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醒了小少爷。”对方一笑,语调竟带着点愉快。
池云非灵活地躲下床铺,绕到桌子一头,伸手想去摸灯,男人却一阵风似地闪到他眼前,抬手要取他脖颈。
池云非听风辨位,堪堪躲开,脸颊被对方指甲划出红痕。他一把抓住对方手臂,咬牙不出声,狠狠往反方向一拧,感觉到对方被自己拧得翻过身来,便下脚往对方腰身上踢,誓要在一瞬间拉脱对方手臂关节。
可男人却是个心狠的,拼着脱臼的危险,生生跟着池云非转了半圈,当池云非一脚踹来时,率先抬脚挡开,随即脚尖在池云非膝盖上一点,那力道竟大得让池云非脚下一软,随即对方干脆利落抬脚踹上池云非小腹,池云非吃痛闷哼,手一松,那人便蛇似地缠上来,一手箍紧了他的脖颈。
这人动作好快!池云非内心悚然。
呼吸骤然被掐断,眼前冒出金星,池云非抬脚却踹不到人,倒是对方很开心地道:“再来!”
池云非被抵到墙边,脚不沾地,两手拉扯男人手腕,对方双手却似铁水浇铸,无论如何拉不开。
他张开嘴,呼吸只留一线,心头骤然涌起一股荒谬和茫然——这人到底是谁?为何默默无闻跟了自己这几日,却要在今晚突下狠手?
他知道温信阳今晚要来?还是宁婉香下了命令?温信阳说得对,有些错没有机会犯第二次,他绞尽脑汁,最终还是逃不过必死的命运。
可若是自己出了事,炀炀要怎么办?
忆起炀炀,他发黑的眼睛陡然绽出一点光,双脚乱蹬似回光返照。
王琨更兴奋了,笑起来道:“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微微松开了钳制,池云非狠狠抽气,一声咳嗽未出口,再次被对方一把钳住。男人戏耍他如逗猫逗狗,拽着他到了水盆前。
那里有夜里洗漱后没倒掉的洗脸水,水早已冰冷了。
王琨钳住他一把搡进水里,池云非顿时呛水,后脑剧痛,双手没命乱扑,抓住搭毛巾的木杆,一把往后拉去,王琨躲开,砰咚一声,这下惊醒了睡梦里的温念炀。
“哥?”温念炀迷糊醒来,揉着眼睛,他听到闷哼,爬起来拧开了床头的小灯。
小灯照不远,只在床头洒下一圈温柔橘光,温念炀眯着眼,看见桌子那端两个人影缠在一处,水盆哐当响。
他看不真切,茫然道:“哥?王叔?你们在做什么?”
池云非耳朵里一阵嗡鸣,被王琨一把拉起,喘息如风箱,满脸水珠沿着下颚滴落,头发被男人揪着,脖颈被男人掐着,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
王琨语气波澜不惊,神情同他狠狠压着池云非的动作截然相反,云淡风轻道:“池爷不舒服,我帮他擦脸。”
说着,尾音拐出个愉悦的弧度,又将池云非狠狠压进水里。
池云非不敢喊出声,怕吓着温念炀,眼泪从眼眶簌簌落下,藏匿进凉水中。他抓着水盆边缘,骨节捏得发白,竭力想将水盆压翻,却被王琨死死擒住,无论如何动弹不得。
他内心惶然绝望,难受得想大喊,被王琨再次拉出水面时,睁眼迷茫地看着黑黢黢的屋顶,嘴巴无力地张了张。
“深……哥……”他无意识低低呼唤那人,仿佛拽住救命稻草。
炀炀裹着被褥,赤脚跳下床:“哥?你不舒服?”
他往前走了两步,听到池云非呛咳的声音,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却被古怪的气氛摄住了心魄,察觉出了不妥。
池云非撞到木栏上,肺部因窒息痛得如刀割剑刺,王琨从背后掐住他脖颈,似笑非笑:“池爷,你吓着小少爷了。”
池云非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仓惶出声,声音嘶哑仿佛被沙子碾过:“别……咳咳咳……别过来!炀炀,咳咳……别过来……”
他声音无力到极致,一手茫然地抓向高处,却被王琨温柔握住,甚至同他十指相扣,形成十分暧昧的姿态。
“小少爷去睡吧。”男人亢奋地喘着粗气,从身后紧紧贴住池云非,那隐秘地方硬-得发烫,“放心,有我照顾池爷。”
话是这么说,却在温念炀走近时又一次狠狠将池云非搡进了水盆,这回用得力气更大,几乎折断池云非纤细的脖颈。
王琨在黑暗里舔了舔嘴角,低声道:“池爷,温信阳以为他算计了宁婉香,宁婉香以为他抓到了温信阳和我的把柄,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温家,不过如此。”
“啊——!”温念炀终于看清了两人在做什么,一时吓得浑身发抖,跑上前想拉开王琨,王琨却任他拉着,那力气比小猫都不如。
他嗤嗤笑道:“这个点儿,温信阳估计已经和宁婉香一起被我困住了。”
池云非压根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所有的声音仿佛在冷水中蒙了层罩子,嗡嗡地。
他逐渐失去了力气,张嘴吐出一串气泡,再不动弹了。
王琨皱眉,丝毫未将拉扯自己的温念炀放在眼里。他刷拉一下扯起池云非,见人歪着头失去知觉,啧了一声:“死了?晕了?我还以为你能再多折腾一会儿。”
他喃喃自语,抬手去探池云非的鼻息,没感觉到呼吸,烦道:“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啊。不知道你和温信阳谁先去见阎王,可惜了一对苦命鸳鸯。”
他将池云非搡到地上,擦了擦手,又将温念炀提起来。炀炀哭红了眼睛,小短腿踢不到男人,便呸地吐了口水:“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他还有命在的话。”王琨冷笑,打量这小崽子,“折腾小孩儿没什么意思,看在你可爱的份上,给你个痛快的。”
他从靴子里摸出匕首,来来回回在温念炀身上找下手的地方,嘴里念叨:“一刀下去要软但也要有劲道,血不能流太多,也不能太少,你最好叫得好听些,否则……”
话音未落,后脑勺被花瓶狠狠砸了一下,锵啷一声脆响,花瓶砸地上碎成渣渣。他往前踉跄一步,晃了晃脑袋,缓慢回头,眼里却绽出兴奋的光。
黑暗里,就见池云非竟艰难起身,满脸阴冷,仿佛于深渊里望向自己,似前来索命的罗刹。
池云非怕被宁婉香等人发现,之前将枪藏在了角落花瓶里,这会儿才有机会拿出来。他在水里憋狠了,这会儿脑袋阵阵发晕,握枪的手却很稳,一字一句道:“放开他。”
同时他在心里暗骂自己没经验:下回定要将枪藏在枕头里,不,应该片刻不离身!
枪口狠狠撞了王琨脑袋一下,恨不能将他的头戳出个洞:“别让我说第二次。”
王琨举起手,将炀炀放了下来,又扔了匕首。
炀炀机灵地先将匕首踹到床下,随即哆嗦着抱住池云非的腿,哭着喊:“哥——!”
“炀炀不怕。”池云非声音嘶哑得厉害,“你是男子汉,对吗?”
炀炀哭得打嗝,磕磕巴巴道:“是!”
“出去叫人。”池云非道,“叫掌柜的去报官。”
炀炀裹着被子去拉门栓,踮着脚,短短胖胖的手直哆嗦,几次拉不开门。
王琨惊喜道:“你骗了我!你居然骗了我!哈哈哈哈——”
他开心道:“我就知道你会给我惊喜!”
池云非一句话也不说,开枪打中王琨大腿,王琨浑身一颤,跪了下去,大腿上一个血窟窿,血流如注。
池云非侧头在衣袖上擦了把脸,发尖尚滴着水,眼底带着阴狠,枪口抵上王琨脑门儿:“滚回你家粪坑去……”
话音未落,王琨一把抓住了池云非手腕,迎着那枪口不躲不闪,笑着道:“已经过了丑时了。”
池云非一怔。
“你猜猜,温信阳为何还没来接你?”
池云非惊疑不定,却不敢露出破绽,一脚踩上王琨伤口,道:“我没空听你废话!”
那一脚却没能让王琨痛叫出声,反令对方更兴奋了:“那你开枪!开!我死了,你永远别想见到温信阳!”
池云非几乎是嘶吼起来,声音如金属刮过铁锈般刺耳:“你到底是什么人——!”
“L。”男人笑了起来,“是你们要找的人,给温家送信的人。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敝姓郑,单名一个罗。罗刹的罗。”
池云非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发软站不住,他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你骗我……”
“温信阳去见的人,是我的替身。”郑罗笑嘻嘻地,“这么多年,我一直是郑其鸿众多暗线里的其中一个,连他都不知道我到底藏在哪儿。对外,代替我的一直另有其人。”
池云非脑袋里嗡嗡作响,刹那什么都明白了。
温信阳三年前收到的信是这个人写的,而温家一直暗中调查的人,根本货不对板。他们查到的那个人,不是眼前的王琨……不,不是郑罗本人,而是替代品!
他居然隐姓埋名多年,一直让替代品代替自己生活在阳光下,而他自己一直以王琨的身份做着卧底!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脑海里登时回忆起温信阳形容过的那个神秘的私生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喜怒不定,不按常理出牌……
好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他根本就是个变-态!以折磨他人为乐,以看别人痛苦为乐!
“你不想知道温信阳现在怎么样了?”郑罗看着他,好整以暇,确定池云非不敢开枪,“没有我,你那夫君必死无疑。”
池云非浑身颤抖,瞳孔骤缩。恐怕连宁婉香都不知道,他所效忠的大总统的私生子,竟一直在他手下做事,被人呼来喝去,半点看不出脾气。
他失算了,宁婉香失算了,温信阳也失算了。
郑罗顺着池云非的手腕轻柔抚摸,像在欣赏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我知道你。”郑罗道,“从温信阳娶你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喜欢观察人类,我喜欢看他们痛苦、绝望……”
郑罗舔了舔嘴唇,迎着枪口站起来,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越坚强的人,越有折磨的乐趣。越不甘心,越不想死,越能让我快乐。”
“我想知道在你面前折磨温信阳,你会怎么样,我想知道在温信阳面前折磨你,他会怎么样。没有什么是比折磨一对爱侣更快乐的事了,这是双倍的享受!哈!”郑罗说着,亢奋得眼睛都发红,催促道,“怎么样?跟我走吗?去见见你朝思暮想的人?还是在这里杀了我,然后永远失去他?选择权在你,来吧!”
“你当我傻吗?”池云非恨恨道,“我只要拿你做人质……”
“那可不行。”郑罗得意地笑起来,对自己的计划成竹在胸。
正这时,炀炀在楼梯下大喊:“哥,没人!哥——!”
池云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恐怕早在入夜后,旅馆的人就被郑罗撤光了,整座旅馆现在都没有人了。而外面,估计埋伏着郑罗的人,只需一声令下,他和炀炀根本无处可逃。
“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郑罗故作神秘道,“你若是拿我做人质,出了这个门,你我都得死。外面的人可不会在乎一个小喽啰的死活。”
池云非绝望透顶,痛嚎一声,紧紧扣住扳机,将枪口“咚”地一下砸在男人额头上。
郑罗保持着愉悦的笑容,额头留下血来,不动如山。
明明是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却仿佛得到了至高无上的乐趣,浑身都兴奋地颤栗着,眼也不舍得眨地看着池云非几乎扭曲的面容。
“好棒,太棒了,继续……”他仿佛享受着精神上的高-潮,叫喊道,“继续啊!”
池云非喊得比他还大声,拿枪口狠狠砸在对方额头上,一下又一下,却始终扣不下扳机。他浑身颤抖,眼泪滚滚而下。头一回被人逼到这个份上。
许久后,枪终于落在地上,咚地一声,像是砸在了空落落的心口上。
郑罗欺身而上,他半边脸染血,异常骇人,手指温柔抚过池云非脸颊,将人抱进怀里轻声安慰,如同哄一个三岁小儿:“嘘……我这就带你去见他。我会让你们团聚的。”
第70章 被囚
池云非抱着炀炀,面无表情地坐进了车里。
旁人围上来递给郑罗纸巾,又拿了医药箱要给他检查腿,皱眉道:“不要紧吗?我去叫大夫。”
“不碍事。”郑罗,这会儿又成了王琨那副温顺低调的平和神情,没脾气似地笑着,“我得带他回去复命。不能让那位大人久等。”
“子弹穿过去了,还好。”旁人全然不知那位“大人”就在他们眼前,速度飞快地给郑罗消毒缝合包扎好伤口,又低头往车窗里瞧了眼,“这两位就是温信阳的男妻和儿子?好好一个将军,娶个男人作甚?”
“这可轮不到你我操心。”化身王琨的男人拿纸巾按了按额头,擦掉眼前的血亲自开车,笑容可掬,“辛苦兄弟们了。”
“注意安全。”对方拍一下车门,目送车辆驶远。
漆黑的夜,出了街口连鸟雀野猫都没了声息。
只有打更的人揣着酒壶,慢吞吞地呼喝,声音悠远洪亮,已快寅时了。
郑罗看了眼后视镜,笑眯眯地:“饿了吗?给你买点吃的?有家糕店开门挺早的,这会儿去能赶一锅新鲜出炉的白糕。”
池云非不作声,双目无神,愣愣地看着窗外。
炀炀趴在他怀里,不敢抬头,双手紧紧揪着池云非的衣襟。
郑罗又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能隐藏身份这么久?我在国外待了很多年,少年时期骨骼尚未定型,最容易改变外形。我整过容,我的替身则整容成我原本的样子。当然也不是完全相像,有一点像就行了,毕竟少年人远走他乡,等再回来物是人非,同幼年时期长得不太一样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