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出家门??应当不会吧?”石珫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听着有些怵,“这么吓人?!”
“自然……”宋何面无表情道,“……是逗你玩的。”
“……”
石珫:“哦。”
第5章 既见公子(五)
宋何虽平日里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有时也会说些笑话——虽然说了更冷,但石珫表示早就习惯了,很适应。
石珫神色如常的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一手拎起椅子,淡定的进了屋。
鼻尖有些痒。宋何用手背擦了把鼻子,心想自己难道真的不适合讲笑话?还是石珫喜怒不形于色善于伪装?
思来想去,宋何把锅往石珫的头上一扣,心情立刻又好了起来。
两个时辰之后,“喜怒不形于色”的石珫满面春风,一脸痴笑,眼睛弯下嘴角勾起,显然心情极好。
“你怎么来了?!”石珫看着外头的人,赶紧开门让他进来,“我上午原本想找你,但看你家门关着,便回来了。”
“唔,上午我家里头来了客人。”阮临并不想多说,随意解释了一句便道,“上回说送你一只鸡仔,我给你送来了。”
他说着把手往上扬了扬,石珫低下头,就见阮临手心里捧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
这小团子一身黄黄的绒毛,正舒舒服服的蹲在阮临手心。见他看过来,小团子啾了一声,神气十足,算是打了招呼。
“真可爱。”石珫伸出食指揉了揉小团子的脑袋,“好软!”
阮临听见石珫夸这只小鸡仔,也弯了嘴角:“给你。”
他把小鸡仔放到石珫的手心。石珫双手捧着,小心翼翼不敢动。他还是第一次亲手接触这些东西,又是新奇又是兴奋,一会儿看看手里的小团子,一会儿又抬眼看看阮临。
阮临看在眼里,心道这人果然是个不知来路的大少爷,又看他端端正正的捧着小鸡仔,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倒是觉得石珫比初见时可爱多了。
他可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少爷,见石珫这副模样,阮临忍住笑,细细的嘱咐他养鸡仔的事项,石珫一脸认真,一句一句仔细听着,等阮临说完,便将小鸡仔举到眼前。
石珫与小鸡仔那双豆豆眼与对视,而后立下誓言:“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你,把你养成一只威武的大公鸡!”
小鸡仔的爪子在石珫手中踩了几下,嫩黄色的喙一动,张开嘴:“啾!”
石珫笑着看向阮临,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让客人站在外头,连忙道:“我都忘记了,还让你在外头晒着,赶紧进屋!”
阮临头上戴着斗笠,晒个一时半会儿的,倒也没什么大事。他摇了摇头正要拒绝,就见屋子里头出来了一个男子,正是昨日去接石珫的人。
阮临记得,石珫叫他宋叔。
“宋叔好。”阮临乖巧的叫人。
“阮临来了啊。”宋何不太爱笑,看着有些严肃,“进屋坐下吧,我去给你们拿西瓜。”
石珫把手里的小鸡仔交给宋何,得意道:“阿临送我的。”
宋何看了看两个孩子,点点头,带着小团子转身离开。
石珫抓住阮临的手,把人拉进门,带到桌边:“坐呀。”
都已经进了家门,阮临总不好转身离去,便只好脱下斗笠老老实实的坐下。
“吃些西瓜消暑。”宋叔拿了个西瓜,直接对半切,然后给两个孩子一人一半,还不忘记拿来两个勺子。“我出去一趟,你们俩自己在家玩。”
宋叔送完西瓜就走了,留下他们两个在屋里。
前后都开着门,风穿堂而过,带走一室暑气,阮临拿起勺子,一手扶着西瓜,半天没动。
“吃呀。”石珫拿着勺子看他,“怎么不动?”
“有点多了。”阮临道,“我吃不完这些。”
“这也不多啊。”石珫说,“夏天多吃些西瓜不热。”
阮临摇摇头,只问:“你们家刀放在哪里?我切几块,剩下的放回去,免得浪费。”
“我给你拿。”石珫站起来进了后门,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了把菜刀。
阮临愣了一下,笑了。
菜刀磨得发亮,擦的干干净净,阮临接过来看了看,没说什么,手起刀落将一半瓜切成一片一片。
“你要几块?”
石珫看着他切瓜:“那你吃多少?”
“我的话,两三片就够了。”
“我和你一样。”石珫道。
阮临想了想:“那剩下的一半就放着吧,宋叔回来还能吃些。”
“就这么放着吗?”石珫看着汁水充盈的西瓜,“天气这么热,会不会坏?”
“小少爷,”阮临算是彻底摸清楚石珫了,“怕坏的话……算了我来吧。”
他抱起另一半西瓜,对石珫道:“走,去后院。”
去后院干嘛?石珫有些疑惑。
他带着阮临去了院子里,就见阮临走到井边,用眼神示意。石珫还在发愣,阮临认命的叹了口气,喃喃道:“还真是大少爷。”
“来。”他将石珫叫过来,把西瓜递给他,命令道,“抱着。”
石珫赶紧接过来,阮临又将井里的桶吊上来,“把西瓜放进去吧。”
“这样不会掉下去吗?”石珫好奇。
阮临将绳子放下去一些,而后在井架上栓好:“喏,这样就行了。”
石珫好奇的往井里看了看,“这样就不会坏了?”
“是啊。而且夏天把水果放到井里,吃的时候会凉很多。”
石珫若有所思的点头,阮临想了想,问:“你们家没这么做过吗?”
“应该没有。”石珫笑着说,“我还是头一回见。”
“那要怎么处理?用冰?”
“差不多吧。”石珫道,“我也不太清楚。房里放的冰是为了降温的,有的时候也能冰一下水果,不过我娘不让我多吃,说是对脾胃不好。”
阮临认同的点点头。露在外头的皮肤有些刺痛,他微微皱起了眉,就听石珫惊讶道:“你的脸和脖子有些发红,不舒服吗?”
“没事。”阮临赶紧挪到阴凉处,“我一晒太阳皮肤就泛红,一会儿就好了。”
“真没事?”石珫有些担心,“你可别骗我。”
阮临好笑道:“我骗你干嘛?”
石珫皱着眉思索,忽然站起来,一阵风似的进了屋,不一会儿又蹬蹬蹬的跑出来,手上拿了把大蒲扇。
“我帮你扇扇。”石珫在一边卖力的扇风,“吹点凉风应该能好的快些。”
阮临看着他亮晶晶的眸子,心里忽然一软,脸上不由自主便带了笑意。
他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是这样,所以你要好好扇。”
等到宋何回家,就听院子里传出来少年们的说话声。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这个声音有些急切,似乎是正在变声,嗓音有些低沉,却并不难听。
“还能怎么样呢?自然是被抓回去了。”另一个声音响起,比方才的更清亮些,说话语调平缓,不徐不疾。
“抓回去了?”先前的少年叹了口气,“那想来是没什么好结果了。”
“他偷了师门的宝物,就应该料到有朝一日是这样的结局。”后面的少年淡淡道,“自作自受的人不值得被同情。”
“你知道的真多。”前头的少年赞叹的说,“这些故事我都没听过。是你认识的人吗?”
这次的话题并没有立刻被接上。顿了一会儿,后一位少年才开口,“这些都是我从话本上看的。你若是想看看,我可以借你几本。”
宋何:“……”
阮临说到做到,走的时候还真的邀请石珫改天去自己那里看书。
石珫是真的喜欢这个新认识的小少年。这么好的机会可以相处,又是阮临主动提出,他自然不会拒绝,一口便应了下来。
于是,第二天一早,阮临一开门,就见石珫收拾的齐齐整整,站在自家门口。
他一露头,石珫就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来的这么早?”阮临还有些没醒困,眼睛半眯着,说话声音软绵绵的,“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石珫看着他,“你刚起吗?是不是我来的早了?要不你去睡一会儿吧,等你睡好了我再来。”
“没事,一会儿就清醒了,我不睡回笼觉。”阮临说着又捂着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小声说,“我昨晚看书看的有些晚了。”
“看书?”
石珫刚要感叹阮临的用功,就听阮临慢悠悠的把话说完,“是啊。前几日新得了一本志怪奇谈的话本,看不完心里难受,只好熬夜一口气看到最后。”
他顿了顿,看了眼石珫,眼角还带着方才打哈欠时留下的泪花:“我娘不让我多看那种东西,你可千万要保密,别说漏嘴了。”
“嗯。”石珫看着他哈欠连天的模样,有些想笑,“放心吧,我不说出去。”
“谢啦。”阮临揉揉眼睛,走到井边,就着凉水洗了一把脸,被凉水一激,总算清醒过来了。
院子里的公鸡时不时的打声鸣,石珫看着那只蹲在架子上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感叹道:“这只鸡打鸣声真响!”
阮临脸上挂着水珠,被阳光一晒亮闪闪的。
听到石珫的话后,阮临看了他一眼,道:“上次被你掐了脖子后,他歇了两天没出声,今天才开始能叫上几下。”
石珫有些尴尬,强笑了几下后说:“那真是挺厉害的,你送给我的那只我也要好好养着,争取以后天天都能报晓。”
阮临擦脸的手一顿:“这只鸡就是那个鸡仔的爹。而且——”
他看向石珫的表情有些奇怪:“我送你的是只母鸡。”
第6章 既见公子(六)
母鸡吗?!
石珫的笑容险些挂不住,饶是他定性再好,这么尴尬的情况,他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阮临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然后主动开口给他解了围:“走吧,去我房里。”
房间里与石珫上次来时别无二致,只是桌上多了些小玩意儿。
他没伸手拿,只是凑近了看,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草编的蚂蚱,你没见过?”阮临说,“这是村长编的。村长手巧,做这些东西可好看了。”
石珫睁大眼:“村长还会给你编蚂蚱?”这么闲?
“这是给他孙子大牛哥编的,编了好几个,大牛哥就一人给了一个。”阮临又想起什么,接着道,“你刚来洛河村,和他们不熟。等过一段时间认识就好了。村里的孩子人都很好的,不欺生。”
石珫点点头,目光还放在蚂蚱上。以往在家里从未见过这些小玩意儿,也没有人会给他做。真说起来,他似乎从未有过这些拿来玩耍的东西,有的只是每日的课业,以及大人们说的那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
都没有阮临来的有趣。
阮临见他实在喜欢,便将蚂蚱往石珫面前一推:“喏,送给你。”
石珫看了看草蚂蚱,半晌摇头:“我看看就行了。”
“你不是喜欢吗?”阮临说,“送给你啦。”
石珫有些犹豫:“可这是别人给你的礼物……”
阮临想了想,站起来道:“你等我一会儿。”说完就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阮临返回,脸上红扑扑的,微微喘着气,手里还拿了几根草杆。
他额头上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珠,比往上而言少了几分斯文,难得的显现出少年人顽皮和朝气来。
“来,”阮临笑着坐到桌前,身子往旁边让了些,腾出半个椅子,又对石珫招手,“来坐下,我教你编草蚂蚱。”
夏天,两个少年挤在一张椅子上,暑气蒸腾,不一会儿就开始出汗。
但谁也没嫌热。
“你看,就这样折过来,把上面这根穿到后头去,再扯出来。”阮临的手很巧,几根草杆在他手中不一会儿就成了型,开始朦朦胧胧有些蚂蚱的雏形。
石珫没看过这样的把戏,颇有些目不暇接。
“最后再把这个收起来,就大功告成了。”阮临熟练的翻折,草杆穿梭于指尖。为了让石珫看清,他的动作很慢,好一会儿,一个可爱小巧的蚂蚱出现在他手里。
“送你。”阮临捏着蚂蚱的屁股,把这个这个小东西放到石珫掌心。
“真可爱。”石珫爱不释手,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阮临有些不好意思:“我做的不好看。要真说好看,我娘做的才是最好的,我这个还是和她学的。等有机会,我让她做一个给你看。”
石珫笑着点头,阮临往窗外看了一下,回头笑道:“我娘回来了,走!”他说着抓住石珫的手,拉着他一起去前面厅上。
“小珫来了啊。”阮母笑着看向两个孩子。她今日镇上有集市,她一早跟着村里的妇人们出门采买些物件,现在才回来。
“娘,您回来的正好。”阮临道,“方才我正和石珫说到您呢。”
“哦?”阮母有些惊讶,“说我什么?”
“说您草蚂蚱编的好,比我做的好看多了。”
阮母见阮临拿着几根草杆,石珫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小的蚂蚱,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坐下,然后看了阮临一眼。
阮临领悟过来,赶紧拉着石珫坐到另一边,把手里的草杆放到桌上,小声的对石珫说:“待会你就能知道,我娘比我厉害多了。”
他们俩脑袋凑到一处,一起期待的看着阮母。阮母心里好笑,在两个小脑袋上各揉了一把,然后拿起草杆开始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