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听闻此言,也不做过多纠缠,抱拳谢了之后,转身就回去跟主子复命。
“主子,门房说世子殿下身子不适,闭门谢客不待外客。”
“身子不适?”玄湛闻言,略讶异的朝全安询问道,“早间世子可有不适?”
全安傻眼,昨儿晚上跟世子抵足而眠的可是这位爷啊,早间更是连帐幔都没有掀起,他是压根儿就没瞅见人,他上哪儿去知道世子身子是否不适?
“奴才……”
玄湛摇头,他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今儿早间,除了太极殿近身伺候过的宫人见过那人,全安一直跟在他身边,断然是不会知道这等事情的。
玄湛将腕间的念珠褪下,刚准备递给暗一复又停下,如果将此物呈给那人,那人自是知道来者何人,可若是那小家伙当真身子有碍,这天寒地冻的这般惊动他,他实在不舍。
让全安去倒是省事儿,可是他本就是微服而来,并不愿闹出动静惊动他人,更徨论是今夜这般特殊的日子。
树大招风,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略一沉思,玄湛招招手,让全安过来,低语了两句,全安便谨慎的颔首而应,伺候皇帝陛下披上厚实的披风,自己率先跳下了车。
全安上前凑近暗一的耳畔低语了半响,暗一微一颔首,轻巧而有节奏的拍了拍手,暗处边即刻跳了三个暗卫,暗一吩咐了一声,他们又四处散开,半炷香的功夫又折了回来,不过身上已经除了暗卫的黑色劲装,换了寻常的侍卫服饰,肩上披着披风。
待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全安才小心的上前去请主子下车,“主子,一切都已妥当。”
待主子从车上下来,全安才缓步上前去叩门。
叩了两声,王府大门再次打开,门房无奈夹杂些许不耐的话音在看到门外所站之人后,顿时哑了声,“大、大总管——”全安颔首,“咱家有事要即便面见世子,可否方便?”
“方便!方便!大总管您请。”门房吓了一跳,赶紧朝后摆了摆手,示意同僚去通稟,自己则快手快脚打开府门,迎全安进府。
“咱家叨扰了。”
“大总管您这是哪里的话,您能来就已经是蓬荜生辉了,何谈叨扰啊!”其他任何人都能拦,可唯独这位是不能拦的,拦了他就如同拦了皇帝陛下,那可是死罪!
全安快步踏进府门,眼角扫了一眼紧随身后的主子,全安不着痕迹的默默侧了些许身子。
他一个奴才,哪里能这般行于君王身前的?
作为御前大总管,全安已经引开了注意,他头上掩着风雪帽,又因为夜间光线不明,倒是无人注意到这突兀的与众不同。
一行人顺利的进了王府大门,门房引着全安前往正堂,刚到半路就被闻讯赶来的云九截住全安并不欲于他过多客套攀谈,直奔主题。
“咱家奉命面见世子,还请云管家带路。”
“是,大总管这边请。”
“咱家听门房所言,世子身子不适,可好些了?”全安问。
“劳公公挂怀,世子偶感风寒身子略有不适,服了药已无大碍。”云九回话之际,脚步错了两步,敏锐的观察力让他下意识的朝那带着带着玄色雪帽的侍卫多看了两眼,莫名觉得不对劲。
“这黑灯瞎火的,云总管注意脚下。”
全安看到他注意那边,不惊不慌的提醒道。
小廝提着灯笼,大部分是照在全安的脚下,云九与他并行,脚下倒是暗了一些。
“谢大总管提醒。大总管这边请。”云九含笑道谢,如同诡异莫名一般,引得他再次回首去望。
不过那人走在全安身后,那灯笼的羸弱光线看得并不真切,云九暗暗纳闷,那理应是宫中侍卫,可是为何他却始终感觉不对?
绕过花园和回廊,待全安一行人到达正堂时,云恸已经候在堂中了。
玄湛远远的边注意到了那抹劲瘦身影,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那偶尔夹杂两声浅浅的咳嗽,已经让玄湛蹙起了眉峰。
早间晨起时,他还并无异常,怎么就这一日光景就突然染上了风寒?
“老奴参见世子。”
进了正堂,全安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身后的侍卫挺直而立。
“公公请起,无需行此番大礼。”云恸立身于堂,看着全安心里,忙俯身相扶。
“谢世子。”
“公公深夜登门,咳咳……可是陛下有何旨意?”有了上次的先例,对于深夜临门的御前大总管,云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全安也不啰嗦,“还请世子屏退左右,老奴有要事相告。”
云恸微一怔,虽有众多疑惑,到也干脆屏退了堂中众人。
“不知公公……”云恸的话还没说完,就因为看到全安身后那熟悉的身形而生生顿住,他诧异万分的瞪大了眼,“这……”
“怎么好端端竟然染上风寒了?”玄湛揭下头上的风雪帽,有些嗔怪的瞪了一眼那惊愕不已的人儿,“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陛下.”主子无需再遮掩行迹,全安识趣的退至一旁。
“可用过药了?可用过晚膳了?”
看着脸色微微潮红,唇色却有些泛白的人儿,玄湛心疼不已。
“怎么?朕脸上长花了,这般好看?”看着那不错眼的瞪着自己的小家伙,玄湛有些没好气的打趣道。
再一次被皇帝陛下促狭,云恸呐呐的垂下了头,有些手脚无措。
“你的寝阁在何处?”看着无措的小家伙,玄湛微微摇头,上前执过他手询问道。
“陛下……”
“寝阁在何处?”
“……竹央阁。”
他想问,皇帝陛下为何此时此刻会出现在王府中?今日不是除夕家宴吗?
可是看了看皇帝陛下紧握着他手的一言不发,云恸有些微怯。
晨间看着宫人从尚衣局取来的那套簇新的王袍,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出了宫。
直到出了宫回了府,被德叔九叔质问为何要跑之时,他才怔然清醒过来,他为何要跑?
现在看到皇帝陛下这不怒不显的模样,他才发现自己好像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早间出宫时,并未稟明皇帝陛下——“竹央阁在何处?”
“后堂。”
“带路。”取下肩头带着暖意的披风披在他的肩头,皇帝陛下依然紧握着他的手,并无松开的迹象。
“陛下,您的披风!?”落在肩头的暖意让云恸一惊,忙伸手欲取下,可是没等他伸手碰触到披风,皇帝陛下已经重重的压住他的手。
云恸讪讪的缩回手,不敢再言。
绕过正堂,后边就直通后堂竹央阁。
玄湛牵着他一言不发的回了竹央阁,进了屋,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碗,玄湛脸上更加喜怒不显。
第36章 宿于王府
阁内有炉火,并不凉,但是云恸却不敢冒然取下肩头上那被皇帝陛下强披上的迤地的玄色披风。
“药要凉了。”指指桌上的药碗,玄湛不咸不淡的道。
云恸微一迟疑,便端过药碗,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他知皇帝陛下是此意,这个时候自然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陛下……今日怎么出宫了?”
即便是平常,皇帝陛下也甚少出宫走动!更徨论是今儿这般特殊的日子,今日宫中家宴不比一般寻常的饮宴,皇帝陛下是断然不能缺席的,即使是过场,也是要做的,这是祖宗规矩,轻易乱不得。
“你说为何?”他还兴高采烈的想着,今年终于不再是独守这年岁了,没想到还没等他高兴,一转眼的功夫,这人就跑得不见人影不说,好端端的还染上了风寒。
知道他可能不喜宫中那些规矩繁琐的宫中饮宴,人跑了他还没什么好动气的,可是这跑出宫来一日不到,却莫名病了!
早知道,他就该即刻下旨让他回宫算了。
云恸有些忐忑,“陛下……”
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却被皇帝陛下截了话去。
“好端端的怎会染上风寒?今日出宫怎么回府的?”
这绝非是昨夜着的凉,昨夜他一直在他怀中,被子也是掖得好好的,一整夜,几乎没怎么动弹。那便只有今日的缘故了。
云恸垂着眼眸,不敢直视质问的皇帝陛下。
“是冒着风雪步行回府的吧。”今晨他走得匆忙,定是没有让人备车,而王府离皇宫的路程并不近。今日这大雪飘了大半日,就这么走着回来,不着凉才奇了怪了。
“只是跟你言及,你就跑得这般快,如若朕直接下旨册封,你是不是一转头,直接就跑回西北边关去了?”
玄湛抬手轻戳了戳他的额头,还作势一般的瞪着眼。
云恸嗫嗫低语,“云恸知错……”
皇帝陛下却并不打算即刻鸣金收兵,“哦?知错?错在哪儿了?”
“云恸不该擅自离宫。”
皇帝陛下听闻此言,十分不满的眯了眯眼,“嗯?”
云恸头皮一麻,除了此错,他还有何错?
看着局促不安僵站着的人儿,玄湛无奈的瞪了瞪眼,牵着他的手在阁内的长榻上落座,“大夫怎么说?可有大碍?”
“回陛下,只是小风寒,并无大碍。”
“小风寒也不可大意,京城跟西北的气候多有不同,你初回京中,定是不习惯,仔细着些,不可大意。”摸摸他的发鬓,可能是太过匆忙,并未戴冠,挽成髻的墨发上只簪着一只素雅的青玉发簪。
发觉到他发髻挽得过紧,玄湛并未多想,顺手抽走发簪,一头墨发顷刻间散落而下。
发簪抽离,头发散落下来让云恸一惊,侧头看去,看到皇帝陛下顺手将发簪放至一旁,“既然身子不适,就早些安寝,守岁这等小事就不必了。”
大胤朝向来就有守岁的旧俗,无论达官贵人高门府邸还是平民百姓,一概遵循这习俗,就连皇家也不例外。
不待云恸说什么,皇帝陛下就径直唤了全安吩咐准备更衣洗漱。
“陛下……”
“朕今日歇在府中。”不待云恸言语,玄湛便率先说道。
“啊?”
云恸傻眼。
“怎么?恸儿不愿?”被这般直白的抵触,皇帝陛下眉梢一挑,眼带笑意,可是那笑意却分明在说,朕的龙榻你都睡过了,为何你这王榻朕就不能睡了?
“不、不是——”云恸忙摇头,“陛下,您这千金之躯冒然宿在宫外怕是不妥。”皇帝陛下这般冒然的宿在这王府之中,如若有任何闪失,这府中上下只怕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此事不必恸儿忧心,朕自有分寸。”
“可是陛下,今日是除夕,您这般宿于宫外,于礼不合,更何况,明日一早还要举行新岁祭祀大典。”这两日本就诸多繁琐事宜,皇帝陛下今夜这般悄然出宫,已经是非比寻常之事,如还留宿于宫外,这如果让外人知晓,还不知会是何等惊天波澜。
“无碍。”皇帝陛下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准备走了。
“陛下……”
“朕自有分寸,恸儿不必在意,你身子不适,不要思绪过度。”
看皇帝陛下这般,云恸讪讪的住了嘴。
洗漱事宜很快就准备妥善,全安伺候两位主子洗漱更衣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云德云九在屋外院中急得团团转,头发都快拽下一大把了,却谁也不敢贸贸然上前去。
一开始,两人都隐隐察觉此事的不寻常,直到御前大总管亲自来吩咐准备更衣洗漱事宜,他们才猛然惊悟,这所谓的不寻常,竟然是皇帝陛下微服亲临!
更让他们懵然的是,皇帝陛下竟然会留宿府中!?
焦急不已的候在这院中,等得连云九都不安到心都几乎从胸腔中跳出来,才终于等到进屋去伺候的全安出来,不待全安掩好门,两人就疾步上前。
“大总管——”“大总管——”全安笑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轻手轻脚的将门掩好,侧身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回廊,示意他们去那处说话。
云德看着那掩好的门,眼珠子赤红,要不是云九拉得快,他可能已经猛然推门进去了。
云九狠狠的拽着他,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许冲动行事,强拽着他跟随全安去了回廊转角处。
“大总管,陛下这是——”“两位不必担忧,世子染了风寒,陛下不愿他来回折腾,就在府中歇下了,还请两位不要声张此事。”
皇帝陛下微服出宫,还宿于宫外,这等大事自然是不宜声张的。
“陛下他……”
“今日陛下本是要留世子在宫中守岁的,可世子一早便离了宫,世子离京多年,陛下多年来一直惦念,如今好不容易相见,又正逢除夕,陛下本是准备来接世子进宫守岁的,可突闻世子身子不适,陛下不愿世子寒夜奔波,就宿在府中了。”
听闻全安解释,云九和云德才稍稍放了些心。
“可大总管,陛下这万金之躯,竹央阁简陋,实在不合适,下臣即刻给陛下准备客房可好?”全安笑眯眯的摇摇手,“不必了,不必了,在宫中世子跟陛下也是同榻抵足而眠的,没什么不合适的。”
“可这……”云九有些犯难。
皇帝陛下留宿府中,什么都没准备不说,还让他跟世子同挤一榻,这——“云总管只需吩咐府中众人不要声张即可,其他的不必在意。”
“……是。”云九无法,只得应承,“下臣定当叮嘱府中众人万不可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