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恸摇头。
“正月初八,恸儿便满十六了。”
“啊?”云恸微愣。
“怎么?恸儿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得了?”
云恸忙摇头,“臣……”
“恸儿你在西北多年,军中苦辛,定是没有一个像样的生辰,今年是恸儿也满十六了,朕好好给恸儿过一个像样的生辰,可好?”玄湛牵着他到暖炕上落座。
“陛下,臣不敢当!”云恸忙推拒,“臣小小生辰万不敢劳陛下挂怀。”
“小小生辰?”玄湛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云恸一怔。
“朕挂怀多年,恸儿觉得不足挂齿?”
“臣……”他的生辰不是不足挂齿难道还是军国大事不成?
“恸儿。”
“臣在。”
“待你生辰过后,朕将王位封还于你。”
云恸悚然一惊,脸色大变,“陛下……”
“你是云王府唯一后嗣,虽说承继王位需得及冠,但酌情可破例晋封,这些年,王府无主,此事也不该搁置了。”玄湛执壶,亲自给云恸的杯中续上茶水。
“陛下……”
“如若当年不是你太过年幼,朕早该将云王王位封还于你,但是天下局势不稳,云王之名名震天下,朕如何能将你推至那风口浪尖之处?”玄湛摇摇头,带着叹息,“如今天下暂定,恸儿也长大成人了,到也是时候了。”
云恸起身,躬身拱手而拜,“陛下,云恸年幼不堪担此重任,王位承继之事,还是待云恸及冠再言吧^”玄湛起身,握着他的手,将他拉至身侧落座,“朕的恸儿这般惊才风逸,气宇轩昂,怎会不堪重任?”
云恸被夸得有些羞怯,“陛下……”
“恸儿长大了。”玄湛摸摸他的脸颊,“朕心甚慰。”
“陛下……”被皇帝陛下这亲呢的举动弄得心骨湛湛。
玄湛抬手揽住他的肩头,将他拉入怀中抱住,不待云恸挣扎,玄湛就似感叹的低语,“这么多年来,朕日日挂念朕亲手送走的小家伙,就怕朕的决定是错的,让你在西北那苦寒之地有何差池。”
伏靠在皇帝陛下怀中,云恸僵硬的后颈之处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还不待挣扎,就听到皇帝陛下这般心有余悸的感叹,他心中一悸,挣扎顿停。
第33章 王位封还
在军中多年,无论是否疲乏,时辰一早,便自然清醒。
意识尚未清明,下意识的想要拉抻一下浑身睡软的筋骨,刚一动,云恸豁然顿住,诧异万分之际,意识猛然清醒,睁开眼,眼前一片乌暗,可是所碰触的却是温热一片。
他眨了眨眼,适应了片刻,双眸才能渐渐辩物。
越过目所能及大片乌暗的细小缝隙,暗色中隐约能辨识那是玄色为底的杏黄团龙密纹帐幔,帐中光线略显暗沉,并无灯光透印其上,天色未明……
云恸心跳如雷,小心翼翼的压缓了呼吸吐纳,浑身的僵硬让他下意识的想要翻身退开,他刚一动,腰间猛然一紧,整个身子被更加紧实的压进了那温热的胸膛,腰间的大掌抽了一只出来,扣着他的后颈,将他的头一搂,抱进了那炙热的颈项之间,薄唇甚至压在了那突突跳动的血脉之处。
贴在那炙热的怀中,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处何境地,云恸如遭雷击!
怎么——怎么会成了这样?!
他死死的瞪着眼回想昨夜安寝之前的情形,想破了头也没有发现会出现这种情形的先兆啊?!
他怎会——怎会睡到了——头顶的呼吸吐纳依旧平稳,云恸只觉口中干涸不已,连吞咽都似乎万分艰难,这是龙榻,身侧所寝之人乃九五之尊,他身为一介外臣,留宿宫廷本就逾矩,还被皇帝陛下逾矩留宿与这太极殿。
可现在,他竟然这般被皇帝陛下抱在怀中,这般孟浪至极,如若被撞破,他这般还如何见人呢?!
云恸挣扎不得,动弹不得,只觉得那炙热的怀抱几乎要灼人一般。
昏暗的帐中没有光线,皇帝陛下还在寝中,殿中伺候的宫人自然无人敢惊扰,云恸不知自己保持着这僵硬的姿势,不知道浑浑噩噩的过了多久,直至抱着他的皇帝陛下终于有了动弹之意。
腰间的长臂一动,云恸吓得急忙闭上眼,僵着身子不敢再有丝毫动弹。
玄湛还没睁眼,就察觉到了怀中身子的僵硬,他安抚的轻拍着怀里的人儿,怀里的身子却愈发僵硬,玄湛唇畔一掀,知道怀里的人儿不大舒适,却恋恋不舍的不愿放手。能这么肆无忌惮的抱着他的时候,真的不多……
不敢过分的逗弄他,也不敢过分的碰触怀里的身子,怕自己实在忍不住心中悸动做出什么惊吓着小家伙的事情来。
察觉到怀里的人儿醒着,玄湛眷恋不舍的抱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开了他,仔细的给他掖好背侧锦被,玄湛靠着他的肩,平躺于榻。
昨儿封了笔,今日贺岁朝会延后一个时辰,他也不急着起身,这样静静躺在他的身侧,已属难得,他实在不舍。
终于从皇帝陛下怀中解脱出来,云恸几乎没感激涕零,努力让吐纳变得平稳自然,之前以为这样躺在皇帝陛下身侧已是如卧荆棘,现在才知道,能这样躺着,也是一种福气!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浑浑噩噩睡去,静卧身侧的皇帝陛下起身掀起锦被时被卷入卧榻中的凉意让他猛一轻颤,随即锦被被严严实实掖在他的肩下,一缕凉意掠过他的脸颊,随即抽离,尾梢微带刺感,眼睑掀开一丝缝隙,落入眼底的是坐立床沿的挺拔背影,及腰墨发披散于背…
玄湛撩开帐幔,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闭眼仿若沉睡的人儿,他无声轻笑一声,轻手轻脚的起身下了床,转手放下帐幔,方寸间重归暗沉。
云恸悄悄睁开眼,看着掩好的帐幔,吁吁的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终于彻底放松了僵硬着的身子。
隐隐听着外间传来的低语,皇帝陛下似乎在嘱咐全安,让人别扰了他,还让宫人去尚衣局去王袍..王袍?
云恸仔细侧耳去听,外间的低语声却已经消失了。
想着昨夜皇帝陛下所言的王位封还一事,云恸微微蹙起了眉。
*
除夕之日的贺岁朝会是每年的惯例,以往都是在这一日朝会上议完政之后封笔,今年破例提前封了笔,朝会上也就是按照规矩举行了朝贺大典,大典举行了一个时辰,皇帝陛下今年却格外的没有耐心,结束之后,不待吩咐跪拜的朝臣免礼平身,转身就疾步而出了。
“陛下这是?”
“这般急切模样,真是陛下……”
跪了一殿的朝臣看着那疾步而行的皇帝陛下,个个面面相觑。
“今年这怪事还一出接一出,陛下登基多年,今年竟然破裂提早封了笔,这朝贺大典更是破天荒迟了一刻钟,还这般急切而走?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张大人……”
太和殿上交头接耳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却都一头雾水。
皇帝陛下才没有这份闲工夫在意这些闲事。
兴冲冲的回了太极殿,没成想回去迎接他的却是一室清冷。
“世子人呢?是去练功去了吗?”没看到人,皇帝陛下边解身上的繁复龙袍边询问,自以为云恸去含章殿练功去了。
“回陛下,世子殿下他……出宫去了。”留在太极殿伺候云恸的小福子站在一旁,准备接大总管递来的皇帝陛下除下的龙袍。
“什么?”正取下腰封的手一顿,玄湛拧起了眉,“世子出宫了?”
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皇帝陛下的神色,小福子心颤颤的点头,“是。”
“什么时候走的?”
“回陛下,是辰时末刻,奴才劝了,但世子执意要出宫,世子拿着陛下您的金牌,奴才没敢拦着……”
玄湛又是无奈又是好气,这个小东西,一声不吭转身就跑?他是怕他吃了他还是怎么的?不主动进宫来也就算了,现在他亲自把人请进宫来,过了一宿一声不响就跑了?明知道今儿是除夕还跑?
把手上的腰带反手扔给全安,“反了他了。”
“啊?!”小福子一听,懵了。
陛下这是动气了?!那世子殿下不是——“世子定是吓着了吧。”全安不惊不慌的接过腰封捧在手上,笑言道。
玄湛哼了一声,“朕说把云王王位封还于他,他就吓得转身就跑?像什么话?”
“这事儿突然,世子一下没接受也是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朕当年那般突兀的临危受命登基为帝时,如果也这般不经吓,那这天下估计早改了姓氏了!”玄湛没好气的道。
全安看着多年没有这般的皇帝陛下,忍了笑意,挥手让一旁伺候的宫人退下,“陛下您是天子,这自然是不可比拟的。”
玄湛叹了叹气,终是收敛了情绪,“罢了,到底是朕太过心急了,总该先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那陛下,宫中家宴之事……”全安小心的询问了一声。
他知道,主子今夜是打算让世子殿下参加宫中家宴的,现在这人却跑了……
“不必难为他,他应该不喜这样场合,出宫也好,让他跟王府众人过这除夕吧。”勉强他做不喜之事,玄湛到底是心疼不舍的。
“是”“王位封还一事,容后再提吧。”
“是。”
第34章 除夕
王府竹央阁“……所以,小主子,您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跑了?”
云德云九两人并肩而立,面面相觑,仔细一瞧,甚至还能发现抽搐的眼角。
云恸波澜不兴的抿了一口茶,一点也看不出仓惶而逃的狼狈。
“主子,你为何要跑啊!”云德豁然蹦起,猛一拍大腿,“盼了这么多年,可不就是盼着王位封还的这天吗?!皇帝主动提及此事,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您怎么就撒腿跑了呀!?”“是啊,主子,您怎么……”连一向沉稳的云九此刻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但是他不像云德跟在主子身边多年,对主子的性情了若指掌,言谈举止更是毫无顾忌,虽然脸带急色,但是话到嘴边,又有些踌躇,怕乱了这主仆规矩。
云恸不甚在意,“九叔有话不妨直言。”
看主子脸色并无异样,云九才直言道,“主子,老奴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牵扯甚广,以您的身份不能主动犯了皇帝的忌讳去提及此事,可是现在,皇帝主动提及王位封还,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是啊!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的主子哟,您到底再想什么啊?”云德急得就差团团转了。
“前些年您年纪尚幼,不宜冒然承袭王位成为众矢之的,除夕一过,主子您就年满十六了,虽说有及冠承袭的规矩,但是皇帝能主动许诺此事,以他的手腕和能耐,自然能堵住悠悠众口,既然如此,那还有何顾忌?”
王府自先王先王妃亡故之后,府中唯剩下的主子就是襁褓中的小世子,这些年,府中人韬光养晦不愿在大胤这多事之秋横生事端,可是名动天下的云王府想要韬光养晦也要人不惦记才行。
这大胤王朝唯二的异姓王,太招人妒了。
这些年那些明里暗里的龌龊,如若不是云家几代积蓄而来的势力,云家这唯剩的血脉只怕是早已断绝了吧?
“是啊!主子,您到底在顾忌什么啊?”
云恸微一叹气,抬手指了指天。
云九看他的手势一怔,“主子您是说……”
“顾忌个屁,除了那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儿,还有谁?”不同于久居这踏错一步就得粉身碎骨京城的云九,陪伴云恸在军中一待就是十几年的云德性子火爆得几乎是一点就炸,直率耿直,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但是能让云王妃临终托孤的人,自然也不是毫无脑子的莽夫。
云九瞪了云德一眼,“云德,慎言。”
“慎啥言啊?!憋屈了这么多年,现在连说句话都要慎言了?”云德就差没跳着脚怒骂了“此乃京中,不比西北,小心惹火烧身!”云九瞪了他一眼。
“我在这府中说句话都得慎言啊?!”云德差点没嘶吼。
云九有些恨铁不成钢,“府中又如何?小心隔墙有耳!你还嫌咱们王府不够招眼,不够让人恨不得让人除之而后快?!”
云德,“……”他侧眼看了看端坐的云恸,讪讪的闭了嘴。
“主子。”
“难为诸位叔伯了。”云恸有些感触,又有些伤怀。
“老奴万万不敢当!”听闻这一声叔伯,云九连连摆手,“主子这般,是折煞老奴了。主子这声叔伯,老奴愧不敢当啊,老奴有负当年王妃之托,让主子在西北那苦寒之地吃尽苦头……”说着说着,云九就红了眼眶。
“九叔……”云恸有些无奈,“如若父王母妃在世,也会将云恸送至军中成长历练,何来吃尽苦头一说?”云家的男儿,没有哪一个是在娇宠中长大的!
“可也不是这般历练啊……”
“有何不同?这些年在西北,我并未受到丝毫苛待,西北本就是咱们云家的嫡系所在,这已经是最为稳妥之处,九叔怎还这般耿耿于怀?”
说到此处,云恸突然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在宫中皇帝所言……
当初天下局势动荡不安,齐王谋反,太子被刺身亡,先皇突然宾天,危机一触即发,天下随时处于战火重燃的危急关头,朝廷中结党营私的大臣和蠢蠢欲动的外戚争锋相对,各守关大将也隐隐现动乱之势,就在这样的局势下,皇三子玄湛被先皇临终受命登基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