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恸在车中听到外面的声响,顿时无奈,待福全替他系好披风,他便掀起一侧帘角,“德叔、九叔、旬叔。”
“主子!”三人见到车中的主子,想要躬身行礼,却被云恸拦了。
府门前太过招摇,云恸摆摆手,扯下肩头上的白狐披风,罩上一旁与暗一身上相差无几的黑色披风,再将偌大的风雪帽往头上一压,朝福全道,“福公公,你领头先走吧。”
福全见状,便知小主子这是掩人耳目,将小主子的白狐披风裹了,塞入一旁的小箱子里,抱着箱子便率先跳下了车,云恸才随着暗一与车架后面的侍卫一道跟随入府。
一进了王府大门,一行人自动自发的退至云恸身后,云九和云德云旬这才躬身跪地行礼,“见过主子!”
云恸忙俯身将人扶起来,“诸位叔叔不必见外,快快免礼。”
福全趁着这功夫,将小箱子里的披风取出来披到云恸的肩头,“殿下,此间雪大风急,快些进屋去吧。”
“瞧我这脑子!主子快些进屋!”云德拍了拍脑门儿,忙扶着人往正堂走。
进了正堂,门窗皆闭,云德和福全协同将云恸肩头的两件披风除下,炉子里炭火正旺,福全还是将手炉塞到了他手中,待一切妥善之后,他才退到外间去,让主子与云九他们好好叙话跟随云恸出宫的皆是暗卫,进了王府,暗一便领着人隐到了暗处,出宫之前陛下便吩咐了,到了王府,该闭耳的闭耳,该闭眼的闭眼,他们只需保护好小殿下的安危便是。
第152章 回府
待堂中众人尽数退出后,三人这才恭恭敬敬的跪下请安磕头,“奴才给主上请安!”
“诸位请起。”云恸端坐于上,受了这一礼。这一礼是身为云家人行给云氏一族家主的礼,不可避,得受。
“谢主上!”
因为是行给家主的礼,称呼自然也要从王府世子的‘主子’换成家主的‘主上’,这是规矩。
地上跪着的三人尚未起身,房梁上便飘下一人来,云恸听风闻响,一抬眼,人便已经单膝跪地俯身,“属下青鸾拜见主上!”
云恸轻叹了一声,是了,他怎么把这人给忘了,虚虚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青鸾免礼“属下不敢!属下失职,请主上降罪!”
身为护卫主上安危的暗卫,他却让主上身陷九重深宫动弹不得,甚至还被禁锢一年,不仅失职,简直罪无可恕!
云恸摇头,“此事与你无关,起来吧。”
青鸾听到他如此说,更加无地自容,“属下失职,请主上降罪!”
看着固执跪在地上请罪的青鸾,云恸望望云德,又望望云九云旬,耳根莫名有些泛红,初回京入宫是受那人所迫,确实是受困深宫,可如今他与那人心意相通,心甘情愿与他相守,便谈不上所谓的‘受困’了。
可他要如何与自己的属下明言?
云德见小主子无措的朝自己望来,然后又望向身边的云九云旬,披风已经除下,他穿了一件青蓝色对襟长袍,腰间一块巴掌宽的镶嵌玉石的腰封,长身如玉,因是冬日,衣领略高,只微微显露一小节颈项,整齐挽结的乌发将耳际完全露了出来,此刻正微微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打小将人照料到大,云德自然知道,自家小主子这是手足无措了。
即便已然承继家主之位,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青鸾啊,竟然主上都说此事与你无关,你也别再请罪了,大过年的,快起来吧,好好的,别扫了主上的兴。”
知晓这其中缘由的云德,自然也知晓此事让性子内敛的主子当众说出口,除了难为,还有难为情。
“可什么可啊?时辰差不多了,一会儿就要准备围炉,你准备跪到什么时候啊?起来起来,这么久没见主上了,咱们好好和主上说说话。”云德状似大大咧咧的嚷嚷道。
“是啊,起来吧,青鸾,主上都说了此事与你的职责无关,快别跪着了,咱们坐下和主上好好说说话。”云九见状,也附和道。
在云旬也加入劝解之列,青鸾总算未在继续自请降罪,离晚膳时辰尚早,主仆几人围坐下来说话,因着青鸾在场,云德几次想要问问主上的身子,但却只能强忍着。
因乃家主私事,牵扯帝王不说,又是如此私密之事,事关重大,云九一早就下了死令,严禁暗卫探查,禁止任何消息泄露。
否则,云王世子被帝王羁押甚至当作男宠亵玩的消息一旦传出,只怕届时顷刻便会天下大乱!就连云旬也仅是知晓自家主子与帝王之间的情事。
此事尚只有他们几人知晓,且尽力隐瞒,孕子一事,哪还敢张扬?
如今主上尚未承袭王位,身为云王府世子,离京十几载,天下人都知云王府这仅存的小世子,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可如今,神隐十几年的小世子竟与帝王纠缠不清,一旦传出去,那人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帝王,这些年勤政爱民清心寡欲的名声又摆在那里,谁又能公然指责帝王?
可主上不一样,世子年幼,又远避边关十几年,云家如今仅剩他孤身一人,偌大家业把持不稳,军中权柄不掌,为了保住这让世人艳羡的滔天富贵,一个孤身小世子委身帝王,简直是顺理成章。
到时只需一两句不起眼的传言,世子佞幸媚上君王这一条罪名便是坐实了,到时无论云王先辈对大胤天下有多大的功劳,只怕也保不住主上,先不论那些堪比刀俎的口诛笔伐,即便是天下人的唾沫都能将主上给淹了。
“主上,竹央阁老奴已经吩咐打扫干净了,您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去歇歇?”见他坐了这么些时候,屋里还烤着火,可是他莹白无色的脸上还是没有多少红润的颜色,云九颇为担忧的道。
他一说,云旬和青鸾下意识的看过去,仔细一看,果然,进屋这么些时候了,小主子手上握着的手炉都放下了,手上都有了血色,偏偏一张脸没有半点红艳的颜色,反观他们,被这屋里的炉火一烘,个个脸上都起了两团偌大的红晕。
“主上……”
“主上,您可是身子不适?”云德噌的站起身,两步踏上前去,担忧的目光上下穿行,却又不敢明言想问是不是小产伤了身子尚未养好。
云恸端坐的身子蓦然一僵,眼底的懊恼一闪而过,耳根抑制不住的泛上了红。
他身子刚刚养好,孙敬说为保稳妥,待两月之后再行房事,这两日正好期满,又正逢那人封笔,不去前朝不批奏折,那人整日与他形影不离,昨夜缠着他闹了两回,那人竟还不足餍足,今日午后小憩又要了他一回,如若不是他今日要出宫,只怕今日是下不了那奢华的龙床,即便如此他此刻也依然是腰酸身乏……
但是当着这些自小照料他长大的长辈,他哪里能说?又如何说得出口?
“谢谢九叔,我身子无碍。”他清了清嗓,状若无事的摇了摇头。
“就是无碍也去歇歇,竹央阁已经收拾妥当了,反正都是府里的人,晚膳晚些时候也无事,老奴还想和主上切磋切磋呢。”云德知道他在推搪强装,直接起了身,扯了一旁的披风,直接说动就动。
“云德说的是,坐了两个时辰马车,主上您且先去歇歇,老奴许久不见您,也手痒想和您过过招呢。”云旬眉峰微微一动,眼底暗光一闪而过,脸上却没漏多余神色,跟着云德起了身,就要赶云恸前往竹央阁去歇歇。
见两人都已起身,云九和青鸾见状,也随之起了身,云恸有些涩然,他知道这再推怕是要引他们怀疑,况且德叔都说了,如若他不想歇,一会儿便找他过招,他今日这般,哪里适合和他们过招,真要动起手来,今日这脸可就丟大了!
虽说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可是这缘由实在太让人难为情。
回了竹央阁,尚未等他相拒,便被不由分说的带进了寝阁。未免青鸾多心,云九和云旬都未跟随,只身为主子贴身侍卫的云德跟随其后。
“主子,您快躺下歇歇,要不要传大夫?”云德轻车熟路的将床榻上的枕被铺好,动作麻利,一看就是惯常做的,习以为常。
云恸感动不已的拉住他,榻前有杌凳,云恸在床榻落座,顺手将他摁在凳上落座,温声道,“德叔,您别担心,我真的没事。”
“还说没事,您没仔细看过您的脸色吗?”云德瞪眼,“这些日子难道没有好好养吗?”
云恸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他的脸一向清瘦不长肉,这段日子却难得被养出了圆润的弧度,自他小产之后,那人无论再忙,都尽量抽出半个时辰回宫来亲自陪着他用膳,就算实在忙得抽不开身,也会让全安回宫来看着他用膳,待他用完之后全安才前去回话,这样还能叫没好好养么?
“前些日子听说您再度小产,奴才差点没吓掉魂儿,身子可大好了?”云德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不放心。
云恸略不自在的垂下眼,“无碍了,德叔……”
“奴才怕走漏风声被有心人探了去,也不敢问,按理说上次是意外,此次应该是平平安安的,怎么又会小产呢?”云德自从听闻消息后,差点没急得把雍州的地皮子给磋磨掉一层,可是又怕冒冒失失的给主子惹麻烦,只得忍着。
云恸闻言,神色忍不住一黯,“孙太医说胎息不稳,好端端的就没了。”
云德见他神色黯然,顿时有些手脚无措,“主子……奴才这笨嘴笨舌的,奴才不问了,不问了……您别伤心……”
失去第一个孩子时,主子与帝王尚未心意相通都那般伤心,失去这个孩子,两人已然情之所钟,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云德摇摇头,眼眸垂着,不愿让亲近的长辈看到他眼中的伤痛,“没事,我已经放下了,是我们与他无父子亲缘,以后……会有的。”
“嗯嗯嗯,会有的,主子您这么年轻,以后定会有无数的孩子,您别伤心,伤心伤身子,您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正理。”
“嗯。”云恸点点头,“德叔,我一直想问你,您说我这能以男子之身孕子妇人体质,乃云家先辈所传,您知晓这其中缘由?”
云德一怔,心忍不住咯噔一跳,他以为……主子当时心神俱伤,并未听清……
□作者闲话:神啊,憋得我吐血,总算是把这一章衔接给憋出来了,要死了要死了……
第153章 为夫来接你回家
明日便是年三十,王府争不过皇帝,只得将年三十的团年饭挪到二十九,当年王府一连去了两位主子,小主子又年幼,后来即便小主子被先帝抱养宫中,未免有心人将手伸进王府,王府中的家奴都是先云王留下的老人,就算添人也是从族中或军中遗孤中挑选身世清白的,且都是自小入府。
云九这些年看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专心打理着王府庶务,却真正是将这王府打理得如同铁桶,云恸回京一年,人身在宫中,两度小产,却没有半点消息和流言传出,帝王手段强硬骇人是其一,可其中未必就没有云王府自己的缘故。
府中人不多,但皆是对云家忠心不二的忠仆,年夜围炉就选在了大堂,云德云九云旬陪着云恸围了一桌,其余人围了四桌,府中上下皆齐聚在此。
厅堂中没有伺候的仆人,酒菜不够,自动自发的动手添上,首位这一桌,云九自己揽了这活计,一府众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酒菜正酣。
众人皆在,云德云九也不好过问他与帝王的事儿,便挑了边关如今的形势和军中的趣事当作闲聊。
“西南那边迟早有一战,安南之乱后,听闻朝中主战一派声浪越发大,如今皇帝肃清了朝廷,大胤又经几代帝王的休养生息,国富民强,以他的性子,这攘外只怕手笔不小,随着朝局平定,北边这几年倒是伺服下来了,虽说没有大的乱子,但小打小闹总是不断,也不知这攘外的第一仗,皇帝是准备放在那里。”云旬领军在外,对军中形势,自是一目了然的。
“安南之事已然迫在眉睫,这还用猜?”云德不解。
“不一定,安南是搁到眼皮子底下了,可是别忘了,北边还搁着一个云图呢。”云九反手将筷头在桌上点了点,哼了一声。
云九一说云图,云德瞬间了然,下意识的朝云恸瞄了过去,果然见小主子神色微微一动,握着筷子的手也顿了片刻。
“云图那弹丸之地,还用得着大张旗鼓对折腾?”云旬嗤之以鼻,抿了一口酒又道,“甚至用不着朝廷特地派兵,就是西南的兵力便足以灭了他,至于让皇帝将这攘外的第一仗搁到他头上?他好大脸面?”
大胤乱了这么多年,边境上蠢蠢欲动的比比皆是,如今内里安定,这杀鸡儆猴的第一仗,怎么挑也不至于挑到云图那小国头上去吧?匈奴、西域诸国,哪个不比这云图势力强大?
云德和云九对视一眼,双双闭了嘴,云旬这小子不知这其中缘由,还能说出‘好大脸面’这样的话,他们却是知情的。
皇帝只怕是恨不得将整个云图挫骨扬灰,来为他和主上失去的皇长子陪葬。
云图的脸面是不大,可是主子所出的皇长子对皇帝而言,只怕是这天下仅次于主上外最最精贵的了。
云恸不着痕迹的轻叹了一声,那人如今虽还未动手,但只怕离动手之日也不远了,以他满积蓄满心的暴怒,只怕是不将云图踏平不足以平其愤。
但安南那边使臣先派去了一拨,收了贿赂谎称安南并无内乱,那前来京城求助平乱的安南王幼弟是个骗子,结果刚将那所谓的骗子压押入天牢,安南帝师领着长子奔逃入京再度求助平乱,双方所言一致,诸多细节都对上了,帝王在朝上大发雷霆,亲自指派了人再度前往安南一探究竟,封笔前,第二次出使安南的使臣便传了消息回京,安南确实发生了内乱,皇帝一怒之下,直接将收受贿赂的使臣给砍了,待来年使臣回京,只怕安南之事就要提上议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