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们生意红火时没有想起来赎我?为何快要关门的时候又想起赎我?”
“若我说我还欠曹家五百两银子,无力偿还,你们可愿赎我?”
“若我被转卖到遥远它乡,或是司徒府潦倒了,你们可还千里迢迢找到我并愿赎我?”
“若我下半辈子靠你养活,你可还愿赎我?!”
叶剪秋眼神凶猛地一步步往前走,一句一个锥心的追问,叶大山吓得一步步往后退,身上冷汗直流,竟无言以对。
☆、一百
正当叶大山节节败退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叶婉珍拨开众人大声道:“叶大小,你若真恨爹娘,就会老死不相往来,为何你又常常回家看望爹娘?既然往来,就是不恨!不恨还怨,就是不孝!爹娘无论做何事,都是有自己的苦衷,你又为何咄咄逼人,将爹娘陷入不仁之地?”
叶婉珍正抬头冷笑着看着他。
众人哗然。
叶剪秋也挑起嘴角一笑:“仁义?那我就教教你叶二妞什么叫仁义!为何我回老家要带东西?那是我厚道!为何我不恨,那是我宽容!为何我不孝?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将我卖掉!无论何人,从卖奴之日起,就是主家的奴才,养育之恩已断绝!为何当初你们拿了我的卖身银子的时候,不说我不孝,为何现在店铺快要关门大吉要滚回老家之时,却又来指责我不孝?!”
叶婉珍双眉道竖,大声呵道:“叶剪秋!古有易子而食!父母快要饿死之时,吃掉你也是应该的!”
“叶婉珍!你别忘了,那是易子而食!那意思就是说他们就算快要饿死也不会吃掉自己的孩子!而你们现在所有人都在指责我,连哭带骂的辱我名声,恨不得活生生吃了我!叶婉珍,你难道不姓叶么?为何你不主动洗洗干净抹上盐巴让你爹娘好生食用?你这从小被鸡蛋养大的味道可比我这常啃皮狙肉的要好吃的多!”
人群里顿时有人哄笑,是啊,这个女子细皮嫩肉的若是卖掉可比他哥值钱多了!
工友们兴奋地大叫:“对呀,就算卖了那女子当青楼的妓子花娘,也能比他哥多卖二两银子!当初咋不卖掉她呢,可见爹娘准备留这丫头等买主上门,卖更高的价哪!”
“对呀,还不是现在看叶管事有了银子才来当爹了,没有银子,他爹早就没影了!”
“原来银子才是亲儿呀!”
叶大山脸色煞白,不安地看着他家二妞。
叶婉珍则气的脸色通红,暗暗咬牙,没想到叶剪秋竟血口喷人,寸步不让!他的那些工友竟然粗鲁无礼,口出狂言。
叶剪秋不是不爱说话么?他不是不喜欢争论么?为何他和一个小女人计较这么多!
叶剪秋冷笑,对方气势汹汹来到农场不就是想让自己丢人现眼么?那么老子奉陪到底!
无论他平日里如何宽容,内心仍是充满了伤害!
这次的事情,终于碰到了他的底线!
这他妈不是计较不计较的问题,也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有些事,就是不值得原谅,跟大度没有关系!对方就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38 !并不是每一个对不起都能换回来一个没关系!
叶剪秋冷冷道:“你们都滚回去吧!现在我的主子是司徒瑾大人,在他没有发话之前,你们这些拙劣的演技一点屁用没有!”
叶婉珍大吼:“叶剪秋!是你自己不想回家!”
“没错,那又如何!”
“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叶剪秋你难道不懂么?”
“那为何你不呆在西兔儿村,还整日留在水云裳呢?那为何叶大山他们留在青阳也不想回去,不是狗都不嫌家贫么?叶婉珍,现在家里生意遇到了困难,那哥做主把你卖了换银子渡过难关,等家里日子好了,再赎你出来可好?”
工友们觉得痛快,大叫道:“对呀,还是让你爹好好回家想想再卖哪个儿女吧!”
“我看就卖这个丫头,嘴巴会说,可以当戏子!”
叶婉珍脸色红红白白,第一次语塞话迟。
就连老家的三杠爷和二黑爷也无奈的长叹一声,里正更是悄悄的坐回了马车上。
叶婉珍一咬牙,挑起眉毛对叶大山使了个眼色,这是她最后一个狠招了,无论如何,叶剪秋都不能再翻身!
叶大山哭着走到叶剪秋面前,双膝一软就要下跪:“儿啊,爹错了,爹给你认错!跟爹回家吧……”
叶剪秋脸色有些发白,这个叶大山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他下跪,那么无论他多么有理,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此时,空中一声轻微的脆响,一道亮光破空而来,叶大山觉得自己双腿又热又麻,竟然僵直的无法打弯。
正午的阳光正烈,叶大山却吓得站在原地冷汗直流。
叶剪秋轻轻扭了一下头,看到众人身后的黑袍一闪,不禁挑起了嘴角。
叶婉珍骇得脸色苍白,浑身抖动的厉害,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农场工人身后的黑影,尤其是那双带着银扣的黑皮靴……
叶婉珍心神大乱,她一咬牙将叶大山拉到一边,“扑嗵”一声跪在叶剪秋哭泣道:“哥哥,大小哥,是妹子错了,我们不该来胡闹,哥的辛苦我们全家都知道,哥总是给家里拿银子,买东西,对爹娘爷爷一心一意!天地良心,哥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家里的铺子快要关门了,就乱了心神,有些着急了……哥哥,你打我吧,骂我也成,妹子心里还舒服些……”
“都滚回去!若是我再见到你们来农场闹事,见一次打一次!”
叶婉珍惨叫:“哥!莫非让妹妹撞死在你面前才能原谅我么?那妹子就死给你看!”
叶婉珍起身哭哭啼啼地作势要往树上撞。
叶剪秋冷眼旁观。
死呗!死了算是为民除害!
叶婉珍咬牙往树上撞,可惜,临到树前又抱着大树哭了起来:“哥,你真要看着妹子死呀,我可是你亲妹妹……”
叶婉珍算是再也演不下去了,她今天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里子面子全都丢光了!
叶剪秋冷笑连连,怎么?还是不舍得死啊,不是个烈性子么?真怂!
此时,杨小迷突然从天而降,他在马背上一声大喝:“给我拿下叶大山!”
“是!”
一队带刀的捕快唰唰的跑的飞快,将浑身抖的像筛糠似的叶大山迅速戴上了冰凉的镣铐。
牛氏哭天抢地的要扑上去救人,被凶神恶煞般的捕快踢到一边,叶栓想要张口咬人,被一个捕快揪起衣领扔到了沙坑里,顿时翻了白眼儿。
牛氏又“哞——”的一声抱着叶栓痛心大哭:“我哩心肝儿呀,我哩苦命儿呀,娘不活了呀!那些天杀的害我的娇娇儿呀!”
围观百姓立刻哗然,这才是亲娘的哭声啊,哭的撕心裂肺,句句带血呀!
杨小迷坐在马背上眯起桃花眼,看着一脸仇恨盯着他的叶婉珍开心地道:“青阳镇西兔儿村村民叶大山,抗税避税罪不可恕,抓入大牢待审!”
“是!”
一群人迅速架着快要虚脱的叶大山拖走,叶大山两腿僵直,鞋子在地上划了两条长长的痕迹。
“其妻牛氏,协同作案,一起带走!”
牛氏大叫一声一头栽倒,终于晕了过去,捕快们架着披头散发的牛氏押入了囚车……
叶大山终于完了!
老家的亲戚们见状面色惶恐,都躲的远远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叶婉珍双眼喷火,恨恨的对杨小迷道:“杨捕头,我爹到底抗了什么税?我来替他出!”
杨小迷挑起眉毛,一本正经地道:“由于你爹开的是杂货铺,这逃的税也多,头子税、义仓税、农器税、牛革筋角税、进际税、蚕盐税、曲引税、市例税……”
杨小迷一口气说了几十种税,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乎!罗织可是杨小迷的强项!
叶婉珍终于瘫软在地,再不发一言。
叶剪秋用力一挥手,起兵回营!
众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跟着叶管事身后大声高唱:
“哥哥年轻时,斗争精神强!
挎着大白马,刺刀闪闪亮!
高梁地是青纱帐,芦苇荡是好战场!
活捉小鬼斗阎王,走投无路投了降!
哥哥们喝上了羊肉汤,叶道实在香……”
等众人纷纷离开后,远处的一车檀香马车内,曹老太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珠花乱颤,不能自己。
等杨小迷经过车厢,曹老太掀起车帘和蔼地道:“小迷啊,你跟着我家达子多年,算是屈才了!”
杨小迷笑了笑,拱手道:“老姨过奖,下官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好个奉命行事!
“小迷,哪天老姨亲手给你倒杯酒,咱娘俩好好喝一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一百零一
几条黑影像猴子一般在山林中不停的跳跃穿梭,随着“嗖嗖”的声音,还不时向空中发射出一道道亮闪闪的光线。
那是射出带火的箭羽和火器,目标直射天空中飘动的另一团黑影。
天空不时往下抛落一个个圆圆的黑球,当黑球快要接近地面时,突然火光一闪,“砰”的一巨响,火球炸开,“弹片”四散纷飞,鸟兽皆惊。
天地之间你追我赶的两队黑影互射出的武器在空中相撞,“嗵嗵砰砰”中发出灿烂耀眼如火花,周围的山川大地不时被火光照耀的明明暗暗,如同黑夜中的狂欢!
地面的黑影终于敌不过天上频频掉落的诡异火球,消失在丛林中,再不见其踪影。
“哈哈,撤兵了!他们撤兵了!”
叶剪秋在空中开心的大笑,赵淳挑起嘴角,将怀中不时撂“炸弹”的某人带到一处山峰顶上。
叶剪秋飞快地解开身上被绑的乱七八糟的带子,仍有些意犹味尽。
“赵鸣岐,你说他们不是大内高手么?怎么这么菜啊,几个炸弹瓜落下去就没有战斗力了。”
这个时代,不完全是冷兵器时代,已经有火器出现,还是有具一定杀伤力的。
“我们高处制敌,占几分优势,且武器有威力,故尔我们赢。”
叶剪秋暗暗得意,他的秘密武器可是来自危险系数爆棚的植物——炸弹瓜。
炸弹瓜原产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
炸弹树结出的炸弹瓜十分坚硬,如柚子般大小,果皮坚硬,呈黄色,比椰子还要坚硬许多,因此还有个名字为“炸弹果”。
每当炸弹果的果实成熟时会自动爆裂开,锋利的“弹片”四处飞射,威力如一颗小型手榴弹,杀伤力很是强大,有些外壳碎片甚至能飞出二十多米,爆炸后经常会在附近发现被炸死的鸟类尸体。
这种树分泌出的汁液含有大量的烃类化合物。如果有人拿着火把走近这些树的话,这种树上的果实可真的就变成了一枚枚炸弹。
当地的印第安人只要在树上钻些小孔,就可以从每棵树上收取十五至二十升的汁液,这些神奇的汁液竟然可以用作汽车燃料!
由于他和赵淳一出发就被人盯上了,于是叶剪秋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武器。
没想到他们两个人越配合越默契,当叶剪秋每扔一个像长满铁锈的炸弹瓜时,赵淳就从口中弹出小团火焰,当含有烃化物的果实遇到明火,立刻显示出巨大的威力,更巧的是,对方的武器全是火器,遇到炸弹瓜后它会自动裂开,里面的坚-硬的种子和果壳四散纷飞,杀伤力无穷!
——首战完美告捷!
叶剪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送到赵淳嘴边:“吃了它,提提神。”
“何物?”
“玄参片。”
“玄参性凉,我本是火性,它与我相克。”
“那你吃什么药材合适?”
“肉苁蓉,锁阳,淫羊藿,巴戟天……”
天哪,这些可都是威力无比的壮阳药啊!
叶剪秋惊讶:“赵鸣岐,难道你肾虚么?”
赵淳坏笑着往身后的石头上懒洋洋的一躺:“你试试自会明白。”
叶剪秋冲天上翻个白眼,为了给赵鸣岐这个飞行器加油,他双手一抚,手中立刻出现一根粗大的紫棕色纺锤状的东西。
锁阳颜色暗紫,头部布满鳞甲,而且被种籽包裹的十分严实。
真是邪恶,为什么壮阳类的药品长的外形就像那什么!
叶剪秋红着脸将手中的粗棒递给赵淳,赵淳微笑着接过,用爪指一点点瓣开,优雅地放入口中慢慢细嚼。
赵淳吃的津津有味,看起来锁阳口感还是不错的。
锁阳体内肉质茎富含鞣质,可提炼栲胶,并含淀粉,可酿酒,饲料及代食品,由于适合沙漠种植,农场也种了很多。农场的工友经常挖出来吃,发泄不了的旺盛精力就变成了打架,摔跤,斗牛!曹老五干脆将草场放开,好让这些有气没处使的工友们在草场上可劲的撒欢儿!
一根锁阳下肚后,叶剪秋有些心急:“赵鸣岐,我们出发吧!”
“想他?”
“嗯,特别想!而且也想快点离开青阳这个地方,我想到外面更精彩的世界看一看。”
“第一次出远门?”
“是的,除了去过玉谷县和螭国的雪山顶外,我没有去过其它地方。”
“走!”
“太好了!”
叶剪秋捡起地上一根长长的带子,主动站在赵淳身前,等待对方将他像婴儿一样捆在身上。
虽然叶剪秋很喜欢从高处欣赏风景,可惜,飞行的姿势实在太过别扭。
赵鸣岐从出发时就用一根带子将他从身后系在怀里,他提议换个姿势,最好是让赵鸣岐背着他,可是对方却说,他背后有一双坚-硬的骨翅,很不方便。
好吧,虽然这个姿势也能飞行,只是头顶和别人的下巴总是亲密相磳,呼吸相闻,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见到赵淳起身又拿起了那根带子,他只好乖乖地任由对方带子穿过腋下,缠过腰间,穿过两条腿后,终于扎成了大粽子。
“赵鸣岐,那晚从牢中把我接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扎带子?”
“初次见面,不酷。”
“……”
这个酷字赵鸣岐用起来挺顺嘴啊!
第二天,他们来到一个陌生而美丽的地方。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从空中俯瞰大地,阡陌纵横的田野,如同美丽的调色板,田野间镶嵌着一碧水池塘,池塘边有小树林,远方有一座座小山,小山青葱悦眼。
这里百姓生活富庶,房舍稠密,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等太阳落山后,一股淡淡的炊烟笼罩在小山村,宁静,安详,悠远。
一大片乌云悄悄飘来,下起了濛濛细雨,小山村顿时烟笼远树,景致更加美妙。地面上传来母亲呼唤顽童归家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一棵参天大树突然刮起了一阵怪风,咯咯的惊起一树飞鸟,赵鸣岐先生终于要下落打尖了。
赵淳解开带子放下他,两个人坐在粗大的树干上,半躺着歇息。
雨滴渐渐大了起来,树叶沙沙作响,空气湿润。穿着破洞牛仔裤,连帽休闲衫的叶剪秋坐在树干上,惬意的晃着腿。
赵淳则侧卧在另一根枝杈上,单手撑头,闭眼休息。一身宽大的黑袍从树梢垂下,如同黑夜绽放的紫罗兰。
——这个折了翅的凤凰,纵使此间不是梧桐树,也享受怡然。
“这是哪里?”
“泔州。”
“这里很美。”
“鱼米之乡。”
怪不得,这里湖光山色,青山绿水,恍若江南。
“临月城还有多远?”
“一天。”
小雨说下就下,说停就停。很快,月亮出来了,照耀着大地如同琉璃般透明。
两个人坐在树枝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赵鸣岐,你为什么不用翅膀飞行呢?”
“损体力。”
“哦,那你现在是用什么飞行?”
“我的骨髓内是空的。”
叶剪秋笑了,原来和鸟是一样的原理,可以利用气流飞行,怪不得赵鸣岐身后的黑衣总是宽大如翅,飞行时衣角和手脚相连,张开如同滑翔的翼鼠。
“我可以给你设计一件翼装,比你现在飞行更快。”
“极好。”
叶剪秋叹了口气,这个赵淳,好像很不会聊天。
无论你说什么,他都是淡淡的,如果你说,赵淳,你去死吧!
他也会淡淡地“哦”一声。
他们已经飞行了二天,这二天内,他们栖息的地方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