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当年曾发生过的那些事情,放不下舒贵妃给予自己的恩情,放不下那一年,那个跪在殿中,浑身颤抖的如同筛糠一般的胆小少年,从身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眼中,窥探到的如月光一般的温柔。
第65章
“这件事,还得要从太医院查起。”
赵悯生看着眼前人在自己的注视下,埋下了头,肩膀隐隐的抖动着,直到好一会儿过后,才又带着些许的感伤,缓缓的抬起头来,使劲的用手抹了一把脸,对他说到。
“三仙转这种东西,并不常见,就算是在宫里的太医院,这味药也是一直都被锁在最顶层的珍宝阁里,除了秦资以外,任何的人都无法擅自拿到他。”
太医院建在皇宫之内,一座小楼从上到下,总共分为四层,除去第一层外,剩余的三层全部用于存放药材。
在这里,第二层与第三层所放的药材,皆是按照药效细细分类摆放,供所有太医使用的。
可第四层却与之大不相同,这里所放着的药材,全都是稀世奇珍,不仅不允许普通太医们随便使用,甚至在其门口,还设有专人把守,门上还拷着极其复杂的机关锁,这种锁出自于前朝大师之手,想要破解极其耗时耗力,在这种严密的监视下,想要破门而入,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这机关锁的钥匙又唯独只有太医令秦资的手里才有一把。
所以除了他以外,剩下的其他人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能够进入珍宝阁的机会。
“珍宝阁布局精密,如若是没有钥匙,想要硬闯,势必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如果要查三仙转的话,最好还是先从秦资的身上下手。”
许元驹说着,将他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回了桌上,瓷器的底部与桌子上的木料相撞,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赵悯生看着眼前的许献,经过了短时间的冷静过后,如今他的神色已经稍有缓和,看上来冷静了许多,只剩下双眼的眼角,看起来仍旧有些泛红。
“好,就眼前的形势来看,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了,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出来吧。”
如今珍妃即将封后,太后的身体抱恙,还不知道是否与这三仙转有关,说不上哪天,这瞬息万变的朝局便会变了天。
赵悯生的处境也的确不容乐观,既然有了调查的方向,那么解下来的一切就都要尽最快的速度,一旦珍妃如愿坐上了后位,只怕即便是赵悯生调查到了什么,也不会再有可能长得开口了。
“那珍宝阁在太医院的第四层,内外皆有设防,门上有极为精密的机关锁,门外又有专人看管把手,就连窗子外边,也都布满丝线,这些细丝每一根上都栓着铃铛,只要稍稍一碰,就会发出警报。”
说到此处,许献还特意起身,去不远处取来了纸币,铺在桌上,给赵悯生一面说,一面画图详解。
“而且这些东西,平时用人眼根本就难以看到,只有在强烈的阳光下,它才会凭借着自身的反光,显露形象。所以想要避开所有人,从外部潜入进去,基本是不可能的,现如今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先从秦资那里拿到钥匙,而后再通过钥匙潜入珍宝阁,拿到三仙转。”
赵悯生双手撑在桌上,一面看着人在桌上画出的那些草图,一面默默的皱紧了眉头。
“好在像是三仙转这种需要保存在珍宝阁中的草药,每一年它的数量和用途都会有专人明确的记载,这些人无一不是隶属于皇帝本人,就算是珍妃也无法对其干涉收买。且这种药的数量极少,只要咱们能够潜的进去,对比一下它的数量,所有的事情,也就全部都能够了然了。”
许献说着,将那手中的毛笔又重新沾了沾墨,换上了一张新的白纸,开始画起了一个形状极为特殊的东西。
那东西成一个长条状,依照他所画的大概有半指来宽,一捺多长,凹凸不平,两端各支出一个稍大点的方块,与这条上其余的凸起长相差不多,只不过是他俩突出的块头最大罢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咱们要怎么拿到珍宝阁的钥匙,那钥匙常年被秦资贴身携带,我也只是在他身上瞧见过那么一两次,具体的记不那么清楚,只能给你画个大概的样子出来。”
许元驹说罢,在那长条状的图样上,恋恋不舍的落下了最后一笔,将其转过来,正对着赵悯生放好。
“这东西上,别的地方我画的都不一定就是最准确的,唯独只有这一点,绝对不会有错。”
许献说着,伸出手指,在那长条形钥匙的底部最中间的位置,重重的点了两下。
“这钥匙在我手指的这个位置,印着有两个字,麒麟。据说是前朝制造这机关锁的大师,留下的他本人的名号,我也的确亲眼在那钥匙上瞧见过,只要按照这个找,准不会有错。”
“好。”
赵悯生说着,结果毛笔,在许元驹手指的地方,细细的标了出来,而后又将这一张图样小心的折了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胸前。
“钥匙我想办法拿到就好,但是珍宝阁,恐怕得需要你亲自过去。”
毕竟赵悯生不懂药理,即便是进得去,他也不一定就认得三仙转长成什么样,更何况那三仙转长得看起来就像是干了的野草枯枝一般。
秦资监守自盗,从中偷拿了药草,很有可能也会寻着与其长相差不多的东西放进去,以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
所以在进入珍宝阁之时,他们势必得需要一个精通药理的太医,跟着一同进去探查一番。
“这是自然,只不过那门前,一般都还会有四个卫兵把守……”
许献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自己这么多年在太医院里,对于这个神秘第四层,所保有的零零散散的记忆。
“这个你不用管,我会派一个影卫跟你一起,你只需要负责鉴别草药就可以了。”
两个人商量妥当了基本的问题后,赵悯生也并不打算再多,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径直的就走到了房门口。
“哦,对了,这件事请元驹兄一定不要告诉谢渊,我不想让他跟着涉险。”
第66章
“嗯……可是谢督公日日和你同吃同住,如影随形,这件事即便是我不说,也未必瞒得住他吧。”
许献看着眼前的赵悯生,神色略显担忧。
“无妨,我尽量将他支开就是了……我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因为我而涉险。”
赵悯生的面色,在说到这一问题的时候,显得有些阴沉沉的,不大好看。
原本在谢渊还未同他表明心迹的时候,赵悯生还能以对现在,尚且并未因他而饱尝苦楚的谢渊进行弥补的方式,纵容着自己一步步的接近人身边。
在他心里还能安慰自己说,起码他没有一错再错下去,眼前的这个谢渊被他保护着,珍惜着,并且因为他的爱,而快乐着。
直到那一夜里,谢渊的一番话才让赵悯生明白过来,从前的那些事情,眼前的这个人一分一秒也没有忘过,忘了的只有毫不知情的他自己而已。
打从那一瞬间开始,赵悯生的脑海中便开始止不住,被各种想法横穿而过。
在这重来的一段时间,面对着自己如死皮赖脸般,挖空心思的接近,谢渊的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什么想法。
如果让他在这个基础上,再知晓了赵悯生其实也还是上一世的那个他的话,谢渊又会做出什么表现,对他是爱是恨,是否还会继续陪在他身边。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赵悯生完全不敢想象的。
可是这些事情,又是他即便是不敢想也要想的,因为现在的朝堂之中,说到底就是正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时刻。
从前的平衡被人打破,旧的太阳已然陨落,新的太阳马上就要升起,这一段时间往往是最为暗潮汹涌的时刻。
赵悯生必须在这一段时间内,保持足够的清醒,只有这样才能完好的保全他的身边人,好比谢渊,又好比李家。
万幸如今的赵悯生,已然得到了几天时间的喘息,让他得以在这几天内,处理好自己脑海之中混乱的思绪,让自己的状态,充分的回到朝局之中来。
——
第二天的清晨,赵悯生与谢渊一前一后的从谢府出来,准备上朝。
原本这几天,谢渊一直觉得赵悯生很不对劲,随着不安感的逐渐增强,心中的猜疑不断的被他强制压下,却又总是能不断的再次升起。
直到了今天早上,谢渊起身之后,才又忽然间发现,自己身旁的这个人变得和从前一样了,这也让谢渊从前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如今京中的天气已然是快要入夏,宫中的树木也已经长得十分茂盛,叫不名出来的花草随处可见,使得整个皇宫之中,全都散发着一股子花香,这香气不算太浓重,只是淡淡的裹挟在风中。
如今随着这火红的日头一天天的毒辣,京中的气温也正一步步的攀升,虽然还正经的夏天还未来临,但是如今京中的正午,却也足可以让人热的头昏脑胀。
这一天之中,恐怕也就只有如今,他们百官上朝的清晨,才是最舒服的时候了。
清澈的阳光,明亮且还没沾染到热烈的粘腻,这俗世中的一切事务,经过了它的照耀好像都能变得清明透亮。
周围的微风带着晨间还未等消散的露水,柔软的吹到肌肤上,带给人切身的清爽,还有那一丝只有在清晨才能体会到的清冽。
地面上充满活力的草叶上,湿漉漉的承载着积了一夜的露水,露珠圆润的覆在这一丝幼嫩的生机之上,在阳光的照样下,让人能够透过它澄澈的身体,清楚的看到那绿草叶上根根分明的绒毛。
不远处的一片荷花池里,三两宫人正手捧着罐子来回奔走繁忙,其所正在做的就是趁着清晨,收集荷叶的露水。
这样的露水,一旦在荷叶上待久了,就会被沾染上荷叶那淡淡的清香,用来泡茶别有一番风味。
“老师,老师,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你都不理。”
谢渊感受着周围的清爽,一边走,一边看着远处那几个采集露水的宫人,一不留神就有些入了神,就连赵悯生在他跟前对他说话,都没有及时听见。
直到赵悯生终于忍不住,整个人都跟着靠过来,谢渊才终于在人面前双肩微微一颤,猛得醒过神来。
“没,没看什么,殿下方才说什么?奴才没大听见。”
自打从那一晚宫中云雨过后,赵悯生的一切手足无措,在谢渊的眼里全都变成了疏远,以至于自那一夜过后,原本刚刚才被人改换过来的奴称,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最原始的起点。
而且这许多天以来,老师这个称呼,谢渊也是几乎没有再从人口中听到过了,如今偶然间,赵悯生又换回了原来的样子,又在人口中听到了熟悉的称呼,倒还真让谢渊有一点点的不大适应了。
“我方才是说,自打老师换成了单薄一些的官服以后,就一直都没有再带我送的香囊了呢。”
赵悯生低下头,对着谢渊空荡荡的腰际瞧了一眼,而后又顺势抬头,顺着人方才所看的视线,对着不远处的那一片荷花池扫了一眼。
却只在那里瞧见了几个采集露水的宫人,这些宫人大多是在各种奉茶的小丫头,看上去年岁不大,将将成年的样子,身材纤细,体态较好,远远望去与荷花池融为一体,瞧着也是挺赏心悦目的。
难怪谢渊那么愿意看,直眉瞪眼的都瞧出了神,管他说什么,一概全都不理了。
赵悯生贴着人的肩膀,一边自顾自的在心底吃着有些莫名的飞醋,一边又在为一会儿朝堂之上的事情,做着仔细的思量和打算。
为了不让谢渊被自己牵扯进无尽的危险当中,赵悯生决定在今日的朝堂之上,将人支到京城以外去。
此时的他虽然不知道谢渊在知道他这个想法后,会做出什么反应,但是在他的内心之中,对于此时的这个做法,却异常的坚定。
不论谢渊会对这件事怎么想,此时此刻,他的安全终究是最重要的。
“这个……殿下若是想要奴才日日带着的话,那奴才就带着也无妨,只是今日衣衫单薄以后,再在腰间佩戴饰品,看上去总觉得有些突兀,所以奴才便擅自将其搁置起来了。”
第67章
谢渊这话倒也是真的,赵悯生那香囊做的个头实在不小,冬天里衣物多,穿的厚实带着他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可这一到了入夏的时节,衣衫单薄了起来,再将那东西挂在腰上,就未免显得个头太大,太过突兀了些。
故而谢渊也就自作主张的将其摘了下去,放在了书房的暗阁里,妥善的收藏了起来。
而且与此同时,受到如此对待的,也不止赵悯生所送的香囊一个,原本在谢渊腰间挂着的其他饰物,如今也全都不翼而飞,一根腰带上光秃秃的,无一繁饰,看起来倒也颇为清爽。
“我不管,你嫌别的东西带着啰嗦,拿下去也就拿了,可这香囊是我送你的,既然送你了,你就得一直带着。”
那香囊里一直放着赵悯生专门替人求来的平安符,平日里若是谢渊嫌带着啰嗦,摘了到也就摘了,可是如今正逢多事之秋,赵悯生虽然从不认为这一张小小的平安符,就真的能够护得谁的命去,但这个时候,他仍还还是想要让人将其带在身上,哪怕只是求他个安心。
赵悯生瞧着眼前人那空荡荡的腰际,故作难过的扁了扁嘴,而后又故意的在人面前抬起头,将视线对准了眼前的那一片荷花池,酸兮兮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