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旁一簇翠竹下的竹椅随着谷中轻荡的微风微微晃动,躺在竹椅上的白衣少年微闭着眼,莹白的面庞在那稀稀落落散落下来的日光中,透着光一般,散落的墨发和衣衫在微风中轻轻的翻飞着,缥缈得仿佛下一刻,他就会随风而去。
玄湛看着,唇畔噙着笑,悄声缓步从背后靠上去,俯身,面庞交叠,印上那色浅的薄唇,唇下被吻住的人儿微微一僵,随意搭放在竹椅扶手上的双手微微成拳,然后又缓缓松了开,只是指尖紧绷着。
玄湛并未深吻,只是浅浅的在唇上流连亲吻,亲了片刻,他转过身去俯身将地上的人儿抱起来,落座将人置放在怀中,闭眼养神。
云恸并未睁眼,抿了抿唇,僵着身子靠在他胸前。
玄湛抬手拍拍他的背,似安抚一般。
竹椅轻缓的晃动着,呼吸吐纳似乎都融入了这山水林木间,他们彼此依偎,仿若深爱,这一刻,岁月静好。
全安疾步而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副景象,他讶异的眨了眨眼,猛然收住了匆匆的脚步,看着那两个主子难得这般静好的模样,他也不知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叹息。
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也许惊世骇俗了一些,也许违背了人伦,但是看着这一幕,他却又觉得,其实他们之间跟男女之间并无多少差异。
男女之间能有的,他们都能拥有,即便是子嗣这样逆天的难题,他们甚至都已经克服,如果就这样在一起一辈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想到此处,全安忍不住一怔,他这些日子看着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经历,似乎对此有些乐见其成了。
乐见其成……
陛下爱得这般痴心,真要乐见其成,也要但愿小主子终有一天能够心甘情愿的接受陛下,接受他们之间的感情,否则,两个人都要痛苦的纠缠着过着一生了。
整了整色,全安悄声走上前,离着还有一丈之远时,他就停下了脚步,“奴才参见陛下,参见殿下。”
听到全安的声音,云恸倏然一怔,挣扎着就要离开身下的胸膛,却被玄湛一把摁住。
将怀中的人儿摁住之后,玄湛才微微蹙着眉睁开了眼,有些不悦的看向全安。
全安咽了咽唾沬,陛下啊,奴才我也不想此时此刻来扰您清净啊,可是这不是没辙吗?
“……陛下,王大人和秦大人在谷外求见,说是有八百里加急奏报。”
“王辅臣和秦正阳都来了?”
“是,两人大人看上去似乎有些急。”有个对于朝政大事一向不马虎的皇帝陛下,自然也有个尽职尽责的好奴才,该稟告的一言半语都不能落下,否则,耽误了国家大事,他这大总管也算混到头了。
玄湛皱了皱眉,抱着怀里人的胳膊微微紧了紧,再不情愿还是点头,“宣他们进来。”
“是。”
全安领命转身下去传召皇帝陛下的心腹大臣起了,皇帝陛下却贪恋着怀中人儿的软玉温香,舍不得放手。
倒是云恸,听到皇帝要传召两个心腹大臣,挣扎着坐起身想要离开,“……陛下有要事要商讨,云恸告退。”
“不比,让我再抱一会儿,你继续歇着,我去去就回。”
云恸想要离开给皇帝陛下挪地儿,皇帝陛下却舍不得占了他的地方,宁愿自己起身想让。
云恸紧抿着唇,环视了一圈四周,这里的布置跟云王府中的竹央阁如出一辙,此处是整个小院子中唯一的空旷之地,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两条卵石小道和屋舍,这人不愿占了此处召见那两个赶来此处的心腹大臣,又要去何处?
似乎是知道他的心思,玄湛睁开眼开,温柔的在他唇上亲了亲,“沐浴的屋舍左后侧有个亭子,我去那里便好,你再歇会儿,这山谷中凉得快,一会儿便加件衣裳,我去去就回。”
云恸混不自在的避开他的亲近。
玄湛也不在意,直起身来,将他放置在竹椅上,顺手理了理他散乱的衣衫和墨发,“乖,此处水木茂密,别真的在此处睡沉了。”
云恸垂着眼眸,不置一词。
玄湛再凑上去亲了亲他,唤来福全仔细伺候,才转身去见王辅臣和秦正阳两人。
竹椅背对着进来这小院儿的卵石小道,皇帝陛下俯身去亲吻竹椅上的人儿时,正巧全安领着王辅臣和秦正阳两人前来。
那竹椅虽然宽大,那垂落而下的月白衣衫还是能让人一目了然的发现那椅子上坐了人。
皇帝陛下那俯身亲吻的举动实在太过明显,王辅臣和秦正阳两人惊诧不已的看着那嗆着温柔笑意的皇帝陛下,顿时傻眼。
这是——那分明是——玄湛直起身来,看着惊愣在路口上的两人,并不在意的朝全安扬了扬下巴,事宜他将人带离此处,不准上前来惊扰了那竹椅上的人儿。
全安颔首一应,转身连悄声示意两人离开。
第102章 帝王家事
按捺下心中翻涌不息的滚滚惊诧思绪,王辅臣和秦正阳随着全安一直退出了皇帝陛下所在之处,这才面面相觑。
不是说……皇帝陛下一向不慕后宫吗?
自古以来,后宫和前朝就是紧紧相连的,一般皇帝采纳后宫,朝中权贵之女便是首选,公侯世家的势力太过庞大,诸多帝王都会通过后宫,来达到某些朝政上的平衡。
这样一来,后宫中也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秘密存在,皇帝如若有偏宠的后妃,前朝自会在顷刻间便得到消息。
当今圣上登基多年,如今后宫中的后妃,除了张氏之女,都是数年前,陛下为稳固朝廷而纳入宫的。
这些年,随着朝廷逐渐稳固下来,陛下亲政掌权,后宫中便没有添过新人。
但是从最初到至今,也从未传出过陛下偏宠过哪个妃子。
除了去年冬天进宫的张德妃得到过些许在意,但是都未听闻有盛宠,除了年节,皇帝陛下依然不踏足后宫一步。更不曾听闻,皇帝陛下有另眼相待的后妃。
否则,后宫中哪里还能这般平静?
但,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全安,“大总管,这……”
全安看着两人的神色,便知两人想问什么,他笑眯眯的摇摇头,侧身抬手请两人离开此处,见全安这三缄其口的模样,两人心中惊讶更甚,对视一眼,随着全安离开了此处帝居。
“两位大人请在此处稍候片刻。”将人带到了地方,全安转身便要离去。
“大总管留步!”见他要走,秦正阳忙将人唤住。
全安止住脚步,看向秦正阳,静候他开口。
“下官鲁莽,敢问大总管,不知方才那位贵人是……”
听到秦正阳的话,全安忍不住失笑,这位秦大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问出此话是鲁莽了这公然探听帝王之事,简直就是胆大妄为了。
“秦大人,听咱家一句,关于此事,您最好还是别好奇的好。”
秦正阳一愣。
看着这两位天子门生,全安还是忍不住多告诫了一句,“秦大人,您可知沐王为何会遭贬斥吗?”
全安的话,让两人双双变了神色,“大总管,您是说……”
全安并不打算多言,“两位大人稍候,咱家先告退了。”他朝两人施了一礼,不理会两人的惊诧,转身便离去了。
待他离去之后,秦正阳和王辅臣才露出满脸再也无法遮掩的愕然来。
“这..”“……原来,沐亲王被贬竟然是与此事有关?!”
这事实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无论如何他们也没有想到,一介亲王被贬,竟然是与一个女人有关。
如若当今皇帝不是这一位,他们或许还不至于如此惊讶,可是就因为当今陛下断不是能做出此事的性子,才让他们这般惊讶。
“此人到底……”
“怀英慎言!”王辅臣神色猛然一整,及时截住了秦正阳即将出口的话,“妄议圣上,乃不赦之罪。更何况,你我皆为人臣,哪有非议君主的道理?”
当今这位圣上,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他既然能因为那女子贬斥太祖亲封的亲王后裔,对他们这所谓的天子门生,自然也不会手软。
秦正阳脸色一白,连忙收了声。
“此事乃陛下家事,我等外臣不可妄议。”
听到王辅臣这样一说,秦正阳一怔,注意到王辅臣眼角的轻易眨动,立刻明了,点了点头,“怀英省得。”
两人言止于此,便静默而立,不再言语。
片刻之后,随着轻巧的脚步声传来,皇帝负手缓缓而来。
“臣王辅臣参见陛下!”
“臣秦正阳参见陛下!”
见到皇帝,两人匆匆跪拜在地。
“免礼。”玄湛伸出一手,淡淡挥了挥,示意他们免礼平身。
“谢陛下!”
待两人起身,玄湛在一旁的石凳上落了座,顺手指了指一旁的石凳,“朕难得有闲睱出宫,两位爱卿也别拘礼了,坐吧。”
因为在宫外,他只身着上绣流云纹的月白常服,与云恸身上所穿的是同样的绣纹和裁剪,一顶玉冠冠着乌发,姿态随意,如他所说,他难得有闲睱出宫散散心,自是不愿再拘着,这两人求见,他都是破例接见,如若换做是其他人,或许他根本不会见的。
这些日子,那人儿的小产和雍州水患,几乎让他心神俱疲,他也是累极了,出宫来避暑散心,自是存了想要寻个清静的心思的。
“谢陛下。”
两人谢了皇帝的恩典,有些拘谨的在石凳上落了座,他们俩自然不能如同皇帝陛下那般闲适的随意坐着,而是坐得端端正正,背脊挺直,双手放在微微分开的双膝上,坐得一丝不苟的皇帝陛下说不必拘礼,他们要是真的散懒不拘礼就是缺心眼儿了。
“哪里来的八百里加急奏报?”
待两人一坐下,玄湛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王辅臣忙将袖袋中的奏本取出,起身双手奉上给皇帝陛下,“回陛下,是镇西侯上奏的折子!”
“镇西侯萧正楠?”玄湛略显诧异的接过奏本,边翻边问,“上奏何事?”
“镇西侯上奏安南之事似乎有异动玄湛打开折子边看边道,“朕不是派人去安南查探过此事吗?赵阳全都没折子上奏朝廷,他一个闲散侯爷到先上奏了?”他一目十行的扫过去,越看眉峰越紧,“这个戌懋功也自称是安南王的幼弟?”
“照镇西侯所说,如若这个戌懋功真是安南王之幼弟,此事只怕是真的有猫腻。”
玄湛一目十行的将那冗长的折子看完,“派去安南的使臣去了多久了?”
“回避下,有半年了。”
“可有消息传回?”从京城到安南路途遥远,又是以大胤使臣的身份前去的,一路上的队伍和仪仗相对繁复,再在安南停留一些日子,一来一去,这半年之期也该差不多了。
“回陛下,暂无消息传回。”
玄湛合上奏本,略以沉吟,才道,“清远,你替朕拟一道旨意,让镇西侯将那自称安南王幼弟的戌懋功给朕把人送到京城来,还有将半年前那个也自称是安南王幼弟的戌天业也一道送来,朕到想看看,这安南王到底有几个幼弟!”
“是,微臣即刻就去办。”
“此事不可声张,先瞒着。”
“是。”
“还有,清远,你再找个可靠的人走一趟安南,朕要知道,安南到底再跟朕耍什么把戏。”大胤兵强马壮,一个小小的安南他自然没有放在眼里,但是安南是大胤的属国,好端端的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闹出这样的内乱来,甚至悄无声息的换了安南王他都不知道,传扬出去,堂堂大胤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番邦属国都镇压不了,有损大胤声威。
王辅臣一听,便明了皇帝陛下之意,立即颔首应承,“是,微臣即刻就办。”
“怀英。”
“臣在。”
“如若此事当真属实,你就准备给朕筹集粮饷吧。”
这些年,他忙着梳理朝廷内政来了,现在也该是时候腾出手来整顿外患了。
秦正阳一听,眨了眨眼,“微臣遵旨。”答应得爽快,可是心里却有些苦巴巴的,果然,他这悠闲太平的日子也快要到头了。
玄湛站起身来,遥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卷棚小屋,唇角的笑意深邃了一些,“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京,跪安吧。”
“微臣告退。”
看皇帝陛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赶他们走人,两人倒也识趣,并不多啰嗦。
摆摆手,皇帝陛下便率先离去了,离去的步子有些急切。
“清远兄,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看着在卵石小道上已经走远的皇帝陛下的背影,秦正阳眨眨眼,有些诧异。
王辅臣笑了笑,“走吧,天色不早了。”
“清远兄……”
“走喽走喽_虽然晚了,但是我还是传上来了……
第103章 期许
玄湛难得放下宫中繁重的朝务,这般悠闲的出宫来小住。
往昔独自一人,一日一日的总觉得漫长难熬,如今这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在他身边,却又觉得这日子过得太快。
山中不知岁月,感觉才一眨眼的功夫,竟就过了两月了。
孙敬仔仔细细的诊了一刻钟的脉象,才谨慎的收回手,恭恭敬敬朝帝后两人行了一礼道“回陛下,殿下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当真?!”听到这向来说话留三分的人精说出这样肯定的话,玄湛略显诧异的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