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恸看看清云,眼眸中有些心动之意,但是看了看已然暗沉的天色,他又有些迟疑,“……明日吧,今日天色已晚。”
这人身为九五之尊的天下之主,他的安危自是容不得半点差池的,否则,这天下定是要大乱!
“无碍,有侍卫和暗一他们跟着。”玄湛宽慰的笑了笑,“好不容易将你身子将养好了,再不好好松松筋骨,咱们又要回宫了,再出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他在谷中闲睱了两月,朝中也不知堆积了多少政务,待到回宫之后,只怕是再不能像此般这般闲适度日了。
不知是被玄湛所言的有侍卫随从卫护,还是最后那句‘再出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所触动,云恸到底没有再坚持。
玉盘一般的明月映照得月色下的山林光影绰绰,通透光亮。
上了马之后,玄湛带着他一路向西疾驰,痛痛快快跑了半个时辰,一直跑到路的前方隐约可见一条丝带一般的亮色。
“陛下,殿下,前边儿就是沧澜河了。”暗一远远瞧见前方的地势,猛一夹马腹,驱马至两位主子身后。
听见暗一的话,云恸双腿一松,放缓了双腿夹在马腹上的力道,抬眸望去,果然,前方隐约可见一条亮色般的玉带。
玄湛却并未放缓马速,一马当先向着前方的河流奔去。
见皇帝没有停顿之意,云恸微顿之后,微一使力夹了夹马腹,反手在马臀上一拍,清云即刻拔足狂奔追上前去。
见两位主子并没有停顿之意,暗一和一众侍卫也不敢耽搁,忙打马追上去。
直奔至河边儿上,马儿冲进河边的浅滩上,玄湛和云恸才勒停了马,马蹄激荡下,水花四溅。
目之所见一道宛若玉带的宽敞河流横亘在眼前。
夜色下的玉带寂静横卧,映照在月色下,偶尔微浪突起处银光闪闪……
“恸儿可知这沧澜河与云家的渊源?”
两马并肩而立,玄湛侧身过来,边温柔的将他肩头散乱的墨发抚顺,边笑问道。
云恸听闻皇帝之言,诧异侧目而视。
这沧澜河绕九邙山蜿蜒而下,横断王都之西,乃京城西面的天然屏障,更是大胤二龙脉其一的水龙龙脉!
……这样一处风水之脉怎会跟云家有渊源?
“看你这惊讶的模样,定是不知吧?”看着他的模样,玄湛眉梢一扬,唇畔的笑意越发柔软,“也是,我也是从老祖宗留下的手札知晓此事的,恸儿不知倒也是情理之中。”
云恸眼底有些期盼,可是却抿着唇角一言不发,强制着自己不要去开口询问。
看着他这般明明想要知晓,却按捺着不愿开口询问的模样,玄湛眼中的笑意越发深邃。带着他折身回到岸上,下马扶着他在一旁的草团上坐下歇息,见两位主子坐下歇息,暗一将水袋奉上之后,边识趣的带着侍卫退到了十丈开外去,以免扰了两位主子。
玄湛将水袋拧开盖子递给云恸,手臂虚虚揽在他身后,“腰腿可酸?”
这些日子他一直仔仔细细的将养着,这样猛然一骑马奔跑,只怕是身子有些吃不消。
果然,云恸默然的喝了一口水,并未否认也未承认。
娇养了这些日子,他竟连这骑会儿马都有些吃不消了……
我回来了……
第105章 月夜狩猎
月影绰绰,月色笼罩下的山林河流仿若裹着一层柔软的薄纱,绘影朦胧。
暗一携同侍卫避于十丈开外护卫,远远看着月色下河岸边上相互依偎靠在一起喁喁私语的两个主子,那硬朗刚毅的目光也忍不住软了片刻。
他乃先帝为继任帝王所选的死士暗卫,从皇帝登基那一刻起,这便是他此生唯一的主子丨这些年,主子的孤寂他都默默看在眼里,他一直以为,这个冷清的帝王除了胸怀天下之外,再无一丝一毫凡尘俗世的情爱。
仿若他只为这纷乱的天下治世而来,断绝情爱。
直至这个从西北归来的小主子出现在太极殿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冷清的帝王不是没有生来便没这凡尘俗世的情爱,他只是将他全部的七情六欲都给了那一个人而已。
就在他沉思的这片刻,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树林窜出,凑近他身旁低声道,“头儿,有动静。”
暗一微一蹙眉,敛起神思,“何处?”
“左后方的林子里。”
暗一顺着黑影所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带上两个兄弟去探探,动静小一些,切勿惊扰了主子和小殿下。”
“是。”黑影领了命令,转身三五两个起跃,便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林子里。
侧头看了看河岸边的两个主子,暗一再次仔细的叮嘱了暗处的暗卫,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以免出了岔子。
“……高祖言,如若云王能不借助木筏船只趟过这沧澜河,便放了他归野山林,从此再不过问世事,任他做个山野闲人,逍遥自在。”玄湛抱着伏在他怀中的人儿,耳鬓低语,谴倦温柔。
“恸儿你猜,云王最后过了河了吗?”
云恸抬眸放眼望去,眼前的河流寂静无声,微微无奈,这人分明是明知故问。
如若当年云王过了河,又哪来后来那名震天下的战神云王?又哪里来这荣耀显赫的大胤唯二云亲王府?
玄湛轻笑出声,“那恸儿可知为何名震天下的云王最终没能过这河呢?”
云恸默默的摇头。
“恸儿不妨猜上一猜。”河风微起,怀中人儿衣着略显单薄,玄湛挺直身子,紧了紧手臂,将怀中的人儿抱得越发紧了一些。
云恸默不作声,名震天下的云家先祖百战成王,终其一身未尝一败,助高祖打下这天下时,也不过三十而立的年纪,那样的一个盖世之人,为何最终没有过这河的缘由,又岂是他能猜透的?
意料之中未听到怀中人儿的应声,玄湛也不在意,他揽紧怀中的人儿,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发心,抬手指指江水笑言,“因为啊,云家那无所不能的老祖宗,唯一所惧的便是这水。”云恸眨眨眼,“惧水?”
“恸儿不信?”玄湛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云恸,眼角眉梢的笑意柔软,“起初我也不信,本以为那本手札并非出自高祖之手,后来我看到云亲王府的牌匾,仔细对照之后确认那确实出自高袓之手。”
云恸眨眨眼,是了,王府大门前的那块匾额乃是高祖亲手所书,高祖出自百年书香世家,性子却又是极威武霸气,一手铁画银钩霸气非常,当年大胤开国大封功臣时,为表皇恩浩荡,他亲手为云沐两位亲王题了府门匾额。此事天下皆知。
所以,云家那名震天下的战神老袓宗,竟真的……‘頃水?
“可见所谓的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这话说不假,即便是云王那堪称盖世之雄之人也会有这般小缺陷。”所以,我的小恸儿啊,你是否也该放下心中的心结?安心接受这来自上天的馈赠?
云恸依然默然听之,并不应声。
两人在一起时,时常是玄湛独自一人言语说笑,云恸很少会开口应声,玄湛也不甚在意,只要他在他的身旁,即便自说自语,也甚是欣喜。
“有熊!护驾——”“快!护驾!”
远处突起的惊呼声惊扰了河岸边喁喁私语的两人,玄湛刚扶着怀里的云恸起身时,暗一便已奔至帝后身侧护驾。
“何故?”玄湛望着远处已然一团纷乱的侍卫,淡淡的询问道。
“回陛下,林中棕熊夜出觅食,跟守卫的侍卫正面迎上,那畜生似乎受了惊,有些发狂。”暗一下意识的看了看一旁的小主子,“陛下,棕熊体型巨大力大无穷,发起狂来轻易不能将其制服,陛下您和殿下还是避避吧。”
听清缘由,玄湛忍不住对云恸轻笑道,“正想说什么时候有功夫带你去南苑狩猎,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如何?”
“狩猎?”云恸讶异,夜间狩猎?
玄湛道,“正好猎下这头熊,剥了皮子给你做一床褥子。”说道此处,玄湛微微遗憾的道,“不过此时的熊皮到底有些糙,待到冬日,我给你猎两头白熊来做床榻上的褥子。”
床榻上的褥子……
云恸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暗一,莫名的耳根有些泛红。
月色虽好,但到底是夜晚,玄湛和暗一都没有察觉到云恸漫上脸颊的红。
皇帝陛下要猎熊,其他人自然不敢横加干涉,所幸,随行侍卫随时都随身备了弓箭,猎物也是现成的。
远处得了吩咐的侍卫纷纷避开了那阮自发狂的畜生,退至数丈之外护卫。
“恸儿,可愿比试一场,看咱们谁先猎下那畜生?”玄湛一手持弓,一手攀着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看着那踌躇不定的人儿,豪气朗声大笑。
见他持弓上马,云恸本就有些跃跃欲试,再听他此言,云恸眼眸一亮,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暗一见状,忙奉上弓箭。
云恸接过弓箭,禁锢许久的血脉筋骨仿佛都振奋了起来,眼中那经久不见的神彩仿佛都在这一瞬间焕发了。
看着他这般模样,玄湛忍不住失笑,果然是骨子里流着战神云家的血脉,家传渊源啊!
他虽从未见过他在战场上是何等的运筹帷幄,可是他却能够想见于万人之中指挥若定的飒爽英姿。
“走,看看咱们谁先猎下这头畜生!”
云恸略一颔首,反手就着手中长弓打了打马臀,率先驰马而去。
看着这难得有上心的物事的人儿竟然这般迫不及待,玄湛也忍不住笑了,到底还是不够沉稳持重。
不过,这样也好。
以他的年纪来说,他这样的少年老成还是太过让他心疼,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像沐季那般,纵性恣意,洒脱飞扬,肆意妄为。
让他可以肆意的疼,肆意的宠,纵得他傲视天下所有的儿郎!
看着前头奔驰的人儿,玄湛唇畔的笑意越发温柔谴惓,拽了拽缰绳,他猛一夹马腹,纵马追了上去!
那头发狂的棕熊一路狂扑摔打,侍卫有些近不得身,一路且走且退,待到玄湛和云恸奔近时,那畜生已经渐渐离了林子,到了河滩上的草甸子上。也不知是被人数众多的侍卫逼急了眼,它有些狂躁不定,发出的咆哮怒吼一声大过一声,呼和呼和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骇人“喝!好大一头畜生!”
玄湛看着那遍地打滚咆哮的棕熊,眼一亮,拉弓便要搭箭。
云恸看见那头体型惊人的大家伙,也忍不住愣了一下,西北偏远贫瘠,常年风沙不断,雨水林木稀少,虎豹这类大型猎物十分少见,熊就更不常见了。
此时看见眼前这头熊,他一愣之后,眼中的振奋越发明显。见玄湛已经开工搭箭,他也从容不迫的抽箭开弓。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开弓放箭,两支羽箭同时飞出,云恸的箭直射棕熊的眼,玄湛的箭略偏了些许,射到了棕熊的前肘处。
两支箭同时命中,吃痛的熊瞎子声音越发凄厉,庞大得如同一座小山的身躯贴贴撞撞的翻扑摔倒,摔得地面都仿佛震动了起来。
眼见一箭中地,云恸从容不迫的再次搭箭开弓。
玄湛见他难得这般斗志十足,也不愿扫了他的兴,略略松了些许力道,放出箭时,微微偏了一些箭头的方向。
第106章 噤声!
玄湛有意让他高兴,连着几箭都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那棕熊的要害之处,只是最后一箭因那畜生临死前的挣扎,直扑云恸的马来,他才下了狠手,当胸一箭贯穿,云恸的箭几乎与此同时从棕熊大张的口中射入,贯穿至其后颈处,两箭齐发,双双中其要害,那棕熊再无一丝力气挣扎,轰然倒地。
看到那体型惊人的棕熊轰然倒地,云恸眼中难以抑制的跃上一抹笑意。
玄湛抬手将手中长弓扔给身后紧随的侍卫,吩咐侍卫统领,“将这熊送回内务府,让他们仔细将皮子剥下来给殿下做床褥子。”
“是!”
“还有,将熊掌好好存着,熊肉送到云亲王府,就说是殿下猎的,赏给府中众人尝尝鲜。”
“是!”
听到他的吩咐,云恸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只在眼角露出了一抹释然,显然是玄湛最后所言说到了他心坎上。
只是一头熊,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时辰尚早,玄湛干脆吩咐了侍卫一起入林围猎,林子宽广,又是夜间,顾忌着帝后的安危,众人也不敢过度深入林子,侍卫入林走了一刻钟左右便开始收拢圈子。
虽是小范围圈子的围猎,收获也颇丰,只是大的猎物都在林子深处,除了刚开始猎下的那头误打误撞的棕熊,剩下的都是袍子獐子一类的小猎物。
即便如此,对于久未舒展筋骨的云恸而言,也足以让他眉开眼笑了。
晚膳时他站立不安,只草草吃了几口,这忙活了小半夜,早已经饥肠辘辘。
玄湛之前便得了福全的回稟,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儿,这会儿见他眉眼间神色渐渐打开,便直接吩咐侍卫将猎下的小一些的猎物直接剥皮就地烤了,闻着这香味诱人的烤肉,云恸果然胃口大开。
他从小便长在这样的环境,相比之下,宫中那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似乎更让他不甚自在,这样骑马打猎,大口吃肉的日子却让他胸臆间的闷然一扫而空。
“慢些吃,小心噎着。”难得看到他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玄湛忍不住连声叮瞩,“别急,慢些吃,饿得狠了又吃得这般急会伤着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