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重锦寻回龙珠,救驾有功,梁焓不仅赏了安国公府,也赏了燕府。
接到谕旨,燕不离和池月才知道儿子为何抽风一样地出了海。
燕不离气得头疼。
儿子这两年一向安分,不仅没和皇帝见面,还同意迎娶宣抚司副使洛荣真的女儿,让他一度以为燕重锦回头是岸,已经和梁焓已经了断了。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为了皇帝抢战舰出海,冒死去找龙珠,这小子知不知道寻龙珠有多凶险?!
池月也想不通,天下断袖那么多,儿子怎么就非吊死在一棵豆芽上了?!
他将燕重锦一路拖回燕府,扔进了祠堂。
“跪下!”
燕重锦熟稔地跪在蒲团上,望着香案上的一列檀木牌位,缄默不语。
“你长本事了是吧?招呼都不打就敢出海,是不是觉得自己死在外面也和我们没关系?!”
“父亲恕罪。当时陛下病情危重,事态紧急,儿子没来得及告知家里......”
池月冷笑一声:“就算皇帝驾崩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着急?连自己的小命都不在乎了?重锦,你别忘了当初是怎么跟我们保证的!”
燕重锦咬了咬牙,拧声道:“就算我和他只是君臣,臣子为主君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可真是忠臣啊!”池月怒而举掌,被燕不离拦住了。
望着跪得笔直的儿子,燕不离恨声道:“粑粑,如果你和皇上只是君臣,会为他做这么多么?两年了,你还对那个人余情未尽,还为了他奋不顾身,置燕家于不顾!你这样,可对得起你死去的爷爷?!”
“没错,我对不起爷爷!对不起爹!对不起燕家!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燕重锦凝视着燕濯云的牌位,忍不住吼道,“儿子已经在努力忘却他了,可就是放不下,我能怎么样?!”
“你还敢顶嘴?”42 燕不离震怒地道,“池老魔,拿鸡毛掸子来!”
“鸡毛掸子有什么用?打一顿也不痛不痒。”燕重锦呵呵一笑,直接从腰后拔出枪递了过去,“爹,你干脆打死我好了。这样我就能放下他,也对得起你们了。”
“你...你这个孽子!”自己当年陷落冰窖,剖腹产子以命换命,竟生出了这么个不孝的东西?
燕不离气得浑身发抖,举枪对准了他。
“好,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不离!”池月急忙出手推了一把。
“砰!”
子弹擦着燕重锦的耳朵射了过去,击中香案,深深嵌入了后方的墙壁。案子微微一震,燕濯云的灵位牌径直扣倒,发出沉闷的声响。
手枪锵然落地,燕不离红着眼跪了下去,向灵位叩首道:“爹,儿子无能,竟为燕家生了这样一个孽障!”
鲜红的血顺着燕重锦的耳根流下去,染红了脖子。他却仿佛毫无觉察,依旧浑身僵直地跪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着倒下的灵位。
“爹,爷爷,是重锦不孝。”他哽咽道,“我没有资格再做燕家少主,即日起自逐家门,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你说什么?!”燕不离猛地瞪向他,“你再说一遍?!”
燕重锦攥紧了拳,咬了咬唇,决绝地道:“我决定嫁给皇上。”
“混账东西!”燕不离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巴掌,“你爷爷才过世两年,你就敢出尔反尔违背遗训?!”
池月也骂道:“燕重锦你还是不是男人?就这么甘愿去后宫当女人?你想没想过生死由人的后果!”
“不孝的罪名我背了,天打雷劈我也认了。就算有一天皇上背弃了我,儿子也不后悔!”燕重锦擦了把嘴角,眼神仍是不曾动摇的坚决。
他已经想通了。只要梁焓还活着,他就要陪在对方身边,珍惜能在一起的每一天。无论梁焓最终会不会负心,至少自己没有放弃初衷,没有违背曾经立下的誓言。
只是,这样的选择,终究免不了伤害到两位父亲。
燕不离一口老血梗在胸口。他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教出这么个不肖子啊!
池月也后悔方才为何要拦燕不离了,干脆一枪毙了这小兔崽子不是更好?!
燕重锦面向他们,重重磕了三个头。
“二位爹爹的养育之恩,容儿子来世再报。”
“你不用报了,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燕不离看也不看他,伸手指向门外,“走吧,出了这个门,我就当燕家少主死了。从今以后,你与燕家再无干系,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爹...”
“滚!”
燕重锦两眼含泪,以头抢地:“儿子走了,叩求二老......保重身体。”
两个爹不愿理他,皆以背相对、沉默不语。燕重锦只好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转身走出了这个养育自己多年的地方。
这样做的确自私,也太伤父辈的心。可他心里清楚,即便自己离开了燕府,两位爹爹还可以相扶相伴。可梁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他不能再让对方落寞地凋零在深宫里,不想再让那缕星光孤独地行走在无望的黑暗里。
只要那个人能安乐康健地活下去,他愿意背负一切罪孽,承担最坏的后果。
仰首望向皇宫的方向,燕重锦义无反顾地向前行去。
他没有回头,也没听到身后萧索的夜风里,夹杂着两位父亲长远的叹息。
许是对皇帝的赏赐深怀感激,安国公每日都会入宫谢恩,甚至亲自在御前侍奉汤药,比太子和皇后出现的频率都高。
在燕重锦的精心照料下,梁焓心情愉悦,身体恢复得很快。休养了半个多月,人终于可以下地了。
他并不急于重掌朝政,依旧让太子监国,每天醒来就是吃吃睡睡看看书,饭后偶尔还去御花园里遛弯,俨然过上了提前退休的生活。
“陛下观察这么久,应该能瞧出太子的本事了吧?”燕重锦坐在树荫下,细致地剥着葡萄。
“太子的能耐是看出来了,皇后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梁焓笑了笑,“楼馥云真是个沉得住气的,我都想选一批后宫陪她玩了。”既然皇后和太子八字不合,他不介意这俩斗上一斗,权当给梁睿练兵。反正自己闲得长毛,看看戏也不至于无聊。
燕重锦将剥好的葡萄放到碗里,推到对方面前:“那就选呗,选出三千佳丽,慢慢玩。”
梁焓含了颗葡萄,揶揄地瞥他一眼:“有点酸。”
看着对方依旧消瘦的脸颊,燕重锦劝道:“皇上还是先养好身体吧,别到时候只能望美兴叹。”
梁焓继续瞥他:“朕现在就望美兴叹呢。”
燕重锦干咳起来,低声道:“你目前身体还虚着,我不能碰你,怎么就欲求不满个没完了?”
梁焓乐了:“没关系,朕可以碰你啊!”
“陛下有那个本事就行。”
“小气鬼。”
两人在树荫下聊了一阵,夏荣匆匆来报:“陛下,不好了,苏、苏太医出事了!”
“啊?!”梁焓差点被葡萄噎着,“那只老狐狸出了什么事?”
苏玉壶这次冒险救了他一命,他便投其所好,给对方在东都也开了家美容院。
但谁也没想到,出事的恰恰就是美容院。
苏玉壶许是年纪大了,脑子犯了糊涂,手里下刀不稳。他给一位官家小姐整容的时候,不小心把双眼皮拉到了下眼皮上,愣是拉出一双肚脐眼。
这一下就给人家姑娘毁了容。那位小姐的兄长们大闹美容院,直言自家妹子嫁不出去了,要求苏玉壶负责。
一听对方让自己娶肚脐眼,苏玉壶不干了。
他认为赔钱赔礼就算了,连人也赔进去,也未免太过了。何况那个肚脐眼又不是不能修复,这家人摆出一副要了亲命的样子,跟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医闹一样,着实令人反感。
那家人是太子太保李立春的亲弟,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哪见得一个小大夫顶撞?一群人当场吵了起来,有人在混乱中动了手,抄起一把手术刀把苏玉壶捅了。
梁焓无语凝噎。
这苏玉壶是倒了几辈子霉?竟然两次都让医闹打死了。
兄弟啊,来世你还是别当医生了,总做好人还不得好死,太亏心了!
他立即下旨查办凶手,厚葬苏太医。顺手撤了李立春的太保之职,连太子监国的权利都收回了。
离开朝堂半载的皇帝终于重回金銮殿。而在另一个世界,一双阖住许久的眼也再度睁开了。
鼻子里闻到一股刺鼻又熟悉的消毒水味,耳边是心电监护仪有节奏的音效。苏岩神情恍惚地转了转眼珠,看向病房的四周。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回来了?!
方要起身,背后兀然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疼得他忍不住嘶了口气。
趴在床头的医生被声响惊醒了,看到病床上的人正像咸鱼一样努力地翻身,一向淡漠的眉眼露出了罕见的喜色。
“别乱动。”
苏岩浑身一僵,转过头,眨了眨眼:“唐龙?”
对方推了推眼镜,观察了一下他的点滴,感叹道:“你这次可真够险的,心脏两度停跳,十五个小时的手术才救回来,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哦,谢谢你抢救我......你技术真好。”苏岩口中无意识地道谢,脸上却露出困惑。那他到底死没死过?在淳朝经历的一切,难道都是梦不成?
唐龙眯起眼看他:“怎么?昏迷了两天,拽性了?”
这家伙一向喜欢自称老娘,浑身上下gay里gay气,比女人还骚包,突然变得正常起来,让他有点不适应。
苏岩苦笑一声:“没什么,死过一回,很多事想通了。”
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无论是唐龙还是唐雁龙,这死直男注定只会喜欢别人。就算他变态,甚至变性,也不可能吸引到对方,所以他也懒得装女人了。
“唐龙,你救了我一命,你我已算两清,剩下的三千六就不用还了。”他脸色苍白地望着对方,“五十天的时间,我已经想清楚了,没必要再拖延十年。伤好后我就辞职转行,不会再来烦你。”
如果对方用了两个月还没喜欢上他,再耗十年又有什么意义?唐雁龙在另一个世界和他相识二十多年,还不是没有任何结果?
苏岩放弃地闭上眼,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谈恋爱,也不适合当医生......
唇上倏然一凉,陌生的触感,让人猝不及防。
苏岩吓了一跳,心电仪的波段骤然变得紧密,滴滴滴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唐龙伏着身子支撑在病床上,面瘫脸上居然露出了千年难见的笑容。
“苏岩,你不是要用十年攻略我么?才五十天就放弃,也太没恒心了吧?”他低声道,“忘告诉你了,你昏迷的这两天,我和颜紫秋分手了。”
苏岩两眼发愣,脑中冗沉数据太多,正在重启当中......
唐龙递给他一杯水,继续道:“捅伤你的人已经进局子了,梁陌亲自扔进去的。”
苏岩终于反应过来:“那人真是梁家的手下?”
“嗯,不过和梁家没关系。出钱的是颜家,对方其实就是来找你麻烦的。”唐龙叹了口气,“也是我连累了你。”
苏岩想起来了,南江省这三家集团一向明争暗斗。而那时的自己涉世未深,还是个沉浸于男色的傻白甜,根本不知人心险恶。在另一个世界混过之后,再回过头看这次医闹事件,思维也就成熟了许多。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医生。只因在手术台上救过唐龙一次,相中了对方的脸和尺寸,竟不知死活地去招惹唐家的二少爷,没被颜大小姐弄死,已算万幸了。
“哒哒哒......”
唐龙说了声请进,房门开启,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
唐龙道:“苏岩,这位是梁老大,人家亲自来看你了。”
若是曾经的苏岩,见到这种大人物必定受宠若惊。可他现在的心理年龄已经将近七十岁,什么场面都见过,连大淳皇帝都称兄道弟过,自然也能神态自若地和对方寒暄几句。
聊了一会儿,苏岩突然脑弦一紧,问道:“龙龙,今年是哪年?”
唐龙抖了抖鸡皮疙瘩,答道:“2012年,你是不是睡傻了?”
苏岩回忆了一番,问梁陌:“令公子是不是叫梁焓?今年是不是十五?”
对方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他再有三年就死了。”
梁陌脸色变青中......
唐龙赶紧将某个黑社会老大送出去,安慰道:“苏岩可能麻药劲儿还没过,脑子不清楚,别和他计较......”
看着两人走出门,苏岩有些纠结起来。
如果三年之后,梁焓真的登上了那辆通往死地的长途车,他要不要阻止?
不阻止,对方可能会死于非命。可阻止了,梁焓就再也遇不到燕重锦了。
要活命还是要真爱?这是个问题。
他侧过头,望向窗外弥漫着雾霾的灰暗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时空真是交错并行的,但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可以活出不同的精彩。
太和十二年冬,安国公称病致仕,闭门谢客。
太和十三年春,一向寡欲得有不举之嫌的皇帝终于纳妃了。
梁焓娶的是个出身卑微的民间女子,却一上来就将对方封了皇贵妃,那是仅次于正宫皇后的高位。纳妃当日,皇帝眉梢眼角皆挂着笑意,瞎子都能看出他对新妃的喜爱。
是以,宫中很快传起了流言:这位陈妃娘娘,只怕是天子的心头好。
位分再高也是妃子,没有举办大婚典礼的资格。燕重锦坐着花轿,被人从后门抬进了皇宫,直接入主长相宫,倒也省却了诸多繁复的流程。
没能给对方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在梁焓看来已是委屈。等入了洞房,他便一步礼节也不肯省,将自己唯一满意的三婚搞得煞如其事。
紧张地挑开红盖头,看到那张熟悉的俊美容颜,梁焓头脑一热,鼻血横流。
“爱妃,你今日真美。”这人本就好看得不像凡人,再稍经修饰打扮,九天神仙都可以碾压了。在见过司命之后,梁焓觉得神仙也不过尔尔。
燕重锦却浑身别扭,尤其是脑袋上还顶着一堆女人的头饰。丁零当啷的,又沉又碍事。
他抬手要卸,梁焓忙阻拦道:“等等,还没喝酒呢。”
捏着手里的玉盏,燕重锦抿唇一笑。
说起来,梁焓第一次大婚的合卺酒就是与自己喝的,而且喝完就出了事,这才有了后面的纠缠不清。
“陛下,此杯饮尽,臣妾就把自己交给你了。”他放弃一切,断了所有后路入宫为妃,等于是把后半生完全托付给眼前的男人。
从此身心予君,爱恨随君,生死由君。
梁焓完全会错了意,兴奋得两眼冒光:“唉呀妈呀,你终于肯让老子干了?!”
燕重锦:“......”
据夏荣公公回忆,皇上那晚叫得特别凄惨,让禁军一度以为长相宫进了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是现代版结局的伏笔。
☆、第89章 86.85.84
金屋红烛玉阑干,**蓉帐苦夜短。
彼此的身体, 每一寸肌肤, 早已熟悉得烙入骨血。然而在四目相对的片刻,在肌肤相触的一瞬, 天雷仍旧勾动了地火,在须臾间焚烧了一切。
情到浓处, 便如水到渠成,所有言语都成了多余, 只剩灵魂之间的缠绵与拷问。几番激烈的交欢过后, 两人依旧在床榻上相偎相依。
梁焓用腿牢牢夹着身上的男人,让最敏感的部位如胶似漆地贴合在一起。燕重锦也呆在他体内不愿出来, 一双长臂紧紧拥着怀中清瘦的身躯, 意犹未尽地深吻着对方。
唇齿交缠了许久, 梁焓才喘息着道:“爱妃, 朕明日怕是要罢朝了。”
燕重锦帮他揉了揉腰:“那就休息一天,别太累了。”
“不行, 要天天这样,朕以后就不用上朝了。”梁焓靠在对方的胸膛上,叹气道,“陈家贵妃入宫日, 从此君王不早朝。你会被言官骂成祸水的。”
“那...臣妾以后一定怜惜皇上,少折腾你几回。”对方终于退了出去,锦衾中的手仍到处乱摸,撩得梁焓想剁了那双不老实的爪子。
“陛下为何给我起个陈雁的名字?”
对方痴然地抚着他的脸, 说了四个字:“沉鱼落雁。”
燕重锦无奈了。一个男人被人这样夸,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