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岭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他来,只是为了告诉谢之容要同他一起去城外大营。
头发太长,又太湿,一时擦不干。
萧岭还未完全擦干,手便被一把按住。
萧岭方才一直接触着谢之容湿冷的头发,因而手腕也被蹭得冰凉,让他觉得意想不到的是谢之容身上的温度。
掌心滚烫炙热,几乎要能将人烫伤。
萧岭一愣,正要开口,谢之容已转过头。
“陛下。”这两个字沙哑,带着沉闷的鼻音。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有个6k,晚安。
第五十八章
迎上萧岭漆黑一片的眼睛, 谢之容仿佛忍耐着痛苦一般地深深吸了口气,嘶声道:“陛下,臣头疼失仪, 请陛下先回去休息, 臣, ”
他缓缓张开收拢的手指, 却没有放开,而是仍然虚虚地笼罩着萧岭的皮肤。
炽热的体温侵蚀着感知。
“臣明日就去请罪。”谢之容道。
萧岭移开了手腕。
谢之容一直垂着眼睛, 然而萧岭能感受得到谢之容的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落在他的手腕上,这让萧岭产生了一种他随时会被抓住的错觉。
萧岭犹豫了一息,“不若请大夫来。”
谢之容睫毛颤了下,拒绝得十分坚定, “不必。”
他面上的血色不减, 看上去宛如发烧了一般。
又好像,并不是。
被睫毛半遮的眼眸中隐有水雾蒙蒙, 然而其深处, 尽是阴暗欲念。
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回答太过强硬, 谢之容又补充了一句,“多谢陛下关怀。”
萧岭实在不适合此刻与他共处一室。
萧岭将擦巾搁下,站了起来。
他深知谢之容的性格, 男主已经决定的事情少有转机,看向谢之容的视线犹带担忧, 但最终只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
谢之容跪坐在坐席上, 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起来相送, “陛下, 请恕臣身体不适, 不便相送。”
萧岭听到这话简直哭笑不得,“不必相送。”
萧岭出门,吩咐在外守夜的下人为谢之容拿锡奴和姜汤才回到房中。
不多时,谢之容看见下人送来的两样东西,心中一时滋味难言,最终都变成了苦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发烧,但既然皇帝已经命人送来了东西,他不想辜负皇帝的好意。
谢之容这碗姜汤喝得可谓毫无滋味,一面喝,一面想着萧岭的事情,思来想去,仍是不明白。
不明白萧岭先前好声色之名在外,而对自己熟视无睹。
半干的长发有几缕垂在胸前,姜汤热气蒸腾,模糊了谢之容清丽的面容。
是他长得不够好看,还是性格不好,亦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陛下说喜欢娇憨可人的性子。
娇憨可人这四个字在口中无声地转了一圈。
可惜他与萧岭认识的太早,知道的太晚,即便他再怎么善作伪,现在突然性格大变,萧岭也不会喜欢,反而会担心他是不是失心疯了。
将剩下的姜汤一饮而尽。
自从遇到萧岭,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太多了。
今天晚上睡不着的不止是谢之容,还有萧岭,可能是思虑太多,也可能是乍然换了地方的缘故,萧岭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小半个时辰,竟半点睡意也无,想了想,披上衣袍,先出去看看了谢之容的房间,见灯火熄灭,听里面并无响动,便以为他已睡了,方略略放心。
在庭院内悄然转了一圈,又因为夜风回了房间。
萧岭想来想去,便让下人将马车中的话本拿过来两本,长夜漫漫,打发时间。
第一本就是谢之容白天看的那本皇帝传,萧岭翻开书页,草草扫过数行之后发现谢之容当真没有骗他,这的确讲了个小皇帝的故事。
皇帝年幼羸弱,太后早逝,无强势外戚,先帝留下的托孤重臣大多狼子野心,有以小皇帝为傀儡之念。
萧岭好奇的是,先帝到底在想什么,这等狼子野心的逆臣贼子,不在自己主政的时候处理,居然留给后人,若是留给后人杀之立威也便罢了,居然是留着当托孤重臣。
想必是对自己的儿子能力与品性有很大误解。
但是想想如武帝这样英主也能立暴君为储,萧岭突然觉得这个段落不是非常离谱了。
于是继续看,看到权臣步步紧逼,小皇帝无能貌……貌美?
萧岭瞳孔一震,忽地想到自己看《朔元记事》时的感受,心中蓦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往下继续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小皇帝与权臣的亲密接触,大概就是相连相接的那种亲密。
萧岭轻轻往后翻了一页,还是这玩意,再翻一页,仍是如此,连翻数页,发现只有人、人数、地点还有进行方式的区别。
萧岭觉得自己是个还算冷静沉稳的人,在翻下一页的时候,手指在微微颤抖。
书中的这个皇帝,他居然和书中所有有名有姓有权有势的男人都过一些亲密关系!
他白天是怎么和谢之容说的,他说:“虽是市井书籍,但其中种种与宫中不同,朕久居深宫,见书中内容,也觉多有参详思量之处,常有会意。”
还说:“之容若有心得,别忘了告诉朕。”
难怪当时谢之容的表情那么微妙,他还以为是谢之容见皇帝看话本认为皇帝不学无术的缘故!
他能从这玩意里得出什么心得体会学习经验啊,还让谢之容若有体悟就告诉自己,一同交流探讨。
这话,简直就是斯文隐晦点的调戏。
幸好他是个皇帝,不然谢之容听了这话没把他脑袋拧下来算他脖子长得结实。
萧岭把书往脸上一扣,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现在借把铲子挖坑把自己埋了还来得及吗?
萧岭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想起谢之容头疼早早睡下了就砰地一下又砸回了枕头上。
刚要把书随手一扔,忽地想起谢之容说要看,忍了忍,把书平整地放到一旁了。
也不知道谢之容是真的要看,还是给他这个皇帝一个台阶下。
萧岭更倾向于前者。
他目光无神地平躺在床上,敲了敲系统。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总是快快乐乐的,和萧岭说话再也没有开始那种好像别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德行,“陛下,晚上好。”
萧岭干巴巴地说:“好。”
系统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萧岭道;“帮我查一查,我今天的所作所为,让谢之容的好感度下降了多少。”
系统查了一下,然后道:“没有。”
萧岭惊坐起,“什么?!”
有谢之容的好感在惩罚程序都快要了他半条命了,现在没了他进入惩罚系统得什么样子。
惩罚系统中的谢含章不一定想杀他,但仿佛,是很想睡他。
也可能是既想杀他,又想睡他。
系统慢吞吞道:“没有影响。”
萧岭:“……我可以申请更换系统吗?”
系统哈哈哈地笑了三声,“不能。”
萧岭又躺了回去。
系统道:“您放心,目前看来,谢之容对您的好感度一直有增无减,您无需这样患得患失。”他像是有点奇怪,“您已经看完了《朔元记事》,我想,您应该知道,谢之容和并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
“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萧岭知道系统刚才是故意的,没什么好声气道:“都是小事,累积起来则不然。”
系统颇为赞同,“的确开始都是小事。”
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小事,慢慢使谢之容对萧岭改观。
可惜的是,或许萧岭对于谢之容从一开始便不厌恶,甚至很喜欢,很欣赏,以至于他现在对谢之容还停留在惜才惋惜的喜欢和欣赏上。
“进入下一次惩罚程序还有几次?”萧岭问。
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还有六次。”
萧岭无言片刻,“我觉得,好像越来越快了。”
“您改革的进度越来越快了。”系统回答。
萧岭闭上眼,“如果有一天,我彻底改变了剧情,那会怎么样?”
系统心道这狗啃一样离谱的剧情走向还不算改变剧情?那什么叫改变剧情?
系统回答:“那您就真的回不去了。”
想起他刚来时,系统说他听话就能回去给他画的大饼,萧岭忍不住嗤笑一声,“说起来,我们都已经公事四个月了,诚实点。”
说的好像他遵守剧情安安稳稳做个被系统控制的傀儡系统就会让他回去似的。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和谢之容交恶,将男主的好感度将至最低,那么每一次惩罚程序中他都会生不如死,但是系统大概不会让他死,萧岭只能更加依赖系统,走向必死的那个结局。
可惜的是,萧岭并不听话。
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任何人能摆弄操控他的意识和行为。
系统似乎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世界已经因您而改变了,陛下,最终会怎么样,只取决于您。”
萧岭慢慢睁开眼。
即便系统看不到萧岭,他也知道,这双眼睛此刻一定清醒而笃定。
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碍萧岭。
系统又想叹气了,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分配给这样一位会搞事的宿主。
但是没关系,等到KPI达标,他的工作也结束了,到那个时候,一点顾忌都没有的萧岭会做什么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不过,现在即便他在,萧岭也还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萧岭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
系统突然道:“陛下,您睡了吗?”
萧岭淡淡道:“原本要睡的。”
被吵醒了。
系统沉默了一息,讪然道:“那您继续睡,我不打扰了。”
之后,即是一夜沉默。
萧岭早上见到谢之容时颇为尴尬,他食不知味地和谢之容吃完了一顿早饭,在马车上犹豫了许久,看到谢之容又拿出那本书看,颇有一种奉旨看书之感,瞳孔剧震,才对谢之容道:“书的事,朕不是故意的。”
谢之容愣了愣,不解道:“什么书?”
萧岭轻咳,“就是昨天从书坊里拿的书,朕……那套书放在书坊时间太久了,朕已然是什么书,所以,昨天,才对之容说了要和之容一道学习参详的话。”
所以,朕不是要调戏你!
谢之容眸中似有暗色一闪而逝。
萧岭心中咯噔一声,干干巴巴地问:“怎么了?”
谢之容指节敲了敲还没翻开的书。
原来陛下不知道书中内容。
难怪,萧岭要是知道其中内容绝对说不出那些话。
一种微妙的失落感充盈着胸口,谢之容偏头,温声问道:“那陛下要同谁参详呢?”
萧岭一愣,没想到谢之容居然会这么问。
后宫之人众多,萧岭知道名字的唯有顾勋顾侧君,然而他看着谢之容唇角含笑,而眼中殊无笑意的模样,忽地意识到,这时候说任何人名,都不是聪明的选择。
萧岭断然回答,“朕拿来收藏,不与任何人参详。”
谢之容似乎点了下头。
还没等萧岭松口气,便听谢之容继续道:“这几本书市中常见,不必太过重视,况且陛下说了,市井之言,读起来未必没有学习领悟之处,束之高阁,未免可惜,陛下若是不看,不妨像昨日所说的那样,暂且借给臣看?”
这里面除了敦伦之礼阳台之欢可以提供个书面上的参考还能学到什么?学谋朝篡位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吗?如果是后者,谢之容根本不必学习。
以萧岭对于谢之容的了解,这种事情,男主应该是无师自通的。
萧岭沉默半天,才回答:“可。”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换了个键盘,打字好顺滑,快乐。
第五十九章
萧岭无论怎么想, 也想不出谢之容拿那几本书要干什么。
总不会拿来看。
因为之前的事实在让萧岭尴尬,之后一整日,君臣二人并没有相见。
萧岭在未央宫批奏折, 谢之容则在御书房。
御书房分内外, 外为皇帝面见大臣批阅奏折的所在, 内则藏书无数, 还有各样文书和奏折的存录,萧岭登基后出于某些目的命人对书房内室进行改造, 内室之中又多一内室,由屏风等物隔开。
内如迷宫密室,甬道狭窄,而隔绝各处的非是墙壁, 而是纱帐。
颜色旖旎艳丽。
谢之容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处, 却是第一次进来。
原本是为了看中州军历年来的文书,看过之后本也要离开, 余光却瞥到一抹红色。
谢之容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他本该毫不犹豫地离开, 然而忽有一念头闪过,审视神差间,已踏入其中。
柔软的纱帐拂面。
从触感上看, 布料很新,至少一定不是先帝时期留下的东西。
此处是谁修的, 不言而喻。
通道曲折,又多有岔路, 稍有不备, 便会走入死路中。
让谢之容想起一些关押着极其危险犯人的牢狱, 不仅囚室固若金汤, 整个牢狱也大有讲究,通道修得繁杂反复,犯人便是能逃出囚室,也难以迅速地离开监牢。
可纱帐并不固定,若是愿意,也能撩开纱帐穿过。
这是一处,拿来取乐的,却带着仿佛囚禁那般的暗示意义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