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庞图心想,杨樾摆明了难为自己,如果中了圈套,反而正中下怀。
因此庞图深吸一口气,恭敬赔笑的说:“实在对不住,小人这就给杨公捡起来。”
他说着,弯下腰去,抬手要捡玉佩。
哪知道杨樾突然抬脚踩在玉佩上,差点踩到了庞图的手。
庞图吃了一惊,抬头去看杨樾。
杨樾抱臂,一脸奸臣模样,瞥斜着庞图,吊儿郎当的说:“这可是我祖传的玉佩,如今被你弄坏了,我也不指望你这个穷酸赔我,但你就这样给我捡起来,恐怕没什么诚意罢?”
庞图脸色抽了一下,还是忍耐着说:“请问杨公,杨公的意思是……让小人如何捡起来?”
杨樾幽幽一笑,说:“这还不好办么?你跪在地上,双手擎过头顶,把玉佩给我递过来,我便考虑考虑,是不是要饶了你。”
他的话音一落,庞图的脸色彻底变了,青绿的难看,要知道文人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骨气了。
魏满在一边低声笑说:“这杨樾,招人嫌的本事儿,真是不容小觑,庞图的脸色都变了。”
庞图的气息有些不稳,已经开始紊乱,抿着嘴,咬住后牙关,整个人几乎发抖,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杨樾越发的气焰嚣张,说:“怎么?跪不下来?那今儿个的事儿咱们没完!”
“等……等一等!”
庞图眼看杨樾要走,浑身筛糠一样,慢慢撩起自己的下摆,沙哑的说:“杨公……杨公且慢,是小人做错,小人理应赔礼道歉……”
他说着,慢慢屈膝,真的要跪在地上。
就在此时,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捞住了庞图,没有让他跪下来,众人转头一看,是元皓来了。
林让轻笑一声,说:“英雄救美的来了。”
魏满眼皮狂跳,心说,“英雄救美”这个词儿,是这般用的么?
元皓拉住庞图,没有让他跪下来,拱手说:“杨公,谋主并非有意,还请杨公高抬贵手。”
庞图看到元皓有些吃惊。
元皓刚说了这么一句,还没继续说下去,林让便借机会走了出来,笑得一脸随和,说:“既然是无心之失,杨公,也就算了罢,你就是不卖庞先生面子,也给元别驾一个面儿,是也不是?”
第428章贽敬大礼
林让突然跑出来搅局, 庞图与元皓似乎都始料未及。
但杨樾十分清楚,这是他们早就“串通一气”的。
林让要杨樾嚣张, 就是如此嚣张。
林让出来做“和事佬”, 那杨樾的态度瞬间便不一般了,立刻说:“这样啊, 也对, 就算不卖给庞图面子,咱们元别驾的面子还是要的, 而且刺史大人都这般说话了,我更要卖个面子了?”
元皓微微蹙了蹙眉,庞图则是心里“咯噔”一声,杨樾与林让都如此厚待元皓, 那日里魏满还亲自出营迎接元皓, 给他隆重的举办接风宴……
如此种种看来, 元皓似乎与魏营关系匪浅。
元皓感觉到了庞图的目光,他没有辩解, 而是平静的拱手说:“多谢杨公,多谢刺史。”
庞图眼看他如此镇定自若, 似没什么旁的举动, 不由蹙了蹙眉,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元皓半点子也没有心虚之态,而且若是元皓当真与林让杨樾一伙儿, 那他们便不应该对着自己表现得如此亲密……
庞图也不傻, 转念一想, 自觉这是个圈套,若是自己真的一脚踏进去了,恐怕就是呆子。
庞图这真真假假的来回思虑着,林让便知道,依照庞图的聪明才智,应该不会立刻上钩儿,便不经意的回头,对后面眨了眨眼。
魏满还猫在暗处,一看林让对自己“放电”,便知道是自己出场的时机了。
便悠悠然,闲庭信步的走出来,笑着说:“各位都在?”
“拜见魏公。”
“拜见盟主。”
众人齐刷刷的作礼,魏满负手而立,十分有盟主派头,说:“今日正巧了,元先生与庞先生都在,那便好,前儿个元先生与孤提起要返回燕州的事情……”
他这么说着,还故意拉长了声音,看了一眼庞图的脸色,随即又说:“孤虽想挽留元先生,再多住些时日,但是……但也知道元先生急着赶路,这路途遥远,若是工夫不够充裕,再出个好歹,让孤于心何忍?因此孤便想着,早些为你们践行,送你们回燕州去。”
庞图吃了一惊,自己想走,魏满都不让自己走,如今元皓只说了一句话,魏满就放他走了?
不止如此,还把自己捎带脚的一起放走……
庞图方才刚刚打消的疑虑,突然又席卷上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元皓与魏满是何种干系?若说魏满是演给自己看,可放走元皓与自己,这是大事儿,魏满真的能用这个来演?到时候得不偿失会如何?
庞图犹豫不决,只觉魏满的赌注太大了,其实庞图不知,这一局不是魏满在顽,如果是魏满在顽,也觉赌注太大了一些。
但这一局是林让在顽,林让这个人天生宠辱不惊,赌注自然要下大点,否则甚是无趣。
庞图心里千回百转的,就是没有个定论。
魏满笑眯眯的说:“这样,后日一早,孤便给二位践行,送二位上路,如何?”
元皓眯着眼目,还是拱手说:“多谢魏公!”
魏满连忙托起元皓,说:“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咱们之间还需要这般客气么?”
林让的第一份大礼,已经送过去了,庞图这个聪明人还是没有上钩儿,原本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圈套,但硬生生给抽了回去,似乎并不这么容易上钩。
魏满说:“林让啊,你第二个大礼,到底是什么?”
林让笑着说:“这……可就讲究了。”
最近正在变天儿,天气原本十分炎热,但进入初秋之后,下了两场秋雨。
俗话说得好,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天气骤冷,难免有些人不适应天气,或者水土不服。
元皓似乎就是其中之一,但元皓身强体壮,虽是个文臣,但生得是武人的模样,挺拔高壮,搞不好还有肌肉,这样的人本不容易生病。
这些都难不倒林让。
林让是个医师,他想让谁生病,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让这些日子,特意吩咐了仆役,给元皓指定送去一些吃食,吃食里也没有投/毒,所以元皓不疑有他,全都食了。
但元皓不知,这夏末秋初的天气,最不宜食用的,便是他这些日子所食的。
再加上元皓从燕州初来,难免水土不服,这一来二去,有了林让的“助攻”,元皓想要不生病,简直比登天还难。
果不其然,就在元皓与庞图准备启程回燕州之时,元皓……
害了风寒。
这天气本就容易害风寒,元皓得了上了风寒,是常理之中的事情,庞图也没有多疑什么。
这日里,庞图还主动来探望了元皓。
庞图走进元皓的营帐中,里面黑压压的,也没有伺候的仆役,只元皓一个人儿。
元皓卧在榻上,正俯身咳嗽着,“咳咳咳”的声音带着痰声,就没间断,听起来十分难过。
庞图走过去,说:“原你还未死呢。”
元皓咳嗽罢了,轻轻嗽了嗽嗓子,淡淡的说:“当真是让谋主失望了。”
“呵——”
庞图冷笑一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死了未有,明日便要启程,我可不会为了你一个病秧子,耽误行程,坏了主公大事儿。”
元皓点头说:“正是,谋主忠心耿耿余主公,元皓又怎敢拖后腿呢?”
庞图说:“你知道就好,千万别死了。”
“咳咳咳咳咳——”
庞图说着,元皓忍不住又一阵咳嗽,想要去取榻边案几上的耳杯,饮水压一压嗓子里的瘫咳,哪知道一动,有些头晕眼花,一个踉跄就扑在了案几上,登时“哗啦——”一声,耳杯翻洒,撞了一身的水。
庞图也被溅了一些,袍子角有些湿,嫌弃的说:“你这是做什么?!”
元皓撑着案几,头晕站不起来,庞图一脸嫌弃,不过还是走过去扶起元皓,说:“已经病了,还不老实呆着?为何不叫仆役过来伺候?那魏公与鲁州刺史,不是待你像个宝贝疙瘩一般,难不成使唤的仆役都不给两个?”
庞图一连串的埋怨着,把元皓扶起到榻上,这才甩了甩手,似乎觉得他太沉了。
元皓低声道谢,随即有些哭笑,说:“谋主又不是不知,咱们都是燕州人,到了这里,总要处处提防,就算魏公派遣了仆役过来,我又怎么敢直接用呢?难不成,嫌命大了?”
庞图一听,也有些道理,但这没有仆役,也不好办,元皓病成这样。
庞图干脆说:“你等着,我叫医师过来,与你看一看,免得你明日病怏怏的,耽误我的脚程,我可告诉你,你明日若是还病着,我定是不管你的。”
庞图说着,转身扬长出了营帐,去叫人了。
元皓眼看着庞图“无情无义”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
庞图走出去,准备请医师来给元皓看病。
这时候林让便“处心积虑”的登场了。
林让特意给元皓安排一些这时节不宜吃的吃食,目的就是让他生病,如今元皓生了病,林让自然要来“推波助澜”。
当然了,林让的目的并不是让元皓在魏营逗留,他的目光并非这般浅显。
他的目的是——挑拨离间。
林让要用元皓生病的事情,挑拨元皓与庞图之间的信任。
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信任可言,都是因着同处一个屋檐下,所以不得不共同谋划,林让便是要打破这层塑料情谊。
庞图才走出来,便撞见了林让,林让一脸“关心”的问:“庞先生,这般急匆匆的,是去何处?”
庞图不好招惹林让,正巧林让是营中人,如果拜托林让去请医师也是好的。
“回刺史的话,元皓病了,小人这是想去找医师过来,给看看。”
“病了?”林让故作十分惊讶,说:“明日便要启程,今日却病了,这……明日可还能启程?自然要找医师看看。”
林让又说:“不过巧了,我就是医师。”
庞图也曾听说过,鲁州刺史医术过人,而且另辟蹊径,堪称活神仙。
不过元皓地位不高,所以庞图本没想请林让给他医看。
这事情赶事情,哪想到正赶上了林让。
林让便说:“也别麻烦去找了,我这就去给元先生看看便是。”
于是林让水顺推周的跟着庞图,进了元皓的营帐。
就这么一会子,元皓竟昏睡了过去,有些不省人事的意味。
庞图吓了一跳,赶忙过去,说:“元皓?!元皓?”
林让上前查看,诊脉之后说:“无妨,害了风寒,这些日记得忌口,不要奔波劳累便可,这启程的事情……”
林让这么说着,哪知道元皓已经醒了,眼睫微微颤抖了两下,睁开眼目,有些虚弱,语气却颇为坚定的说:“元谋可以启程,不必耽误行程。”
庞图见他要死不活的模样,本想劝说两句,只是……
只是转念一想,若是在魏营耽搁,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端倪,为了元皓一个不值得,干脆还是按时上路才是正经。
庞图便笑着说:“多谢刺史大人,不过您也看到了,这元皓是个倔脾性,不让他上路怎么行呢?麻烦刺史开两副药,叫他饮了,我们明日还是按时启程的好。”
林让笑了笑,那叫一个温柔和煦,说:“既然你们已经决定,我也不好强留,我去开药。”
林让坐到案几边,写了一张药方,递给庞图,说:“庞先生素来谨慎的很,这药我也不好自己去抓,便将方子交给庞先生,按照上面吃药,驱散了风邪便可大好。”
庞图也有些疑虑,正不想让林让去抓药,需找自己亲信的人去抓药熬药。
林让说完,没有多纠缠,爽快的走了。
庞图送林让出营帐,手里捏着林让留下来的药方,久久不能回神。
元皓躺在榻上,眼看他发怔,便说:“谋主,怎么?这药方可有不妥?”
庞图习得一些医术,虽不能给人治病,但药理大体是懂得一些,说:“这药方没什么不妥,用药也极为符合你的病症。”
元皓咳嗽着说:“那……咳咳……那谋主为何出神?”
庞图眼皮狂跳了两记,说:“只是这鲁州刺史的书法,当真是……当真是,笔走龙蛇,自成一派,另辟蹊径啊。”
元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