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搂着他,说:“你受伤了,流了那么多血,还说没有什么?若是留下病根,我可要心疼。”
曹操这么说着温柔软语,与平日里的话基本无异,不过声音中并未有轻佻的笑声。
张让坐在他身前,因此看不到曹操的表情,也不知道曹操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曹操搂着张让,一路鞍马快走,但是行进的十分稳当,绝影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思,便稳健的朝着营地飞奔。
二人很快进了营地,吕布正在营门口,看到他们归来,一眼便看清了张让袍子上的鲜血,当即带人迎出来,皱眉说:“怎么回事?!”
曹操勒住绝影,将张让打横抱下来,一面往里跑,一面说:“张让受伤了,让张奉过来医治!”
吕布说:“我自看得出来他受伤了,我问的是怎么受伤?”
他这般一说,曹操登时没话了。
怎么受伤?
当然是为了救自己受伤。
但这话曹操说不出来,实在太过丢人,尤其在吕布面前,便没有多说,黑着脸,抱着张让进了营帐。
曹操轻手轻脚的将张让放在榻上,就在此时,“哗啦!”一声,张奉提着药箱从外面仓皇的冲进来,说:“义父!”
张奉虽是张让收养的义子,不过他的家人却是被宦官张让的仆役残杀的,说到底也是因为宦官张让权势太大,纵容仆役为非作歹,因此才生出了这样的惨剧。
张奉隐姓埋名多年,就是为了潜伏在张让的名下当细作。
但不知为何,张奉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竟觉得张让有些不同寻常了。
并不如同往日那般暴虐无常,也不会随意殴打羞辱旁人,张奉以往侍奉在义父面前,总需要小心翼翼,生怕义父一不欢心,便对自己拳打脚踢。
而如今,义父的话虽少,面色也很冷清,但无论如何并不暴虐,相反的,心肠好了起来。
张奉也总是在想,这是什么缘故?
难道因为义父坠了一次水,死过一次,便与以前不一样了?
如今的张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没了那般恐惧,也没来由的关心起张让来。
因此听说张让受伤,浑身染血的回来,当即吓得心跳都要停止,提着药箱快速的冲了进来。
张奉冲进来,也没注意曹操,赶紧挤到张让跟前,曹操刚要说话,愣是把他给挤了出去,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曹操瞪着眼睛,就见张奉送给了自己一个后脑勺,根本不甩自己一眼。
张奉只是担心焦急的对张让说:“怎么回事?!流了如此多的血,义父身子本就单薄,这要将养到何时才是尽头?”
他正说着,吕布也黑着脸走了进来,抱臂站在门口。
他本就身形高大,此时按着红黑铠甲,整个人看起来就更是魁梧,又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眯着眼睛,说:“伤势如何?”
张奉赶紧划开张让的衣衫,解开包扎止血的伤布,看了看伤口,狠狠松了口气,说:“幸而没有中毒,只是划伤,但伤口很深。”
张奉说着,又对张让说:“义父,奉儿为您清理伤口,稍微有些疼痛,忍一忍。”
张让点点头,他稍有些虚弱,毕竟丢失了那么多血液,张让身子骨又弱,难免有些头晕目眩,用不上力气的感觉,说:“无妨。”
张奉便动手给张让清理伤口,小心翼翼的,然后手脚麻利的弄了伤药,洒在伤布上,给张让包扎。
曹操想要帮忙,但是左右转了好几圈儿,愣是没有帮上忙,急的团团转。
吕布则是一直黑着脸,说:“曹校尉,你这是何意?先生不是你带去给伤员医病的么,怎么回了反而变成了病患?你还未说,先生是如何受的伤?”
曹操听他这么一说,还是闭口没答。
张奉也说:“是啊义父,您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看起来还是箭伤。”
张让想要开口说话,但是曹操立刻拦住,他生怕张让一说出口,自己会更没面子,也不知张让会把事情叙述成什么一个模样。
于是曹操便硬着头皮说:“当时有流矢冷箭,张让是为了救我受伤的。”
他一说完,就听吕布“呵!”的笑了一声,他虽笑着,但是面上并未有半点笑容,说:“曹校尉真是能个儿,你堂堂西园八校尉,竟还需要一个医者相救?曹校尉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倘或当时让布出战,断然不会如此!”
曹操一听,吕布竟然讽刺自己?
吕布明明是自己的麾下,自己才是主公,却突然对主公冷嘲热讽起来。
曹操本就已然十分自责,脸面生疼,如今吕布一说,曹操的火气登时就拱了起来,冷笑说:“是么?吕都尉好能个儿?那吕都尉为何还中了陈留太守张邈的伏击?!”
吕布一听,也火起来了,说:“若是曹校尉不服,大可以手上见真章,动动嘴皮子,那是懦夫才做的事情。”
“懦夫?!”
曹操说:“好啊,你若想较量,我奉陪就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怕了你,来,现在就来。”
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如同鹌鹑一样便掐了起来。
张奉一边给张让包扎,一边听着他们斗嘴的声音,实在头疼不已。
同样头疼的还有张让,他本就失血过多,有些耳鸣目眩,曹操和吕布还在旁边“怒吼”,听在张让耳朵里都是重声儿,两个怒吼的声音登时翻倍变成了四组。
张让当即一脸冷漠的说:“二位将军。”
他的话音虽然不大,却掷地有声,张让一开口,曹操和吕布立刻闭了嘴,看向张让。
张让趴在榻上,可谓是香肩半露,又因着脸上缺乏血色,看起来十分脆弱不堪,声音却冷冰冰的说:“动手请出去,外面宽敞些。”
曹操:“……”
吕布:“……”
第86章 护短
曹操和吕布脸上均是一阵尴尬, 没想到张让不劝架就算了, 反而还让他们出门再打。
曹操冷哼一声, 说:“好啊, 出去打便出去打, 我就是怕吕都尉没这个胆量!”
“胆量?”
吕布也冷哼一声, 说:“曹校尉手底下没什么阵仗, 说顽笑的本事儿,倒着实越来越厉害了?今日布便奉陪到底了, 请!”
曹操见他率先走出门去,倘或自己不跟上,倒显得不够大丈夫。
便说:“走就走!”
“哗啦!”
两个人掀开帐帘子, 前后脚的真的出了营帐,准备去空场上打架去了……
张奉眼看着他们出了营帐去打架, 不由深深的叹口气, 关键时刻谁也帮不上忙,还是自己来。
张奉又是清理伤口,又是配药,又是裹伤布, 可算是将张让的伤势处理好了,便写下一张补血养气的方子,递给张让过目, 说:“义父, 您看看这方子可好?”
张让拿过来看了一眼, 说:“奉儿写的无错, 多谢你费神了。”
张奉做太医令这么些年,都是给皇上和显贵医病,什么样的称赞没有得到过,如今被张让称赞了一句,心底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甜蜜,不由笑了笑。
张奉说:“那奉儿先去熬药,义父伤了血气,最是耗神,便什么都不要理会,好生歇养便是了。”
张让点点头,闭目趴在榻上。
张奉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锦被,避开伤口,这才收拾药箱,提着出了营帐。
营帐外但听“砰砰砰”的声音,曹操和吕布正在“搏命”,两个人一拳一脚,拳拳到肉。
张奉从旁边经过,却视而不见,好像看不见主公和吕都尉打架,只当两只野猫在互挠一样。
张奉坦然的从旁边离开,曹操和吕布这才罢手,赶紧追上去,说:“情况如何?”
张奉看着一个主公,一个赫赫威名的第一战神,目光冷漠的说:“二位只管掐架还安生点儿,奉还要去熬药,先告辞了。”
说罢,直接冷漠的扬长而去。
曹操和吕布又被噎了一下,互相瞪了一眼,吕布冷笑说:“方才布已经手下留情,曹校尉还要再打?”
曹操回了一记冷笑,说:“今日我若是不应战,恐怕助长了你的气焰,令你不知天高与地厚,还真当这世上没有能赶上你的人!”
那两个人说着又要开打,就在此时,后面的队伍已经从峡谷回来,袁绍灰头土脸的进了营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曹操掐架的吕布。
吕布身着黑红铁甲,威风凛凛,脸色肃杀,方天画戟就戳在一边地上,袁绍一见,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便是化作灰也能认出。
袁绍当即大喊:“吕布奸贼!”
他说着,看向曹操,刚才在山谷,袁绍丢尽了颜面,如今正想着怎么挽回,便看到了曹操与董卓的义子为伍,当即找到了口舌。
袁绍指着曹操说:“曹操!你受邀参加酸枣会盟,反抗董贼暴行,为何却私底下与董贼爪牙来往?!难不成张济的伏兵便是你的指使?!好啊曹操,我当真是错看了你!”
曹操听袁绍这般说辞,冷笑一声,说:“袁公,忘了与你介绍,我身边这位大将,的确是吕布无错,但如今吕布可已然不是董贼的爪牙,而归顺了我曹操!从今往后,吕布便是我曹营的大将!谁敢奈何?!”
曹操方才还和吕布打得难解难分,如今却一转眼护起短儿来。
吕布也十分配合的一笑,对曹操拱手说:“主公所言无错,昔日里布的确受董贼蒙蔽,犯一时之错,但如今幸得主公不弃,已然大彻大悟。”
这两个人之前还你死我活,互相阴损,不过在关键时刻配合默契,来了一个双打,左右开弓的抽着袁绍颜面。
袁绍当下就觉双颊泛红,脸皮生疼。
他方才在山谷已经输了颜面,如今若不讨回来,岂不是颜面扫地?
而且吕布是谁?
可以说是汉室不世出的第一高手,董卓之所以策反吕布刺杀丁原,不就是看上了吕布的武艺高强,想要让吕布做自己的贴身保镖。
因着董卓做的坏事儿太多,他也害怕,害怕被人刺杀,若是有了吕布的贴身保护,还有何畏惧?
天底下的人,有没听说过袁绍大名的,但没有未听说过吕布大名的。
袁绍昔日里在雒阳做官,也曾十分忌惮吕布。
如今吕布“弃暗投明”,却投在了曹操名下,袁绍当真不知,曹操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积攒了多少福报,卫家的钱资捐给了曹操,富贾的家产送给了曹操,桥氏的老太公为曹操参加会盟牵桥搭线,就连这天下第一的飞将吕布,竟然也归顺到了曹操名下。
要知道那时候的曹操,可不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三国奸雄,而是一个没什么名声的纨绔子弟。
所有人都觉得曹操的孝廉、西园校尉等等官职,全都是他那有钱的老爹,有权的祖父给他捐出来的,如何是曹操这个花花公子自己挣出来的?
绝不可能!
袁绍自以为了解曹操,曹操除了花天酒地,飞鹰走狗,便不会做任何正事。
没成想的是,如今天下大乱,曹操却突然脱颖而出!
这让袁绍如何能够甘心?
一万多兵马,本能在数量上直接碾压曹操,而如今呢,袁绍的兵马损兵折将,直接来了一个大对折,这还没算上受伤和受重伤的人数,数量一下就比曹操的军队矮了一头。
而在名望上,袁绍出自汉家司马世家,本德高望重,可经过山谷偷袭,一旦传出去,袁绍的威望必然大打折扣。
曹操因着慷慨救援,不计前嫌,威望必然陡然上升,好好儿的十拿九稳盟主宝座,不知还能不能坐的稳稳当当。
袁绍真是越想越气,一面气自己不争气,一面又气曹操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袁绍虽两面都气,但人又怎么会和自己生气?
当然是有气冲别人撒。
于是袁绍便正义凛然的说:“曹校尉,你勿要被吕布这个奸贼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了!他必然是董贼派来的细作!酸枣会盟在即,万勿让吕布这个奸贼,混入了咱们内部!”
他说着,立刻抬起手来,大喊着:“来人!把吕布给我拿下,就地正法,格杀勿论!”
他这么一说,就听“嗤——”的一声,曹操突然引剑出鞘。
曹操方才和吕布打架,虽拳拳到肉,但两个人打架从来不用兵刃,因为并未有真的以命相搏的念想,不过是泄愤二字。
就算再看不惯对方的虚伪与狡诈,那也是“自己人”。
曹操当即抽剑出鞘,冷冷的看着袁绍与他的部众,说:“袁公,这里是我曹营!你可别搞错了阵仗!”
袁绍一见,怒喝说:“曹操!你要投靠董贼吗!?”
曹操挑唇一笑,十分讥讽,说:“我已然说过,吕布弃暗投明,乃是我曹操的麾下,袁公是听不得人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