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帝秃头:他XX的,这都是什么家长?
第59章 黑子哪儿没有啊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漫长的新年假期结束,当太学的大门再一次为学子们打开时,水清浅的抵触情绪没有最初那么大了,知道明天要开学,晚饭后乖乖主动去收拾第二天上学用的东西,大约年前的那两天太学生生涯成为很好的缓冲——真是乐观的想法。孩子的亲爹更认为,某小只坚定了逃课计划,睡饱吃好,然后还能找到小朋友一起玩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数理星相……鹭子还有啥不乐意的?不乐意的只能是太学的规矩,还有那些对水清浅抱有无限希望的人们。
水清浅的计划一开始实施得挺好,但再好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快,水清浅成功逃掉了枯燥的背书,却没想到在玩乐上栽个跟头——他被刁难了,在他的第一次琴艺课上。
“琴艺,不是能投机取巧的,这里需要天赋,勤奋,刻苦磨炼。”林博士这样说。“我知道你们这里有的人,在其他方面,非常有天赋,也许可以过目不忘。但是你就算你能很快的背下琴谱,并不意味着,你能弹出天籁之音……”
“喂,他好像影射的是你。”谢铭坐在水清浅身边,捅捅他。
水清浅一进门就感觉了,这个博士跟那个老头和什么娘娘一样,恶心的感觉。
“……天赋这个东西不能强求,就好像有人明明出身诗书世家,却偏偏爱好武艺,我并不是说习武不好,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琴艺,心灵的洗涤,不需要四肢发达……”
“这个是在说你。”元慕回头说谢铭。
谢铭面无表情。
水清浅是一步跳到礼级班的。如果按部就班,到礼班等级起码要在太学混过六年。就算琴艺每旬才上一堂课,六年也学了很多东西了。所以,如果没有基础,那根本不能跟上进度。水清浅这个插班生第一堂课就被单独拎出来了,博士讲完了酸嗖嗖的开场白,直接要求水清浅离开自己的座位,坐到教室角落里去。
“水清浅,今天是你第一次上琴艺课,我想你可能还没上过音律课,这一年我要教给大家的雉朝飞,在古琴里面也属于中偏高难度,不太适合你的进度。”水清浅坐在角落里,林博士站着训话,气势居高临下,“这一本是音律启蒙,你自己看,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还有,这一本是讲基础指法的,你要从最简单的宫商角徵羽练。”林博士还指了指旁边摆着的琴,“先练一百二十遍。”
水清浅摸了把琴弦,涩涩的,感觉就是很久都没有保养的样子,用这样的琴练习,别说一百二十遍,二十遍就会把手指磨破的。
“这个琴好旧啊。”水清浅仰头跟博士说。
“你是初学,没有必要用很好琴。这个琴虽然旧,但是音色很正,适合初练。还有问题吗?没有我就去教其他人了。”
水清浅,…………
林博士临走的时候,眼角轻蔑的瞥了角落里那个已经懵了的小豆丁,教训一个小孩子最简单了,甚至无需疾言厉色,只要不管、不说、不听、不看的晾着,不出三天,就废了。
感觉……好糟糕。
水清浅呆呆的坐在角落里,觉得自己跟他们所有人、跟整个课堂的节奏都是分开的。看大家都开始一板一眼的开始练习乐章,看博士教导别人,只有他一个人在一边,没人理,没人看,没人跟他说话。
心理施压,水清浅太小还不懂,他觉得自己孤立了,周遭又静又冰冷。
水清浅咬咬嘴唇,低头闷闷的翻开自己身前的音律启蒙。他看书很快,而且看的过程中还会融会贯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可以无师自通。音律启蒙他学过,很小的时候是妈妈教的,然而温故知新,他一样会碰到新问题,可是,每次他开口要问的时候,那位林博士或轻描淡写的让他稍等,或直接转身避开,或者压根儿不去理他,只在别人的桌前逛。一次,两次,三次……水清浅就是再傻也明白了什么,整张小脸都僵住了,脑子是懵的,并且随着被忽视的时间延长,隐隐的鼻子有酸意,眼圈开始发红。
谢铭的音乐天赋并不好,左右琴艺也只是给他们陶冶情操的,并没有太高要求,他随便拨弄琴弦,然后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水清浅那,他回头看了他好几次,谢铭觉得不对劲儿,他也不懂什么叫冷暴力,但他看到博士对水清浅视而不见,明明有几次水清浅看着先生欲言又止,分明是要问问题的样子,林博士都看见了,然后却转身走了,不闻不问。
“博士,水清浅在叫你。”谢铭忍不住了,拉住林博士。
“管好你自己。”林博士手里晃荡着戒尺,严厉的瞪了谢铭一眼。
“可是……”
“你把这一节弹一遍。”林博士站在谢铭边上下令。
谢铭:(+﹏+)~ 还不会。
“还不快练。”
谢铭:┭┮﹏┭┮
“先生,我感觉有点不舒服,我想到旁边靠一下。”元慕忽然回头,冲博士请假,他的座位很靠前。
林博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没觉得元慕脸色哪里不对。但元慕是太学里的才子,别看才十三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算今天要学的《雉朝飞》,也是元慕已经熟知的。所以,
“可以。”他允许了。
元慕对博士行过礼,起身就往后走,一直走到水清浅所在的角落,才扯过一个蒲团坐下,就坐在水清浅旁边。元慕随便往墙上一靠,貌似闭目养神,却低声说,“若有不会,可以问我。”
突然间,那种被孤立的伤害变得没那么可怕了,水清浅扭头看看元慕,一句话没说又转回来了。也许事情真的会像林博士设想的那样,因为被孤立,水清浅埋上童年心理阴影,可是因为谢铭的回顾,因为元慕的仗义援手,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心里安慰开解孤独抑郁——才不是自己不够可爱!是这个恶心的林博士,飞天儿林援青的后人,他在故意欺负他!
水清浅吸吸鼻子,胸腔里的滚滚火气让鼻腔里那股酸意淡淡消失了。
熬了整整一个时辰,下了课,水清浅放弃下一节的书画,直接抓起背包书本往钟大人的办公地跑,推门进去的时候,钟大人正在跟另外几位博士说事情,水清浅才没管,一头扎到他钟爷爷的怀里,嘤嘤嘤嘤……开始哭。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钟大人吓一跳,他认识水清浅也小一年了,自认还是了解他家小徒弟的脾气的,第一次看到孩子哭。被欺负了?钟大人脑海里一时间转了不知多少皇城内外世家豪门里的阴私。
其他几位博士也开眼了。
太学的门槛多高啊,不是出身显赫的进不来,不是嫡出进不来,就算符合家世显赫又嫡出的条件,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进来,太学有严格的名额限制,最后能送进来读书的,几乎都是各个家族的未来族长、家主的好苗子。但凡有机会来这里上学,哪怕启蒙小班的孩子,也都被教导的进退有据,跟小大人似的,还从没见过像水清浅这样的,一言不合就开哭。
钟大人连拍带哄的小半晌,好不容易不哭了,水清浅抽抽搭搭的也不说话,无论钟大人怎么问,就是一个字不说。然后,石恪来了,是钟大人派人去叫的,孩子的情况不对,于情于理都得跟人家家长说一声。水清浅看到爷爷来了,直接伸手过去要抱抱。刚进门的石恪还一头雾水呢,伸手把小鸟接过,没等他开口问,他家小鹭子趴在他肩头,第一次开口,小小声委屈道,“爷爷,我要回家。”
石恪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水清浅这次闹回家的语气跟上次撒娇的那个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石恪一贯老狐狸成精的,瞬间眼神锐利的吓人,挨个瞅了书房里在座诸位,首席大律政官的眼神把一班太学博士们瞅得心里发虚、喉咙发干,可明明他们只是吃瓜群众啊。石恪收回视线,单手抱着水清浅站起来,别无二话,“好,咱们这就回家。”
有人想要开口,被钟大人抬手制止了,钟大人满面严肃的就这么看着首席大律政官带着孙子离开。
石恪抱着水清浅朝宫门走,路过回廊里的时候,遇到往这边赶的林博士。钟大人当然也派人叫来他,他是水清浅上一节课的主讲博士,于情于理,钟大人都要问问林博士的课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博士在回廊下迎面遇到石恪,官小N级,行礼避让,石恪心系孙子,对这种无名小卒匆匆点个头就过去了。走过之后,林博士起身抬眼回望,却看到水清浅的小脑袋枕在石大人肩上,正看着他,两厢一对视,水清浅眯着眼,嘴型动了动,似乎在无声的在说什么,但似乎那又是一个颇狡猾的笑容。
林博士皱皱眉,一路慢慢走向钟大人的办公阁。
到底发生什么了?
所有人都想问林博士,而他对此早有应对。水清浅会来告状,他一点儿也不奇怪。
从规则上讲,林博士的课程安排没有纰漏。
水清浅空降到礼级班,没有上过基础课是事实。作为琴艺的主讲博士,对水清浅的课业进度适当调整,另开小灶,谁也说不出错。他让他读音律启蒙有错吗?他让他从基础指法开始练习有错吗?从练宫商角徵羽起步,而不是中级难度的雉朝飞的乐章,有错吗?
林博士并不知道刚刚水清浅到底告状什么了,但他用脚趾也能猜出来。小孩子还能说什么?凭上课的安排,告状他上述的任何一点,林博士都能找到完美说辞。林博士心底嗤笑,既然能做出这样的安排,他就压根不怕别人质疑。
钟大人听完了林博士的陈述和课程安排,大概明白了。他家小徒弟面上谦逊守礼,其实脾气大着呢,这样的安排大概让孩子觉得不痛快了,被打击的骄傲,被冷落的委屈。亏得水清浅没有跟一进门就跟他撒娇诉苦,若真的开口嚷嚷课堂安排的种种不妥,林博士随后再一桩桩一项项的贴心安排一解说,那水清浅‘不耐管教、不学无术、妄尊自大,目无尊长’的印象就算烙下了,尤其,今天在座的还有别的博士。
若水清浅抱怨冷落冷漠什么的就更让人贻笑大方,太学博士又不是卖笑的,板着脸怎么了?你见过哪家夫子上课会像个奶嬷嬷似照顾你的小情绪无微不至?这样看来,水清浅的告状就是无理取闹,而林博士的安排还真算是无可指摘,苦心孤诣。
“你这样的安排,不可不谓谨慎周全,”钟大人捋这胡子做结论,接着语气一转,“但是,我依然要给你一个‘教学疏忽’的评语。”
“钟大人,”立刻有人不予苟同,觉得评语有点过了。在吃瓜群众看来,人家林博士也没做错什么呀,这不就是一直提倡的因材施教吗,林博士甚至还额外给水清浅开了小灶。钟大人你也不能因为关门弟子莫名其妙的来哭鼻子,当师父就无理取闹吧。
钟先生一抬手,制止旁人,转身面对林博士,“我这样说,你可能不服气。你可以说着这些安排是处处细心周全,合情合理。但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却是基于你自己对学生水平的判断。我只想问,在上课之前,你仔细询问水清浅的学习进度了?他是怎么说的?或者至少,我能确定,你没来问过我这个当师父的。”钟大人这话是点睛之笔。
在场的有几位博士表情开始有点变化。对啊,既然是因材施教,那你肯定要彻底检验过自己学生的水平,心中有数才能再做安排,这是正理,这是常识。
“那水清浅到底是什么程度?”有人问。
“听意思,好像不差的样子。”有人怀疑,毕竟还是孩子呢。
“还是让林大人先说吧,”钟大人问,“你认为他是什么水平?”
林博士心里没底了,“这个……下官想过,下官听说宁仁侯出身乡野,那个水清浅,读书可以有天赋,可音律……没有开蒙,就是从基础开始……”解释有点词不达意。
“所以,你判断他没有基础, 因为宁仁侯出身乡野。”钟大人很平静的反问,“宁仁侯出身乡野?这话是怎么说的?”
“那自然是不比林大人出身显赫了。”旁边出身寒门的甘博士冷硬的嘲讽。
“诶,老甘老甘……”围观群众面上拉架和稀泥,暗地里却互相对对视线,说到这个份上了,都是聪明人,哪里还看不明白?
天人府抱着飞天儿的名头多少年了,世家豪门,血统高贵,他们一直盘踞在帝都上流社会几百年,权贵阶层,他们看谁都是乡巴佬,也该着大伙都被鄙视习惯了,不觉得有啥。可偏偏这回碰到个点子扎手的,宁仁侯一出场就扇了天人府一记响亮的耳光,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啊,有了对照组,大家隐约明白正牌嫡系飞天儿应该是什么样的。看看人家宁仁侯,看看人家水清浅,不用比就甩了天人府几百条街。
林博士今天这一手不地道,对一个孩子用这样的手段,下作。
天人府,啧啧啧……
当然,再怎么怀疑有内幕,在明面上,这次的事件最多就是一‘疏忽’,林博士课前没有充分备课,说破大天去,也就是这个罪过了。
钟大人敲打完这一番之后,才对着众人缓缓道来,“早在半年前,我听过水清浅弹《长河落日》,回味悠长。侯爷提过,惠州的素赞大师亲自教他的,教了他五天。如果林博士今天在上课之初,能要求水清浅当众给大家弹一章《雉朝飞》献丑,也许,教课的效果会更精彩。” 钟大人最后语带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