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一俯首:“是有此事。”
陆朝顿时起了兴致:“那寡人这个做哥哥的,确实得去看看他。”
等陆朝走后,海棠和芍药将霁晓扶回了偏殿,让他躺回床上,好让陈太医诊脉。
陈太医替他号了脉,又瞧过他舌苔,当即便断定道:“这是寒气入体引起的高热。”
说完他便到茶桌前,挥笔写下了药方,然后递给了海棠,叮嘱道:“待会你便拿着这个到太医院取药,记得熬药要使微火熬,令小沸即可。”
海棠接过药方,便跟着去太医院取药了。
芍药去烧了热水,端进来一脸盆的温水,一边给霁晓擦手臂降温,一边抱怨道:“小主子这病的可真不是时候,今日可是陛下的寿诞,宫里一整日都热闹的很呢。”
“今日是陛下的生辰?”霁晓微微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芍药一撇嘴,又道:“可不是嘛,听说夜里还会有焰火大会呢,主子怕是看不着了。”
她见霁晓方才那一发问,料想他对皇帝是感兴趣的,于是便接着说:“不过奴婢总觉得陛下年年到了今日,却是不怎么高兴的,晚上便喝得烂醉,然后躺在屋外的那棵梨树下,也不肯别人靠近,可吓人了……”
霁晓越听越迷糊,没过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中途还被芍药和海棠叫起来灌了两次汤药,一喝完他便又失去了意识。
他睡得死沉,却做了个相当折腾的梦。
梦里他身穿一件素白道袍,却一脚踏进了青楼,左手一个美艳的歌女,右手一个清秀的小倌。
他举止轻狂,言语放浪:“银子和法器丹药,本道君都有的是——本道君要见见你们这最勾人的美人。”
他话音未落,腰际的佩剑却颤了颤,随后不受控制地出鞘。
身边的美人们都吓了一跳,纷纷退开了半步。
打扮美艳的老鸨笑着迎了上来:“道君,您这是做什么?您要找谁,说出来便是,奴家自会将她送进您的屋子里,何必这般舞刀弄枪的呢?”
霁晓笑了笑,手却放在那剑柄上,将那剑柄下压,低声道:“别闹,回去。”
这剑并不听话:我不。
这剑是他的本命剑,与他心意相通,十几年前却擅作主张地成了精,日日都要管着他束着他。
“你再这样我便让灵安带你回去。”霁晓冷声,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
那剑却急了:你又要去找他,他有什么好?我不喜欢他!
霁晓便取下佩剑,又捏了个决,将他封在剑鞘内,然后一把丢给了跟着自己同来的道童灵安:“把它带回去。”
灵安走了一路,怀里的剑便闹了一路,他原本是听不见这剑说话的,但这剑通人意的时间长了,总在霁晓脑海里叨叨说个不停,某日霁晓觉得烦了,便分了灵安一分神识,让这剑换个人祸害。
“你这又是何必呢?霁晓道君也有正事要做,你就别添乱了。”他叹了口气道。
那剑却并不肯安静:“你如何懂得?那狐狸精多会勾人,被主人救了以后便赖在我们那不肯走了,如今好容易走了,又被邪修绑了,买进了青楼,你们当他可怜,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这狐狸精可都精的很!”
灵安被他逗笑了,不明白他一把剑和那小狐狸吃的那门子味。
他半开玩笑道:“也是,你一把冷冰冰的剑,哪里比得上人家生的倾国倾城的小狐狸?你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当心道君不要你啦。”
这句“不要你”似乎把剑给打击到了,他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再吵闹了。
等灵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时候,这剑却怎么都不肯理人了。
霁晓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与其他克己自律的修士不同,从来放浪形骸。故而此次虽然是去青楼救人,却也喝了个烂醉归来。
灵安闻声出来,看了看霁晓身侧那位形貌昳丽的少年,低声道:“道君,阿来他回来便不理人了。”
阿来,便是霁晓的那把佩剑,剑铭为来,他便唤他阿来。
“又生的什么气,”霁晓眼角微红,身上带着酒气,一挥手道,“随便他吧,不过是一把剑。”
不过是,一把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躺在霁晓屋内桌上的阿来听得一清二楚,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可惜他没有实体,连哭也哭不出来。
我只是……一把剑。
那种难过几乎像是心被生生揪了起来,霁晓痛出一身冷汗,瞬间惊醒了过来。
他睁眼望向屋内的横梁,还有些恍惚。
阿来……是谁?
他曾经,有过那样一把佩剑吗?
天已经黑透了,屋内只点了一盏灯。
霁晓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而后口干舌燥地翻身下床,走到茶桌边去倒水喝。
然而一口茶还没来得及下肚,便听外头一束焰火在夜空中炸开。
他被那刺耳的声音吓了一跳,呛了一口水,而后便猛咳了起来。
紧接着又听见了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动作有些粗鲁,他猜想是性子稍急一些的海棠,便开口唤道:“海棠……”
不料下一秒他却突然被一个浑身酒气的人搂进了怀里,那人不由分说地掰过他的脸,接着便擒住了他的唇。
那不像是吻,更像是野兽掠夺似的啃咬。
霁晓还在发热,原本便四肢无力,眼下被这一吻,脚更软了,几乎要栽倒在那人怀里。
第10章 对峙
那人搂住了霁晓的腰,霁晓随即嗅到了他身上混在酒香里的檀木味,他挣扎了几下,陆朝却将他按的更紧了,几乎像是要把他掐死在怀里。
时间仿佛被外头忽明忽灭的焰火无限拉长。
直到霁晓差点以为自己下一刻便会窒息而死的那一刻,陆朝才微微松开了他。
霁晓的眼角晕着高热带来的薄红:“陛下……”
陆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将他往床榻上一按,动作粗鲁地去解他的衣服。
“为什么要走?”陆朝喃喃念道,像是魔怔了一般,嘴里不停地念,“你为什么要走?”
陆朝的动作并不熟练,解急了便用扯的。而后霁晓只觉得身上一凉,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他眼下四肢无力,着实连挣动的气力也没有。
…………
他眼里是情动,像乍暖还寒,霁晓的眼里却是冷漠,像春寒料峭。
陆朝最不想看到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里像是写满了对他的鄙夷与不耻,还有看跳梁小丑胡闹似的不屑。
“别这样看我,”陆朝吻了一下他的眼睫,声音委屈极了,“别这么看我,求你了……”
未经酝酿,某个硬物便不由分说地挤入他半遮半掩的下裳之间,霁晓疼得忍不住咬住了陆朝的肩膀。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没有温柔的爱抚,完全不顾他的感受,只是激烈的、一方欲望的碰撞。
比他从前经历的哪一起都要糟糕的多。
陆朝的动作越大,他便咬得更凶,到后来几乎要活生生咬下他肩膀上的一块肉。
半个时辰过后。
陆朝仍然抱住霁晓不肯撒手,他眼里像是清醒了些,却又像是没醒。
“霁晓……”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是说好了,往后一得空便回来看我吗?”
“不是说好了……等院里的梨花开了,便能再见到你了。”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不回来了?”
“为什么还是……”
“不要我了。”
霁晓本来便被他折腾得昏昏沉沉,此刻他的说的这些话,霁晓听一半漏一半,而后便在陆朝颠三倒四的喃喃自语中昏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
霁晓是被海棠叫醒的,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刚过午时,”海棠用手背碰了碰霁晓的额头,觉得他似乎烧得更重了,“陛下方才刚走……小主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昨晚屋里激烈的声响她只听了一耳朵,便没敢再听。
“还好。”霁晓道。
“陛下真是半点也不温柔,从前对着齐妃,尚且是说变脸就变脸,如今还不顾您生病……”海棠说到一半,像是发现了自己现在和霁晓是交浅言深 ,便又不说了,只是仍然还是心疼他,“芍药给您熬的药应该好了,奴婢去看看。”
海棠前脚刚走不久,陆朝后脚便又回来了。
“醒了?”陆朝手中端着折扇,依然是那个体体面面的皇帝。
反观烧得连头发丝都是烫的霁晓,就显得不是很体面了。他使劲撑了一把,才半坐起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他还伸手将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
“陛下不是走了吗?这是又回来做什么?”
陆朝把另一种颜色的小瓷罐往桌上一放:“给你拿了药,至于要用在哪,就不必寡人说了吧?”
霁晓没看他,却见自己手腕上连向皇帝颈上的那根红线颜色越来越深,顿时明白这情劫并不是上一次床便能解的了的。
那怎么办?用剪刀试试?
见霁晓不理会自己,陆朝走近到他床头:“生寡人的气了?”
“奴才不敢。”
“寡人早说了,让你活,让你住在此处,不可能没有代价,”陆朝手上微动,用扇柄挑起了他的下巴,“你要时刻做好寡人对你图谋不轨的准备,这不是你想拒绝便能拒绝的。”
霁晓看着他那幅轻佻模样,忽然便忍不住了,他极少发火,大概是太早便羽化登仙的缘故,他的喜怒哀乐从来都很浅薄。
几乎不会有被浓郁的情绪操纵的时刻。
但现在,霁晓却控制不住了。
他嘲讽地一笑:“陛下,奴才有一事想问您。”
陆朝大方道:“你问。”
“别人都道我生的与齐妃很像,只以为陛下便是喜欢这般模样的人,但奴才不觉得是这样——敢问陛下,奴才像齐妃,齐妃又像谁?”
“放肆,”陆朝收回了折扇,戾气卷土重来地占据了他的双目,“谁给你的胆子胆敢揣测寡人的心思?”
“不管那个人是谁,想必都是陛下得不到的,”霁晓报复似的,眼里笑意更甚,“所以陛下昨晚对奴才所做的事,是在奠念那位吗?”
“多可笑,那分明只是你求而不得,所以在怀念中不断美化的一个幻影,而你爱的不过是自己那来不及宣泄的欲望……”
他话音未落,陆朝的一巴掌已经飞了过来,这毫不留情的一掌将他整个人掼倒在床上,整个脑子轰鸣了起来,半张脸都麻了。
“闭嘴,”陆朝脸色黑得吓人,他控制不住地暴怒道,“闭嘴!”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你以为上了寡人的床往后便能在寡人这作威作福了?笑话!”
霁晓仍然在笑。
他实在是不相信,自己从前会和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瓜葛,怪不得他竟舍得把一切都忘了,抛弃前尘去做什么逍遥神仙。
海棠端着熬好的药,却在门口处与芍药面面相觑,踌躇不敢前。
“小主子,药已经好了,”海棠半壮胆似的喊道,“奴婢要进来了。”
第11章 杖刑
秋意渐浓。
霁晓退了烧后便时常坐在阶前,惬意地望天上的云卷云舒,看离雁南去,也看秋风席卷过金黄的银杏,将其吹得四散开去。
可那棵梨花树却仍直挺挺地戳在那,开得灿烂如雪,竟也没人觉得稀奇。
“小主子,外头又起风了,进屋去避避吧。”海棠微微倾身道。
霁晓摆了摆手,道:“无妨,里头闷得很,待不得人。”
正在追着落叶扫的芍药叹了口气,嘀咕道:“陛下已经连着三日都歇在齐妃那了……”
海棠:“歇在那儿也挺好,省得又把什么无名火发作在小主子身上。”
芍药兜了满畚斗飘落的银杏:“可这回到底是小主子先顶撞了陛下,按照陛下以往的脾气,谁要敢这么顶撞他,早就掉了脑袋了。而那日的事,他气归气,又何曾责罚过我们主子?”
她顿了顿,又道:“这说明陛下对小主子是有心的,只是拉不下这个脸与主子和好而已。”
“如何有心?我却不信,”海棠拉了拉嘴角道,“那一巴掌力道那样大,半点可也没留情。”
芍药犹豫片刻,还是道:“可那是陛下,又不是寻常男子。”
两人一时僵持住了,可当事人霁晓却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她俩也不便再聊下去了。于是一个只好闷闷地继续扫落叶,另一个便进屋去给霁晓沏茶。
一晃眼便又到了傍晚时分。
一个小太监突然闯进了不详殿的偏殿,直直朝着霁晓的住处奔来。
“你是什么人?这儿是你想进便能进的吗?”海棠拦住他道。
小太监急道:“您是海棠姐姐吧?长春宫那头出事了,陛下要魏小主子赶快过去,您赶紧地去将他请出来吧。”
海棠愣了愣,芍药也凑了过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公公可否给咱们提个醒?”
“我也不甚清楚,像是说怀疑魏小主子偷了齐妃娘娘的东西,那可是御赐之物,陛下瞧着很是生气呢,”那小太监为难道,“好姐姐,您还是快将魏小主子请出来吧。”
霁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出来,方才那太监所言,他一句不落地全听见了。
小太监瞧见他,便上前俯身道:“魏小主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