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
高杰全身上下完全没有改变,依旧是贫困潦倒的样子。
「你......,」你这个字说了几次,不知道该怎麽问,敖天决定换一个方式询问:「那些钱花完了吗?」
高杰平静的说:「花完了。」慢慢走到他面前,绕过车头,本想坐在副驾驶座,偏偏车座上放满了文件,他打消上车的念头。
「工作好像很多。」他对还没上车的敖天说,他们之间隔著一辆车的距离。
「还好,最近有个大案子,已经查一年多了,终於抓到对方的把柄。将以前的档案拿出来看看,提出更有力的证据。」敖天说,他指的案子,就是黑道和政客挂勾的案子,也就是逼迫高杰一家还债的犯罪集团。
「你很忙吧,今天还是不要了。」高杰说。应该要把精力留在工作上,如果他跟他回去,那麽敖天一定会很累,这样就没力气读那些档案了。
「我还好,你赶快上车。」敖天催促著,他坐上车,发动引擎,等待对方上车。
高杰犹豫的看著敖天,直到对方降下车窗,严厉地催促他上车。
既然对方不领情,那他也没话说。高杰乖乖上车,敖天快速开离学校。
他们之间陷入沉默,就如往常,太安静了,虽然高杰很想转电台,但是他在後座,没办法做到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正当他这麽想时,敖天空出一只手转电台,换了许多频道,听到空中英语教室的广播声才停下。
「这个可以吗?」敖天问。
高杰一愣,没想到敖天有这样的举动,他说:「谢谢。」
敖天没说回答,认真开车。
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高杰心想。马上抹煞自己的想法:他们只是援助交际的关系。
他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在听力上,遇到不懂的单字时,小声的跟著念。
下车时,他帮忙拿一部分档案,跟他一起进去屋子。
他们将档案放客厅低矮的长桌上,起身时高杰不小心撞到桌子,档案因此散落一地,他们匆匆忙忙的收好,他不小心瞄到档案内夹的个人资料,知道这是和敖天正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的人,他一个小孩子,不要知道太多。
一一叠好,放在一旁,小心不去撞到桌子,脱离长桌。
他很少到客厅去,他的活动范围只限於卧室跟厨房,客厅柔软的沙发椅,他一次也没坐过。
「我要赶八点半的公车。」
「我送你回去。」
「不要。」千篇一律的对话。
8
高杰走到卧室,直接脱光衣服,他转身对敖天说:「你很忙吧,今天快一点。」语毕,也帮对方脱衣。
对敖天来说,送上的美食没有不吃的道理,所以他给他一个激情的吻,一个属於大人的吻。
敖天离开他的唇,看著他嘴边牵著两人的银丝,就像诱惑一般,燃烧他的身体,欲望像野兽一般狂野。
没有手下留情,在他字典里没有所谓的手下留情,他也不惜香怜玉,他不是浪漫的人。
只是高杰太瘦了,有点不过瘾,如果时间允许,他想玩一次彻夜不休的性爱,只可惜高杰太瘦了,可能撑不了最後。
「我要走了。」高杰推开他。今天玩得有点凶,可能是早上有体育课,他差点站不起来。
看著他穿上衣物,敖天终於开口问了:「你把钱花在哪里?」
高杰愣了一下,「我拿去买食物,都吃掉了。」老实的说。如果他想责备自己,他也没办法。老实说让母亲快乐,比买新衣服更让他
开心。
「是吗。」恐怕是买给家人吃,自己都没用到吧。敖天很了解他的个性。「除了买食物,你有其他想买的东西吗?」高杰和时下年轻人不一样,他很想知道高杰会想要什麽东西。
高杰认真想了很久,他开了口,又闭上,最後才说:「你就别问了。」露出为难的表情。他想要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得到的。
「说。」敖天很坚定命令,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高杰,这一次,他一定要勉强他说出来。这孩子的心太苍老了,令人担心。
看著强人所难的敖天,高杰难以启齿的说:「我想要一本英文字典。」声音比猫叫还小声。
「就这样?」敖天说。英文字典在他家就不知道有几本,没想到高杰想要的居然是这麽平凡的东西。
面对这样反应的高杰,就像被打了一巴掌般难堪,他知道英文字典很普遍,几乎每个高中生都会有一本,可是他家经济不允许,以致於一直没有一本英文字典。
「我要走了。」高杰拿起地上的书包,因为难堪而泛红的脸,不是很愉快的道别,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等等。」敖天叫住他,他套件裤子往书房奔去。
高杰不理会他,直直的往外走,不想留下来受屈辱。
「高杰!」正当高杰碰到门板时,被敖天叫住,敖天震怒地大吼:「不是叫你等等吗?」
高杰抿嘴,不想跟他搭话,下一秒,一本厚重的字典飞来,高杰稳稳的接住它。
「送你,它太旧了,我正想丢掉。」敖天说。
9
没有拒绝的理由,高杰对他说:「谢谢。」面无表情的离开,走时,还不忘替他锁门。
高杰看著手上的英文字典,忍不住笑了。大人果然奇怪,难道一定要用这种不讨好的方式帮助人吗?高杰心想。
没有自觉,如果敖天不是以这种方式帮助他,他也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是倔强的小孩。
走到距离不远的公车站牌,静静等待,偶尔翻阅英文字典,窃喜自己得到想要的东西,不过也同时下定决心,再也不跟敖天说自己想要什麽。
他若是说出口,敖天就会给他。这样一来,他就会养成习惯,他们还是维持普通的利益关系就好。
「我刚刚作了一个梦,」刚回到家的高杰,马上被母亲抓到身边,母亲用凝重且哀伤的语气诉说:「我梦到我快死了。」
「妈!那只是梦。人家说梦跟现实是相反的!」高杰反驳她。
「我跟你说,我在银行偷偷开了一个户口,我存了一些钱,密码是......,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带著钱离开这里!」母亲严肃的说,她拿出印章跟帐簿递给高杰。
高杰没有收下,他恐惧的後退一步:「妈!你想太多了!」他不喜欢母亲这样,这样好像在交代遗言似的。
「孩子,我真的很爱你。」母亲说著说著哭了,「你很乖,能生出你,真的是我的福气。」她紧紧抱住高杰,老泪纵横。
高杰手足无措的看著母亲,许久,才说:「我才是。」鼻子一酸,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是他忍住,男人是不轻易流眼泪的。
就好像回到小时候,母亲抱著自己睡著了,高杰听著母亲安稳的呼吸,心想:看,你还能呼吸,这麽健康,不会死的。
在母亲的怀抱,安稳的睡著了。
翌日,高杰看著母亲睡脸一会,露出微笑,母亲安稳的睡觉,他很安心,出门时,再三确定,门锁住了,才离开。
他踏入学校时,一直觉得很不安,可能是受到昨天母亲那番话的影响,高杰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
一直撑到午休,他决定打一通电话回家。
站在学校附设的公共电话许久,电话想了很久,却没有人接,高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怎麽了?」同学走近,他看著高杰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担心的问。
「帮我、帮我跟老师说我早退。」高杰挂上电话,对他说。
「喔,好。到底发生什麽事?」同学问。
「我不知道,希望是我太敏感。」高杰说,匆匆忙忙的走了。
「什麽啊?」同学依旧是一头雾水,看著高杰匆匆忙忙的离开校园。
高杰狂奔回家,途中,他撞到一个人,那个人跟他一样慌张,仅有一面之缘,却令他印象深刻,对方是敖天档案里的其中一人。
10
他到家时,破烂不堪的铁门已经被撬开,不祥的预感在内心窜升,恐惧地踏入家门。
一、二、三,向前走了三步,高杰蹲了下来,跪坐在地上,全身禁不住的颤抖,他看著眼前赤身裸体的母亲,依旧睡得十分安祥,她身上很明显看出被强暴揉虐的痕迹。
惨不忍睹。高杰跪在母亲身边,久久无法思考。
啊啊啊啊啊啊──,他在内心呐喊著,他叫不出声音,他的声音彷佛消失一般,叫不出来。
最後他拿出家中唯一一张的棉被盖在母亲身上,到楼下的公共电话打电话给警察。
声音低弱,警方要求三次,才听清楚地址。
当警方到达现场时,看到万念俱灰的高杰跪在他母亲面前,默默的流泪。他哭不出声,虽然没有大叫,但是声音却再也发不出来。
警方坐笔录时,高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的和警方对视著,他不是犯人,却让警方更加头痛。
全身发抖,他看著警方担心的脸,对方问他:「你还好吧?」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当场晕死。
医生说,高杰受到太大的惊讶,需要好好的疗养。警方决定暂时延缓作笔录的时间。
在高杰家中找到一瓶空了的药罐子,高杰母亲疑似服用安眠药,事後被人闯空门强奸。
被发现时已经回天乏术了,死亡原因是服用过多的安眠药,想必高杰母亲已经有自杀的打算。
警方查出高杰的身世後,无一不同情高杰,事後笔录也不愿太深入问起,以免高杰再次受到刺激。这起事件,敖天也是辗转才知道的,他得知消息後,马上去找高杰。
离开医院後,高杰茫然的回到以前的家。听说这栋公寓,因这起事件被列为危楼,他已经无『家』可归了
11
当高杰面临无家可归的情况时,敖天出现了,他优雅的向他来,对茫然的他问:「要不要跟我走?」
高杰看著敖天,静静的说:「我无家可归。」
敖天上前,抢走高杰的行李,与其说行李到不如说是书包,高杰现在只剩下书包,跟母亲的骨灰了。
「走吧。」敖天将他的东西放入车厢,催促他上车。
最後高杰上了他的车,敖天驶离他家,公寓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高杰静静的哭了。
他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警方从邻居口中素描一张画像,据说那人曾匆匆忙忙的从高杰家离开,警方已经将画像贴在各家便利商店,供民众指认。
高杰伫立在便利商店前,看著店门口挂的画像。
这个人,曾经和他擦身而过。在那天,回家的途中。
「怎麽了?」敖天付完帐走出来,发现高杰一动也不动直盯著画像看。
高杰握紧拳头,愤恨的说:「那天,我和他擦身而过。」
敖天很惊讶,没想到高杰愿意说这件事,一直以来,他都小心不去提及,「你还记得什麽?」把握时机赶紧问。
「我还记得,你的档案夹里有他的资料。」高杰看像敖天,眼睛一闭,眼泪流了出来,那是不甘心的眼泪。
「没错,我在调查他背後的犯罪集团。」敖天也不否认。
「我要他生不如死。」高杰瞪著画像,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他想杀人,杀了这个在他母亲死前,还摧残她的人。
敖天看著他,站在与他有三步的距离,便利商店的灯光很亮,照在高杰营养不良过於苍白的脸,差一点,他要说:我帮你。若是他这麽说,高杰一定不会接受。
所以他用另一种方式说:「可能会请你到法庭指证他。」身为法官,他最有力的武器就是法律。
「不管有多麻烦......」高杰迎上敖天的眼睛,「我都无所谓。」炯炯有神,他的眼里诉说著憎恨。
「别这麽说,这是大人的工作。」敖天上前拍拍他的头,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该怎麽说呢?为了高杰,他可以不择手段。
高杰默默跟在他身後,低著头,眼泪狂流,他擦了又擦,强迫自己别哭了。
到车上,敖天看到的就是倔强不哭的高杰,瞪著前方,好似一转眼,眼泪就会掉下来。
「高杰,哭出来没有关系。」敖天叹息,这个孩子就是太倔了。
高杰看著他说:「我是男生。」压抑著痛苦,男生是不轻易掉眼泪的。
就这一点,高杰意外的像个小孩子。
敖天幽幽的说:「又怎样,男生也是人类。」当年,他就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看著忍耐不哭泣的高杰,跟当年自己相比,自己逊了点。
高杰露出苦涩的表情,下一秒,眼泪掉了出来。他抓著敖天,靠在他身上惨叫。又叫又哭,敖天只是轻轻的拍拍他的背。
「哭出来,会轻松点。」敖天说。
直到高杰累了,才放开他。
敖天帮他的椅背放下,要高杰放轻松,最好能睡一觉,到家时会叫他醒来。
高杰哭得累了,不知不觉地睡著,到家时,敖天并没有叫醒他,他将他抱回家。
让高杰睡在大床上,他到书房,继续研读上次带回来的证据,高杰母亲一死,情势就对他们有利了,动用到警方,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敖天看著资料,露出锐利的眼神。
12
高级地段的高级住宅和被政府列为危楼的公寓有天与地的差别,住在这里曾经是高杰的梦想,等他赚了钱,跟母亲一起住在奢华的大宅。
如今他住了进来,而母亲却是以骨灰的型态和他一起。允许他将骨灰带来的敖天,真是一个好人。
这间屋子属於他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不论他如何劝说,也阻止不了敖天买东西给他,害他一度以为敖天有购物癖。
前几天敖天买了一条浴巾,在浴巾一角用奇异笔写上他的名字『杰』,并强调是他专用的浴巾;昨天也是这样,买了袋鼠脚指造型的拖鞋,逼迫他穿上,当敖天赞叹的说很合适时,他真的认为这个中年男子有点变态。
尽管如此,他还是很感激他。
「你不用感激我,真的不必。」敖天说,他将高杰压倒,力落地卸下彼此的衣物。
高杰顺从地配合他,一如往昔,迎合敖天不温柔,甚至可以说有点粗暴的动作。
「我只是个自私的大人。」激情中,敖天在他耳边低喃,轻柔又无奈的语气。
高杰没有说话,他只是双手伸直靠在他肩上,感受一波又一波的撞击,呻吟著。
他只是抱著他,呻吟著。
只是这样,敖天就能感到慰藉,高杰是他的救赎,是他良心最後的依归。
『只要你原谅我一天,那我就能继续坚持下去。』
他轻轻捧起他的脸,在他额际亲吻,顺延而下,直到嘴唇停下,看著他扑朔迷离的眼光,下一秒,摧残他的唇,撬他的牙,一个粗暴的狂吻,他不是浪漫的人。
欣赏接近窒息的高杰,终於放开他。高杰松了口气,和敖天相视,而笑。
事後,敖天让高杰先进浴室洗澡,他则随意套了件裤子,往阳台走去,点燃一根烟,沉淀情绪。
十二点二十三分,大部分的人都睡了,敖天抽著烟看著稀疏的灯火,周遭静得给人与世隔绝的错觉,当初买下这间公寓,除了附设停车场和家俱外,还有安静的环境,介於都市和郊外的完美地段,最适合喜欢安静的都市人居住。
敖天看著天空残缺的新月说:「人果然不能十全十美。」很是感叹。
走回屋内拿烟灰缸,一股脑地将烟熄掉,漫步到书房,沉重地坐下,脸色十分凝重,从第一格抽屉拿出一封信。
回想起辗转得到遗书的过程,当时他从埋伏在警方的眼线得知有关『那件案子』的情报,使他放下工作直奔警局。
************************************************************
敖天最常抽的烟,是dunhill的浓烟。虽然他没有烟瘾,却时常在抽烟。
13
『不好意思,麻烦您来这一趟。』年长的警官对年纪小的上司恭敬地说。
『不,不会。』敖天客套的说,早习惯这诡异的职场伦理。
『因为牵涉到「那个」,所以才特地通知您过来。』警官打开资料夹,快速的翻阅。
『辛苦你了,做得很好。』敖天赞美他,看到对方露出喜悦的微笑,一股厌恶感闪过。
『这就是从死者家中找到的遗书。』警官拿出一封信交给他,『或许会有帮助,不过死者家属尚未看过,所以必须徵求对方的同意,才......』警官滔滔不绝地说,将资料夹交给敖天。
『死者家属目前在哪?』敖天问,在资料上的家属名单,看到高杰的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