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银子还少?我瞅着屯里还没人有这出手呢。”锁子开始自吹自擂。
“行行,只要老孟答应,那办酒席的钱呢?你有吗?”
张小花琢磨着,二两银子也不算少,能扯好几身衣裳,也能买上百斤米面了,算是衣食无忧。
“酒席?”锁子有点懵,“这个就免了吧,咱们屯里已经很少有人办酒席了,顶多邻里几个吃一桌,办酒席太破费了。”
“这可不成,咱们屯里好歹赚了些银钱,得把这风俗操办起来。”张小花心里话:正愁请戏班子找不到喜庆事,这可不就指望着你嘛。
锁子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是个愣头青,就像娶媳妇儿来着,哪里还懂得酒席的事?这里头的麻烦他可捉摸不透。
“那小花姐,办酒席请全屯的人吃喝要多少银子?”
张小花算了算物价,主要是买些酒菜,请帮工掌厨的,帮工倒不愁,屯里好些妇女都是帮手,而且肯定不会要太多工钱,桌椅也可以从各家借。那就只剩下酒菜钱了,酒张小花这儿有黑加仑酒,也可以算便宜的,那剩下的也不多了。
“咱们屯六十几户人家,一百多号人吃喝,咱们从简的话,我估摸不超过十两银子吧。”张小花也没多少经验。
“十两啊……”锁子被这个数目吓到了,他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也就存了二两银子。
“你要这么想啊,秀英跟着你不能吃苦不是,你要是屯里头一个办酒席的,老孟他还能挑出刺来吗?”张小花主动怂恿着,“有你小花嫂以后还愁赚不到银子?可秀英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你能让她嫁给你受委屈么?”
锁子毕竟是个刺头,被这么一说就直接热血上脑,昏头了,咬牙说道:“行!就这么办!那咱们现在就提亲去?”
张小花立即回屋换了套干净衣裳,怎么着也是个正经事,她得隆重一点,两手空空地就去提亲,张小花觉着跟过家家一样。
到了老孟家的院子,锁子就跟进自家门似的,他最近都混熟了,秀英在院子里喂着小鸡崽,腰上系着一个围裙,手里拿着簸箕,头发挽起来,比以前还多了一些韵味,瞅见锁子,稍稍有些羞涩,就上来打招呼。
“锁子哥,小花嫂,你们来了。”秀英婉约一笑,看得锁子那家伙眼睛都直了。
“秀英,你和锁子还真是般配。”
张小花真心话,锁子能吃苦,悟性也不错,要不然老孟的木匠手艺也做不来,就是人太愣了点,不懂照顾自个儿,秀英则会做家务,女红也很出色,和锁子在一块算是良缘。
“小花嫂,你别笑话我了。”秀英还没正式出嫁呢,当然矜持得很,不过在屯里,和大嘴嫂他们混久了,就个个开朗大方了。
“老孟,别忙了,进屋里,咱们商量正事!”
“哎,小花,啥玩意这么正式?”老孟瞅了锁子一眼,似乎有些预感了,他放下手里箍的木桶,招呼张小花他们进屋。
张小花坐在炕头,她也是头一回儿做媒婆啊,有点不知道咋开口,说道:“老孟啊,锁子在你家学了这么久了,咋样了?要是你有不满意的,我帮你骂他!”
老孟端着老丈人架子指点道:“坏的事没有,就是人太笨了,一样活学几遍都不会。”
张小花一听,就知道老孟算认可了锁子,要不咋不说秀英和他的事,光从学手艺这事说,老孟当然不可能夸锁子,他没横挑鼻子竖挑眼就不错了,怕闺女嫁了之后受气。
锁子这回乖得跟啥似的,坐在那儿冲秀英傻笑。
“老孟,锁子从穿开裤裆你就看着他的,要说了解,就再也没说的了,秀英跟了他,绝对受不了委屈,再说,两家就你一个大人,我这做媒的也在旁边瞅着,锁子要是对秀英不好,我头一个不答应!”
“那是那是。”老孟一直夹在两代人中间,这回过足了长辈的瘾,被张小花三言两语说得摇头晃脑的。
“要我说,锁子别的还能鸡蛋里挑骨头,但是这眼光,比黄鼠狼还贼,一眼就瞅准了秀英,还死心塌地的,你看,这不催促着叫我来提亲了嘛,这二两银子你别嫌少,只是个意思,当作迎娶秀英的聘礼。”
张小花把二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到桌上,故意磕出声来,老孟随着这声音,人都颤了一下,这些日子锁子有东西没少往自家送,都快把自个儿家当全搬过来了,他以为聘礼就省了,锁子这些天送的已经比过去成亲加起来都多了。
“这……”老孟看着银子,有些像眉开眼笑,却要绷着,看向锁子越发满意了,论孝心,论样貌,论勤奋,他对着准女婿是一万个满意。
“锁子,你能有这份心,我老孟把闺女交给你也放心。”老孟朝秀英招了招手,“秀英,你过来,嫁给你锁子哥,你乐不乐意?”
秀英脸一红,说道:“爹,哪有你这样问的?都听爹和小花嫂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老孟父女算是搁下心了,张小花又说道:“老孟,这还不止,锁子说,等成亲那天,他要办个酒席,请全屯的人都来喝喜酒!我劝他说浪费,可是锁子说娶秀英是这辈子最大的事,他要让秀英高高兴兴地跟他。”
锁子感激地看着他小花婶,没得说,啥好事都安在他头上,真仗义。秀英哪里想过还有这惊喜,立即感动得热泪盈眶,似哭似笑用手帕抹眼泪。
老孟愈发惊诧了,屯里已经好多年不兴这个了,赞叹道:“好小子!”
☆、第五十八章 秋去冬来
听说了锁子娶秀英还要办酒席,老孟这回热乎起来了,原本对锁子故意端着架子,这下又熟络成什么似的。
“锁子,你以后要是对秀英这么上心就好咯。”老孟自个儿的闺女,咋能不心急找个好对象?这下算落了心了,锁子这小伙,还是不错的。
“你放心,孟叔,我宁可对自个儿不好,也不会让秀英受委屈。”锁子信誓旦旦地说道,一边瞟了秀英一眼,眉来眼去的。
“锁子,到这时候了还叫叔?”张小花笑盈盈说道。
锁子眨巴着眼睛,悟了过来,磕磕巴巴喊道:“那啥……我该叫岳父还是叫爹?”
老孟才不计较这些,说道:“爱咋喊就咋喊吧,小花,咱们是不是定个日子?”
“那是。”张小花这又做媒人又当姐的,锁子也任她张罗,“孟叔,你说啥时候好?这黄历啥的我可不懂,哪些日子适合婚嫁?”
“最好是正月初八,那时候嫁女儿娶媳妇儿最多。”老孟当然没研究过黄历,就按照老辈沿下来的规矩办。
“正月初八啊……”
张小花面露难色,她和梨园程四爷商量着是年前有空来野猪岛唱戏,提议道:“别搁到正月吧?你看锁子这该准备的也都准备齐了,这喜事越早越好嘛,我说在腊月就成,腊月初八怎么样?”
老孟不懂其中的门门道道,掐算了一下,腊月初八也就一个月了,虽然仓促了点,但是小花说得没错,既然看准了早点成事,不要出现啥波折。
“那也好,腊月初八,就这么定了!”
“行,我这先恭喜您老了!”
又闲扯了一会儿,张小花拉着锁子就告辞了,锁子不太情愿,扭扭捏捏半天才出了老孟家的院子。
“小花姐,咋不多待一会儿呢?”锁子呼呼说道。
“嘿,就你沉不住气,以后娶进门了,不有你看的?到时候可别嫌腻歪!”张小花打趣他,“老孟一家也就他和闺女,这下嫁出去了,肯定有些知心话要交待,你都不让他们父女俩单独处一会儿?”
锁子挠了挠头,说道:“有啥好交待的,以后老……老丈人要是想秀英了,就去我家呗,一泡尿远。”
看着锁子呆头呆脑的样子,张小花一路上没少膈应他,回自个儿屋里都还是乐呵的。
接下来几日,张小花也变得慵懒起来,俗话咋说来着,春困夏乏秋盹冬眠,深秋之后愈加懒得动,地里也不用愁了,屯里人该收的庄稼,该囤积的吃食都有了,做足了过冬的准备。
这个季节再勤快的男人也变得懒了,猫冬猫冬,就是跟猫似的,成天窝炕头,本来屯里也没啥娱乐活动,除了?z口子唠唠闲话亲热亲热,就是窜门唠嗑,不过张小花带回了几副象棋就成了最抢手的东西。
象棋这玩意简单,只要识得几个字就懂,屯里行动不方便的老人也能玩,还别说,这玩意还真适合老人,需要的就是一股沉稳,倒是那些毛头小伙,玩这个三两下就一败涂地了。
用大嘴嫂的话来说,是还从来没有过这么舒心的冬天,以前都是担心缺衣少食,现在孤寡老人都分到银子,野猪岛是头一年不用担心冻死饿死几个人。
过了几天,天气骤然变冷,一夜大雪,整个野猪岛跟个大馒头似的变白了,屯里头都积着脚踝深的雪,林子里安静了许多,倒是一些野雀跑到屯里来找食来了。
张小花坐在炕头,手里鼓捣着一个玩意,一边唠嗑道:“长青,那条黑眉蛇走了没?”
长青也盘腿坐在炕头,短腿桌上隔着一张纸,手里头写写画画,分出心神来回答道:“没呢,还在仓库里,它自个儿寻了一个坑冬眠了。”
“还别说,最近屋里没见着耗子了,鸡窝那边也见得少了。”
张小花对这条黑眉蛇最满意,它不靠人养,尽职尽责的,捉耗子比猫还管用。长青在那里愁眉苦脸写了半天,终于笔一甩,差点把墨水弄被褥上。
“成了,小花,你瞅瞅,是不是这么个算法。”
张小花拿过来一瞅,写的还有板有眼的,就是用毛笔写起来有点别扭,还浪费纸,她清了清嗓子,说道:“算是算对了,这是加减法,这玩意叫竖式,是不是算起来跟算盘一似的简单?你还有几分天赋,脑子不算笨。”
张小花感觉自个儿在教小学生算术,长青被这么一夸,直了直腰说道:“那是,就这小儿科的玩意,我三天就给学全咯!”
“吹吧你,人学十几年也不能说全学会了,哎!你别动啊,好容易捂出来的热气,全跑了!”张小花赶紧掖掖被子,把自个儿腿给捂实了,一边心想这人口气不小,到时候弄一个微积分出来你要能懂我就跳海!呃,反正又不是没跳过。
“你再去烧把火吧,这炕头快凉了都。”张小花催着他,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窗外,这才十一月就下雪,这冬天,长咯!
“行。”长青起身趿双布鞋,放了几根硬木柴,就赶紧跑炕上来了。
被他这么一拱,被窝里的热气更少了,张小花打了个哆嗦,脚直往长青那边蹭,爷们儿就是这般好,刚刚还下地跑呢,身上还是暖呼呼的,不过可苦了长青。
“嘶!”长青的脚跟被冰块碰了似的,冰得他直吸气,一边不满地嘟囔,“我说你也没下炕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水沟里捞泥鳅回来呢!”
“呵呵呵,蹭点热乎蹭点热乎。”
张小花得寸进尺,脚贴着长青的小腿,跟烤火炉似的暖和,长青往旁边挪,她就更进一步,俩人在被窝里跟打架似的,长青躲了半天,就差用脚踹了。
“小气劲儿,你以为我乐意贴着?你腿上汗毛还扎着我呢!”张小花直接一踹,结果踹过了头,自个儿脚出了被窝,却碰到一个毛茸茸的玩意,立马缩了回来。
“嗬!这死猴子,又跑上来了!赶紧把它拎下去!”
张小花嚷嚷道,这毛猴太不省心了,刚刚把它撵下炕,它不知不觉又爬上来了,估计是趁长青添柴火那会儿,幸好张小花知道它喜欢往炕头跑,隔三差五抓住它洗个热水澡,现在大师兄一瞅见张小花拿木盆就躲得远远的,爬树上去,等危机解除了才跟没事人似的摇摇晃晃蹭张小花面前讨松籽嗑。
长青把毛猴拎到榻上,它眼咕噜一转,只能放弃,挨着炕继续睡大觉。
“这猴子一点都不禁冻,你瞅瞅那鹿崽子,现在还在雪地里打滚呢!”
张小花望着窗外院子里的梅花鹿崽,它在院子里拱来拱去找草吃,鼻孔里呼着热气,在雪地里踏出一串足印来,两只黑玛瑙似的眼珠时不时到处瞅瞅,看着就灵动,惹人喜爱,不像这只毛猴,跟赖皮混混似的。
“谁让你把它领回来?”长青咕哝一句,“你捣鼓啥呢?”
张小花正好手里的东西扎好了,显摆说道:“瞅瞅,我做的毽子,好看吧?”
长青拿来一看,就是用的飞龙的几根长羽毛用绳子扎的,底盘是几枚铜钱,说道:“好看不好看我说不着,就是值钱,我说有你这样的败家的吗?用铜钱扎毽子,你用这些铜板能买好几个了!”
“你不懂,自个儿扎的才有趣。”张小花见他小气的毛病?8 址噶耍峁此档溃熬褪遣煌媪艘院蟛鹆送宀徽昭茫俊?br /> “随便你吧。”长青无奈地说道,嘴里小声咕噜了一句,张小花没听见,不过看那嘴型应该是“败家娘们儿”。
“窝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咱们出去走走吧,啊哟我腿都酸了。”
俩人从炕头起来,用棉袄捂好自个儿,趿着木屐就出门了,出门的时候见大师兄贼头贼脑地望着他们,估计已经准备他们一走,它就霸占炕头了。
乡间小道都是泥巴,有的地方有青石板,下雨的时候变得泥泞,也不知道谁弄出了木屐这么个玩意,木屐是个船头似的玩意,下面是三颗钉子,和地面高高隔开,穿的时候不要脱布鞋,直接搁里头就能到处跑。
不过走起路来还是挺难,比高跟鞋还难走,尤其是在雪地上,一脚浅一脚深的,要是小娃子那种不安分的,容易崴到脚。
张小花走的时候,还去菜畦里瞅了瞅,现在大白菜已经开始包心了,虽然下了场雪,也不碍事,只要不结吼冰,倒是张小花没想到雪下得这么急,萝卜还没来得及收,不过无妨,萝卜冻不坏。
“回头把萝卜放地窖里去,我再腌一几坛酸菜。”
萝卜这东西吃法多得很,新鲜炒着吃,炖汤吃,烀着吃,或者晒萝卜干萝卜丝,张小花还在自个儿的醋坛子里放了一些,过几天腌好了,那酸味,光想想就流哈喇子。
俩人悠闲晃悠着,就到了老猎人家的院子,野猪圈香獐子栏早就盖好了盆,老猎人勤快,每天换干草啥的,不叫它们冻着。
ps:来晚了,不过写得我暖呼呼的~~
☆、第五十九章 御夫之道
张小花和长青趿着木屐,哒哒哒走进院子,老猎人正抱着一捆苞米杆子。
“庆叔,这苞米杆子香獐子能啃吗?”张小花嚷嚷道,她瞅着那光杆子枯叶的,又没有半点水分,真佩服香獐子的胃口,也能吃得下去。
“现在大雪封山的,野牲口找不到食吃,连树皮都嚼,这苞米杆子还算好的。”老猎人说着把苞米杆子碾碎了,他对养的牲口可上心了,香獐子还小,怕它不好嚼,“小花长青,进屋去吧,外头冷,你婶子在屋里头。”
“哎!”
张小花又看了看一窝小野猪,母猪没啥变化,倒是小野猪长得快,几个月就有了几十斤,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在栏里到处拱,这还是老猎人经常把它们赶出栏遛弯,要不然它们这长势还得再噌几层。
“庆婶子,忙活啥呢?”
张小花手里抓着把榛仁,悠闲得很,庆婶子正在炕边端着一个大木盆,用筷子在木盆里拌来拌去,木盆里微微有些热气冒出来。
“小花长青,坐坐,你们来得正好,这活一个人做不来。”
张小花看了看木盆里,是一些米饭,看饭粒象牙白,短粒儿,应该是糯米,已经蒸熟了,晶莹剔透的,庆婶子正把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撒在里头,一边用筷子搅匀了。
“这是酿甜酒吧?”张小花问道,这架势她也见过,到了冬天,乡下许多人家都会自个儿做甜酒,或者几家搭伙做。
“庆婶子是咱们屯里最会酿甜酒的,酿出来的甜酒跟棉花团子似的,又软又糯,我小的那会儿,大伙凑了斤糯米酿过一次,我还喝过一碗呢。”
长青说起来,嘴里咂吧直响,他是小娃子的时候,屯里是最穷的,小娃子别说甜食,就是肚子都难填饱,他们唯一的零嘴就是山上的松籽,山坡的芦苇草根啥的,所以松籽他吃腻歪了,也没当回事。
庆婶子嘿嘿笑道:“好多年都不弄这玩意,手都生疏了,希望不要酸了,这里是几家的呢!长青,过些日子你们也舀些回去尝尝,煮的时候,记得打两个蛋,或者放几颗圆子,包你连碗都舔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