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尝试着神吸了一口气,胸腑间的疼痛已是大减。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身上。身上的血迹已被擦净,干净的内衣中透出阵阵浓重的药香。
展昭摇了摇头,记不起来昨晚谁曾替自己换药换衣。难道只因为白玉堂睡在外间,自己就睡得那么沉?展昭不禁微微一笑。
轻轻掀起被角,床帐微微一动,一张睡眼朦胧的脸立刻从帐外露出:"猫儿,怎么啦?"
见白玉堂和衣而卧,清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展昭大为感动:"玉堂,对不起,让你辛苦了!"
"脑袋没出问题吧?"白玉堂摸了摸展昭的额头,"吓我一跳!昨晚给你换药时,怎么连眼睛都不肯张一张,害得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话未说完,白玉堂的脸上竟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展昭赶紧调转话题,道:"这是哪里?你好像很熟。"
"真正是误打误撞。"白玉堂想起来仍忍不住好笑,"这里竟是宋祁的房子。"他又看了一眼展昭,"你也认识他吧?没关系,这里很安全。"
见白玉堂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展昭倒是一愣,却也没再说什么。
"对了,我得叫天儿再给你看看。"白玉堂忽然想起,转身跑了出去。
望着白玉堂远去的背影,眼前浮现起宋祁清逸的身影,展昭竟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展公子,你今天的气色好多了。"一阵笑语,天儿随着白玉堂走了进来。
展昭抬头一笑:"还没谢谢姑娘呢。"天儿一愣,天啊,他竟有这样一双眼睛!
"公子说笑了。"天儿的目光在白玉堂身上打了个转儿,"公子是白少爷的好朋友,这是天儿应该做的。"
"天儿,你快看看,这只猫死不了吧?"白玉堂嘴里虽是说笑,心里终究放心不下。
天儿细细的诊了一下脉,想了想,道:"不用担心,再静养一阵就会好的。只是不能着急,不能生气,不能妄动真气。"
"放心吧。"白玉堂大松了一口气,拍着展昭道,"听见啦。现在咱俩分工,你负责养伤,我负责其他的事。"见展昭要说什么,他连忙抢在前头,"不许反对!"
展昭是个细心人,从天儿片刻的犹豫中,他已经明白自己的伤确实不轻。而天儿无意中对白玉堂和自己的主客区别,更让人没来由的一阵别扭。但眼前这两人又确实都是一片好心,自己又怎能再说什么?
展昭伸手到床边,竟是一件崭新的白色长衫,不由得看了一眼白玉堂。
"天儿,怎么是白的?"白玉堂也发现了不对,"要蓝色的!"
"我,我......"天儿突然满面通红,"我只做了白色的衣服。"
展昭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忍不住想笑,又怕为难了天儿,于是随和的说:"没关系,白色的也很好......"
"不行!不行!"话未说完,便被白玉堂一口打断,"你怎么能穿的和我一模一样?"他想了想,"天儿,你再去找找,或者再做一件也成!"
"不用那么麻烦了。"展昭摇摇手,"把昨天那件旧的收拾一下就成了。"
"旧的?早被我们剪烂,扔掉了!"白玉堂道。
展昭知道再说无用,只好问:"关防文书呢?你不会也扔了吧?"
"你当我那么傻!"白玉堂狠狠瞪了一眼展昭,对天儿说,"去把展大人的关防拿过来,可别弄丢了一样!"
天儿笑着退了下去。白玉堂却"蹭"的一下关上了门,一步坐到了展昭对面。展昭吓了一跳:"怎么啦?"
"怎么啦?这是什么?"白玉堂忽然从衣袖中拽出一块纯白的丝织手帕,"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手帕了?还是内造的!我看你全身上下也没用这么好的衣料!"
"大惊小怪!"展昭故作平静的拿过手怕。
其实,展昭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那晚赵桢,生生塞给自己的那块手帕!那是怎样一个夜晚啊!先是宽厚的大哥,再是威严的帝王,最后竟是恶狠狠的威胁!随后而来的,便是这一连串的陷阱与追杀!整个事件,扑朔迷离,他还看不清楚。但他一清二楚的,却是这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想象不到的危险!所以他绝不能让白玉堂沾染的一分一毫!哪怕为此欺骗他,甚至伤害他。
"你是从哪儿拿到的?"展昭装作不在意的问。
"就是你那件外衣里!"白玉堂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这岂不是承认了自己偷偷翻了展昭的东西?他急忙分辨道:"我可不是故意要看你的东西的。昨晚那种情况,我总要察看一下吧。"
但在展昭注视的目光下,白玉堂开始有些发窘。怎么回事儿?明明自己全盘子的理,现在竟像是被他审问!编谎都编不出来,真像老鼠撞上了猫!
白玉堂忽然有些生气:"好啦,我不问啦。谁爱管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来的!"他突然站起身来,"天儿怎么这么慢?我去看看!"
白玉堂刚一出门,展昭便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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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天儿给展昭诊脉。虽然天儿和展昭谁也没说话,但从天儿略带忧虑的眼神中和展昭极度虚弱的反应中,白玉堂还是看出了破绽。
果然,天儿一出房门,便被白玉堂逮了个正着。
"天儿,你告诉我,展昭的伤是不是很重?"白玉堂急切的望着天儿。
"不,不是的。"天儿慌乱的躲避着白玉堂的目光。
"天儿!"白玉堂加重了声音。
"其实展公子如果静心调养,肯定会好的。"天儿抬起眼,焦虑的看着白玉堂,"可是他心里有事儿,还不肯说出来。这样下去,我真的没有把握。"
"唉,他就是放不下他那个案子。"白玉堂顿足道。
"其实我们可以帮忙的呀。"天儿犹豫道,"我家少爷......"
"宋大人高情,展某心领了!"门突然开了,展昭轻飘飘的走了出来,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
"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白玉堂忙走过去扶住他。
展昭轻轻拉下白玉堂的手,对天儿道:"宋大人和天儿姑娘的好意,展昭铭记在心!但前途多舛,展某又怎能事事倚人成事?"
白玉堂想劝,但展昭眼中坚定儿骄傲的光芒,让他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是紧紧握住了展昭的手!
天儿聪慧可人,自然明白展昭不愿依靠宋祁的骄傲,和不愿连累宋祁的一番好意!她敬重展昭,也为白玉堂和展昭间的情义感动。但如果白玉堂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该怎么向宋祁交待?她自己又怎么承受得了?当真的女儿心思,百转千回!
沉吟半晌,天儿道:"无论怎样,展公子得明天再走。有几味药没有了,我得赶在今天配齐。"她又看了一眼白玉堂,"我想让白少爷陪我一起去,我一个女孩子不太方便。"
"好,我和你一起去!"没想到白玉堂竟一口答应了下来,还拍了拍展昭,"难得浮生半日闲!这里的花园不错,你好好歇着吧。"
"早去早回!"展昭微微一笑。
天儿诧异的看了展昭一眼,却没再说什么。转身追上白玉堂,却听白玉堂悄声道:"小丫头,骗人的本事不小嘛。"
天儿一愣,抿嘴笑道:"白少爷还不是一样?我们去哪儿?"
"当然是去探探消息,运气好的话,晚上看看能不能抓住那个真吴植。"白玉堂轻松的说。
天儿笑道:"和白少爷一道真好玩儿。"她忽然有些担心,"可我觉得出门时,展公子的神情有些不对。"
"我也发现了。"白玉堂停下脚步,"不过,就算是他,也得先打听消息吧。再说,他现在受伤这么重,怎么也得调息到晚上,才能行动。与其让他出门冒险,不然我们冒一下留他一人在家这个小风险!"
天儿点点头,但女孩子天生的敏感,还是让她有些不安。而如果白玉堂知道他将冒多大的风险时,他也必然后悔这个决定!
缘起之二 开封府15 加长版,开学前最后一章
贝州虽不似开封那样繁华热闹,却也物阜人康,一片和煦安详。但白玉堂和天儿刚一出门,就觉得大有异样。
街上贴满了布告,隔三差五的,就有几个人在悄声议论。见有人注目,便立刻散去。更有一对对兵士执械而过,引起一阵阵不安。
白玉堂皱皱眉头,和天儿挤到一张布告前。布告上几个大字:缉拿凶手展昭!
天儿吃惊的要叫,被白玉堂狠狠的掐了一下。白玉堂强压怒火,仔细看那布告。布告是知州张彦方所发:上称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深夜暗杀前徐州知州吴植,并杀害其从人二十余人!伤后潜逃,有助官府缉拿者,重赏!
白玉堂定了定神,拉着天儿,快步走过喧闹的人群。一路上,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不断飘入白玉堂的耳朵里:
"展昭还号称南侠呢,一入官府,变得这么狠!"
"反正那个吴植也不是好东西,黑吃黑呗。"
"通判明镐大人是吴植的儿女亲家,这回有的瞧了。"
"也真奇怪,明大人府里连点动静都没有。"......
听到这儿,白玉堂不由得一愣,和天儿对望一眼,在路旁的一家小店坐下。
天儿还有些忡怔,看着白玉堂:"白少爷,怎么会这样?"
"明摆着的,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白玉堂轻轻敲了敲桌子,"就像我早上和你说的,他们杀了那个假吴植,为的就是嫁祸展昭!"
"那怎么办?"
"抓住那个真的,就能捅破这个骗局。"白玉堂眼中目光一闪,"而那个明镐显然大有问题!"
"可还死了那么多人呢。"天儿焦虑的看着白玉堂,"白少爷,那些人不是你杀的吧?"
"当然不是!"白玉堂恨声道,"不过那些人死有余辜!"想起那晚的情景,白玉堂顿了一下:"那个出手杀人的人,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
"我想包大人和少爷,一定会为展公子辩白的。"天儿忽然道。
白玉堂轻哼一声:"包拯?他未见得那么爱惜展昭吧?"目光一转,盯住天儿,"至于宋大哥,我不想把他卷进来!"
"可,可我已经告诉少爷了。"天儿怯怯的道。看着白玉堂要生气的样子,天儿慌忙分辨:"是少爷要我这样做的。少爷说,他希望你知道,至少在京城里,你还有他这个朋友!"
白玉堂闻言不由得楞住了,想着宋祁无微不至的关心,看着天儿风尘仆仆的面容。先前的些许不快,早已化作一片感动!得友若此,夫复何求!他沉默半晌道:"不管怎样,我们得先抓住吴植,他们才好说话。"
一阵清风拂过,白玉堂的心敞亮起来:"好啦,天儿,我们得快点了!"
白玉堂和天儿不知道,就在他们谈论着包拯和宋祁的时候,开封的许多人也在因为他们儿忙乱着。
长宁宫内,一如往日,静谧而肃穆。刘太后早朝后,照常与丞相吕夷简单独议事。
"太后,好消息。"吕夷简正在拆看书信,"展昭已经按计划被围杀,负伤逃走,现在正以戕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被全城通缉。"
"这算什么好消息?几十个人去围杀一个人,让人家跑了不说,还至今消息全无。丢人!"刘太后嘲讽道,"张彦方和丁兆兰怎么说?"
"张彦方的信很短,只说此事全仗赵(兆)兰主持,计划顺利。现场惨烈,似有多人打斗,终逼得展昭重伤潜逃。他自己又敬又佩,深感惭愧。"吕夷简停了一下,沉吟道,"话虽冠冕堂皇,却好像在推卸责任,而且隐隐有含沙射影之感。"
"丁兆兰的信虽然很长,末了却写当他按计划赶到时,火器队已与展昭两败俱伤。待得张彦方到来,已经是无能为力。前后仔细看来,也多有莫名其妙之处。"
刘太后缓缓站起身来:"张彦方老奸巨猾,根本是在观望风色!至于丁兆兰--"她眼中寒光一闪,"他虽然不至于背叛我,但可以肯定,他一定在隐瞒着什么!展昭重伤,无亲无友,全城大索,竟然踪迹全无。这话鬼才相信!"
"太后圣明。"吕夷简抚了一下胡须,"最后一句是关键,展昭现在到底在哪儿?"
刘太后端起一碗茶,合了合碗盖,忽然问:"朝中大臣都有谁在贝州有产业?"
"贝州不大,达官并不多。"吕夷简楞了一下,明白了刘太后的意思,"比较大的可能就要算宋祁了。不过他一向起居奢华,几乎在各地都有房子。而且宋祁一向明哲保身,似乎和展昭扯不上关系。"
"宋祁?"刘太后也是一愣,"难道竟和宋氏兄弟也有关系?"她收回目光道:"如果真是这样,就有点意思了。派人查一下宋祁和丁兆兰,再告诉贝州那儿,不要再动了。祯儿那儿也肯定有消息的。"
刘太后轻轻吹了吹茶叶:"丞相,我们得好好瞧一瞧了。"
如果说长宁宫是安静的,那么此时的承明殿就是咆哮的。
包拯刚一走到殿口,就听见赵祯在喊:"展昭杀人,一派胡言!告诉你们,展昭就是谋反,你们也得把他给朕活着带到开封!"
包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早有小太监迎了上来:"相爷,下头刚递了展护卫的折子,万岁爷正发火呢,您还是等一等吧。"
包拯点点头,转目一望,宋祁竟也在殿外等候。包拯微感诧异,走了过去:"宋大人多日不见,今日有事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