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除了春季的细雨,广西的雨绝大部分都是暴雨。或许,只有暴雨才能让人印象深刻。我不由想起了去年的雨,张宁在楼子的模样,她在宿舍楼的请求、擦药时的若无其事的模样。
老天为我安排故事始于一场雨,结束也是一场雨。
大雨仍在下,拍打在窗户上是那么真实的声音。
我去洗了个澡,借此驱除身上的湿气。洗澡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学校下课的铃声,当我出来时,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不算大声,来人只象征性的敲了两下。差点让我以为是幻觉。
但仔细一想,这个时间点还来找我的人也不多了。
因此第一眼看到张宁的时候我并不意外,令我意外的是——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滴水的地方。
发尾润着饱满的水滴,黑色短袖紧贴肌肤,身体曲线一览无余。她应该站了有一会了,借助不明显的灯光我看见她脚下积了一块水渍。
这实在是太过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人不知不觉离你而去。或者我,或许你们。
☆、张宁6
对不起老师,又突然跑来你这里。张宁半阖着眼低声说,像做错事的小孩,刚才回家时,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家里没人,我又忘了带钥匙。
我叹息,她这一身的雨水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是?
我让张宁进来,她似乎有所顾忌,并不坐只是站着。
我走去浴室一边看一边对张宁说,好像热水被我用完了,你等一等吧。但话虽如此,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任由凉气侵袭吧?我找出上次她用过的白毛巾递给她。张宁接过之后表情怪异,她低声呢喃道:原来老师还留着呢。
我一时愣住,干笑一下算作回答。
张宁也不在意,擦干脸上的雨水后,她多少恢复了一点血色。打湿成绺的刘海被她擦拭的凌乱,意外的多了几分酷感。
我一直觉得,有些女生帅起来能令很多男生汗颜。
我们不再谈话,又是那种凝重的让人尴尬的气氛。我知道有什么地方静静横亘在我们之中,这次是她的恳求、我的拒绝。
张宁不是我,她不会知道我在纠结了几个钟才做出的那个决定。很多东西我以为就算不表达出来,也会有人懂的。
但我现在才明白,这样就像那些坐在家里等死,天天追忆往昔残存的美好时光却无人理会的老人们。直到死的时候才能被人们短暂的想起。
估摸着热水快有了,我回到卧室的收物箱里看了一下,上次冬季的睡衣肯定是不适合了。我对着基本黑白灰的衣物思索一下,最后翻出新买的黑色短袖和热裤递给她。
都是新的。我加了一句。
张宁不发表意见,只小声的说谢谢。然后一言不发的去浴室,幸好她穿的也是拖鞋。
拖鞋爱好者?其实只是因为这里太热了。
我为这个想法微笑一下,但随既又陷入无所事事的恍惚中。如今静下心来,我无法忽略一开始张宁的目光,她是为我而来的。她的眼底蕴含着某种势在必得。
就算她的理由是真的。
那么,接下来等待我的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张宁这个澡花的时间格外长,但也许只是因为没有参考物的等待时间也格外长的原因。
我坐回到沙发上,打开风扇驱散闷热的空气。又开了歌让房间充满不真实的迷幻感。一个人的时候我总喜欢听音乐。偶然间,我发现了歌单里的一首歌,老实说,很符合我和张宁。我有些不敢相信它竟然在歌单里待了那么久,之前我却没在意过它。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英文也很蹩脚。
我本来打算假憩片刻,没想到在歌曲循环两遍后就敌不过排天倒海的困意睡着了。意识模糊之际,我想,待会一定要和张宁分享这首歌。就算只是为了自己。
再次有意识时,是在感觉脸上有微凉的触感之时。我想睁眼一探究竟,但眼睛不听指挥,整个人仍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除了我也就只有张宁了。
这时我才想起那触感时什么,那是她的发,带着凉意扫过我的脸颊。刚沐浴过的混合着一点她自己气息的味道随既侵入我的鼻腔。
她一定离我非常之近,我已能感受到她微弱的鼻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艰难的睁开一条缝,只看见她的脸压将下来。别这样……我刚想说点什么,但她没给我这个机会。
我们开始接吻。
完全不受控制的,两唇相触美好感叹。我早说过,一旦开了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可惜我阻止的动作太慢了,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个吻会将我们带往何处。我重又闭上了眼,任由她带领我走向不知名的领域。
我们纠缠,分离,又继续纠缠,在自己制造的黑暗中凭着与生俱来的本能渴求对方。在彼此的双唇中寻找最温柔的触感,在舌尖品味只有恋人才懂的津甜。这过程甜蜜而狂乱,其中更夹杂着绝望。
有人说,吻技是不需要学习的。
先前我是侧躺着的,但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张宁跪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扶着我的后脑勺,随着吻的深入轻揉发丝。而我的手则攀上她的双肩,有些急切的意味。她的体温灼人,她大概不自知。隔着夏装的轻薄我能感受到她身体内处散发的热量。
小小的客厅里充斥我们微弱的喘息。
我突然感到无可自制的悲哀,原来身体比语言更真实。再多的伤人的、暗示的话语都随着这个吻分崩离析。
张宁终于缓缓放开我,她的唇像染上了一抹亮色,她的眼睛明亮逼人。她在我耳边轻轻喘息,说:我们都知道我们心里存在着恶魔。
这句话好耳熟,但我一时竟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说过的。此刻大脑接近一片空白。
等我找回语言功能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她还在吻我,一下下的轻吻。那是一种更加温柔的对待。
我虚弱的推开她,你别这样。我艰难地说。说这话时我再次深觉自己虚伪无比,可我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张宁停下动作,拉开了我们的距离。如果我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她微颤的身体。
那我们刚才算什么?老师你就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吗?她说。
我没说话也不看她。
良久,我听到张宁小声的抽泣一下,她当然不是在哭,更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好,如果你不想说这个那就不说了。她妥协道,我本来只想问你,你不会回去教高一对吗?
我的心大力的跳了一下。
张宁没察觉到,自顾自的说:那天晚上你没来时,我就在想,这次是真的拒绝我了吧。我一个人想了很久,第二天醒来时我对自己说,够了,别让她讨厌你。
真的。老师,真的。她没头没脑的说,一只手又轻抚我的脸颊,手心微凉。她看着我,眼底临近崩溃的边缘。我当初真的想只当你的学生就好了。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剥夺我见你的权利?她含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说。
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多多的东西,以往那些深藏着不能流露出来的软弱也包含在其中。
歌手还在唱:
this is the last time - I will fall
这是最后一次 - 我将坠落
into a place that fails us all - inside于我俩离别的地方 - 在这里
and I can see the pain in you 我看见了你内心深处的痛楚
and I can see the love in you
我却也看见你内心深处的爱慕
but fighting all the demons will take time 但要打败所有魑魉是需要时间的
it will take time是需要时间的
the angels they burn inside for us 那天使将照亮我们的内心
and are we ever 而我们将会
are we ever gonna learn to fly
我们将会就此在一起、学着飞翔吗
我也想问,我们会在一起吗?
答案是否定的。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离开比较好。我说,我想,让我们都冷静一下。
好一个冷静!她说,声音里忽然有种不属于她的成熟。可你已经让我疯狂。她忽而又哀求道,你别走好不好?我不会……再来找你的。
我几乎没作什么思考,沉默的点点头。
张宁对我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希望你说到做到。她转过身,背影显得有些佝偻,更加单薄了。从热裤下伸出的长腿有暴瘦的迹象。
我走了。她说,回答她的只有那歌手孜孜不倦唱的高音。
张宁离开前突然回头说了一句,她说,这首歌真好听,天使和恶魔,很像我们不是?
我愣了一下,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手却不自觉的抚上嘴唇。就在刚才,就在几分钟前,这里还曾被温柔对待过。
手机的歌大概重复好几遍了,现在听来竟有些许烦躁。我关掉了音乐,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安静。很快雨声如轰炸般响彻耳旁。
该死!外面雨还在下!
我竟忘了这个。一想到要在大雨滂沱中无家可处的张宁我便心疼不已。
这个倔强的女孩一定不会再寻找他人的帮助,我了解她,这也是真的。
我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拿过之前放在门口的雨伞就冲下楼去,去找张宁的身影。
她没走多远。
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我一眼就能看见她。她身上大概也全湿了,之前的澡算是白洗了。我隔着雨幕喊她的名字。张宁身形停顿一下,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我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回拉,迫使她面对我。张宁面无表情,浑身却是颤抖不止。
别走了,还下着雨。我说。
张宁看着我。她的眼睛通红,明显哭过,其实她真的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冷漠和无所谓。
我们站在雨伞小小的保护圈里对视,她动了下嘴唇,突然紧紧的抱住我。而我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伞掉了。
豆大的雨滴砸在我身上,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夏天的雨夜也可以这么冷。
我想过了,人都是贪心的。她在我耳边说,嗓音也沙哑了起来。
嗯。我一动不动,残忍的冷静。
就今晚好不好?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
别拒绝我。她说。
☆、留宿2
先回去吧。我没回答她,而是说。
她却固执的一动也不动,简直是我生气时的复印版。
雨很大!我推开她大吼道,你是不是疯了?
张宁终于给了点反应。我没疯,她平静的说,我在等你的答案。
我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让我生气的不仅仅是她的话,还有她不懂得爱惜自己。
爱情不是全部,少了它你一样得活着。难道上次那两个星期的病假她忘了吗?
张宁有些慌了,大概她没见过我这幅模样。但她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安慰的话。
我答应你。我打断她,说道。同时瞥一眼不远处被风带跑的伞。这下你满意了吧?我不受控制的说。如果有面镜子在我眼前,我一定会大呼,这明明是个疯子。
张宁沉默了,默默的捡回了雨伞,举在我们头顶。其实这根本没有作用,两个浑身湿透的人要雨伞有何用。
我拍掉张宁举伞的手,强硬道:回去!
她收了伞和我并肩膀而上楼。离开不过几秒,高三下课的铃声就传来,不远处的建勋楼像突然有了活力一般,脚步声拖拖拉拉着。
此刻是十一点半。
但我没心情注意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只低头默然的上楼。两排不同的鞋印花纹留在了楼梯的每一阶台阶上。到二楼时,张宁不安分的手悄然握住我的手。
别生气了。她软声说,是我不对。
我沉默,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衣物因浸满了水而变得沉重,每走一步都像是什么东西在流逝掉,尽管那只是最普通的雨水。
但我仍想哭,头一次觉得女人真是水做的。
还有7个小时不到了。安静了好一阵的张宁突然开口说话,而那时我们已经回到了我宿舍门口,走得匆忙,我连门都没关。
我们别浪费时间在生气上,好吗?她看着我说,眼波动人。
我随手扯一下粘在皮肤上的衣服——好在是黑衣不算多暴露——面无表情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都15 要再浪费一次时间在洗澡上!
张宁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她也扯一下身上的衣服,拧了下衣角,水滴顷刻间变成水流。张宁低头沉吟:老师你先洗吧,别感冒了。
说这话的人也不想想谁更容易感冒。我不客气的回道。心里却暗自松了口气,这气氛总算没有那么尴尬。
张宁傻笑一下,算是回答,她心情似乎变好的很多。然而我的心情依然阴沉一片。
我回房间找衣服,新的衣服自然是没有了,谁让我是个不爱逛街的人。
张宁也跟了进来,闲闲的张望着。
我头也不回的对她说:你不介意的话就暂时穿我的衣服吧。
我没有了选择了不是?张宁笑着反问道。
自己选吧,我先去洗澡了。我扔下一句话,拎着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让热水淋遍身体的每一地方,驱除湿意,放松僵硬的四肢。我第一次觉得没有浴缸真是个遗憾。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到十二点半才能安静的躺在床上。因为不仅两个人洗澡时间相加而久之外,这一头长发也很麻烦。
暴雨虽然停了,但空气中的水汽仍存在。也就是说,头发很难干,何况我嫌吹风机笨重又碍事便没有再买,之前那个不小心摔坏了。
于是只好坐在沙发对着风扇吹头发,这大概是种不好的习惯。但这些年来也没有人来纠正我,也就一直这样下去了。头发半干的时候,张宁站在了我面前,二话不说的关了风扇。
我抑起因长时间低头而酸胀的脖子看她。张宁选了身和我之前为她准备的那身衣服没什么不同。
你干什么?我说。
她抿着唇,这样对身体不好,容易头痛。
我随手开了开关,风扇呼呼作响着。没事,让它疼吧,疼吧。我无所谓的说,都习惯了。
张宁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坐到我身边,手指拨了几下我的乱发。随后她拿走我挂在脖子上的头发,走去浴室拧干水份又回来。
关掉,我帮你擦。她不容置疑的说,这时我才发现她那长发还在滴着水。张宁的头发很长,但发量少,容易干,发尾不见有分叉。应该是修剪过不久。
没等到我的回答,她也不在意,直接动起手来,拿着毛巾就往我头上套。老实讲,现实和偶像剧还是有区别的,比如,我们不会在擦头发的过程中彼此对视超长时间,最后以吻戏收场。我只是不时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脑袋,有种懵懵懂的感觉,很恍惚。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老师是个这么任性的人。她边擦边说,以后要没有别人督促岂不是自由生长了?
我看着她笑。我是属于放养型的。我说,又摸了下头发判断干湿度。好了,你自己也擦擦吧,衣服都快湿了。我指着她胸前那一小块明显更黑的颜色。
张宁微愣,随后侧了一下身,避开了我的视线。其实这根本没必要。
我站起来也不说穿,回浴室挂毛巾时随便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只是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晾干。
终于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后,我才发现时间这么晚了,明天就要到来。我记得,明早似乎有一节课,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上课不睡着。困意大概是最难熬的。
我关掉所有的灯,凭直觉摸索着躺回床上,慵懒的仰面躺着。眼前是黑暗,身旁却是散发热量的年轻女孩。我没有动,她也没有。空气里却有淡淡的暧昧因子流动。
我在心里叹息,这不到七个钟的时间有什么意义?但不管有什么意义,总该还是有一点了。比如第二天的广播上不会批评高290班的某某同学深晚还在校园里闲逛。
片刻之后,我蜷缩一下身子,对自己也是对张宁说,睡吧,明天还有课呢。
张宁挪一下位置,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微凉的手臂揽住了我,于是我在她怀里了。
我想抱着你睡,可以吗?她轻柔的说。
我笑,你知道一般接下来的第二句话代表什么吗?
我知道。张宁快速的回答,她的手臂缓慢的收紧。我能感觉她的柔软贴着我的后背。她放轻语气说,但我也说过,人总是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