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下楼检查,在那二人用餐的椅子下方发现一封贴在隐蔽处的信。
他取下来拆开草草看过,发现竟是北边内阁右派暗线留下的信,约宁婉香几人一见,有事商量。
池云非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说:这是什么意思?
难得有机会,为什么对方不直接带自己和炀炀离开?只是留下一句口信?那地址是什么意思?温信阳躲在那儿?还是让自己想办法去一趟?
他琢磨不透,料想应是温信阳有自己的主意,于是只记下地址,静观其变。
到了夜里,宁婉香带人回来了,身后多跟了几个人,在旅馆周围埋伏下来。
池云非在窗户里看见,心说:哦豁,这下恐怕等不来人半夜翻自己的窗户了。想想也是,他真是异想天开,温信阳怎么可能冒这种风险来见自己?
若是宁婉香的人监视着他们,岂不暴露了?
池云非这才打消了见面的念头,关了窗户,在屋里吃过晚饭,不出意外地等到了宁婉香上门。
对方将信直接丢在桌上,让池云非看:“你有什么想法?”
池云非看了一眼,见落款是右派,还盖着印章,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底: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右派来跟宁婉香接头,但如今右派的刘庆川跟着温信阳,之前他们还缴获了袁翎留下的遗物,要模仿右派的做法并不困难。
“我怎么知道?”池云非翻了个白眼,“我一个成天吃喝玩乐的少爷,哪里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
“我们刚进城,就有人来接头。”宁婉香琢磨,“右派……听闻北边的右派一直想和平统一,和左派是两种不同的做法。但他们为什么会找我?为什么会知道我?”
宁婉香怀疑地看池云非:“你当真不知其中缘由?”
“我是中途被你们绑来的,我能知道什么缘由?我还能元神出窍提前来封城给你们设计陷阱不成?”
池云非赢就赢在,宁婉香并不知温信阳当日就在山寨上,也不知池云非已见过温信阳,箫棠更是能去求救,所以池云非其实是能够顺利“通风报信”的。
宁婉香不知其中内情,左思右想自然也怀疑不到池云非身上去,所以更觉稀奇。
“上面约了你们见面。”池云非道,“城北栀子胡同。呵,有趣。”
宁婉香看他:“什么有趣?”
“城北栀子胡同我不清楚,但你说巧不巧,我刚好知道城南有个小柳叶胡同。”
宁婉香顿时眯眼,只觉蹊跷不已:“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池云非靠在椅子里消食,咂嘴道,“见过将军往来信件上有这个地址而已。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还挺有意思?”
宁婉香沉吟,捏着那信反复看,不知其意,愈发谨慎。
池云非却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就懂了温信阳的意思,这两边一定有一边是温信阳的陷阱,左右各一边,乃是烟雾弹,最终的决定就在宁婉香手里。而宁婉香,一定会做出符合温信阳期待的选择。
他只需要透露出城南这个地址,别的就不用管了。
宁婉香最终没同池云非多说什么,拿着信走了,隔壁又亮起了灯,估计有得他们焦头烂额。池云非竟是在这危机中找到了一点“幸灾乐祸”的看戏心态,还挺愉快。
深夜,门外店小二逐一拍门:“需要夜宵吗?”
他声音有气无力的,带着虚浮,说几句就打个哈欠:“需要夜宵吗?厨房做了夜宵……”
等到了宁婉香门外,门内传来不耐烦的男声:“不要!去去去!没叫你不许靠近!”
那店小二喏喏应声,又打个哈欠,便来敲池云非的门:“需要夜宵吗……”
炀炀好奇地翻身坐起,池云非便问:“有什么?”
小二声音很低,听不真切,答:“泡馍、鸡翅、卤鸭脖、糖水……”
炀炀不太感兴趣,却又听门外道:“炸糕、豆粥、酥饼……”
炀炀道:“我想吃炸糕!”
池云非便去开了门,那小二低着头,搭着毛巾,穿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衫,弯腰驼背,但就这样也比白日看着高了许多。
池云非有点奇怪,去看他的脸:“要份炸糕和豆粥……”
小二应了声,转身走了,池云非看着那背影莫名心跳有些快,直愣愣地看着,都忘了关门。
隔壁断臂男人出来,要去茅厕,看了他一眼:“开着门做什么?外面有人,别以为能跑。”
“……”池云非翻了个白眼,砰地甩上门。
外头人骂骂咧咧走了,片刻后小二端了夜宵来,池云非开门,那小二便进门放碗盘,池云非顺手关了门,眼也不眨地盯着对方,炀炀却丝毫未有注意,全幅心神都在炸糕上,洗了手便拿了一块吃起来。
池云非离得近了,心跳愈发快,等小二摆好碗盘转过身直起腰来,他猛地咬住唇,将欣喜的声音压进喉咙里,不敢让炀炀发现了,手指握拳,定定地看着对方。
那“小二”抬起脸来,脸上、脖颈、手上俱抹得脏兮兮的,但那眉眼化作灰池云非也能认出来。正是几日不见的温信阳。
温信阳也定定地看着池云非,眼也不舍得眨一下,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对视,恨不能用视线将对方扒光了抱进怀里细细打量。
安静片刻后,池云非声音嘶哑,道:“我要洗澡,你去打热水来伺候。”
“小二”点头:“是。”
两人擦肩而过,手指不经意碰过彼此的,飞快地握紧又放开。
待人出了门,池云非便摩挲着指尖,贪婪地感受那一瞬的温度,心里涨得满满的,又开心又发慌。
“小二”打来热水,亲自倒满,池云非拉过屏风,挡住二人身影。
池云非脱了衣服却不进木桶,和温信阳紧紧抱了一下,又冲外间道:“炀炀,跟茉莉学过什么曲儿?唱给池哥听好吗?”
炀炀立刻答应道:“好!”
随即便高高低低的哼唱起来。
借着这声的掩盖,温信阳低声道:“我身上脏。”
话是这么说,却没舍得将人放开。
“你胆子也太大了。”池云非在对方耳边道,“万一出了什么事……”
“我有分寸。”温信阳道,“那小二给一把大烟就什么都忘光了。”
“周围都是他们的人,你怎么出去?”
“我跟着送菜的人进来的,明早跟着送菜的人出去。”温信阳道,“消息给了吗?”
“给了。”池云非道,“趁此机会,要么先把炀炀带走?”
“不行。”温信阳道,“只带他走你会有危险,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也不足以带着你俩全身而退。从我们进城的那一刻起,宁婉香的人,还有信里的L都盯着我们,只能暂时委屈你们。”
“你也知道!”池云非慌道,“宁婉香的人就算了,那L在暗你们在明,就不怕被发现?”
“我自然是有完全把握才会来。”温信阳抱着他道,“只这一晚,没事的。”
说完正事,温信阳抱着人也不知是气谁,道:“你就是不让人省心。”
池云非委屈巴巴:“我也不想。”
温信阳手探进池云非衣服里,摸他肚子:“我听说你被踢了肚子,让我看看?”
池云非立刻告状:“我还被打了脸呢,你看!”
这几日宁婉香给他上着药,脸上的伤其实看不出来了,温信阳却听得皱眉,捧着他的脸细看:“我听箫棠说了,等事情结束,我帮你报仇。”
池云非嘻嘻笑起来:“我已经报仇了。”
温信阳手指滑过那娇嫩的肌肤,不忍心疼不舍,眼里的情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池云非也怔怔地看着他,二人对视,不知不觉就吻在了一处,似还不够,池云非稀里糊涂就被架在了木桶边,裤子半褪,两人耳鬓厮磨,最要紧的部分被温柔疼爱,池云非咬着手背不敢出声,满眼都是情意。正因不知明日会如何,才更是火热积极,唇舌你来我往,咂摸出声,惹得外面炀炀好奇道:“哥,你在吃什么?”
池云非满脸通红,温信阳低声在他耳边轻笑:“吃你。”
池云非顿时心潮澎湃,明明场合时机哪儿都不对,偏就亢奋起来,惹得温信阳呼吸渐重。
“喜欢这样?”温信阳问他,“刺激?”
池云非眼角泛红,浑身都要烧起来了,抓了温信阳的手又将整个人都往对方怀里送。
温信阳喜欢他这样喜欢得心里发疼,吻着他的额角小声道:“我一定会让你们平安无事,信我。”
池云非点头,还没能够快活,就听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姓池的!”那断臂男人恨恨道,“开门!”
温信阳一顿,池云非顿时被浇了冷水,慌忙穿上裤子,想系好衣服,温信阳却拉了他一下,默默摇头:“记住你是在洗澡。”
池云非反应过来,忙舀了点水将衣服、头发打湿,又抹了把脸,绕出屏风道:“做什么!我在洗澡!”
“开门!”断臂男人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你房间了?”
“是店小二!”池云非道,“伺候我洗澡,你管得着吗?”
断臂男人不管:“开门!”
池云非只得开了门,温信阳垂下眸子,打湿了衣袖和裤腿,手里拎着木桶。
炀炀全然不懂,吃着炸糕坐在椅子里自己玩自己的,断臂男人四面环顾,又看那小二:“你!出去!”
“小爷让人伺候洗澡也不行?”池云非不高兴道。
“宁爷的意思。”男人懒得多说,目光滑过池云非湿漉漉的衣衫和敞开的衣襟,看了那白皙娇嫩的肌肤一眼,满脸鄙夷。
池云非没答话,回去接着洗澡,温信阳便低着头提着木桶走了,那断臂男人根本没在意他。
待关上门,听到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池云非才松了口气,拉开裤子看了一眼,哭笑不得。
第68章 希望
之后的几天,宁婉香似乎都很忙。池云非连着几日没见着他人,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调查什么。监视池云非和温念炀的人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是宁婉香从外面带来的,大概是封城里的暗线之类。
池云非没能从那人嘴里套出话来,便也不再多问了,成天只带着炀炀在城里四处闲逛。那男人总是陪在身边,端茶倒水提包,沉默寡言到偶尔会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炀炀玩了几天有些腻了,最近总是问同样的话:“池哥,爹还不来吗?还要等多久?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娘?”
池云非一开始还能胡诌过去,时间久了,炀炀开始不耐烦起来,成日闷闷不乐,糖人和炸糕也哄不好了。
“我不想玩了,我想回家。”炀炀垂头牵着池云非的手,没精打采的,“我想爹娘了。池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池云非转移注意力:“炀炀,那边有戏台,咱们去听戏好吗?”
“不听。”炀炀难得任性起来,抿着唇很不开心,“我想听茉莉唱戏。”
池云非道:“晚上回去,咱们找宁婉香给你唱,他是茉莉的师父,唱得比茉莉好。”
“不要。”炀炀甩开他的手,眼睛红起来,“我想回家!”
池云非蹲下身哄他:“炀炀乖,咱们等等爹好吗?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咱们现在回去,爹到时候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娘知道我在这里吗?她都许久没见我了。”炀炀捏着衣摆,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她为什么不来见我?”
池云非最近编得谎话太多,脑仁都疼了起来:“外公外婆搬家了,池哥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等找到他们,我就带你去见他们,好吗?”
“真的?”炀炀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伸手拽住了池云非的衣角,“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池云非心里的愧疚都快水漫金山了,不忍去看孩子的眼睛,便搂过小孩抱在怀中,轻轻拍他的背,“等爹来了,咱们一起去见外公外婆,好吗?”
“……嗯。”
说着话,那一直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的年轻人走上来,买了只糖葫芦递给炀炀,道:“今日城郊来了杂耍团,小少爷想去看看吗?”
炀炀还没见过杂耍团,顿时来了兴趣:“那是什么?”
“有训猴的,训狗的,还有老虎。”年轻人道,“它们像人一样听话,能钻火圈,跳绳,还能骑车。”
“骗人!”炀炀大叫,登时将委屈抛到脑后了,“老虎能骑车?”
“猴子能骑车,老虎会驮着猴子钻火圈。”年轻人道,“去看看吗?”
炀炀立刻牵住池云非的手:“池哥!我想看老虎!我还没见过老虎呢!”
池云非松了口气,朝那年轻人看了一眼,对方长得平平无奇,丢人海里都认不出来。想来最好的卧底也就是这样的人了,连个特征都没有,十分难记。
他主动道:“你叫什么来着?”
对方垂下眸子,道:“小的姓王,单名一个琨。”
“真名?”
王琨没回答。
那便是假的了,池云非了然点头,道:“谢谢。”
王琨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头,仍提着大包小包,家奴似的,丝毫不见监视人的神气样:“不必客气。”
三人便一路行去城郊,空地上果然支着帐篷,几个杂耍艺人吆喝声极大,猴子吱哇乱叫,半空里响起鞭子的声音,抽得风嗡嗡作响,惊飞树林里的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