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汹汹冲上来的匈奴,他长戟直刺入对方的胸膛,他眯了眯眼睛,长戟拔出。
战争,远比他想象的更血腥更绝望。
在他附近的小将罗城完全没想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斯斯文文的大殿下,战场上厮杀起来一点不落下风,甚至抢了对方手里上好的武器自用,哪里还需要他保护,有两次甚至是大殿下出手替他解了困境。
润玉厮杀中靠近罗城,说道,“罗城,你有没有发现不对?”
两个人背靠着背,罗城回道,“怎么不对?”
“战斗力不对,这帐篷的数量和军队人数不匹配。”
罗城挑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玩了一把空城计?
润玉呵呵冷笑,胳膊上有一处伤口在流血,他也浑然不在意,“罗城,我们恐怕被放弃了。”
“大殿何出此言?”罗城闻言一惊,想不明白,怎么从这就能看出他们被放弃了?被谁放弃了?被张将军放弃了?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润玉声音很冷静,解释道,“匈奴不善谋略,他们能出此对策准确应对,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想一想玉门关谁最希望我和彦佑死?谁能知道战略的第一手消息?不是旭凤,便是张将军,这是其一。既然是这两位,那么援军也不会来了,更没有合围一说,这是其二。其三,彦佑的父亲彦将军一直镇守边疆,与匈奴有国仇家恨,这些匈奴人自然想先杀了彦佑泄愤,你不觉得这是好一招借刀杀人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大殿下的解释,觉得非常对,顿时就慌了,如果没有后援,那么他们还有活路吗?
润玉面色极为平静,他预料到张将军会出手,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手,混账,这要搭进去多少条人命!
“大殿,我们怎么办?”罗城下意识地问道,如今在他心里大殿下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了。
润玉道,“罗将军,我们各自带一队兵马,我带一队兵马去与彦佑汇合,你留下结束战斗,他们既然留了一个空城,就不会给我们留物资,你速速赶来,我们一起回玉门关。”
“是。”
润玉勒住一匹马,翻身上马。
“大殿!”
润玉奇怪地看向他。
“匈奴大军主力都在彦将军那边,还是我去吧!”
润玉笑了一下,“罗将军速速赶来便好,保重。”
“大殿保重!”罗城高声喝道,“飞虎军,随大殿前去。”
润玉紧紧攥了攥缰绳,彦佑,我来了。
远处深山上两个猎人躲在石后,都背着匈奴长弓,箭囊里装的正是匈奴的箭。
一个高瘦的猎人问道,“下手吗大哥?”
另一个矮胖的猎人声音低沉,回道,“不,等他与彦佑汇合后,一起动手。”
两个人猫起了身子,隐藏在阴影下,抄着近路追了过去。
凡间历劫(14)
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惨烈的厮杀声,哀嚎声,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润玉心头一紧,率先策马冲了过去,只见远远的战火冲天,匈奴兵马明显比大魏兵马多,加上匈奴人凶狠的杀伐习性,战况异常惨烈。
他一眼便看到人群中的银龙长枪,一身青色长袍已经染成了红色,那一身血红刺的润玉眼睛疼。
他突然看到彦佑身后不远处正有一个匈奴人要偷袭他,登时红了眼睛,从马背上凌空而起,踩着人头飞了过去,然而距离仍然过远,润玉摸出腿上的匕首狠狠掷了出去,那匕首快似一道影子,直接抹了欲对彦佑施狠手的匈奴的脖子。
彦佑眼角扫到匕首,惊住了,回头,只见哥哥润玉像战神一样从空中落在他旁边,长戟两起两落,便杀死了两个匈奴人。
彦佑讶道,“哥,你怎么来了?”
就在刚刚,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不知道他杀了多少匈奴人,也不知道杀了多长时间,面对越来越多的匈奴人,他不知怎么撑到的现在,那一瞬间,他只是在想,若哥哥知道他死在这里,若哥哥知道他没护住他,会疯魔吗?
生死一瞬间,他没有想到父亲,没有想到淑妃,没有想到将他养大的奶娘,只想到了哥哥。
彦佑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有些红,他现在才知道,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如何,哥都会义无反顾拼着性命来救他。
润玉的长戟上下翻飞,匈奴人越来越多,却无论如何也近不了身。
“我不来,难道看着你死吗?”
在这片厮杀里,在浓浓的血腥味中,彦佑看着一身血污的哥哥,突然嘴角弯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
很快,他便觉得有无穷的力量,他不累了。
飞虎军战斗力超强,加入战斗后,战况马上发生了改变。
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倾倒性的胜利。
正胜利在望的时候,倏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润玉耳力极好,转头便看到两柄利箭,直奔彦佑和他。
润玉来不及细想,手里长戟斜挑了上去,长戟刃勉强碰到利箭,利箭带着冲势,只是稍微改变了路线,斜着射了过去。
他在长戟刺出的同时侧身,另一支利箭擦着他的上衣射了出去。
然而,没料到的是,竟然还有第三支箭。
那支箭紧随其后,近在眉睫,速度不在那两支箭之下。
润玉懂了,前两柄箭只是在逼着他无法躲第三支箭,若他不管彦佑,尚且可以一拼,这不是生死抉择,这是必死局。
润玉眼睁睁看着利箭刺穿他的肩甲,末入他的肩膀,甚至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这匈奴箭力量强大,箭尖几乎穿透肩甲,他闷哼一声,退了两步,利用长戟才稳住身子。
一旁的彦佑听到破空之声转回头时,正见到润玉不顾自己,挑开直奔他的利箭,才致使自己身中一箭。
彦佑已经傻眼了,如果……如果……不是润玉救他,润玉一定能躲过去,他……在拿命换吗?
凡间历劫(15)
彦佑眼睁睁看着润玉肩上晕开一大片血红色,红得刺目,险些哭了出来。
“哥!哥!”
润玉紧紧咬住牙关才没有痛叫出声,整个臂膀痛到麻,头嗡嗡的听不出来到底是谁在说什么。
眼见又有两支利箭射了过来,彦佑银龙长枪刺出,挑开利箭,扶着润玉躲到巨石后。
“怎么样,哥?”
润玉缓了缓,才缓过那一阵疼,疼得出了一头的汗,他缓缓摇头,伸手握住肩头的箭柄,用力一折,箭柄折断,将闷哼压在心底。
润玉抬头见匈奴毫无退意,想起营地里的空地,难道还有援军吗?
他对彦佑吩咐道,“匈奴……恐有援军,撤回玉门关。”
彦佑奇怪,匈奴有援军,他们也有援军啊!不是三方合围吗?!他问道,“那旭凤呢?”
润玉苦笑了一下,微闭着眼睛,说道,“不会来了。”
是的,不会来了,所以现在,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他们是被放弃的。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如今也使不出来。
正在这时,罗城小将军率领队伍也赶到了此处。
彦佑见到,喊道,“罗将军。”
罗城听到呼唤赶紧跑了过去,一看大殿下受伤靠在石头上,“大殿怎么了?”
彦佑呵呵冷笑,“被我们自己人暗算了,也是为了救我,别说这个,我们先往玉门关撤退。”
罗城点点头,虽然大殿分析有理,但他这个在边疆待了十来年的人来说,不相信大家平日里亲如兄弟,关键时刻放弃了他们。
罗城飞快地下着命令,飞虎军断后,大魏残兵边打边退,一路上摸爬滚打,被匈奴一路追杀,终于在傍晚逃到了玉门关。
期间,彦佑一直将润玉护在身后,润玉开始时勉强能支撑一下,而后因为流血过多,竟也昏昏沉沉了,待见到玉门关的时候,润玉缓缓松了一口气。
有士兵前往城门前大喊,“大殿和五殿回城了,快开城门!大殿和五殿回城了,快开城门!”
然而,城门上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彦佑怒了,“没见到我们回来了吗?快开城门。”
城门上,张将军和华将军站在廊内,正看着城门下的局势。
“这大皇子命可够大的,中了一箭还能活到现在!”
“将军,现在这城门?”
“这城门自然是不能开,开了皇后那里我还怎么交代了?放他们在外面。”
“这……人多口杂……”
“怕什么,天高皇帝远的,再说他们说是皇子就放他们进城吗?我还说他们是山匪乔装的呢,关外面,不必管。”
“是。”
润玉缓缓睁眼,发现自己正靠在彦佑的身上,而他们此时仍在城外。
罗城小将军气得脸色惨白,他怎么会想到这朝堂之上想要人命竟然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他回身单膝跪在润玉的面前,“大殿,这城门我们是进不去了,有线报,匈奴的另外一个部落正在途中,我们如何是好?”
润玉撑起精神坐起,只见残兵各个脸上身上都是伤,去时风风光光几千人,回来时竟只剩下几百人,而外围,是匈奴围着的连线,真是在劫难逃。
凡间历劫(16)
润玉轻声叹息,言语里尽是无可奈何,“我以为,带着这么多人回来,至少会考虑下众将士,然后放我们入城,看来,我又算错了……”他看了看彦佑,眼睛里写满了愧疚,写满了,彦佑,拖累你了。
彦佑看懂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狠狠握住了拳头。
罗城站在一旁,突然有一种悲凉之感,前些时日曾听人唱一曲子,名为《倾尽天下》。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谁带你看城外厮杀,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如今看来,与此曲倒相当巧合。
润玉使力,借着彦佑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自责过。
若他一人死,死不足惜,可是若连累这么多人,黄泉路上他也会走得不安稳。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他,却不能让伯仁死。
润玉站了起来,他环视一周。
前有匈奴后有城墙,只剩下左右两座山脉。
“罗将军,这两座山峰你们可熟悉?”
罗将军左右瞧了一下,“都很熟悉,我们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经常进山。”
“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带着大家躲过这一劫。
“可是……”罗城解释道,“这山里危险重重,一道道天险拦路,更何况你还受了伤。”
润玉道,“这山若是好进,玉门关也不会几百年来仍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国门了,今日一战,双方都累了,匈奴也不会再攻过来,深夜时,把铠甲重武器留下,伪装成我们还在的模样,深山里林木密集,重武器使不出来,我们进山。”
“是。”
***
隔日清晨,待浓雾散去,匈奴探子这才看清眼前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只见横卧的,站着的,都只是一些盔甲而已,那些残兵残将愣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墙上的人看城下也看得清楚,心里皆是一惊。
张将军道,“看来,他们进山了。”
“山中危机四伏,匈奴会追杀吗?”
然,匈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仍然守在城门下,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进了深山,弟兄们都是山里的常客,倒也没有被难住,互相搀扶着,向深山处走去,走了几个时辰,找了一处山洞,躲进了山洞里。
那日罗将军带头,悄悄带着士兵布局,做成他们仍在的模样,幸好深夜里起了浓雾,助了他们一臂之力。
懂得狩猎的士兵已经找到猎人布的陷阱,抓到了几只兔子和一头奄奄一息的野猪。
在深山的山洞里点火烤起了兔子,温起了泉水。
只是,润玉长途跋涉,过于劳累,全凭毅力在支撑着。
罗城为润玉铺了干草,简单做了一张床,彦佑扶他坐下,靠在彦佑的肩上。
润玉呼吸急促,面色苍白,颜佑伸手一摸,额头滚烫。
而肩膀因为没有伤药,只是草草包扎,血水染透了一层层白纱。
“这样不行,我去找点草药。”罗城说完便走了出去,浓浓的雾气中很容易迷路,又难以辨识草药,但罗城仍然冒着危险出去了。
润玉昏昏沉沉的,手有些无力,他想抓住箭柄将其拔出,却使不上力。
彦佑抓住他的手,“别动,哥。”
凡间历劫(17)
彦佑低头瞧着脸色苍白的润玉,那手上传来一阵阵热度,因为伤口处理不及时,发热越来越严重,明明受罪的应该是他,却偏偏每次都是润玉替他担着。这已经不知道是哥哥几次为他承受痛苦,他心里一阵疼。
润玉忍过一阵痛意,他低声唤道,“彦佑。”
“哥?”
“把箭□□,剃掉腐肉。”说完扔了一把匕首给他,“烤一烤再剃。”
彦佑听后微微发愣,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简单?他,他又如何做得到?“这……我做不到。”
润玉声音轻轻的,却一个字一个字敲在他心上,“你是……想等我死吗?”
这时罗城正拿着草药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这一幕,说道,“不怪他,他与你那么亲近,下不了手也是自然的,我来吧!”
“好。”润玉点头,如释负重,原本想逼着彦佑拔箭,现下看来不需要了。
罗城找了一截树枝想让他咬着,以免痛得咬伤自己的舌头。
润玉摇头,“开始吧。”
罗城看着润玉,这皇长子已经几次让他意外,这匈奴的箭比他们的箭更凶狠,拔除的时候甚至会直接从里面撕裂,如今处理的不及时,想必里面已经溃烂了,痛到极致昏过去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