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大哥,你不喜欢这儿?"包兴正玩儿得高兴,一转眼忽然发现,展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有,挺好的。"展昭笑笑,他知道包兴小孩子贪玩儿,有意说,"我们就在这儿多逛逛吧。"
"太好啦!"包兴一蹦老高。
展昭一笑即敛。是呀,他怎么能开心起来?好像一到开封府,他就掉到了一个圈套里。包拯义正严辞的国家大义,公孙策闪闪烁烁的旁敲侧击,都搅得他一阵阵头疼。
早上,他借口要出来走走,却没想到又被包兴拉到了街市上。嘈杂的声音更吵得他心烦意乱。其实他自己知道,他真正放不下的是那片自由自在的江湖。难道真的要选择吗?
忽然身后一阵马蹄急响,有人大喊:"闪开!"接着是东西被撞到的声音,人被撞到的声音,低低的咒骂声。
展昭眉头一皱,微微侧身,站在路边。
就在马车疾驰的一瞬间,展昭忽然觉得一个红影在眼前一晃。
不好!展昭飞身而起,以绝快的身法,竟从马身下钻过,抢住了那点红色!
真是千钧一发!竟是一个吓昏了的小姑娘!
那马车停也没停,飞也似的去了。
展昭无暇他顾,忙着察看怀里的小姑娘,还好只是手腕处受了点轻伤。小姑娘醒过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一下,围观的人更多了。
"姑娘,你别怕,没事儿了。"展昭一面柔声安慰着小姑娘,一面止住她的血,准备给她包扎伤口。
"用这个吧。"一块纯白的丝织手帕递了过来。
展昭抬起头,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正含笑望着他。这人举止雍容大度,言谈温文尔雅。衣服虽然极其简洁,但质地的考究,却是一望可知。
"谢谢!"展昭看了他一眼,接过手帕,细心的为小姑娘扎住伤口,"姑娘,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睁大眼睛,似乎要把他的形象印在自己的心里。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说:"谢谢你!我就在城外住。"说着,挣扎起身。不料,却是身子一晃。
"小心!"展昭和那青年同时伸手扶她。
展昭手快,但手刚要触及姑娘的腰身,却是略一犹豫,停了一下。
那青年扶住小姑娘,却发现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展昭。于是轻轻缩手,笑道:"这回可得小心了。"
旁边的一个老大爷看得好笑,道:"嘿,还是让老头子来送你们一程吧。"
三人同时一笑,一起上路。
走路间,谈起刚才的事儿。那青年问:"大爷,刚才那个官儿是谁啊?怎么那么横行霸道的?"
"那是吴植,吴老爷啊。"老人叹了口气,"霸道?这年头儿当官儿有几个不霸道的?差不多的,也就忍了。可这吴老爷外号就叫'无耻',啥事儿都干,害人呐。"
那青年眼中闪过一道光,咬了咬牙,却没说话。展昭听得生气:"就没人能管他吗?"
"管他?"老人看了他一眼,"除非是包相爷来审案。"
展昭一笑:"何必要包相爷,头上三尺有神明,他跑不了的。"
那青年一直时不时的打量着展昭,听如此说,笑了笑:"其实小小一个吴植算什么。难的是,杀了他,换谁?品行不好,黑眼珠盯着白银子,照样害人。"说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展昭,"须得贤良之士肯出来辅助朝廷,才成啊。"
"这位公子的话,我不太懂。"老人看了一眼那青年,"我们只希望多几个包相爷那样的官儿,就好了。"
展昭不断品味着那青年和老人的话:是啊,能杀一个官儿,还能杀尽天下赃官吗?能救一个人,又怎能救得了千千万万人?可一个好官,就可以护持一方啊。包拯一人清正,却又保护了多少百姓啊。想到这儿,展昭不无苦涩的一笑:或许我真的该告别江湖了。
"公子,我到了。"小姑娘打断了展昭的思索。
"好的。那我们就送到这儿吧,你自己小心。"展昭道。
"公子。"小姑娘看着展昭,"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见展昭似乎不愿意说,小姑娘眼睛一转:"或许,或许我以后想找你帮忙呢。"
展昭无奈一笑,道:"好吧。我叫展昭。你可以到--"他顿了一下,"你可以到开封府找我。"
"谢谢你!"小姑娘一笑,扶着老大爷走了。
"展昭?"那青年跟着轻轻念了一遍。
"兄台,我还没请教如何称呼呢?"展昭笑着问。
"哦。"那青年似乎一愣,"你就叫我田盛(天圣)吧。"
两人正说话,忽然见包兴和一群人一起跑了过来。
"展大哥,你可急死我了。"包兴道。
"少爷。"那些人衣着一致,身形矫健,却都对那青年执礼甚恭。
"好啦,既然被你们找到了,就回家吧。"那青年说着,又对展昭一礼,"展兄,后会有期!"
那些人随着向展昭一礼,只有其中一人看到展昭时,微微一愣。
展昭不甚在意,对包兴说:"我们也走吧。"
两人分手。那青年目送着展昭的背影,好久,才往回走。
走到一个拐弯处,那青年忽然停住,对其中一人道:"那个吴植是怎么回事儿?"
"皇上。"那人小心的回答,"臣不太清楚这件事。吴植好像是太后提上来的。"
"查!给朕狠狠的查!"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
原来这青年竟是当今皇帝,赵祯!
4
开封城是什么地儿?
那是垛一跺脚,四周乱颤的地方。
城中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所以展昭在街头英雄救美的一幕,不及半天,便由各种渠道,传到了等待消息的不同人手中。
开封府内,公孙策在向包拯说这件事儿。
包拯没有说话。
因为展昭还没有回来。
宋祁的书桌上,躺着一封火速传来的急信。
信没有拆开。
因为宋祁去看白玉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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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了,白玉堂还在呼呼大睡。宋祁不放心,略略梳洗了一下,就去了白玉堂的房间。
一到门口,留在屋里照顾白玉堂的两个丫鬟,天儿和小小就忙迎了出来。宋祁没理她们,径自进了房间。
一撩帐帘,见白玉堂果然还在酣睡。衣服没换,和衣躺在床上,黑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覆下浓浓的两条弧线。颊上两团红晕,正是不常醉酒人醉后百试不爽的明证。宋祁摇摇头,不禁一笑。
忽然白玉堂抿了抿干干的嘴唇。宋祁见他嘴上微微起了一层爆皮,不由一阵光火,回头冲着天儿:"拿水来,你们俩个怎么伺候的?"
天儿慌忙取过一碗酸梅汤来。
"怎么回事儿?"宋祁没有接碗,"什么时候了,还要酸梅汤?睡了一夜,多少酒也醒了。要蜂蜜水!"
说话间,小小已经调好蜂蜜水,递了上来。
宋祁接过碗,见天儿和小小还呆呆的站着。于是挥了挥手:"出去吧。天儿仿着白少爷的身材,去裁几件衣服;小小去弄几个清淡一点儿的菜。"
两个女孩悄悄退下。宋祁坐在床边,轻轻舀了一匙蜜水,试探着送到白玉堂嘴边。水顺着唇齿,慢慢流到嘴里。白玉堂抿了一下嘴唇,竟微微张开了口。宋祁忍不住一笑:唉,这个家伙!手里又舀了一匙,送到他嘴边。不一会儿,水喝完了,白玉堂却依然不肯醒来。翻了一个身,竟又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宋祁又笑又气,可也没有办法。放下茶碗,出了屋子,吩咐:"白少爷醒了后,好好伺候,我下午再来看他。"
看着宋祁走远了,天儿和小小对视一眼,吐了一下舌头。
小小道:"少爷对谁都是冷冰冰的,怎么对这个姓白的这么好?"
"怎么?吃醋啦?"天儿嘲笑道。
"去你的!我算那个牌名儿上的。"小小嗔道,"我是奇怪嘛。"
天儿眨眨眼睛:"我猜呀,这个白少爷一定是咱们少爷的生死至交。为人又好,又讲义气。何况还长得那么帅。"
"小妮子,看上人家啦?"小小忍不住笑起来。
"胡说!"天儿急的抓住她,"让你瞎说。"
"喂!你们两个有没有讨论好谁嫁给我呀?"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响起。
天儿和小小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原来白玉堂竟不知道什么是起来的,正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白少爷,我--"天儿羞得满脸通红,"我去给你打水。"
"不用了。"白玉堂笑着走了出来,"屋里有水,我已经洗过了。我现在要去见你们少爷,你们俩谁带路?"
"不可以的。"小小急道,"少爷吩咐我们伺候你,你连饭都不吃一口就走,少爷会骂我们的。"
"没关系的。我不说,你们少爷不会知道的。"
"不,真的不行。"小小坚持着。
见她俩这样,白玉堂有些着恼。但又不能和女孩子生气,于是故意说:"你们说服侍我。让我自己穿衣,自己梳洗不说。还在门口叽叽喳喳,吵得我不能睡觉。你说,你们干什么了?"
"让他去!"天儿听得眼泪打转儿,"我们守了一夜,反正是没人领情!你快走吧,少爷在花园里。"
白玉堂一笑,竟真的抬脚就走。
天儿转过身去,忍不住哭起来。忽然耳边,白玉堂的声音笑道:"别哭啦,我知道你辛苦了,快去歇着吧。"
天儿忙抬头,却见白玉堂的影子已经窜过了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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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落下时,正好迎上了宋祁含笑的目光。
白玉堂脸上一阵发烧,毕竟在人家家里欺负女孩子,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儿。他走过去,眼睛扫过桌子。看见桌上的信,忽然一亮:"是不是展昭的消息?"
宋祁没有把信递给他,只淡淡的说:"是,他现在在开封府。"
"什么?他在那儿干什么?"白玉堂转身就走,"我去把他找回来!"
眼前一晃,却是宋祁站在了他面前,道:"你就这么去?开封府虽然不是很大,但在里面找一个人也不是很容易。再等一等,还会有消息的。"
"怎么?你信不过我?"白玉堂瞪着宋祁。
宋祁一笑:"当然不是。只是你莽莽撞撞的跑过去一闹,展昭在那里也是客人,恐怕面子上下不来吧。"
这一说,白玉堂倒真有些犹豫了。宋祁又接着说:"不如明天一早再去吧。何况你现在这副模样--"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白玉堂立刻觉得,身上的衣服简直脏得要命。(雨:唉,其实只是有点灰尘而已。)想了想说:"好,那就明天再去。反正他也跑不了。"他可不想让展昭看到他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宋祁忍住笑,道:"好啦。快去洗澡换衣服吧。"
6
白玉堂看着展昭:依然是那身碧蓝如天的蓝衫,依然是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依然是那对双目含笑的眼睛,可为什么原本清亮的眸子里却多了一丝忧郁?
展昭看着白玉堂:依然是那身飘扬如云的白衣,依然是那份灵动不羁的神态,依然是那对顾盼生辉的眼睛,可为什么原本清亮的眸子里却多了一丝憔悴?
一个多月的分别,我们都变了很多,也经历了很多。时间和变化褪去了鲜艳的颜色,磨掉了峥嵘的棱角,唯一永恒的是心底的那份比金坚、比海深的情!
展昭和白玉堂不约而同的向前跨了一步,却又站住了。还是展昭先开的口:"我今天受封,入朝为官了。"
"我已经知道了。"出乎展昭的意料,白玉堂的神色很平静,"当日烹茶论酒(详见安平镇 ),我就明白,你与我是不同的。你本来就是为济世苍生而生的。"
"玉堂,你不怪我?"展昭难以置信的看着白玉堂。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白玉堂自失的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话虽如此说,但白玉堂心里却是一阵酸楚。他本性是极反感展昭当官的,但展昭的眉宇间的失落,眼眸中的惊喜,却无一例外的落入了他的眼中。这时的展昭是最需要安慰的,他又怎么忍心雪上加霜!
"但济世又何必一定要走仕途?"白玉堂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一条最危险的路。"
"我知道!但这也是一条最有效的路!即使是一条不归路,我也无怨无悔!"展昭没有一丝的犹豫。
"不!"白玉堂凝视着展昭,"这不是不归路。我说过的,我永远是你的退路!"
"玉堂!"展昭的眼中一片模糊。
"你大喜的日子,何必说这些。"白玉堂倒了两碗茶,"以茶代酒,一路平坦!"
"谢谢!"展昭的眼睛又恢复了光彩。
刚刚举杯,忽然"咣"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展大哥!"赵虎一下子闯了进来,"你的官服。"见屋里有人,赵虎一愣。
展昭见他望着白玉堂,随即道:"我来介绍一下......"
白玉堂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赵虎送来的官服,又盯了一眼赵虎的六品校尉的服色,微微扬起头:"我不见外人。"
"什么?"赵虎的火一下子被顶了起来,"不看招牌,也摸摸字号,这是开封府!"
白玉堂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开封府是皇帝的金銮殿,还是阎王的转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