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依旧不理不睬。
燕不离终于怒了,豁出去骂道:“天杀的老魔头,晚上都依你行了吧?再不过来老子让你憋仨月!”
池月麻溜儿地过去了。
梁焓嘴角抽搐了两下,对燕重锦低声道:“你父亲们...还挺有情♂趣的。”
“......”燕重锦只庆幸自己戴着面具,否则真得满地找脸。
“我只能按着他的血脉流向逼毒,到时候废了哪里可不管我的事。”池月说完将左掌覆在梁睿的背上,凝神运气。过了约莫半柱香,梁睿头顶渐渐蒸腾起丝丝热气,脸色却依旧惨白,耳中汩汩冒出两道黑血。
林子御观望了一阵,皱眉道:“连放血再逼毒,这孩子恐怕有点失血过多了。”
梁焓随口接道:“输血啊。”
众人皆不解地望向他。
梁焓意识到自己口误了。这个时代又没针管血袋,哪儿输得了血?
林子御却道:“皇上说的可是换血术?但换血风险太大了,十人九死。”
这回轮到梁焓惊讶了。难道淳国的医疗已经先进到可以换血了?
经林子御解释了一番,他才明白所谓的换血术实则还是江湖上的一种功法。由于没有吊瓶和导管,输血的过程中缺乏压差,只能一个切开静脉,一个切开动脉,两人伤口紧贴,由输血的一方靠内力催动经脉,强行将血导入受血方的体内。
这种简单粗暴的换血术效率极低,大部分血都被浪费了,输血的一方往往撑不过一刻就气竭血尽而亡,可谓一命换一命的邪法。而且古人不懂血型的差异,在多数情况下会导致严重的排异反应,从而令换血双方同时死亡。所以,除非到了穷11 途末路,没有人会用这个法子愿意找死。
梁焓转了转眼珠,问道:“不会武功的能不能给人换血?”
“若有高手从旁协助,也办得到。”
梁焓连忙取了一点梁睿的血,滴到瓷盘中,又咬破自己的指尖滴了一滴,低着头观察了一阵。
还好,没有凝集反应。毕竟是亲叔侄,血型应该不排斥。
他挽起袖子,招呼着林子御:“来,帮朕给梁睿换血。”
倒不是他不会找血管,而是自己对自己下不去手......
燕重锦震惊道:“陛下,这太危险了,怎么能拿龙体冒险?”再说这人不是挺讨厌梁睿的吗?
“朕自有分寸,只要不超过就没事,对小孩来说血量也够了。”他又不是傻子,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就当无偿献一次血了。
林子御非常考据地问道:“是何物?”
“额......三茶壶那么多吧,朕觉得不对劲儿自然会停下。”
眼看刀锋划向那只瘦长的手臂,燕重锦急道:“陛下,换血太过凶险,还是让微臣来吧!”
“你的血不管用,朕的龙血才百搭。”梁焓没空给一群古人解释血型,干脆直接忽悠了。
林子御帮他割开腕子,又在梁睿的手臂上划开一刀,两道伤口紧贴在一起,止不住地往外溢血。
梁焓心疼地皱起眉。
妈的,浪费啊!鬼知道有多少能流到对方身体里......这死孩子还嗷嗷哭,哭个屁呀!老子也疼得想哭啊!
腕间一紧,一双手握住了他和梁睿的腕子。
燕重锦一手将两人的臂腕压紧,另一手抓着梁焓的手臂催动内力。梁焓只觉一股灼热的气流涌过小臂,一瞬间,不知有多少血液从伤口涌了出去。
卧槽,想抽干老子吗?梁焓脸色一白:“慢点,血液循环太快了他也受不住。”
“是。”
池月盘坐在梁睿身后,用真气引导着血流不断向外排毒。
慢慢的,梁睿耳中流出的血渐渐变得鲜红,他知道事成了,收功道:“可以了。”
燕重锦连忙停下运功,给梁焓点穴止血。薛太医和林子御也立即上前给两人包扎伤口。
“陛下,没事吧?”
“无碍,梁睿怎么样了?”梁焓只觉身上阵阵发冷,耳朵里嗡嗡作响,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他还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托大了说得好听,真输起来,其实谁也控制不了。
“没事,还有力气哭呢。”燕重锦掺过他的手,将人扶下榻。
☆、3431.30.29
是夜。三更。
窗外蛙鸣鸱叫,屋中香残烛酣。
祠堂里,牌位前,蒲团上,燕重锦跪得十分娴熟。
燕濯云拄着拐杖,将脚下的石板敲得砰砰作响,气得老脸通红:“你个小兔崽子,到底说不说?!”
燕重锦无奈道:“爷爷,您还是别问了,我怕您受不了。”这老爷子真是人老成精,专拣两个爹做好事的时候跑来怼他......
“哼,我有什么受不住的?”燕濯云冷声道,“你小子以前弄死方圆三里的鸡都没个愧色,没犯事儿会好端端地跑来跪祠堂?那两个混球还想蒙老夫,一个个的,都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燕重锦决定继续蒙他:“爷爷,孙儿是因为护主不力,害得皇上失血昏迷,所以才来祠堂反省的。”
燕濯云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当年太子落水,是谁见死不救的?又是谁说今上不死燕家难安的?”
得,您记性好,孙子我认输行了吧。燕重锦丧眉搭眼地道:“孙儿是做错了点事。”
“什么事?你不会把宫里的鸡也都射死了吧?”
咱能不提鸡了么?燕重锦闷声道:“我就是一不小心......玷辱了一个人。”
燕濯云闻言一愣,随即老眼发亮,喜笑颜开地道:“你个小擀面杖终于开窍了!哪家的姑娘?你爹有没有准备提亲?”
“男的。”
两个字犹如一头冷水泼下来,浇得老人家心肝拔凉。燕濯云提起拐杖要打,还是没舍得下手,直气得哭了出来。
“老夫......老夫这是造得什么孽啊?一个两个三个的,全和男人搅在一起,天要绝我燕家啊!”
他嚎得太过凄惨,惊动了浣春院里两个耳力好的高手。
燕不离和池月匆匆赶到后院,一进祠堂,见燕重锦跪着,燕濯云疯着,心里也猜出露馅了。
“爹。”燕不离扶着暴走的老父,好声劝道,“反正现在皇上也不知道,您就当没这事儿不就得了?”
“什么?那人是皇上?!”燕濯云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燕重锦、池月:“......”
燕不离一通忙活,又是掐人中又是输真气,总算将老头儿救了过来。
燕濯云面色灰白、满眼血丝,抖着手指向燕重锦,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是他要你侍寝,还是......”
燕重锦老实答道:“是孙儿醉了酒,强了皇上。”
池月又颇自豪地补了一刀:“我的儿子,可能在下面吗?”
燕濯云两眼一闭,很想马上撒手人寰。
倘若燕重锦是下面的那个,最多担个以色侍君的佞幸之名,剥职削爵就是顶头。但如果是他干了皇帝,还是在对方不情不愿的情况下,就是妥妥的犯上大罪,抄家灭族没跑了。
“爹,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燕不离宽慰道,“谁年轻时没犯过错?皇上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只要粑粑不露真容就没事。”
“就怕纸里包不住火。”燕濯云挣扎着爬起来,坐在蒲团上喘着粗气,“他能一辈子戴着那张丑脸吗?”
燕重锦心里也有几分惴然。
梁焓今日见了月爹爹,早晚会怀疑到他身上,尤其是对方昏倒前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有些不对劲。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一条命不足惜,但终究不能因此连累燕家满门。
“爹。”他问向燕不离,“我记得您还留着玉生膏吧?”
燕不离点点头:“有啊。”
“儿子想用用。”
“啊?”燕不离剑眉一绞。
当年池月死而复生,带着一身千刀万剐的伤疤归来。他瞧着心疼,就托林子御研制了生肌换肤的药。
玉生膏的确好用,几个时辰便能换皮除疤,但过程可不是那么好受的。蚀掉死皮再滋生新肉,可谓痛痒难耐,比五石散发作还恐怖。池月算是他见过最能撑的硬汉了,就这样还明确表示宁可留得一身剐,也不想遭这份罪。难道...儿子想挑战一把?
燕重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由于长年练习弓箭和棒法,掌心和手指都生着薄茧,这个特征太明显了。
梁焓是通过月爹爹的手辨出真伪的,说明对方也对他的手印象深刻。虽然那人现在还睡着,但早晚会醒,到时候难保不被识破。
池月托着下巴道:“就算你把手换了模样,那豆芽皇帝对你的脸生疑怎么办?”
一听这大不敬的称谓,燕濯云呛了一口,险些又晕过去。
燕重锦道:“林叔叔走的时候给我用胶黏了一遍,除非用水久泡,否则很难撕下来,应该足以以假乱真。”
燕不离从房中取了玉生膏,递到他手里,心中仍有些不忍:“儿子,这药用着很难受的,要不咱再想想别的招儿?”
还能有什么办法?梁焓是个脑子灵光又多疑的人,要想蒙混他,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燕重锦接过药瓶,眼神坚定:“没事,爹,我忍得了。”
忍不了也得忍。谁叫自己一时糊涂呢?
就当是......铸成大错的惩罚吧。
......
是梦吗?
好大的雪。
身上又湿又冷,仿佛浸在水中,四周是濛渺不清的雾气。茫茫白雪从天而降,晶莹的雪花飘落到瞳仁里,化开一丝沁骨的凉意。
身体一轻,似乎有谁将自己托了起来。耳边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咦,好像还活着......”
整个人精神一放松,意识瞬间陷入了黑暗。
在那片漫长得窒息的黑暗里,他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还听见有人在身边说话。
“这是谁家孩子?”
“我从水里捞上来的,八成是湖里的鱼成精了!”
心头蓦然窜起的愤怒,迫使他睁开眼,冲某个正在啃柑橘的家伙怒道:“放肆!本宫乃当朝太子!”
“太子是什么?可以吃吗?”那孩子眯起潭眸,微微一笑,“太子你好,我叫燕重锦。”
认出那张沾满汁水、漂亮又可憎的脸,梁焓骤然惊醒过来。
窗外天光大亮,照入屋中的光线刺得眉间酸疼。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不在穹阊殿的寝宫,而是躺在一张挂着羽纹靛青帐的架子床上。
糟了,难道一宿都没回宫?
昨日为了救梁睿,他失血过多当场昏迷,被薛太医和林子御急救过来后灌了不少参汤糖水。气色虽然恢复了些,但身子依旧虚弱,所以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
他挣扎着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喊道:“来人...”
守在房中的燕重锦闻声惊动,撩开床帐,阻拦着往下爬的皇帝:“陛下,太医说您龙体未愈,不能下地呢。”
梁焓勤政惯了,揉了揉额头,俨然一副工作狂的架势:“扶朕一把,朕还能上朝。”
燕重锦掺住他晃悠悠的身子,劝道:“臣已经给宫里递了信儿,皇上不如再歇息一阵,用过膳再走。”
献完血是得多补充营养,梁焓也觉得有些饿了:“那朕就在你家蹭顿饭,吃完再走。”
“陛下客气了。薛太医正炖着药膳,马上送过来。”燕重锦扶对方坐到桌前,梁焓却顺势握住了他的手。摸了摸,又摸了摸。
怎么感觉和昨天不一样?还是自己那时候已经迷糊了?梁焓纳闷地道:“你这舞刀弄剑的手还挺细的......”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燕重锦还是被摸得脖子发烫、浑身异样。他忙不迭地抽回手,干咳一声:“微臣...比较精于保养。”
察觉到对方的回避,梁焓表情也难堪起来:“你、你别误会,朕不是断袖,昨日只是认错了人。”
“臣明白。”燕重锦眼神一黯,沉声道,“家父有一位孪生兄弟,生得与他极像。”
“哦?”梁焓来了兴趣,“那人呢?”
“过世了。”
“......”
“不过微臣的伯父留有一子,堂弟的长相也八九不离十。”
梁焓又来了兴趣:“你那位堂弟人在哪儿?”
“东瀛。”
“......”
咱非得大喘气地说话吗?梁焓心情顿时不好了。
那个混账一直闭口不言,会不会是因为不懂汉语?难道他堂堂大淳天子,竟是被一个东洋鬼子上了?!国家尊严呢?民族气节呢?
“朕倒是听说,东瀛的使团会在夏祭之时来访......”
燕重锦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忙道:“陛下,应该不是池寒。那小子一直在东瀛,已经十年不入中原了。”
梁焓斟了杯茶,润了润喉咙道:“朕也没说就是他,不过想见个面罢了。你回头去封信,叫他随使团一同过来。”
“......”燕重锦总算知道什么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对方久不吭声,梁焓抬眸问道:“怎么,有困难么?”
“没有......”
梁焓看着他笑了笑:“那你在担心什么?怕朕吃了你堂弟?”
“臣不敢。”
“朕只是不甘心罢了,所以想见见和他相似的人。”梁焓叹了口气,“或许他真的不是凡人吧,朕不寻便是了。”
望着对方失落的神色,燕重锦双拳紧握,突然有种上前承认的冲动。这时,门外传来薛太医的声音:“燕大人,皇上的药膳好了。”
燕重锦打开房门接过提盒,替梁焓一一摆到桌上,告退一声便要离开。
梁焓拦住他道:“反正这么多朕也吃不了,你陪朕一块吃吧。”
某人指了指脸:“陛下确定要与微臣同桌用膳?”你不怕吐出来?
“朕只管吃,不看你就是。”
燕重锦只好坐下,摘掉面具,随便夹了块枣糕吃。
梁焓闷头喝着甜粥,边喝边道:“你原本的容貌......很像池先生吧?”
“臣那时太小,记不清了。”
“说来你也不信,朕昨夜梦到十岁那年落水。在梦里,你救了朕,还说朕是湖里的鱼成精了......”
燕重锦差点噎死,扭过脸咳了起来。
怎么回事?梁焓为何会梦到自己前世的经历?!
见他反应激烈,梁焓有些莫名:“人的梦都是乱做的,你还当真了不成?”
傻货,那就是真的好不好?!燕重锦灌了口茶,顺了顺气。
梁焓又道:“你在梦里长得还挺好看的,跟十年前那个见死不救的小混蛋一模一样。”
燕重锦噗的一声喷了出去,又是一阵猛咳。
梁焓不满了。和朕吃个饭有这么要命吗?朕都没喷没吐你倒来劲了。
燕重锦抓起面具扣在脸上,请罪道:“皇上恕罪,臣失仪了。”
梁焓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得了,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刚从房中退出来,没走几步就撞上了燕不离。
“粑粑......”某爹剑眉紧皱,表情沉重,让燕重锦以为家里的老爷子出了什么事。
“爹,怎么了?”
“快去看看梁睿吧。”燕不离叹息一声,“那孩子...似乎失聪了。”
林子御的预断没错,梁睿的寒毒是经耳排出释放的,难免损害听力,致聋是早晚的事。
望着床里无声垂泪的可怜瘦孩,众人心口皆是一阵滞郁。
梁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他不停地抓挠着耳朵,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将耳朵堵住了。
眼见那双白嫩的小耳被抓出道道红痕,梁焓拦住他道:“别挠了,该破了。”
“三叔,你说什么?大点声好不好?我...我听不到......听不到......”梁睿目光茫然地望着他,两只眼眶红肿如熟透的桃子,笼罩着水雾的眸子憋满了委屈。剔透的泪水大颗地滴落,砸在梁焓手上,微疼。
“不用唤三叔了。”梁焓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声音轻而坚定。
☆、3531.30.29
皇上在燕府睡了一晚,隔日就领回一个小皇子。满朝文武纷纷傻眼。
九成人都在推测梁睿是梁焓的私生子,不过因着国丧的缘故一直藏在暗处,等三年孝期过了才拿出来示人。
对于这帮想象力过于丰富的王公大臣,澹台烨有且只有一个评价:放屁。
占得皇位也就罢了,连人家的儿子都不放过,这天子的脸皮真比九层天还厚。
有本事你自己生啊!听说某人连坤宁宫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难道那皇后是娶来镇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