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药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已经痒痒了,凡是上了点年纪的人,哪个不喜欢听戏?别说老人家,就是小娃子小姐夫人们都常常到梨园里头跑,只是那些穷苦人家可没这命。
进了梨园,里头人头攒动的,别说坐席已经满了,就是旁边旮旯角落里都站满了人,张小花他们只能选了一个犄角,勉强能站住脚,好在长青人高马大的,往那一杵,也没人敢把他挤开。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台上有个妙龄少女正在唱着张小花谱出来的《思凡》,张小花仔细一看,原来就是蔡九龄,他这扮相可惊艳,眉眼含情又懵懂,把那小尼姑的形象演绎得是淋漓尽致,他这刚刚唱两句,台下已经是叫好声一片。
“这小姑娘漂亮吧?要不要给你讨回去当小老婆?”张小花拿长青打镲,她当然知道蔡九龄是个小伙。
长青今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牛眼瞅着张小花,似是十分愤怒,张小花心里一咯噔,她平时也经常和长青闹啊,今天还真生气了?刚刚在咸丰楼也一样,他今天是吃了火秤炮药了?
长青这一瞪眼,张小花心里还有点打鼓,回头别被他揍一顿。
“小花,你咋啥话都说呢……”老药子小声说道,俩口子哪能开这种玩笑?张小花有点郁闷,这话十个女人得有九个跟丈夫说过,就长青小家子气。
这出唱完之后,有小厮拿着个钵下来讨赏了,戏班子也不容易,平常如果不是有人请唱戏,在自个儿梨园就是靠人打赏,只比街头卖艺的17 高上一级,大家都扔了不少银子在里头,有几文钱,也有用银子的,这一圈下来,那小厮的钵都满了,真正的盆满钵满。
楼上雅间的员外老爷们则不一样,他们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会命家丁把赏钱亲自送过去,一般来说少不了。
张小花估摸着,他们这一场戏,至少也有上百两吧?还不算楼上的赏钱,真是生意兴隆。
那些观众听得兴起,都不肯走,嚷嚷着再唱一出,虽然是同一曲,但是听一百遍都听不腻,那些老曲子何止唱了百遍了?
“这是哪出戏啊?我咋没听过?”老药子也算一个资深戏迷,但是这曲还真没听过,所以直摇头,在野猪岛待久了,那些才子写了新曲子他都不知道。
“叫‘思凡’,梨园新排的戏呢。”张小花高兴地说道,这还是出自她的手笔呢,虽然是抄袭的,也有些成就感,那张九龄也不愧是一个名角儿,这出难度最高的戏让他一唱,处处是精妙。
“各位,刚刚就是咱们‘沁园春’的新戏,靠这曲《思凡》,咱们在梨会上大放异彩,拔得了头筹!”
下面自然是一片恭喜声,梨园外已经开始响起了炮仗声,张小花看了看,原来这么红火呢,戏班肯定是刚参加那梨会刚回来,居然真的得了个第一,镇上的人,甚至是县里的老爷们,可都是慕名而来。
“今儿到这儿就谢幕了,祝员外府上邀咱们戏班去唱一出,咱们得去赶场子,大伙要是喜欢,明儿再来吧!”
大伙只能恋恋不舍地散了,楼上的老爷夫人们也心满意足地走了,人戏班正事还是不能耽误了,请他们唱一出得有上百两银子吧?当然,这也是因为沁园春是清河县最出名的戏班,要是那些小班子,请一出估摸十两都干,要不然咋这么多梨园倒闭呢。
“小花,戏听完了,咱们回吧?”老药子挂着笑容,他总算过了过戏瘾了。
“不急,我得去找班主,药子叔,你说,咱们要是把这戏班请到咱们野猪岛唱一出那该多好啊,我估摸屯里的老人娃子都得乐疯。”
“啥?请戏班子?咱们又没啥喜事,就算有,这戏班子可不是咱们能请得起的,小花,我看你是乐糊涂了,我看这大班子一出戏,咱们屯拿出所有的钱都不够!”
老药子还以为张小花听戏听疯了,还想去请戏班子……
☆、第五十六章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过了?
张小花心里一想,老药子说得不错,请一回戏班估计不便宜,屯里还没这闲钱呢。不过张小花又想,可以叫屯里人来梨园看戏,这样就划算得多,主要是野猪岛有些老人走不动路,不能受车船颠簸,要是把戏班子请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梨园里头大伙散了之后清静了许多,戏子们跑到后台换戏服卸妆,小厮开始打扫,满地都是瓜子花生壳。
幕布挑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戴着圆帽,手里拿着折扇几步一摇的,看似十分得意。
“程四爷!”张小花摇手打了个招呼,他就是梨园的班主程四爷。
“哟!”程四爷见是张小花,两步走过来,高兴地说道,“是小花来了啊!来来来,进里头坐。”
“不用了,我就是路过,进来捧捧场,坐这儿也一样。”张小花拉着长青介绍道,“这是我……嗯,丈夫,这位也是我们屯里的老人。”
“大兄弟一表人才啊,这位老哥……是从医的吧?”程四爷做这行当,自然是个人精,几句话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不显得生疏。
张小花惊讶地问道:“程四爷咋知道?”
老药子看着程四爷,谦虚说道:“只是乡下的赤脚医生,帮屯里人看看病。”
程四爷在掌心敲了敲折扇,摇头说道:“不像,一点都不像,老哥你这气度,决计不是乡下郎中,怕是在大地方见识过吧?可不用瞒我,干我们这行,跟三教九流打交道多了,别的本事没有,这副招子倒挺亮。”
程四爷心里想,这是哪个山屯?一个郎中气度不凡,跟那些老医都能一比,这大兄弟不卑不亢,腰杆挺直,眉眼正直,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军营里出来,而小花妹子随便哼首曲子,连他都没听过。
寒暄了一会儿,程四爷主动邀请道:“几位今天没啥急事吧?要不咱们去咸丰楼一聚,我再叫上小蔡他们,小花,这回咱们梨园算是大方溢彩,我寻思着找机会感谢你呢。”
“这太耽搁了吧?你们不是还要去祝员外府上唱一场吗?是秋兰姐的府上吧?”张小花只知道一个祝员外。
“是啊,祝夫人可真算是给咱们梨园面子,我们才刚回来,就受到了相邀。晚上的戏,还是来得及的,小花妹子,我还想跟你请教一番呢……”
程四爷有意跟张小花结交,她能编出这么好的戏,以后也能拿得出来,以后少不得要多麻烦她,要是梨园不时就有一些新戏出来,还不财源广进?有好戏,有小蔡这样的名角儿,他们戏班子就能走出清河县了!
“请教不敢,我就是误打误撞,都是家乡的曲子,咱们屯路途有点远,所以吃饭就免了吧,程四爷,你们这戏班子,请唱一出要多少银子?”
“咋了?你们屯里有喜事?这价钱得分日子,要是平常,就百两银子左右,要是放在过节,就贵一些,清河县的大府邸甚至都有出过五百两,不过要是小花妹子有事,我们可以免费给你唱一场!算作你给我们出谋划策的答谢,不知道你们是哪个屯?”
张小花一看有戏,这程四爷真是会做人,先说价钱,转过话头又说是张小花的话就免费唱一出,不过他也算有诚意,想要笼络张小花这个“人才”。
“不要钱?”老药子眨巴着眼睛,咋想都想不通,这程四爷跟小花的交情有这么好?请唱戏都不要钱了。
长青也是诧异地看着张小花,她这人可真是,在屯里跟谁都熟,到了外头,只跟那位祝夫人来梨园一次,就和梨园的班主熟稔了。
“喜事啊……暂时没有,不过过些日子就有了,程四爷,那到时候再请你们?”张小花知道,屯里现在没闲钱,都得把钱花在正事上,估摸着暂时也就这一次机会,所以她要挑个好日子,让屯里的老老少少乐呵乐呵。
“那成。”程四爷爽快地说道,“到时候你们告知一声日子,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是哪个屯呢?”
张小花见程四爷挺亲和,他和贵胄富商交道打得多,却也没有拿特殊的眼光来瞧乡下人,要不然,像这种大戏班子是不会去乡下给庄户人唱戏的。
“在野猪岛。”
程四爷听到“野猪岛”三个字,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似乎有一点为难,问道:“是出海的那个野猪岛?”
“是了,程四爷要是觉着为难,那就作罢。”
野猪岛以前是盗匪聚集,被官兵围剿之后成了穷酸沟,身份到底是有些尴尬,又是犄角旮旯的,难免会引人揣度,张小花没有刻意隐瞒,没啥好藏着掖着的,不必妄自菲薄,要从根本上让外人对野猪岛改观。
“不是为难……只是我大概晓得有个野猪岛,不过咋去可迷糊,有船只来往吗?”
张小花松了一口气,程四爷这么说就是答应了,高兴地说道:“咱们屯里一条船,应该也够了。”
“那就最好,对了,咱们戏班子刚排了你编的《思凡》,估摸全清河县要唱个几十场,年后更忙碌,最好是年前,这时候空闲多。”
“得,程四爷,咱们屯里的父老乡亲肯定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们!”
事成了,张小花心里乐开了花,并决定以后多来梨园走动,这程四爷又有本事为人又仗义,她要是能多弄几出戏出来,对谁都有好处。
从梨园出来,张小花三人就准备的打道回府了,就属老药子最兴奋,他想到屯里也会来戏班,整个人走路都带蹦的。
“小花,我回去把这消息告诉老乡亲,估摸他们几晚上都睡不着!”老药子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睡不着觉?那可不成,没睡好哪能有心思看戏呢?咱们先不告诉他们,到时候给个惊喜。”
长青奇怪地问道:“小花,你说咱们屯里会有喜事,有啥喜事?”
“呃……没喜事也给它整出一个来,只要戏班子来,管它喜事不喜事呢。”张小花琢磨着,最近屯里有啥值得庆贺的呢?
“你这跟打欠条似的……”长青咕哝说道。
这回来五陵镇收获颇丰,先是和咸丰楼达成了协议,以后要买卖有咸丰楼这个固定的路子,又请动了戏班,到时候肯定是屯里最热闹的一次。
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小花觉得路途都近了许多,哼哼曲儿就回了野猪岛,刚进院子梅花鹿崽头一个跳了过来,用小脑袋对着张小花的裤腿一阵蹭,张小花手里还提着从镇上置办的东西呢,挠了挠鹿崽就进屋。
在门外头就听到屋里一阵动静,张小花还想屋里来贼了呢,啥贼能偷到野猪岛这穷地方来呢?
进屋就瞅见大师兄在屋里上蹿下跳的,到处蹦?,从房梁上跳到炕头,又从炕头爬到柜上,嘴里不住吱吱,而屋内中央爬着那条黑眉蛇,它从仓库里头爬出来了。
“干啥呢?猴头,你干啥坏事了?”
张小花指着捣蛋毛猴就是一顿训斥,黑眉蛇被放在仓库里头它也没爬出来过,肯定是毛猴去惹它了,大师兄估计挺郁闷,它哪敢去惹黑眉它老人家啊?没见着它被吓得到处蹦嘛。
长青把黑眉蛇拎回库房,嘴里还念叨:“这毛猴到咱家了就没消停过,赶明儿得给它松松皮。”
张小花忙里偷闲,泡了壶茶水,脱了鞋坐在炕头,打开窗户,和长青唠嗑:“长青,你说咱们的地儿开在哪里?”
屯里许多人家已经开垦了不少田地,准备来年就种上庄稼,长青一直忙活院子里的菜地,所以也没来得及,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干脆等来年春天再弄。
“就那块洼地旁边的平地,都是荒草,开垦起来容易,大伙都是在那里,浇水啥的方便。”
“嗯,不过咱得弄一头牛啊,这锄头得挖到啥时候?”张小花可没有屯里人的那般毅力,她干农活少,上回在院子里锄了几下草,手上还起了水泡。
长青挨着小花坐到炕头,问道:“咱们地里种些啥庄稼?”
“随便种种麦子苞米啥的,不过我准备种黑加仑山葡萄啥的。”张小花准备把她酿的酒卖到酒楼,所以要种一些果子。
长青不解地说道:“那玩意满山都是,种了又不能当饭吃。”
“酿酒啊!我还准备弄个专门的酒窖开酒厂呢,赚大钱!”张小花眼睛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长青没有做声,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似的,张小花发现了他的异常,今儿他咋跟小媳妇似的情绪倒挺多了?
“咋了?”张小花用肘子捣了捣他的腰。
长青的浓眉蹙成山头,他说道:“小花,你想去京城?”
“是啊,京城多繁华啊。”这算是张小花的目标,赚够了银钱,闲下来之后就去京城逛逛。
长青动了动嘴,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待在野猪岛,不想和我过了?”
张小花一愣,瞅见他满脸担忧的样子,跟怕张小花丢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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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提亲
张小花被长青的问题弄得噎住了,疑惑问道:“这话咋说?”
“自从你被水淹了之后,就改了性子,跟换了个人似的,毛病也改了些……”
长青咕哝着,让张小花心里一咯噔,看他平常大大剌剌的,心倒不粗,张小花的改变他是看在眼里,俩人共处一个屋檐下,同睡一个炕头,张小花的言谈当然瞒不过他,只是长青怎么想也想不到,张小花是换了个人。
“这叫顿悟嘛,和尚秃驴咋说来着,回头是岸,我这不是到岸了嘛。”张小花打着哈哈,心想,要是把她的事情告诉长青,铁定会以为自个儿发了羊癫疯,要么是脑子抽抽了。
“毛病少了不错,不过你又是卖山货,又是酿酒的,哪里学的这些?我看你手艺多,心气儿也高了,你是不是看不上野猪岛这穷地方,想赚钱去京城?”
难怪他一天都闹性子呢,原来是张小花在咸丰楼的时说要去京城瞅瞅,长青倒会举一反三了,联想起她最近的表现,以为野猪岛留不住她了。
“?悖?乙?窍肜肓嗽弁屠铮?缮独?糯蠡镆黄鹱??课蚁肴ゾ┏侵皇窍勰椒被?牡胤剑?肴タ??劢纾?慰觯?懿荒苋ザ际俏侍饽兀?惴5冻睿俊?p> 张小花又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意味,长青这是在拧巴呢,他是野猪岛长大的,一辈子勤勤恳恳,也没啥大志向,却让张小花觉着踏实,以前在大城市削尖了脑袋往上钻,得到的多,丢失的也多,好不容易回到了乡下,安安生生过殷实小日子就够了。
“那你去了还回来不?”长青盯着张小花。
“唔……当然回来,不回来我去哪儿?”张小花头一次脸红,估摸这辈子就和这男人相伴了。
长青听了,咕咚咕咚喝了口茶,嘟囔道:“不回来腿都给你打折咯,看你往哪儿跑……”
张小花白眼一翻,这男人没三句好话就露出了暴力本性,就不该给他好脸色,哼。
嗑了一把松籽,就听见外头来人在喊:“小花姐!小花嫂子!”
张小花跳下炕头,穿了鞋蹬蹬蹬跑出去,锁子在那里支楞着脑袋往屋里探,贼头贼脑的,张小花敲了他一下,才嬉皮笑脸地蹭过来。
“小花嫂,那啥……这俩天我跟老……孟叔耗,他估摸是耳根子开始软了,小花嫂,你能不能帮我把事办了?定下来了我心里才踏实。”
张小花犯迷糊:“办啥事?”
“啊哟喂还有啥啊,提……提亲呗!”锁子这个油条居然也会不好意思,这娶新媳妇儿,就是再滑头的人都会拘束。
“这么快啊,你这么猴急干啥?等不及了?”张小花怪笑着说道,让锁子更加窘迫,不过他脸上的喜气是瞒不住的,眼睛都弯得跟月亮似的。
“呵呵,不是我急,这不老孟那手艺我也开始学了,秀英和我一块长大,她想要个名分嘛。”锁子挂不住脸面,拿秀英来做挡箭牌。
“那成,我问你,聘礼啥的你准备好了没?”
“都好了,这些日子我都存着银子,也差不多有二两了,以前屯里谁娶媳妇儿,几只飞龙几只兔子就把新娘子带回去了,我这二两银子也差不多够了。”
张小花看着他好笑,自个儿都还不满二十,没爹没娘的,亲事除了张小花帮他张罗,都要靠自个儿,心里有些酸涩。
“才二两银子?你可真抠。”张小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二两银子以前在屯里可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