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之。”
“啊?”姜流一愣。
石璋把棋子往他一早就注意到的位置一扔,而后将棋盘推到姜流面前,“你又输了。”
——
石珫的效率很高,答应为阮临寻当年皇贵妃所用香片的方子,第二日一早便把配方送到阮临手里。
“这么快?”阮临有些惊讶,展开配方扫了一眼,抬眼看石珫,“我得进宫一趟。”
“怎么?”
阮临点了点配方上的两处,说:“这两味香料我这里没有,得进宫拿——顺路也去看看你皇兄身体怎么样。”
石珫随口道:“皇兄的身体自小就不好,如今细细调养,看着比原来好许多了。”
他这么一提,阮临忽的想到了什么,“陛下年少时应该也一直在调理身体,怎么直到现在还是这副模样?”
石珫不太明白这些,只道:“恐怕是出身体弱。我离京之前,皇兄一直都是病恹恹的样子,有几次差点出了大事,甚至连父皇都惊动了,太医连续守了好几夜才救回来。”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冥冥之中,阮临总觉得哪里不对,细想来却又没有头绪,只好作罢。
进宫时皇上正有些不舒服,手指不住在太阳穴揉压,面上倒是没显露出太多痛苦。
阮临立刻仔细为他检查一遍,又派人请太医来为他针灸。
太医匆匆赶来,阮临将情况大致说清,太医立刻开始,不敢懈怠。
趁着这些功夫,阮临去太医院为石璋配好方子,交给其他太医配药煎药,自己则又从药库里挑了些别的出来,拿了一堆,名贵普通都有。
阮临初入京城时,皇帝便给了他特权,准许他去太医院药库自取所需。阮临也丝毫不客气,平日里自己想要什么直接就拿了,只让药库里做登记的小太医羡慕的眼红。
再回到御书房,就见为石璋针灸的太医已开始收拾东西。
“药已经配好,太医院正煎着。”阮临也不耽搁,直接当那位太医的面重新为石璋检查一遍。
“没什么事。”石璋摆手让太医退下去,而后轻声对阮临说,“只是头疼而已,别告诉衍之。”
阮临并非多嘴的人,更无意插手这两人之间的事,闻言点头,算是应下。
石璋微微放心,眼神一转,看见方才阮临拿进来的东西,疑惑:“那是什么?”
“从陛下的药库里拿了些药材和香料。”阮临毫不犹豫遮掩,大大方方的承认,“打算回去做个香片。”
石璋失笑:“你还真是不客气——听说你制香水平很高。做好了拿些过来,也让我闻闻。”
阮临眉头微皱道:“我只拿了一份原料。”
石璋:“……”
“而且这香不适合您用。”阮临淡淡道,“前些日子为陛下配的安神香应该还剩一部分,您用那个比较合适。”
石璋觉得头又开始疼了,无奈道,“你回去吧。”
心道这人这么无趣,也不知道石珫怎么看上的?难道是因为脸?
阮临回到府里。
既有配方又有原料,阮临略试了试,便将皇贵妃用的香片做了出来。
这香的味道温和沉静。阮临将做好的收到一边,略散了些香气,便又将剩下的材料拿出来。
这是配制静雪所需要的材料。
静雪所用的碧雪冬兰实在太过寒凉,多用于身体无益,更别说像他这种原本就不应该碰碧雪冬兰的人。
其实他也并非缺了静雪不可。然而不可否认,在心烦意乱的时候,静雪的确能够让他快速冷静下来。
将碧雪冬兰放在火上加热,蒸干花中的水分,再缓慢的揉碎。
明明是火的产出,散发出的香味却偏偏清冽到发寒。
配制静雪早已熟门熟路。
这一份起码还能用上十余次,阮临刚把静雪放进盒中包好,就听门口杨衷敲门。
“何事?”
“姜大人登门,此时正在正厅上候着,看样子心情不大好。”
阮临的动作一顿:“心情不好?”
“您还是去看看吧。”杨衷道,“兴许是遇着什么事了。”
阮临闻言推门出去,快要到正厅时,想起应当嘱咐杨衷一句,“待会儿若是静安王派人来取东西,你就把我方才配好的香片拿给他。”
杨衷应下,阮临想想又说:“随便让他去告诉石珫,我晚上过去一趟。”
杨衷得了吩咐领命而去。阮临一进厅里,就见姜流果真脸色不好。
他正要开口问,姜流却率先发难,问道:“陛下上午身体不适,你怎么也不和我说?”
阮临没想到姜流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头昏脑涨道:“陛下不让我说。”
姜流怒道:“他不让你说你就真不说了?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阮临淡淡道:“你听他的。”
姜流:“……”
好说歹说,终于把小姜大人劝回了家,阮临长出一口气,原路返回。
离开尚未一炷香,桌上却变得很干净,阮临皱着眉找来杨衷:“桌上的香料呢?”
杨衷道:“方才隔壁有人来拿,就都给过去了。”
阮临脸色一变,“都给了?”
杨衷不明所以,点头。
刚配好的静雪转手就石珫的人拿走了,阮临哭笑不得,又不好为着一小盒香料专门去朝石珫要,便只能罢了。
心道,等下次进宫,再重新拿些材料吧。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还想和大家吐槽一下前几天的作者回评。无论我说了什么,最后总要加六个点,衬得我仿佛一个铁憨憨。
结果还没等说呢,就开始维修评论了。
不过大家发评虽然相互看不到,但是我都是可以看见的哟。我的回复你们也可以在“发出评论”里看见。
似乎网页版还可以看评论,大家如果真的想康康评论,可以去试试。
晚安,啾咪。
第56章 菱曲竹声(六)
阮临是被刘管家半拉半拽拖进静安王府的。
“怎么了?”阮临疑惑。
刘管家急的话都说不清楚,只一个劲儿的说:“您快去看看王爷吧!”
“景玟?”阮临心里一跳,“景玟让我过去?”
“王爷,王爷他不知怎的,倒在房里,不省人事!”刘管家话音一落,阮临脸色大变,“他现在在哪儿?”
“卧房里……”
听见这几字,阮临立刻甩开刘管家的手,冲到石珫房间。
房间里头有人守在床边,见阮临终于到了,连忙让开位置。
进门,一阵清淡的香气散发开来,和阮临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阮临脚步一怔,“他点了静雪?”
刘管家不明所以,疑惑的追问:“静雪?什么静雪?”
阮临顾不得回答,一把将桌上徐徐燃着的静雪掀了,而后望向床上的石珫,伸手捏住他的手腕抚脉,又问:“当时究竟什么情况?”
刘管家忙道:“今日从您那儿拿来这两份香料,王爷就自己进了房没让人伺候。我们听见里头有重物落地,慌忙推门,就发现王爷已经晕过去了。”
阮临放下石珫的手腕,眼眸落在床上那人的脸上,不知再也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大事。”
刘管家却依旧十分担忧:“可王爷这……”
阮临打断刘管家:“他之前,可曾长时间用过什么药?”
“药?”刘管家仔细回忆,“王爷身体很好,几乎不生病,也没用过什么药……哦,对了。”
刘管家想起一件事:“当年王爷受了很重的伤,泡过将近半年多药浴。”
“药浴里的药材有哪些?”
这药浴当年还是刘管家负责配齐,所以即使过了这些年,他依旧记得很清楚,一味药材不落的告诉阮临。
阮临闭上眼睛,脸上痛苦神色一闪而过,睁开眼后只是淡淡的说:“把门窗都打开,再去煨一碗参汤,等他醒过来吧。”
他说的话,刘管家自然无不从的,立刻亲自去库房拿参煨汤。
参汤滚了五道火,闷了一炷香,又放到可入口的温度时,石珫终于醒了。
阮临坐在床边,愣愣出神,直到石珫的胳膊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醒了?” 他转头看向石珫,轻声问,“可有不舒服?”
石珫眉头紧皱着,想要坐起来。阮临立刻扶起他,又重新问了一遍,石珫终于回答:“无事。”
他顿了一下,了然道:“刘管家叫你过来的?”
阮临没吭声。
石珫长出口气。
阮临身上的香气淡的让人抓不住。只是石珫不久前才闻过那香点燃的味道,这香味便如同刻在脑子里一般,清晰的似乎鼻尖都能闻得透彻。
清冽的让人瞬间醒神,又冰冷的仿佛冻住人的呼吸。
他细细嗅了嗅,恍惚间竟真的闻到了这股凛冽的气息,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这是阮临身上传来的味道。
他低声闻:“那是什么香?”
阮临张了张口,回答:“静雪。”
“这香……”石珫话起了头,被阮临拦下。
“是我的错。”阮临道,“原想让下人把配好的香片给你,谁知他们没弄明白,把我刚配好的静雪也拿过来了。”
“你不能闻静雪。”阮临抿了抿唇道,“先前你用过药浴,里头有两味药材和静雪相冲,你用静雪容易眩晕浑噩,以后别碰这个了。”
他说着将参汤端到石珫身边,石珫接过碗,慢慢喝了一口,而后突然问:“听说你在慰灵宫总是点着静雪?”
阮临没想到石珫会问这个,顿了一下才道:“习惯罢了。”
“静雪是你自己制出来的——为什么?”石珫看着阮临,若有所思,“我从未见过这么冷的香料。”
阮临道:“里面用了一味材料。这味材料平日里很少用在香料上,所以静雪的香味也特殊一些。”
石珫点了点头,将手中参汤喝完,空碗递给阮临。阮临正要将碗放到桌上,就听石珫说:“当年我用药浴时,大夫也交代过禁忌。他说药浴中材料药性多温热,泡久了浸到身体里,以后要注意少用寒凉的药材。”
“静雪,我不过闻了一会儿就撑不住,它的香气又是这样的……你加了什么进去?”
阮临并不想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石珫却紧紧的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分一毫的表情。
“……碧雪冬兰。”
碧雪冬兰的名头实在太响,就算石珫并不太懂医术,也多少了解一点。
比如它生在极其遥远的塞外之地,五年一抽芽,十年一开花;比如它的珍贵无比,一两千金;比如它是世上最寒凉的药材,寻常根本不得用。
石珫笑了,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碧雪冬兰做香料烧,当真大手笔。”
他说完,忽然伸手抓住阮临的手指,阮临一惊,就听石珫冷冷道:“这么多年,日复一日的用着静雪,所以你的手这样冰?”
阮临有些恼怒,用了力气想要抽回手指,却被石珫抓的更紧,丝毫挣脱不得。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又试了几下,实在抽不出,低低的说了句:“疼!”
石珫终于收回力气,表情不变,眼神半敛着看不出情绪,只开口轻声说:“当年阮姨仙逝后,你把解药制了出来。”
阮临动作一下僵住,缓慢的转头看向石珫,艰难道:“景玟……”
石珫迎上阮临的眼神,继续将方才的话说完。
他问:“差的那一味,是碧雪冬兰?”
阮临脑袋嗡的一下,手中的碗险些抓不住。
石珫缓缓叹了口气,抓住阮临的手,将他人拽到床边坐下。
阮临往前一歪,上半身半扑在石珫面前,挣扎着要起来,石珫却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擦了擦。
石珫的指尖有一丝湿润,不一会儿便蒸发掉了。阮临看着他的手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哭了。
“回川,”石珫语气没什么起伏,为阮临擦去泪水的动作却细腻又温柔,“别这么累,别什么都自己背着。”
阮临强忍着心酸,正要安上一张笑脸去面对石珫,却被他后面一句话彻底击垮。
“别这样,回川。”石珫看着阮临,嘴角紧抿了一下,“我太心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以为今天课少可以多码字,结果突然要去处理一件重要的事情,整整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走了快两万步,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正式开始码字,原本答应给的粗长也没粗成,真是让人头大,不过我一直记得,大家不用担心哟,啾咪~晚安哦。
最后一句废话,自从评论区维修以后,我总觉得是在和大家说悄悄话,太奇怪了哈哈(小小声)。
第57章 菱曲竹声(七)
因着石珫的这句话,阮临心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疼的让他几乎受不住。
石珫的眼神十足温柔,夹着无可奈何的痛苦,手在他肩上轻轻拍着,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安抚他睡觉时的模样。
轻柔,怜惜。
他也曾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也曾有美满的家庭,父母疼爱,叔伯偏宠。如今一路行来,几经辗转,世事翻移,他甚至不敢回顾。
当年。他阮临也还有过那样的当年。
他每日撑着个不动声色的皮囊,除开石珫,对于旁人连个笑容都吝啬于给。世人说他神秘莫测,宫里人说他冷面冷心,朝中人说他性情古怪。阮临听在耳中,既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冷眼看旁人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