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人意识中,能孕育子嗣,那自然是女子无疑。
如果说这神秘的‘女子’让他们惊讶,那皇帝陛下的举动直接让他们瞠目结舌了。
云恸一听那人终于松口让他骑马,还不待皇帝陛下吩咐行进的队伍暂停,迫不及待的便钻出了舆驾,玄湛前一刻手中还拽着他披风的系带,后一刻便不见了人,顿时无奈至极,忙扯住肩头还尚未系上的披风,跟着钻出舆驾,一边追一边叮嘱。
“慢些!仔细被风扑着……”
那絮絮叮瞩的话语,直接震惊了一干人!
那性子冷清的皇帝陛下何时有过这般人间烟火气息?!
绵延几里的行进队伍都因突然出现在龙舆车辕上的皇帝陛下而暂停了前进的步伐,那站在皇帝陛下身边的人,瞬息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来打量这传言中被皇帝陛下深藏太极殿的神秘‘女子’,他却似乎并不以为意,泰然自若的冲着一旁那躁动暴烈的高头大马招了招手。
见他这举动,龙舆后跟着的众大臣皆暗自皱眉,这女子怎这般张狂?
这狂躁的烈马一路都躁动不安,几次都欲挣脱侍从手中的缰绳,刨着蹄子几欲狂奔,一看就是刚刚驯服的野马,除了驯服之人,旁人难以近身,‘她’竟狂妄自大的想要骑吗?
还边方才暗嗤,那边那躁动了一路的清云一见主人,撒着欢儿的在原地甩着后蹄跳了起来,收起暴烈的气息,两声嘶鸣如同撒娇的稚子,猛一偏头,扯了侍从手中的缰绳,直接冲龙舆蹿了过来。
“护驾——”“小心—”清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良驹,距离龙舆不过三丈,两个跨步便近了跟前,不待那些惊惧的大臣话音落地,脑袋便递到了云恸的掌心,亲呢不已蹭着,不时打个响鼻,躍个后腿,像个顽皮的稚儿,哪里还有方才那简直暴躁狂奔的野性?
方才惊惧大喊的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今儿风急,不可纵性。”瞧了瞧迎风猎猎作响的王旗,玄湛替他紧了紧披风,拉着跃跃欲试想要上马奔驰的人儿,又是叮瞩又是警告,“如若不听话,到了南苑,便直接将你禁在帝帷中。”
本来还想着,上了马便不由他说了,没想到这人还有后招等着,到了南苑,若禁在帝帷中,等于这趟行猎是白来了,云恸无法,只得乖乖颔首应承。
见他应了,皇帝陛下才接过全安奉上的马鞭交到他手中。
接过马鞭,云恸直接抓着清云背上的马鞍,从车辕上纵身一跃,轻巧翻身上马,上了马也不急着跑,他俯身拍拍清云修长的脖子,安抚一般的叮嘱爱马,“待到了南苑再让你松泛筋骨”见他乖乖听话,皇帝陛下甚为满意的颔首,将肩头上的披风系紧,接过自己的马鞭,翻身上了暗一牵过来的乌云骓,乌云骓与清云身量相等,脚程和耐力也相匹,两马并立,旗鼓相当,乌云骓的性子比野性难驯的清云温顺许多,清云撒野,它便退让,平日里养在一起,到还算安宁。
云恸直起身,见身边的一人一马,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他就知晓,这人定不会允他独自骑马。
玄湛指了指队伍前端,“走吧,咱们上前去。”
龙舆左右前后皆是队伍拱卫,但帝王骑行,无论文臣还是武将,皆列行其后,这是历来的规矩。
云恸虽不在京中长大,对这些所谓的规矩知之甚少,但关于此事,却是知晓的。
他略微颔首,催动清云跟上乌云骓的脚步,前往队伍前列。
待帝王携着那少年模样的‘女子’走得远了,张青榆和林启瑞双双掩饰不住心中的诧异和震惊,林启瑞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转头看向身边的张青榆,“张相,这……”
张青榆摇摇头,心中也是翻涌不息,递了一个‘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的神色给他。
林启瑞按住颤抖的双手,压下脸上的惊i宅,心中却惶惶不定。
此前从未有人见过帝王和那被藏在太极殿的女人之间的相处,连探查都一再小心,生怕触了那窥探帝踪的禁律。
帝王肃清后庭,却留下了德妃,为此他还断定废后之事绝无可能,如今看着情形,似乎事实和他所料相差甚远……
相较之下,张青榆到没有林启瑞那般惊诧忧虑,毕竟他的女儿不是那要命的一国之后,废与不废,都谈不上所谓的伤筋动骨,毕竟当初女儿进宫为妃并非他本意,更非他所愿。
他唯一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本以为借着当年先帝一言,能为女儿求得那让天下女子称羡的云王妃之位,可不成想没求得那云氏王妃之位,到被当今圣上纳入了后宫成了四妃之首的德妃。
他即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抗旨不遵,只得含泪送女儿入宫,本想事成定局,即便是拼着这身老骨头,也要为女儿谋一个好的将来,没想到,女儿入宫这只是一个开端,那心思精明深沉的帝王早已经盯上了他。
如今,他只求保住这条性命,好护住唯一的爱女免遭牵连。
可是如今,瞧着皇帝陛下对那‘女子’的在意,似乎连这点安生都要没了。
相较这女儿为后为妃的国丈,事不关己的秦正阳和傅凌天更多的不是忧虑,而是诧异。
“这到和外间传言的有些出入啊。”
秦正阳挑眉,“不知子谦兄听到的是何种传言?”
傅凌天一脸的诧异,“怎么怀英兄没听到过?”
秦正阳捻着胡须眯眯一笑,“兵部事务堆积如山,在下每日皆挑灯处理公务,哪里有闲工夫去听这些所谓的传言?”
傅凌天摇摇头,“刑部一年到头案卷能将人埋了,在下也不甚清楚这所谓的传言。”
谁都知晓兵部尚书是尾滑不溜丢的泥鳅,终日只干自己分内的事儿,旁的事儿一概不闻不问,没想到这话都到嘴边了,这老小子也能缩回去,都知道窥探帝王后庭之事可大可小,方才那话他也是下意识的出了口,鲁莽啊鲁莽。索性还算收的及时。
皇帝陛下太极殿金屋藏娇之事,满朝上下皆知,可是这个所谓的‘皆知’是你知我知大家知,但谁也不曾将此事摆在明面上来谈论过,谁都不是傻子,谁也不愿贸然来捅破这层窗户纸,否则到时候皇帝陛下追究下来,这捅破窗户纸的就是那个出头的椽子。
“于大人可听闻过?”秦正阳转头问落后一步的于成忠。
“在下并未听闻。”于成忠朝秦正阳拱拱手,微微一笑,直接摇头。
他是年轻,也没有这些大人脑子转得快,但这不代表他傻,更不代表他看不清形势。
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却没谁敢拿到明面上说,这不摆明了不能说么?
秦正阳笑笑,也不在意,转头问起了户部尚书方用,“想必方大人也未听闻了?”
方用摇摇头,“不曾听闻。”
秦正阳笑笑,果然,都是一群滚刀肉,谁也不傻,怎么这傅凌天就以为他傻呢?
见他笑,众人皆默,得,这事儿还是继续沉默吧。虽然他们都对那英气十足的‘女子’满是好奇,可那十有八九就是将来皇子的生母,谁敢轻易造次呢?
□作者闲话:哎呀,原来字数早就够了,搁了小半天,以为没写够字数,这时候才传……阿门……
第142章 秋祢
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祢冬狩: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
大胤历经几代纷乱,玄湛于乱时登基,多年来致力于平息朝局内外纷乱,对这劳师动众的行猎之举,并不热衷。
他既非享乐昏聩之性,又非骄奢淫逸之主,唯一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儿又远在西北,平日里既不踏足后庭,也对这些热闹纷繁之事冷淡之极,满朝文武皆知,皇帝陛下这些年过得甚是清心寡欲。
因此,当新津礼部尚书于成忠接到筹备南苑之行的旨意时,足足愣了一刻钟,才手忙脚乱的开始吩咐筹备打点此次秋祢的琐碎,而且时日只有短短半月,于成忠几乎忙得脚打后脑勺,这还是在左相和御前大总管的协助下,才堪堪周全各处,未免有疏漏之处,短短半月,他于京城和南苑两地奔波数十趟,马都跑死了两匹。
其实满朝上下,岂止他倍感突兀,就连全安这伺候了皇帝陛下十几年的御前大总管,都在听闻皇帝陛下要驾临南苑狩猎时都愣了半响,如若不是知晓内情,他都以为自家主子这是突然换了芯子转了性子。
南苑有一处行宫,玉栏朱楣、重廊高檐,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不过却不是大胤立朝后所建,而是大胤开国前百年纷乱的乱世中一个昏聩的诸侯王为他宠爱的小妾所建,那诸侯王小妾原出生于前朝皇室,自小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跟了那骁勇好战的诸侯王,甚是穷奢极欲,一时兴之所至想要打猎,就缠着那诸侯王为她辟下一个行苑。
辟了行苑,围了猎场,还大兴土木在这行苑中建造了这么一座金碧辉煌的宫阁。
其后高祖起兵征战,云王领兵攻至城下时,那诸侯王还与他的小妾和王公大臣,在这行苑中围猎嬉戏、歌舞升平,待云王攻城时,城中将士百姓无一人抵抗,云王拿下城池后,细问其中缘由,得知这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之际,那诸侯王竟还刮地三尺为他的小妾建造行苑猎宫,二话不说,直接率领城中将士将行苑中的诸侯王与他的小妾和他那一干酒囊饭袋的王公大臣斩杀喂了苑中猎物。
散尽了宫阁中的细软,留下了一座空荡荡的行苑和宫阁。后来高祖迁都,这座行苑便成了如今的南苑,宫阁稍稍修缮,做了这南苑的行宫,不过玄氏一族至今还未出一个昏聩享乐的君王,除了当年在马上征战半生的高祖与先代云王时常来此狩猎,这行宫算是一直空置。
玄湛知自家帝后也不爱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早早的便吩咐了全安,不用收拾行宫,直接就同诸大臣和将士一般,寻一处高一些的地势,搭建营帐便是,简陋一些无妨,只要能遮风避雨便可。
皇帝陛下虽然这般吩咐,可全安哪敢真的给皇帝陛下备一个简陋得只能遮风避雨的营帐?可主子吩咐要‘简陋’一些,全安也不敢自作主张,劳师动众折腾偌大一个帝帷,否则到时候主子追究下来,他就是有一个脑袋也不够主子砍的。
全安向于成忠转达皇帝陛下的旨意时,于成忠差点没把自己一脑袋的头发给薅掉。
皇帝陛下不住行宫,竟吩咐直接跟诸大臣和将士一样直接住营帐,而且这营帐不能过分简陋失了皇家威仪,又不能过分铺张违背皇帝陛下的旨意,这礼部尚书的差事不好干啊!
进了围场,远远的便瞧见离御道甚远的一处高地上那耸立的玄色为底绣明黄金龙的偌大圆形帝帷,以帝帷为中,皇室宗亲、王公大臣的营帐拱卫,分布于帝帷近十丈之宽,其外再步将士营帐,一层一层相叠,甚为壮观。
云恸常年行军打仗,对营帐这样的布置略微颔首,表示认同,帝王行猎,形式大过事实本身,这人身份贵重,安危非比寻常,万不可儿戏。
相较之下,玄湛到皱了皱眉,这样的布置到比住行宫还兴师动众。如此这般,反到失了打猎的乐趣。
这难得出宫的人儿只怕是要失望了。
“恸儿……”他侧头,想要劝慰身边的人儿,“是我考虑不周,下次咱们直接轻车简行出宫,寻一处山野之地行猎。”
帝王行猎,向来是形式大过趣味,猎场本就是围好的,猎物也是围在场中养的,就是这般,打猎时,前有人围,后有人堵,与真正的捕猎意义完全不同。
云恸摇摇头,“无碍,如此就很好。”
相比宫中那养尊处优的日子,能来这皇家猎场松泛松泛筋骨,已然是难得,他到并无多少失望,只是看这人的神色,到比他还显得失望。
“待到冬日,咱们寻一处地方,真正打一次猎可好?”玄湛听他如此说,越发觉得他此刻的失望,安抚他道。
云恸闻言,忍不住失笑,“那希望陛下说话算数,不要嫌天寒地冻不允我出门。”这才秋日,这人便絮絮叨叨的觉着天凉,怕他被风吹着,这要到了冬日,这人还会允他出宫打猎?
果然,听闻他此话的皇帝陛下即刻蹙起了眉峰。
云恸摇摇头,他就知晓,这人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真到了冬日,出门这人只怕都不允,更遑论出宫打猎了。
顺着御道,刚走两步,挣扎了半响的皇帝陛下轻轻拉过他手中握着的缰绳,牵着清云缓步踏入围场,略微领先一个马头,清了清嗓子,一副威严庄重的模样道,“到时只要你没有怀上皇儿,便允。”
先不论冬日天寒,若是有了身孕,还谈何狩猎?若是有了孩儿,定是要拘着他在太极殿好好养胎的。
闻言的云恸,一张莹白的脸霎时红了透彻,这人——侧头看了一眼那面红耳赤的人儿,皇帝陛下顿时龙心大悦,毫不在意后边儿窥探到帝王亲自替人牵马的震惊目光,自顾牵着进了围场,一路行往那被拱卫的帝帷。
走得近了才发现,帝帷四周设有木构藩篱,藩篱之外才是皇室宗亲和王公大臣的营帐,如此帝帷便独成一隅,倒不会因君上臣下杂居一处而被扰了清静。
下了马,皇帝毫不避讳的牵着人直接进了帝帷,随后抵达的诸人皆神色复杂,这是要直接入住帝帷之意么?可转念一想,在宫中这‘女子’便是居于太极殿,这会儿跟随皇帝陛下入住帝帷,似乎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