这般说,他瞅着车窗外面,没一会又被景色所吸引。
谢景庭对他道:“日后他若是找你麻烦,兰泽可以写信。”
兰泽点点头,他表示知道了,实际上信都写给了其他人,他没和谢景庭讲过太多国子监的事。
谢景庭已经宽容他许多,他不可能总是让谢景庭为难,兰泽如今这般想着,他自以为是为谢景庭考虑。
他这般的想法没有错,无论从哪方面讲,他告诉谢景庭又如何,谢景庭总不会为了他对阮云鹤做什么。
小惩一番,阮云鹤只会记恨他,日后加倍的欺负他。
兰泽宁愿当缩头鹌鹑。
江荣府靠江边而建,兰泽进去之后便跟在谢景庭的身后,谢景庭来的晚,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他瞅见了阮云鹤和齐星宇,在对面不远处。
他们进来之后,视线便落过来。谢景庭一向最引人注目,兰泽略微躲在谢景庭身后,谢景庭看他一眼,没有管他那些小动作。
“督主今日来的早些,难得能将督主和贺大人同时请过来。”
“今日我们不谈朝上公务,只在宴上尽兴。”
兰泽已经陪谢景庭来了好几回宴席,他若有所觉,谢景庭似乎看起来很好说话,每一位官员的邀请,基本上都会过来。
尤其是朝中的士族门阀,谢景庭没有说与哪个过分交好。
谢景庭问道:“贺师弟还在路上?”
兰泽没有关注谢景庭和其他人讲话,他注意到不远处的阮云鹤在看他,他假装没有注意到,悄悄地摸了块点心填进嘴巴里。
这边应当没有人注意到他。
谢景庭眼角能够扫到兰泽在偷吃点心,兴许是怕人责怪,动作透露出来几分拘谨。
兰泽刚把点心咽下去,他吃的有点着急,面前被推了一杯茶水过来,他眼巴巴地瞅向谢景庭,然后把茶水喝完了。
喝完他才注意到面前还有一只杯子,他方才喝的是谢景庭的杯子。
若是他记得没错,谢景庭应当用过了。
兰泽捂着嘴巴,脸上略微泛红,他把杯子放下来。
“贺大人路上有事耽搁了。”
对方的话音落下来,殿门打开,有些许江边的湿意顺着带进来,兰泽隐约闻见了兰花香。
“这不是来了。”
一句温和有礼的话音落到兰泽耳边,兰泽总觉得有些熟悉,像是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诸位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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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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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仇人
“这些香囊都是兰泽缝的, 我全部买了。”
“这是为兰泽带的点心。”
“若是兰泽不愿意去先生那里,日后可以去我那里。娘亲见到兰泽应当会喜欢。”
“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记忆里浮现出来一张熟悉的脸,兰泽略微有些出神, 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他的动作被定格,缓慢地转过头去。
他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
江苏徐州,十八岁考上举人……出生贫寒自己挣出一片天的贺玉玄……前往京州入试的贺玉玄。
兰泽脑海里似乎有一条线在此时清晰起来,他早就听说过贺大人, 若干年前,对方和他讲过日后要入仕为官……男生女相。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昏暗狭窄的巷子里、窗台日日送来的兰花, 兰泽不知如何形容如今的心情, 大概是不可思议多一些,还带有几分残存的怨与愤懑。
毕竟当初娘亲死是因为他拿不到药材,若是贺玉玄不是举人……若不是贺玉玄, 他也不会有那般的传闻, 娘亲也不会死。
甚至他后来去了一趟贺玉玄家里,贺玉玄并不愿意见他, 不愿意澄清那些谣言。
兰泽盯着贺玉玄看了好一会,围绕在贺玉玄身边的人很多,贺玉玄一一回复了, 视线隔着半空落在他身上, 在他身上略微停顿。
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觉得盘子里的点心不怎么香了。
想起来他在国子监里给贺玉玄写信,兰泽心中那些好感消失殆尽, 他略微有些郁闷, 心中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嘴巴里的点心没了味道, 兰泽略微垂着眼, 谢景庭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关心地问道:“点心不合胃口。”
谢景庭扫了一眼人群中的贺玉玄,对兰泽道:“兰泽原先见过他?”
兰泽摇摇头,他才不愿去回忆那些事情,他因为贺玉玄做了好久的噩梦,贺玉玄还害死了他娘亲,他恨死贺玉玄了。
“未曾,只是觉得他模样生的不好看,看起来便讨人厌。”
兰泽一向小心翼翼、被人欺负也不敢说别人不是,大多错归在自己身上,鲜少这么鲜明的表现出喜恶。
“这般,贺大人在京中很受欢迎。”谢景庭说。
兰泽没有说话,他总觉得有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感觉有些不安。他和谢景庭讲话的这一会,眼角扫到了一角淡青色的鸦袍。
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督主大人。”贺玉玄只是向谢景庭问好,视线轻轻带过兰泽,未曾有任何停顿。
兰泽低着头垂着眼,他听见谢景庭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句,心里有好些话想说,贺玉玄是个坏东西,他希望谢景庭能离贺玉玄远点。
甚至想在此处宴礼告诉大家,贺玉玄十八岁时便会狭昵招-妓,这般的人如何能当的好官,应当撤他的职把他关进诏狱才是。
平日里兰泽大多数时候都很活泼,今日情绪明显不对,谢景庭自然注意到了,从贺玉玄进来时,兰泽便心事重重。
谢景庭对兰泽道:“若是嫌闷,不妨出去走走,让常卿和你一起。”
兰泽看向谢景庭,谢景庭正看着他,明艳深邃的眼底一片温和,似乎是看出来他有心事。
“多谢督主,奴才不去了,奴才在督主身边待着哪也不去。”兰泽这般闷闷地说完,自顾自地塞了一块点心,慢吞吞地咽下去。
谢景庭目光略微停顿了一会,很快收回了视线。
江荣府的宴礼如常,兰泽听着谢景庭和其他官员在商讨事情,对面的阮云鹤和齐星宇半场就走人了,贺玉玄那边他没有怎么注意。
“此事不是小事,督主大人,岭南前朝余孽如今清扫干净,贺大人前几日在京中搜出来了同岭南那些余孽一样的令牌,若是不查清楚,朝中官员人人都会受牵扯。”
谢景庭略微沉吟道:“此事我会向皇上禀明,如今此案在贺大人手里,荣国公不如亲自去问贺大人。”
兰泽在一旁听着,他不懂朝政之事,自己为了填饱肚子吃了好些点心,眼角瞅到谢景庭袖口似乎有暗纹。
他瞅谢景庭一眼,注意到谢景庭没有注意到他,他偷偷扯了一把谢景庭的袖子。
被这番动作所吸引,谢景庭话音停下,转头看兰泽。
兰泽细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袖子,眼中略带好奇,被人注意到之后又不好意思起来,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
“督主。”兰泽立刻松开了。
荣国公已经年过半百,是位忧愁的小老头,因为谢景庭而注意到兰泽。
“这是督主府上的孩子?”荣国公问道。
谢景庭随意应一声,担心兰泽再捣乱,包裹住兰泽的手,按着兰泽不让兰泽乱动。
这下兰泽不能再乱动,只是一只手被按着,指尖温凉的触感传来,兰泽挠了两下谢景庭的掌心。
“生的比督主可爱的多。”荣国府这般评价一句,他膝下有一个闹腾的孙子,和兰泽差不多大的年纪,看兰泽这般鲜活劲便觉得有趣。
谢景庭视线随之落在兰泽身上,兰泽注意力还在自己的手上,指尖不安分的乱动,瞅他一眼便收回视线,在人前很乖顺。
“嗯。”谢景庭应了一声。
荣国公话题早就已经绕了回去,不知谢景庭回答的是哪一句。
没一会人便走了,他们这边清静下来。
谢景庭没有在宴上久待,出去找了常卿,似乎有事情要交代。
兰泽一个人在座位上有些无聊,他注意到贺玉玄也不在,谢景庭在外面,他莫名有些担心,于是跟着踏出了殿门。
他这次学聪明了一些,知道询问守门的侍卫,问对方有没有看见谢景庭。
侍卫为他指了方向,兰泽沿着往后江走,很快他便看到了人。
再看谢景庭身边的……正是贺玉玄。
兰泽胸腔里有气在堵着,他想上前去把谢景庭带走,可不知为何,他刻意放轻了脚步声。
“督主大人身边的小奴……我听闻是督主大人在徐州捡的?”
兰泽方走近,便听见了贺玉玄的声音,对方在向谢景庭打听他。
他忍不住有些紧张,原先他的过去都不为人知,谢景庭只知他是被带回去的二少爷,并不知他原先和他娘生活在贫民窟的巷子里。
更不知他头十三年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谢景庭平静道:“是我路上捡回来的,听说他在国子监里被诬陷,还要多谢贺大人帮忙。”
“不过举手之劳。”贺玉玄说:“他在国子监里日日给我写信,原本今日与他约在断融桥,看他似乎并不想见我。”
“兴许是不慎冒犯,还望督主替我向兰泽赔罪,他不想见我便不必见,是我原先失礼了。”
兰泽在见到贺玉玄的那一刻心中便有猜测。一模一样的兰花、写信时的只言片语,为何不在学堂里见他……兴许是因为心虚。
谢景庭眼角扫到梁柱后面的一角翠绿色衣袍,对贺玉玄道:“这般,我会替贺大人转达。”
兰泽看着贺玉玄离开,人走之后,谢景庭出了声:“还要在后面待多久?”
兰泽这才出来,他思绪还有些混乱,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他日日都给那人写信,若是他知道那人便是贺玉玄,他一定不会回信。
“督主。”兰泽唤了谢景庭一声。
谢景庭对他道:“兰泽不是还要去断融桥见人,兴许一会要迟到了。”
“督主,方才的话奴才都听见了。奴才不是故意偷听。”兰泽小声说,他脸上涨红,“奴才不知道是贺大人……若是贺大人,奴才不会给他写信。”
谢景庭静静地听着,兰泽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低声道:“原先奴才和贺大人认识,我与他有一些矛盾,奴才觉得他不是好人。”
“督主还是离他远一些。”
谢景庭若有所思,看着他道:“这般,我知晓了。”
两人的身影走远,假山之后,贺玉玄长身而立,他方才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视线落向那一道单薄的背影。
那一道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在国子监里他便认出来了兰泽,兰泽如今已经长开,十七岁的兰泽,比年少时更加貌美,像是一株天然的清水芙蓉,偏偏开出的是极尽的媚态。
与当年一般,总会不经意的蛊惑人心。
……
兰泽对荣国公略有些印象,兴许因为荣国公方才与谢景庭讲话时夸了他可爱。
身边有侍卫让他去荣国公那一桌敬酒,兰泽以为是谢景庭身边的侍卫,谢景庭身边的侍卫除了常卿之外,其他的他都记不住。
他于是端着茶过去了,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这是谢景庭的杯子,如今再拿回去换一只的话太麻烦。
兰泽心想他又没有让谢景庭喝他的杯子,他喝的是谢景庭的,谢景庭应当不会那么介意。
他走到一半的时候扭头,和谢景庭对上视线,谢景庭方才在和其他官员讲话,对方似乎给谢景庭看了什么东西,谢景庭的脸色略微变了。
隔着半空,兰泽看见谢景庭对他说了两个字。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传不到他耳边,宴上有琴弦丝竹声、还有人群谈话的声音,还有依稀的鸣鼓音,兰泽耳膜传来嗡鸣声。
在这一刻,他看懂了谢景庭的口型。
谢景庭在喊他的名字。
兰泽若有所觉地转头,琴弦声在此时戛然而止,兰泽离荣国公不过两步的距离。
一柄弯刀在他面前晃过,刀刃上浮现出他的脸,下一刻,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那柄绣春刀直生生地插-在桌子上,荣国公尸首分离,滚烫的鲜血倾洒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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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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