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一点都不愿与我相好?”
娄朗从不接受任何挫败,那一声冷笑,自贺嫣口中而出:“你不愿与我好,我与你好就行了。”
落在对方腰上的手,毫不留情地握出五道深陷的红痕,却连一声喘气都没逼出。
贺嫣指尖运转起血红的招魂灵力,灵力灌入掌下之人的七筋八脉,所过之处,像点燃了引线一般,血液跟着沸腾,皮肤蹿得通红。
第一个毛孔每一根毫毛都被催得兴奋动情,如天雷勾动地火,所有的感官都叫嚣着想要燃烧。
招魂术,用到精绝处,可以支配别人的感观。
娄朗的招魂术,恍若天灾,预言不了,阻止不了。
身下的人死咬着的牙关颤抖不止,有鲜血自唇边流出,延着侧脸滑到下巴。
娄朗一把捏住了那副倔强的下巴,强迫空山君看着自己。
“杭昕,你求求我,求求我,我就放过你。”
那双从来没有温度的眼,被招魂灵力诱出极致的胭红,这样的眸色配着一池潋滟的水光,随便一个眼神,都是盈满春色充满邀请的意味。
可空山君的眼神,却在难耐的灼热之下,仍透着底层彻骨的冰凉。
这样的较量,谁都不服输,不能善了。
娄朗一口咬上了空山君的唇,残暴地吮下空山君咬出的血渍。
唇舌交战没有缱绻的意味,但唇齿间紧密相贴还是让原本冷硬的腔调变得低柔。
娄朗那一句恨恨地说出来的话,听起来竟像深情的呢喃。
他说:“那你便恨我罢,空山君。”
他指上用力,捏开了空山君的牙关,以另一方式得偿所愿地长驱直入。
带着血的津液虽然少了清甜,却多了刺激的血腥味,娄朗一口都不放过,像要把空山君和血吞下,他的手在空山君身上留下一路强横的指痕,毫不犹豫地找到某个入口。
“还是不肯求我么?”
他颇有些耐心地停了下来,等来的却不是回应,而是更加剧烈的抵抗。
娄朗呆滞了一会,手臂上被抓伤,他望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蓦然间失神地安静下来。
像引线烧到尽头,火药爆炸前短暂的宁静,他的声音竟听起来十分平和:“杭昕,我以为,你至少也有点喜欢我的。”
好在有这片刻的宁静。
别苑外面解惊雁大声的叫门声终于传进了温泉阁。
火热中的两人,有一个侧耳一激灵,用力地摇了摇头,就着处于下方的位置,猛一沉身入水,灌下一大口水,呛咳着清醒过来。
破水而出的杭澈握着贺嫣的两臂使劲摇晃:
“嫣儿,你醒醒。”
“贺嫣,你快醒醒。”
“我不是空山君。”
“贺笑天,你快醒醒啊。”
然而,贺嫣根本叫不醒。
主宰记忆的贺嫣根本不愿醒来。
仍是得不到回应,无法再自欺欺人,娄朗何曾如此求过谁,我求他应我一句有那么难么?那便怪不得我了。
他伸手抓住方才逃出禁锢之人,以为又会有剧烈的抵抗,贺嫣的身体是用足了力的,凌厉出手抓向对方,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对方把身体交给了他,任他的五指陷入血肉。
指尖有粘稠的湿意,贺嫣有些迷茫地抬起手分辨是何液体,却被人握住了五指,再手指交缠。
对方甚至毫不躲避主动靠近他,向他敞开怀抱,伸出手。
贺嫣盯着那双缓缓靠近的手,有些呆滞地叫他:“杭昕?”
对方伸手的动作顿了顿,贺嫣正要暴躁,那手又坚定地伸过来,握住了他的两肩,一个要拥他入怀的动作。
贺嫣僵了僵,失神地盯着对方看。
那个人目光温柔地任他攫着,低低地叫他:
“嫣儿。”
“嫣儿。”
“嫣儿。”
贺嫣有些迷茫答他:“我不是嫣儿。”
杭澈哄他:“你不记得你是谁了么?”
贺嫣:“我原本不是嫣儿的。”
杭澈:“那你是谁呢?”
贺嫣:“你叫叫我?你叫叫我,我就知道了。”
贺嫣侧着耳朵听,对方的回答却不像之前那样句句紧跟着他。
贺嫣心提了起来:“杭昕,你还是不肯叫我么?”
他等了半晌,才听对方答:“我不是杭昕。”
贺嫣:“那你是谁呢?”
“我是杭澈。”
贺嫣:“可我不是嫣儿,你怎么能是杭澈呢,你叫叫我好不好?”
能这么说话,看样子是醒了一部分,但不醒的部分显然也十分顽固。
杭澈无声地凝视着不肯彻底醒来的贺嫣,他想起了那次贺嫣差点走火入魔吼出的一段怒骂。
杭澈的咽喉滚了又滚,眼底泛红,他沉默地仰起了头。
虽然有屋顶阻隔并看不见天光,杭澈仍然很认真地仰头,选择记下了遇到贺嫣以来最晴朗的天色。
然后,他缓慢地放平视线,看着贺嫣,用从前林昀清冷的语调,缓缓道:“梁耀,你该醒醒了。”
一句话,像用尽涿玉君所有力气。
杭澈低垂着手,等待宣判。
却不是想象中的驱赶和厌恶,杭澈听到贺嫣哽咽地道:“林昀,你终于肯认我了么。”
杭澈:“我……”
他一边分辨贺嫣是否醒了,一边又心思万转地思考贺嫣话中含意。
贺嫣没听到立即的回应,溘然大吼道:“我他妈爱你爱到死掉,你怎就不肯好好看我一眼呢?!”
前世梁耀最后一次和林昀争吵,把林昀赶去美国。
当林昀转身离开,梁家大门的落锁声响起,空荡荡的两层楼里梁耀崩溃地跪到地上。
他不知自己跪了多久,直到他毫无意识地抓着车钥匙冲出家门,踩上油门,去追要起飞的林昀。
车祸便是发生在那条机场高速上。
贺嫣崩溃地道:“我爱你啊!”
杭澈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他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分不清贺嫣是否完全醒来,他感觉自己现在可能也不太清醒,空山君那股刻骨压抑的情绪以及不知从何起的愧疚始终挥之不去。
如果不清醒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听到自己想听的话,那么醒不醒其实都不重要。
不管对面的人现在是娄朗、是梁耀、还是贺嫣,杭澈想,他竟是爱我的!
他心里升起莫名的愧疚,那种沉闷的愧疚杂揉进他两世的深情,他心志一向坚定,已经意识到有不属于他的情绪正在左右他,然而,那又怎样呢?对面的人,是他的嫣儿啊,这就够了。
我陪着他便是。
贺嫣一把搂过身前僵硬的人,用娄朗的那种霸道,把人狠狠揉进胸膛。
两人皆是身无寸缕,这一紧贴,所有毛孔瞬间被激醒,叫嚣着像要把对方吃掉。
贺嫣急切地抚过杭澈每一处肌肤,掌心下的触感带给他的灭顶兴奋犹如高山崩塌,他急切地需要做点什么。
像娄朗的记忆又闯进了一样,他要把对空山君没做完的最后一步做完。
对方已经不再抵抗,而是热烈的回应,双方都是烧了两世的情意,焦灼地想要更多,想要很多,互相索要地在对方身体留下自己痕迹。
贺嫣手指一路往下,当他就要停在某个地方,身前的人猛地将他一推,他被按到池壁上。
正要去捉离开的那人,却见对方不是躲避他,而是更紧地贴近和抚摸,他眼前的人影一矮,温热的呼吸一路往下。
对方呼吸扫过的地方沿途燎原,目的地明确而神圣,在靠近时,贺嫣瞬间瞪圆了眼,战栗地等待那个时刻。
当某种销魂的温度将他含住,某种属于娄朗的怨恨不解与贺嫣两世的情意全部爆发,贺嫣往下伸手抱住正在动作的脑袋。
“杭昕。”
“林昀。”
“杭澈。”
他神魂颠倒地叫着不同的名字,依照本能的冲动,难耐地爆发出一声喟叹,摇晃了起来。
解惊雁抱着送归坐了良久,直到腿上僵得疼了,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上弦月已经落下,子时过去,已是丑时……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开门。
他想,要不要再叫一次呢?以他方才的叫的动静,里面的两人肯定是听到了,他们若完事,一定会来开门的。
眼下似乎只有继续等下去。
少年的解惊雁头一回有些苍凉地摇了摇头,他蓦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将来的日子。
他一直都是小师弟,只要跟着师兄走就行了,若前面没了师兄,他应该如何走自己的路?
小师兄嫁人了,有一天二师兄可能也会有道侣,大师姐立誓终身不嫁,他倒是可以一直跟着大师姐。
想到这里,他莫名觉得大师姐就像她那把不知何名的绣金刀,藏锋世外,斩断红尘,其实是不甘的吧。
“我也不甘。”解惊雁想,“我一定要把严朔给娶回谷。”
年纪轻轻前程似锦的解惊雁,在人生的第一个路口只茫然了那么一瞬,便义无反顾无所畏惧地选了一条他认为自己应该走的道路。
他又站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的小师兄绝不可能放任他在外面等这么久,会不会是里面发生了什么?
像脑海里炸了一道惊雷,解惊雁蹦地跳起,提着剑大声地喊“小师兄。”
没有人回应,他开始不顾生死地冲击禁制。
冲击禁制引起整个别苑禁制警鸣,解惊雁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叫穿透警鸣蹿进温泉。
先清醒过来的人是杭澈,他一把反按住贺嫣的手,抵着贺嫣,艰难地退出唇舌,轻咳了一声,深深咽了一口。
因他的暂停,贺嫣顿了一顿,脚下突一失力,被人拉倒进温泉。
待两人从泉中破水而出时,总算都呛咳着清醒了。
那种长时间不清醒的状态很危险,乍一清醒,双方皆是灵力混乱,想到长久混乱的惊险后果,二人心惊肉跳。
继而又皆想起最混乱的那段,贺嫣眼眸一垂,瞟了一眼杭澈,有些过意不去,也有些……呃……意犹未尽。
杭澈终于看到贺嫣清澈的目光,他有些难堪地上岸,捡起衣裳。
贺嫣在他身后叫道:“林昀?”
杭澈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的贺嫣脸红地笑了起来,他这时候才觉得尴尬,步子有些趄趔地也离了水,捡起衣裳,道:“我去给小师弟开门。”
“我去罢。”语毕,杭澈人已离了温泉阁,一向一本正经坦荡荡的涿玉君头一回步态有些凌乱。
第55章 五十五 嫁我么
杭澈去开门的一小段时间,贺嫣快速地把温泉池摸查了一遍。
如果说前面“追忆”打开算是巧合,那么后面他莫名的代入娄朗又算什么?
招魂术正本没提过这个。
“追忆”之后那段,到底是贺嫣受娄朗情绪代入做出的行为,还是五十多年前的娄朗真真切切做过的举动,娄朗和空山君两位当事人皆不在,贺嫣已经无从考证。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当时并没有完全丧失支配行为的意识,他有意识地打破“追忆”死循环做出的后续那些事……
一定有什么古怪。
更让他惊悚的是,为何杭澈分明中间醒过,后来会和他一起代入?
若不是之前方清臣说过进不了别苑,他甚至要怀疑是不是方清臣动了什么手脚。
除了娄朗,还有谁有此能耐?
别苑外的解惊雁已经祭出送归,冒着被禁制反弹重伤的危险,打算以剑强斩禁制。
就在送归剑要落下之时,“吱呀”一声,别苑的门开了。
一身齐整青白儒装的杭澈站到门口,解惊雁一步冲上去问道:“我小师兄呢?”
贺嫣听到一迭声的“小师兄”由远而近,脸上渐渐浮出暖光,同时这个称呼也让他想到一个人。
他们的师父,无良子。
无良子要他还债,无良子与杭家有旧,无良子与方清臣有私交,无良子与连墓岛很可能有关系,无良子默许他修招魂术……
甚至于当今修真界的诸事似乎多处与无良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师父什么都知道!
在这之前,他不会把这些事与师父联系在一起,因为无良子实在不像一个有城府的人。
他师父超然物外到眼里看不到任何欲望,就连正常人对美食美好事物那种喜欢的眼神,他也很少从他师父眼里看到过。
师父好似真的置身“世”外,只有在看他们时,眼里稍稍有尚在人间的暖光。
所以,师父到底为何要让他和小师弟入世?
春信君和方清臣都说过他的姓“何”与“贺”的问题,春信君说见过无良子,那么,有没有可能师父其实是姓何的?
五十多年前,有哪位大能姓何?
解惊雁在温泉阁外见到对他抱臂而笑的小师兄,一整夜的奔波和孤冷全化在那笑里。
他假装看不见小师哥有些红肿的唇和沁血的唇角,刻意不去看小师兄不整齐的对襟、欲盖弥彰拉高的衣领以及略显潦草的衣带,在确认了小师兄露出来的皮肤皆无伤痕没有任何打斗迹象之后,解惊雁万分无奈地认定自己方才闯禁制绝对是自作多情,不仅自作多情,还打扰了小师兄的好事。
他一时宭成个大红脸,说话也不太利索了,像有什么烧了他尾巴似的,他有些仓促地道:“宗祠里没有秦家长姐画像,连秦家长姐当年的闰房都被焚骨阵焚毁,所有东西化为灰烬,连尸骨都没留下。”
说完便像避难似的逃开了。
留闷声不吭的杭澈和不知说何是好的贺嫣尴尬地站在原地。
半晌,贺嫣才望望天,望望地,再望望西厢房的门道:“那个……你……还睡么?”
杭澈目光扫过贺嫣拉高的衣领,平静地拧开目光。
贺嫣虽问还睡否,其实已有打算。
他还要确认一件事:“这别苑禁制有古怪,你昨晚睡时,有没有梦到什么?”
杭澈闻言,脸色一沉,向贺嫣投去探询的目光,两人目光一触即分,杭澈立刻知道了贺嫣昨天有做古怪的梦,贺嫣也知道了杭澈一定也梦到了什么。
所以这个别苑古怪不止一处温泉阁,他们若再住下去,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
贺嫣先道:“我们回月黄昏吧?”
杭澈:“好。”
分头行事,杭澈去整理东西,贺嫣去叫醒小师弟。
解惊雁顶着一脑袋金星被小师兄拉出屋子,他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又经历了剧烈的情绪起伏,破禁制时有稍稍受了点内伤,刚才把自己闷到被子里好不容易闷迷糊了,这会又被人强行叫醒,他双眼通红无奈地望着自己的小师兄,有些可怜地唤了一声:“小师兄……”
贺嫣立马缴械:“送归拿来,我御剑带你回去。”
解惊雁立刻展颜:“好。”
小师兄以前心情特别好时会主动御剑,解惊雁“纵逝”出师以来,小师兄便再也不肯在他面前“丢人现眼”,解惊雁已经很久没有乘过小师兄御剑,一听小师兄要带自己飞,他立刻就精神抖擞了。
解惊雁骨子里那股逍遥的性子最像无良子,决定事情很快,忘记烦恼也快,等贺嫣带着他飞到杭家,解惊雁已经想好了今后要怎么做。
在共剑路上,解惊雁告诉贺嫣:“小师兄,我要去找他。”
贺嫣完全同意:“我陪你去。”
说着便抓过解惊雁手腕,捏上脉门,指尖血红的灵力缓缓地注了过去。
这是他们师兄弟间特别亲密的举动,从前解惊雁受伤时,贺嫣经常这么给他输灵力疗伤。
在以前,这种时候师兄弟还会打趣地说点什么,可换到眼下,解惊雁蓦地脸上一热,偏开了头,再又小心地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小师哥,颇有些无语地望天。
继续之前的话题,解惊雁道:“不必,我一个人足够。”
贺嫣:“要记得回来。”
“不得夜不归宿是吧?我知道的,每天都会回来。等小师兄拜完堂,我便回无良谷。”
贺嫣:“……”
小师弟已经会拿话噎师兄了啊,真是长进。
解惊雁又道,“小师兄,你和小师哥快能拜堂了罢?”
贺嫣莞尔,难得有些羞涩的神情道:“应该是快了吧。”
贺嫣没有阻止解惊雁去找严朔,是因为阻止不了;而且就眼下的局势,若解惊雁能把严朔绑回来,也算功德一件;再者,贺三爷没打算让小解爷一个人出去,下回他这个当师兄的,无论如何得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