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凝嫔还曾经细细的留心过舒贵妃的遗容,却没想到这一来二去之间,倒还真让自小精通药理的她,瞧出了些许的端倪来。
那时候舒贵妃的手指甲下面,有一层薄薄的青黑色,看起来不甚显眼,却也绝不是抑郁而终的人,应该呈现出来的症状。
那个时候,早在十日前,看守舒贵妃的宫人们便曾通报说舒贵妃夜不能寐,以至于深思困倦,精神不好,虽后来经过了太医院的诊治,开了好些个安神的补药,但是最后还是无力回天。
那些个太医们所开的方子,在人走后,凝嫔便全都找来一一的看过,可是就药方来看,太医们所用的却全都是安神温补的药材,每一张都没有不妥之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凝嫔心中存有疑虑,却也拿这已经断掉的线索没有办法。
直到后来,她偶然间从古医书上发现了一种名叫三仙转的草药,她脑海之中,关于舒贵妃的这一切线索才终于又重新串连了起来。
这种草药极为珍贵,原本也是用于安神进补,可是一旦与那药方中的龙骨相遇,便也就依照其中剂量,成了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而这种三仙转,放眼整个大楚之中,也就唯独在宫里的太医院中有那么寥寥几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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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这种草药因为太过珍贵所以就连太医院也很少使用,所以如若当年珍妃所用的真的是这种草药的话,那么事后太医们无所察觉就也是说得通的了。
一个十几年用不上一次的药草,忽然间缺一点少一点,又有谁会那么清楚的记得。
更别提这么珍稀的药草,出了掌管众多太医的太医令以外,其手下的这些太医们,又有哪个能够清楚的知晓,平日里它都被收归在哪里。
这许多年过去,如今掌管太医院的仍旧还是当年的那位太医令,秦资。
而这个秦资又好巧不巧的和珍妃是同乡,这么多的线索全都或多或少的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说是当年的事情,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恐怕就真是见了鬼了。
凝嫔自身困于深宫之中,不便与赵悯生想见,于是便将这一切全都交托给了她的儿子赵仪,嘱咐他来告诉赵悯生,以求能够帮助他破解眼前的这番困境。
有了凝嫔所提供的这些事情,赵悯生如若想要查明当年之事,就只需从秦资和三仙转入手,便能掌握证据了。
故而赵悯生从赵仪府中出来以后,便径直走到了许元驹的住处。
这几日正巧赶上他休沐在家,打从上一次被白易柳骗得人财两空了以后,直到现在他这日子过的都还蛮清苦。
太医官职不高,每个月的月钱更是没有多少,赵悯生瞧着眼前这个简单的小院儿,实在是不知道那姓白的究竟是怎么对人下得去手的。
“唉,遇人不淑啊。”
赵悯生站在许元驹的门前,瞧着人门口儿,那两株早已经枯死了的不知名植物,可谓是频频摇头,连连叹气,其声势之大,直都把在院里打理草药的主人给引出了门来。
“嘿,我说您这是闲的没事干,跑我家门口叹气来了?”
许元驹瞧着眼瞧赵悯生这一副欠揍样,一时间到有些让人给气乐了,手里拿着个打理草药的锄头站在院门的当间,颇有些莫名其妙的瞧了瞧眼前的赵悯生,继续说道。
“行了,快先进来吧,我把你再这么叹下去,周围的邻居都得来我家吊丧来了。”
这话一说罢,许元驹便将那锄头放在了一边,随手将身前的赵悯生拉近了院中。
许献的这一座院子从外边瞧着虽然不大,但贵就贵在内里精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很有生活的气息。
赵悯生跟随着人的步伐,在他的带领下穿过了一片已经完全被药材给占领了的菜地,而后才绕了一圈终于进入了正屋中。
从前赵悯生一直住在宫内,与许元驹见面来往,大多都是将人召到涛蕴院中,所以他这住所赵悯生也算是头一回过来,无论是看哪都觉得很新奇。
赵悯生坐在椅子上,颇有些好奇的环顾了一圈,唯一发现的特别之处,就是许献作为太医,对于草药的区别对待。
在他这不论是门前还是屋里,但凡是不能入药的观赏植物,无一例外全是故去多年,只能留下个干干巴巴的尸身尚在展出。
相比之下各种草药却被人精心打理,涨势茁壮,并且遍布在他院中的每一个角落。
就连在他给人端上来的盖碗之中,飘着的也都不是茶叶,而是赵悯生叫不出来名字的中药材,那东西长相犹如枯枝一般,且稍微一晃荡,就能从中溢出一股子古怪的苦味来,让他这种怕苦之人十分排斥。
赵悯生掀开盖碗,端着那杯药草茶仔细的瞧了一会儿,然后又默不作声的将它放回了桌上,好在他如今还不口渴。
这一间小院不大,赵悯生来来回回的转了几下头也就算看的完全了,况且总的来说,这里只有许元驹一个男子居住,能够到如此的程度也已经可以算是很整洁。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臣这里了,还破天荒的没带上谢督公一块儿,平日里你们不是都形影不离的吗?”
许元驹在将赵悯生带进了屋后,便又接着出去料理他方才没干完的事情了,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回到屋里来,给他自己也泡上了一杯药茶,坐到了赵悯生的对面,一张口便是问的谢渊。
自打从皇帝下了旨让谢渊给他当老师后,他二人的关系便是日益亲近,基本上只要是许献能见到赵悯生的时候,不论是什么场合,谢渊都会在其身边。
久而久之的,他也就习惯了每次都是三个人的碰面,并且也从平日的相处和言语之中,觉察出了些他二人之间特别的关系来。
所以这一次当他一看到赵悯生的身边,并没有跟着谢渊的时候,许元驹这心里便大概能猜出,可能是二人之间有些闹别扭了。
而后他再一瞧见,赵悯生在听见他这问题后的沉默,对此便也就更加确定了。
他二人之间,的确是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啊。
许献瞧着此时正坐在自己面前的赵悯生,那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端起盖碗来,浅浅的饮了口茶。
可一直等到他这口茶喝完,茶杯都已经再撂下,赵悯生的神情看起来,却依旧像是没能从情绪当中走出来。
“你和谢督公之间……”
瞧着赵悯生一提起谢渊时,这一副失魂落魄样子,许元驹这个做兄长的到底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可要真正问起来,这种事情又让他有些觉得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于是便只能支支吾吾的把话说到了一半。
“我俩之间没什么,我今天之所以一个人来,也是想要单独问你一些事情,而这件事,我并不想要谢渊参与其中。”
赵悯生一边说着,一边紧皱着眉头,轻轻摩擦着自己左手的虎口。
方才在来的路上,赵悯生又将凝嫔告诉他的线索,重新细细的捋了一遍,而根据她所说的三仙转的珍贵,和其独有的药理,则不由得让赵悯生在脑海之中产生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
药草稀有,珍藏在太医院之中,非极为尊贵者不能使用,那么近些时日一直深思倦怠,提不起精神来的太后……她所用的安神汤中,又会不会就有这一味三仙转呢?
这个想法刚一在赵悯生的脑海之中出现,就立刻惊起了他一身的冷汗。
三仙转虽稀有,可与之相克的龙骨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味安神之药,但凡只要是买通了几个太后身边的宫人,偷偷摸摸的将其放进太医开好的药方中,那么如果珍妃再想要故技重施,可就要比当年还要容易许多了。
第64章
这种时刻,不论如何,在赵悯生的心中,谢渊的安危都是最主要的,如若珍妃真的已经这么做了的话,那么不日之后,这朝中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在这种时候,如果赵悯生能够在人得逞之前,成功的拿到她操纵这一切的证据,将这一系列的事情全都即时阻止,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是如若在这期间内,他没能找到能给人致命一击的证据,亦或者是慢人一步的话。
珍妃封后,太后崩逝,与之接踵而至的,势必是朝中大臣一边倒的倾向承王,到了那个时候,已然铤而走险毒杀了当朝太后的珍妃,必然会乘胜追击,不再给赵悯生留下丝毫喘息的机会。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谢渊还留在赵悯生的身边,不能从这一趟浑水中抽身的话,只怕也会被他连累着,同他一块儿葬身湖底。
这种预见,让赵悯生感到害怕。
上一世他已然对人多有亏欠,这一次明知前路凶险,赵悯生是断然不会再让人同自己一齐去冒这个险了。
所以当想到了这一点后,赵悯生心内中第一个想法,就是从此刻开始便将谢渊从这件事中,摘个干净。
这一件事,就只有他与许献两个人知晓便好,而谢渊则最好能离这件事遥远一点,起码不要沾染的过多,这样等真到了那一天的时候,也不至于让皇帝即便是对他心存不舍,却也碍于心中对赵悯生的忌惮而无法出言保全。
谢渊是跟在他身边许多年的人了,虽说朝中文官武将众多,但是想要找到这样一个如谢渊一般,文韬武略皆是上乘,又不用他过多言,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与他心照不宣的得力之人,却也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许多年来,仰仗着朝中,有一个像谢渊这般的存在,皇帝也实在可以说是省下了不少的心思与力气。
很多他不便言说的话语,他不能亲自去办的事情,他不好直接结果的人,全都由谢渊出面,妥善的为之处理了。
所以即便是现如今,谢渊很清楚明白的站在了赵悯生的阵营了,但只要是最后这一关头,他能够摘得清楚,能够给皇帝一个为之出头的空隙,一个机会。
那么赵悯生想,皇帝他就一定会尽力的将人保全下来,继续的为他所用。
“元驹,你行医这么多年,听过一味叫做三仙转的草药吗?”
赵悯生抿着嘴唇看着眼前的许元驹,说话之时,其脸上表情之凝重,也让一直坐在他身边,闲散放松的许元驹不由的跟着感到了一阵紧张。
“三仙转?”
听到这一味草药,比起赵悯生脸上的凝重与紧张,浮现在许元驹面容之上的,却更多是疑惑与不解。
他实在不明白,赵悯生为何会突然之间的来到自己的住所,且就只为了来当面询问他这一味昂贵温和的补药。
“听过倒是听过,不过这药除了珍贵稀有外,我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尤其是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你淮王殿下,特意来我这问询的。”
许元驹说着,拿起了桌上的药茶吹了吹,放在嘴边,小饮了一口,而后才又接着开口。
“这玩意儿它虽然是进补神药,但除了在温和进补,养心安神方面以外,它几乎就没什么别的作用了,而且一般人基本也都用不到,都不用说是一般人,就连像我这种普通的太医,一辈子都瞧不见它一眼,更有许多同僚,想必连它的药性都给忘了,就连我也是前一阵子看到了一本古籍才又想起来,它不能同……龙骨一起用。”
许元驹方才还完全不知道赵悯生在想什么,直到他端着茶杯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再突然提到龙骨的时候,他才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赵悯生,眼神之间立马就变得锐利了起来。
“龙骨……舒贵妃当年的安神药中,最重要一味药材,就是龙骨。”
“我……我为什么早些时候没有想到,龙骨。”
赵悯生看着如今眼前许元驹的神态,便能知道,这人终于是和自己的思路搭到一块儿去了。
早年间,舒贵妃故去的时候,许元驹虽也感到意外,觉得不甘,可那太医院的药方,他翻来覆去的看了近百遍都没察觉出有哪处不妥,以至于到后来,他也就被动的相信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些托辞。
直到今日,赵悯生在他面前提起三仙转来,才又使许元驹如同一下子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恍然顿悟。
突如其来的震惊,在他的内心之中引起强烈的撼动,以至于让此时的许献只能坐在赵悯生的旁边,大张着嘴隐隐的喘着粗气,双手剧烈的颤抖,让他几乎连手中的茶杯都拿不稳。
“你……”
赵悯生看着眼前的许献,心中也不免被人勾起了一阵感伤来,许元驹这么一个如花孔雀一般的人,实在是鲜少会露出这般痛苦的模样。这让赵悯生很想说些什么,安慰人一下,可是一张开口,他又实在不知道,在这种时刻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才能减免人心中哪怕一丝丝的悲伤与愧疚。
他明白,即使这么多年许献与他早已亲如兄弟,以至于让他能够时常的对他这个皇子“不管不顾”,“冷嘲热讽”,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其实也还是一直没能从他对于舒贵妃,深深的怀缅与亏欠之中走出来。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赵悯生初回宫中,最为飘摇的一段时间,毅然决然的来到他的身边,放下一切他内心之中的骄傲,毫无怨言的忍受着赵悯生的古怪与多疑,并且一直陪伴他走出那一段犹如惊弓之鸟般的日子。
赵悯生清楚,这一切都在证实着,许献的难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