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等么?还是想要看我当真动怒?约定的事仍未达成,我又怎可能轻易放你下落不明?
这日起,在欧阳常乐尚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拜某人所赐,无意中又添了数名仇敌。
慕容霜舞很烦恼。
烦恼那让自己追寻了数日的杀人凶手,烦恼不告而别的欧阳常乐,也烦恼......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
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自己应该是迷路了。
从他追凶手追到这个空旷大宅中以后,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路过放着不容错认的金身佛像的房间。
对于明显无人居住的地方竟然还有这样的宝贝,且不曾被人偷走,他曾经很是好奇。
但现在,却是完全明白了。
看一眼之前没注意到的,躺在佛像一旁角落中的白骨,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不难猜到佛像不会被盗的原因--如果一个小偷根本走不出这个宅院的话,那佛像又如何会被盗走呢?
抓人的反而被抓,这世道真是没天理。
摇头叹息着自己一贯不好的运气,慕容霜舞并不担心会有人偷袭自己。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不清楚,偷袭、挑战慕容霜舞的下场,只有"死"一个字。
但他却担心自己会被饿死。
如果一直被困在此地出不去的话,要么引自己来此的人耐心好点,等自己慢慢饿成与那金佛旁边的白骨一样的东西;要么对方耐心差点,等他饿得动不了时,就出来直接一刀结果掉他天绝一剑的传说。
无论是哪种结局,都不会是他喜欢的。
有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呢?
索性在佛堂中盘腿坐下,慕容霜舞开始闭目养神,顺便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
尝试寻找出路的结果,最后只让他觉得沮丧而已。
原来上次被某人嘲笑的弱点真正是弱点,原来不知术法,有时候真的会很吃亏......但尽管心里如此想,要他在那某人的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却是绝对不行的。
就算死绷面子也好,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重新打起精神站起来绕着佛堂转了几圈,脑海中隐约有个概念告诉他,这里当是整个阵法的阵眼,否则自己也不会绕来绕去都绕不出此地。
既是阵眼,就该有构成整个阵法的关键之物,但......会是什么呢?
目光四下搜寻,看到角落尘埃里的某件东西后,慕容霜舞先是一愣,而后则是"哈"了一声。
他本以为自己很倒霉,却没想到还可以在此遇到另一个倒霉蛋。
只是......那家伙现在会跑到哪去了呢?
确定自己该只是和对方错过,慕容霜舞干脆放弃再度走动尝试的想法,专心靠着墙坐下,等待那个遗失了重要物件的倒霉蛋再次绕回阵眼里来。
以逸待劳,何乐不为?
就在慕容霜舞等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
哈,还真是让人一听就知道其情绪好坏的脚步声啊......这么些年虽然不常见面,但是这点却是没有改变过。
来人刚进佛堂就发现了慕容霜舞的气息,但不等他反应,慕容霜舞已经将手中刚拣到的东西射了出去。
急急避开"偷袭",来人正要发怒,看清被自己躲开的东西是什么以后,当场一愣。
"虽然我们这些朋友早就不对你的记忆抱多大的希望,不过你还真是每次见面都给人新的惊喜啊,老友。"笑呵呵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转眼间又是一位白衣潇洒的翩翩贵公子。
"慕容......"乍见到来人的瞬间,震四方愣了一下,然后像以为自己做梦一般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
"痛!痛痛痛......"
听见对方的惨叫,慕容霜舞很是无奈的摇头感叹:也不想想自己本来就是除了力气没有更多优点的蛮牛,还那么好不留情的一把掐下去,真是有虐待自己的爱好不成?
"你怎么会在这里?"兴冲冲的向好久不见的朋友跑去,震四方完全忽略了现在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
翻了个白眼,既然没有其他人在,慕容霜舞也用不着继续维持他江湖第一剑客的风度。
"追杀人犯,迷路了。"简单说完,他以一种很古怪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震四方一遍,直看到对方心虚流冷汗为止。
一贯不善于应付诸如欧阳常乐、慕容霜舞这种狡猾的家伙,震四方很快举手投降。
"你到底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出来别等我猜,我猜不到的。"
严肃的点点头,慕容霜舞万分认真的说出让震四方吐血的话--
"你确定我会迷路不是因为你这个专门迷路的家伙在这里的缘故吗?"
经历了一场很低层次、很无聊、很蠢的打斗之后,慕容霜舞以胜利者的骄傲姿态看着被自己打翻在地的震四方,扬眉一笑。
"服了没有?"
"服了......"
"声音太小听不清,莫非你的意思是还要再打?"
"服了!我服了!你天下第一行了吧!!"大声叫出来,震四方内心很是郁闷窝火,偏偏还不能表现在脸上。
天知道他最近是倒了什么霉,先是遇到欧阳常乐被拜托一桩麻烦事以至于自己被人关起来一关就是三、四天,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转眼又迷路进了这鬼屋子......然后又遇到一贯以看他跳脚为乐的慕容霜舞!!
冷眼旁观震四方表演"无言的呐喊",慕容霜舞等到没有耐心了,才上前一脚将对方踢开。
"别再为无聊事浪费你本来就没多少的脑子了,反正就算你想破头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的,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这些天你究竟到哪去了,你可知道常乐找你找了很久?"他虽不在欧阳常乐身边,却毫不怀疑欧阳常乐会担心震四方的下落。
"那小子有找我?"一脸于是说是受宠若惊,不如说是诚惶诚恐的表情,震四方忽然想起来一般四下打量了一遭。
"你找什么?"被他奇怪的反应影响,慕容霜舞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欧阳常乐不在吧?"
看他生怕声音大了欧阳常乐会突然跳出来一样,慕容霜舞忍不住想叹气。
"他不在,你可以说说你这些日子的下落了。"
"没什么好说的。"才刚讲完,见慕容霜舞威胁的扬眉按剑,慌忙摆手。"我是说真的,你先别激动啊......那天我按欧阳常乐的要求跟在林府三管事的后面,随着对方走过了几条街,看他进入一所小小的房子里面,因为怕追丢,就也从墙上进去,然后......"
"然后?"
"然后就没意识了。"理直气壮的说完,震四方盘腿在地上坐下--若不是什么都没调查到,他又怎么会那么怕见到欧阳常乐?对于对方比刀剑更锐利的刻薄话语,他可是一点都不想领教。
忍住想呻吟的冲动,慕容霜舞出生到今日才真真学会了"欲哭无泪"这个词。
"这么说来,你是什么都没查到了?"
听他询问,震四方拨浪鼓般拼命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至少我已经记住了对方迷昏我时所用迷香的特殊香味,只要再遇到,立刻就能辨别出来。"
默默无言的盯了震四方片刻,慕容霜舞忽然一笑。
"你也只有这种野性的部分管用了。"
当场气得震四方满头青筋。
待到"他乡遇故交"的"喜悦"过去之后,剩下的便是很让人不愉快的,很现实的问题--被困的状况没有改变,而且,即使是"天绝一剑"与"除暴四方",他们依然是正常人,是正常人的意思也就是,在经历了一整天的奔波之后,某些生理上的弱点就自然而然露了出来。
简单点说,就是他们的肚子饿了。
郁闷的听着此起彼落的"咕噜"声,慕容霜舞觉得自己的忍耐就到此为止。
站起来绕着始终踏不出的佛堂转了一圈,最后在屋子正中央的地方站稳,冷冷睥睨着那尊毫无用处的金佛,缓缓的,慕容霜舞的右手按住了剑柄。
担心他抓狂起来将自己也连累其中,震四方不着痕迹的退开了几尺远。虽然以慕容霜舞的本事,这个距离不能算安全,但至少能让人心情安定一些。
"我、受、够、了。"
只闻慕容霜舞低低的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震四方还来不及看清对方如何出剑,只知寒光一闪过后,金佛上先是出现裂痕,然后轰然崩溃。紧接着,寒光不断,转眼间只觉佛堂四处都被收入一道刺骨的杀气中,只能迎接毁灭的命运。
待到一切重新平静下来,看着佛堂缓缓的崩坏,震四方二人正以为如此简单就破了阵势时,被毁坏的东西忽然又以诡异的速度恢复原貌,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怒!
但凡行走江湖之人,闻名四方的人,心里都有一股豪气,差别只在于显于外,或隐于内而已。正因为如此,他们都不能接受以阵法之类的三流手段避开正面胜负的事情。
即便是修养一贯极佳的慕容霜舞也不例外。
"难道真要被困死此处......"
听到震四方喃喃低语,慕容霜舞暗自握拳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时,一道清越箫声突破迷障般传了进来。
"这是......"
不解的看慕容霜舞瞬间冷静下来,甚至还透出一些隐约意外的神情,震四方还来不及问,就见慕容霜舞冲着箫声传来的方向急掠而去。
"走!"
再留的话,就当真出不去了。
听出对方言语间暗含的意思,震四方瞬间振作精神追了上去。
第六章
雷鸣是一个习惯于不记住任何东西,习惯于遗忘的人。
因为他生活的环境告诉他,有些事情记得不如遗忘,忘得越彻底,对自己越好。
所以他很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过了这些日子还忘不了欧阳常乐这个人。
因为调查没有结果,所以他现在正在返京的船上。当波涛拍打船舷的声音传入耳中后,就再也无法抑制的想起不告而别的那个人。
侯家几乎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寻找,然而半个月过去,无论是欧阳常乐还是司徒婉都没有任何的消息,这两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反而是见到了以为早就死掉的震四方。
对于那个粗犷男子的出现,雷鸣的感觉是平淡,平淡之余,又有些微的替欧阳常乐感到高兴--至少这样,欧阳常乐就不会再出现那种强颜欢笑般的表情,不会再一个人默默对着孤灯到天明。
震四方重新出现的消息欧阳常乐一定知道了,虽然知道可能性很低,雷鸣还是派了精锐的部下悄悄跟在雷鸣身边,一旦欧阳常乐现身寻人,立刻就会把他带到自己面前。
想到这里,他也佩服欧阳常乐这次的沉稳。
他本以为以那个人张扬的个性,很快就会自露行踪的,然而事实却证明,他还是太轻看了欧阳常乐躲藏的本事。
找东西不是雷鸣的专长,他擅长的,是把一件件已知的情报放在脑海里,然后细细的分析出自己要的结论。
所以他需要善于收集情报的欧阳常乐。
在心里作出这样的注解,雷鸣蓦然一笑,不记得何时起自己也开始会找借口了。凭心而论,他会如此在乎欧阳常乐的存在,只是因为对方吸引了自己而已。
对他而言,欧阳常乐是特别的,尽管他还不确定欧阳常乐在自己心里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
但是从最初见面的那天起,他的视线就不曾真正从欧阳常乐身上移开过。
依然清晰的记得,那日西湖水面上,平凡的乌蓬船中突然走出那黄衫身影时,自己瞬间脑海一片空白的感觉。
欧阳常乐这个人绝对不能用天真单纯来形容,他甚至不能说是善良。
但是看到他的笑容就会让人莫名的心情飞扬起来--那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笑容,而是仿佛天塌下来他也有办法解决的,叫人安心的笑容。
出生这么多年以来,直到看到欧阳常乐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四处奔走忙碌之余,想求的,便是那一分说不清到不明,摸不到留不住的安心感。
有那个人在身边就会很安心,哪怕总是被他气得闷伤,却不曾真正动过怒。
他想,等到再次见到欧阳常乐时,或许应该把自己这样的心情告诉对方,到时候那个总是笑看风云的家伙,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沉思间,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然后下一刻,雷鸣所乘坐的船旁边响起了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皱起眉,雷鸣想私事的时间很少,所以他也很珍惜,很不乐意被人打断。
但按如今外面喧闹的形势来看,是不被打扰都不行了。
走出船舱,雷鸣不是个喜欢张扬的人,他乘坐的,也是再平凡不过的客船。接触到船家不知所措的询问目光,他略略点了点头。
"驶过去看看吧。"
从他所在的方位只能勉强看见漆黑的水面上有个灰色的影子在扑腾,虽然与自己无关,但他也没有那种可以坐观别人死在自己眼前的冷血。
追杀灰衣人的杀手们在看到有人救目标上船以后就暂时隐去了踪迹,雷鸣确定无人跟踪以后方才把目光调向自己刚才救的人。
灰衣人长着平凡无奇的脸,属于混在人群中绝对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唯一独特的地方在于他的那双眼睛。漆黑,深邃而清亮。
就凭这样一双眼睛,雷鸣就没后悔救这个人。
而且,他欣赏这个人的镇定。
即使是被雷鸣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那个灰衣人也完全不受影响般镇定自若的用船家给的布巾专心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等把衣服扭到基本不会再滴水的程度,他才抬起头来对雷鸣拘谨的笑了笑。
"多谢大人搭救。"
"举手之劳。"
雷鸣冷淡的回答,似乎反教对方大胆起来。只闻他低低笑了两声,道:"大人不问我的来历就加以搭救,不怕引狼入室吗?"
"不论正邪,以多胜少都教人不齿。"平静的说出自己的原则,雷鸣全然不被激怒。
"再说......我根本没有伤到你的本事对吗?"笑着补充完雷鸣未竟之意,灰衣人的眼睛清亮,如镜面一般,让人在他面前藏不了半分秘密。
以沉默表示默认,雷鸣闭上眼。
"等到下一个渡口,你就下船。"搭救是顺便,他并无救人救到底的想法。
似乎没料到对方不客气到如此地步,灰衣人愣了一下,寂静的船舱里顿时只剩烛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劈啪"声。
然后,灰衣人笑了起来。
"雷大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严肃绝情啊......若我说自己是常乐公子的属下,是否可以换得多留一晚?"
听闻此言,雷鸣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你,说什么?"
"你在找欧阳常乐不是吗?我可以告诉你他的近况。"不为所动的笑着,灰衣人镇定得紧。
仔细看了对方片刻,雷鸣瞬间冷静下来。
"不需要。"连多余的考虑时间都不需要,他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而提出交换条件的人,似乎也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够得到认可一般,完全没有任何一丝的沮丧之态,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达自己的遗憾。
遇上像雷鸣这般完全不会讲任何情面的人,他除了无奈又能如何?难道真要与对方动手?那可不是让人高兴的好主意。
靠着舱壁静静计算着离下一个渡口还有多远,灰衣人的脸色苍白如纸。
从最初将对方从水中捞出时就察觉他气息有异的雷鸣,这一刻才出声问:"是受伤,还是中毒?"
"不管哪一种都与大人无关不是吗?未免被拖累,你还是不问比较好吧?"
不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灰衣人似乎是要回敬雷鸣刚才的不容情般,答了一句以后就再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