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图一惊,连忙摆手说:“没有,自然没有。”
庞图浮夸的看了一眼天色,说:“我要出发了,多谢二位践行,今日一别,恐无相见,各自保重!”
他说着,一甩袖袍,立刻毫无留恋的转头便走,大步离开了魏军营地。
杨约莫着自己下巴,与魏子廉勾肩搭背的站着,看着庞图的背影,说:“魏公子,我怎么觉得……庞先生这背影儿,有点落寞?”
魏子廉笑了笑,说:“何止是落寞啊。”
庞图走后,杨樾被虞子源揪走,魏子廉便前往盟主营帐,禀报消息。
魏子廉走进去,林让说:“庞图走了?”
魏子廉点头说:“已经走了。”
他说着,似乎有些疑问,说:“既然大嫂你……”
他的话还说了一个开头,就被林让幽幽的抬眼盯了一下,立刻慌不迭的改口,说:“既然大哥你这么看重庞先生,为何不让他留下来?还让子廉去送什么践行的盘缠,这是何意呢?”
林让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医典,说:“庞图是个欺软怕硬的,你总是哄着他,那是绝技不行的,所以咱们要想个法子,设个圈套,让庞图自己乖乖的钻进来。”
魏子廉一听,抚掌说:“大哥一定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魏满看他们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他以前觉得自己特别不稳重,轻佻无威仪,如今对比起林让与魏子廉,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魏营的主心骨儿,毫无疑问了。
林让说:“我不是让你给了庞图盘缠么?庞图心灰意冷,这一路必然是回老家‘种田’,他这些年娇生惯养习惯了,有了盘缠肯定要住店罢?我们便找个人‘碰瓷儿’他。”
碰瓷儿?
这词语对于魏子廉来说,新鲜的很。
但也形象的很。
林让把计划说了一遍,魏子廉立刻拍手叫好,说:“好!我去,我来碰瓷儿!”
魏满揉了揉额角,忍不住深深的叹口气。
林让摇头说:“庞图认识你,你怎么能去碰瓷儿?”
这等好顽之事,魏子廉最是喜欢,连忙说:“要不然……要不然我乔装改扮?这个活计最适合我去做了,交给旁人,大哥你肯定不放心。”
这个活计的确需要一个激灵聪明的人去做,魏子廉再合适不过,但庞图能认出魏子廉来,而且庞图也不是个好招惹的,万一被识破,接下来的套子便没用了。
林让寻思了一会儿,说:“叫子云将军与詹公子来。”
魏子廉吃了一惊,说:“什么?嬴子云?”
魏满也有些吃惊,谁不知道嬴子云是正派出了名儿的,行的端做得正,一身正气凛然,让嬴子云去碰瓷儿,那还不如让魏满去来的爽快呢。
嬴子云和小孔明很快就进入了营帐。
“拜见主公,拜见刺史。”
林让笑得一脸和蔼可亲,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嬴子云一听,赶紧说:“这……刺史,这使不得,子云唯恐会误了刺史大计。”
庞图的确没有见过嬴子云,但正如大家所知道的,嬴子云太老实了,怎么能给庞图这样油滑的人下套子?
林让说:“无妨,不是还有詹先生呢么?”
小孔明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林让说:“就交给你二人了,务必将庞图……给我带回来。”
嬴子云无奈,只得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二人从营帐出来,便准备行动。
嬴子云蹙着眉,似乎十分苦恼的模样,小孔明甚是不屑的说:“怎么,你当初设计圈套于我的时候,可没如此苦恼。”
嬴子云一听小孔明开口,甚是无奈,说:“这……当初事出有因,子云已经解释过了。”
小孔明轻哼了一声,背对着嬴子云。
嬴子云眼眸一动,说:“再说了,徒儿,有这般与为师说话的么?”
小孔明:“……”
林让已经叫人去打听了,庞图接了魏子廉的银两,因此果然去住了店,并没有露宿街头。
天黑下来,庞图行路一半,便在城中的店里住了下来。
他走入店中,人不多,零零星星的,庞图管舍人要了一间房舍,又要了两道菜,一会子给他送到房舍中。
舍人见他出手阔气,点头哈腰的说:“您放心,放心,老敝人这就去吩咐。”
庞图点点头,转身准备上台阶,去房舍中歇息。
想他一直以来身份尊贵,平日里在军中也无需自己腿着赶路,明日必然要去买一匹好马才是。
庞图精疲力尽,只想赶紧休息,便顺着楼梯往上走,正在这时,一个店舍人捧着吃食大步往楼上去,正好越过庞图。
“嘭!”一声,不知怎么的,那舍人似乎被庞图撞了一下,手中的菜饭突然翻了出去……
“豁朗!!”
正巧这时候有人从楼下往上走,就在庞图与舍人身后,那菜饭直接扣了来人一身,一点子也没有浪费。
嬴子云看着你自己袖袍上的菜饭,“滴滴答答”的汤汁顺着袖子往下流,淌的到处都是,额角忍不住跳动了两下,低声说:“这就是你的办法?”
小孔明站在一边,因着位置合理,所以幸免于难。
小孔明笑了笑,这的确是他的法子,其实都是他安排好的。
小孔明知道庞图的脚程,今日会到此处下店,于是早就安排好了,这店中的舍人已经被他收买。
庞图根本没有碰到舍人,但是舍人却一副被撞的模样,说:“哎呦!您撞我做什么?饭食都撒了,还撒了这位一身!”
庞图站在台阶上,一脸茫然,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转头看着嬴子云一身的饭菜,难不成是自己撞的?
舍人不给庞图反应的机会,说:“您可看到了,是这位撞得我,不关我的事儿呀,若是赔衣裳,您一定叫他赔。”
庞图身上有钱,甚是不屑的说:“不过一件衣裳,你说多少银钱,我赔便是了。”
小孔明等的就是他这一句,便立刻理直气壮的说:“你可知道我爹爹这衣裳多少银钱?口气倒是不少。”
爹爹……
小孔明揪着嬴子云的袖袍,藏在他身后,虽是个少年模样,但与嬴子云这年龄差,真的不到父子的阶段。
嬴子云不由头疼的很,看来小孔明找到机会便会恶整自己。
庞图冷笑一声,说:“多少银钱?你直说好了,这一块金子够……”
够不够?
庞图的话还未说完,小孔明已经举起手来,五指一晃,说:“五百万钱!”
“什么!?五百万钱?”
庞图吃了一惊,说:“你怎么不去明抢?”
小孔明说:“反正今日你必须还钱,钱款两讫你便离开,若是不行,我可要扭送你。”
庞图糟心的厉害,怎么又是还钱?自己是不是和钱犯冲?
庞图有盘缠,但是到底没那么多盘缠,谁知道一件衣服五百万钱?
而且庞图觉得,这衣服肯定不值五百万钱,必是他们消遣于自己。
小孔明叉着腰,一副地主的模样,说:“既然你还不了钱,就要跟我回去,给我做个粗使!”
他说着摆了摆手,嬴子云可是带了兵的,只不过大家都乔装改扮,办成了仆役。
几个仆役上前,很快扭送了庞图。
庞图一个文人,也没什么太多的本事儿,被几个仆役,还是亲兵假扮的仆役扭送,根本挣扎不开,恨不能双脚离地的就被拖走了。
庞图被扔上辎车,辎车一路咕噜噜的前行,也不让他下车,气的庞图大喊:“放我下来,你可知我是什么人?!千万勿要惹恼了我!”
庞图大喊着,却也没有办法,这么快的车速,若是跳车,非死即伤,实在不划算。
天色越来越黑,眼看着路都看不清楚了,但这环境莫名熟悉。
而且越来越熟悉,熟悉的无以复加。
果不其然,前面突然开阔,已经来到野外,连片的火光燃烧着天际,天边竖起无数营帐,连绵起伏。
赫然是魏满的屯兵军营!
马车咕噜噜的冲向军营,直接进入营门,根本没停,也不需要检查。
庞图一看这场面,登时肠子都青了,显然是圈套!
“咕噜”!一声,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庞图再也安耐不住,暴躁的掀开车帘,说:“原你们是故意的?!”
他说着,直接从车上跳下来,都没用脚蹬子,但因着跳得太猛,脾性太爆,脚一崴,差点直接栽在地上。
幸而这时候有人突然托了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这才没让庞图直接面朝下扣在地上。
庞图抬头一看,忍不住大喝一声,说:“是你?!”
来人一身魏营谋士官服,长身而立,虽是文臣,但身材高大,姿态持重,可谓是器宇轩昂,淡淡的说:“庞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元皓!
庞图吃惊了一下,随即便醒悟过来,说:“你们都是一伙儿的,来诓骗于我,设了套子让我钻?”
他说着,看向元皓,说:“我可救了你,你竟如此恩将仇报?传出去不怕旁人笑话?”
“恩将仇报?”
元皓轻笑了一声,他是个面瘫脸,几乎很少见笑,起码庞图与他共事这么多年,就没见他笑过。
如今元皓笑起来,那面容非但没有舒展开来,反而更加冷漠疏离。
元皓口吻淡淡的说:“庞先生,你我的新仇旧恨,加起来三天也说不清楚。若说恩仇,庞先生觉得自己的恩多,还是仇多?不过你放心,我可以把这些恩仇,都一一的,还给你。”
他这么一说,庞图突然有些心虚,昔日里自己没少仗着谋主的职位“压榨”元皓,如今风水轮流转,庞图突然有些后怕起来。
就在此时,突听“踏踏踏”的脚步声传来。
“主公!”
“刺史!”
众人躬身行礼,魏满与林让施施然走了过来。
林让是来收尾这场好戏的。
林让看着一脸铩羽的庞图,说:“庞先生,听说您又欠债了?”
庞图脸色铁青,林让继续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元皓拱起手来,说:“主公,刺史,卑臣有一不情之请。”
魏满“哦?”了一声,说:“是什么不情之请?元先生不会是要给欠债之人求情罢?”
庞图听着,似乎抱有一丝希望,看向元皓。
元皓拱手恭敬的说:“卑臣是想请主公与刺史,将庞图交给卑臣来粗使。”
粗……
使……
“元皓!”庞图一听,暴跳如雷,大喊着:“我就不该救你!你这个阴险小人!你现在阴我,我……唔唔唔!!”
他的话还未说完,元皓挥了挥手,身边的士兵立刻走上前去,将庞图五花大绑,堵上他的嘴,让他不能大喊大叫。
庞图像个粽子一样,瞪着大眼睛,恨不能冲上去咬元皓才解气。
魏满说:“这有什么?既然是元先生的要求,孤如何能不答应,反正是个粗使,赏你便罢了。”
元皓说:“多谢主公。”
庞图“唔唔唔”的大喊着,但谁也听不懂他在喊什么,眼神倒是“炯炯有神”“熠熠生辉”的。
庞图被拉下去,元皓对着庞图挣扎的背影看了良久,眼神有些深沉。
林让淡淡的说:“元先生可千万别心慈手软,可劲儿欺负他才是。”
元皓点了点头,说:“卑臣……敬诺。”
庞图被魏满送给了元皓做粗使,正巧明日晚上有元皓的接风宴,大家正在忙碌,元皓便让庞图换上仆役的衣裳,负责接风宴上倒酒的工作。
庞图气的七窍生烟,心说倒酒?你信不信我在你酒你吐痰?!
接风宴。
元皓乃是陈继营中的别驾,虽然官级不能说特别大,但也是掌控机密的官员,燕州很多军事机密,都印在元皓的脑海中。
魏满得到了这样一个人才,怎么能不大肆接风呢?
一来是为元皓洗尘,二来也是告知陈继,耀武扬威。
这三来……
自然是为了刺激庞图。
宴席规格很高,魏营中人全部参加,兴致高昂的推杯把盏。
庞图一身粗使的衣裳,站在仆役的人群中,端着酒钟,气的他头皮发麻,一阵阵打抖,恨不能冲上去,把酒钟里的酒全都泼在元皓脸上。
元皓被众人恭维着,林让笑眯眯的说:“看来咱们该再找一些催化剂。”
魏满奇怪的说:“催化剂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