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公主要谨记。”严曦笑笑,“臣也该回去了。”
荻秋快要哭出来,“你们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不在站在皇兄这边了,你投靠了太师!所以皇兄不开心!要不然他也不会整日借酒浇愁!严哥哥,皇兄对你那么好,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投靠太师?”
严曦脚下一顿,垂眸道:“人各有志,公主何必强求?”
荻秋抹了抹眼泪,这头说不通严曦,转身跑去找蔺容宸。
瞧着她眼睛哭的通红,蔺容宸心里一软,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谁惹了我们的小公主?”
“皇兄!”荻秋一张口,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你去找严哥哥,你跟他好好说,他一定会听你的!”
听到这个名字,蔺容宸顿时沉下脸,连声音都有了凌厉之感,“找他作甚?”
“严哥哥看上去一点都不好,他定是有难言之隐,他不肯跟我说……”
蔺容宸虽气严曦,可又心疼荻秋,替她擦擦眼泪。“傻丫头,他不过是个臣子,是个外人,怎值得你为他掉眼泪?”
“可是……”荻秋抽搭道,“皇兄,你不是很喜欢严哥哥吗?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才喜欢他!”
蔺容宸一怔,只觉得原本一方水波不兴的池塘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阵阵涟漪。“荻秋,皇兄的喜欢只是惜才,但他做了选择,站在了朕的对面,你可懂得?你许久没见大皇兄了,听说他府里来了个人,要不要悄悄去静王府瞧瞧?”
蔺容宸的脸色并不好看,荻秋知道多说无益,止住哭,与他一道出宫。
二人将将走出宫门,见一人木头般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那个……似乎是严大人。”
蔺容宸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横抱起来,“严曦!严曦!”叫了数声,严曦无甚反应,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安和殿走,“回宫,宣太医!”
荻秋在他身后破涕为笑,皇兄还是很关心严哥哥的。
待李太医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安和殿,蔺容宸早已将人带回来。李太医号了脉,松口气,禀道:“严大人这是劳累过度,加之腹中饥饿才晕厥的。”
蔺容宸哭笑不得,“你说他又累又饿……才晕倒?”
“正是。”
他是个傻子么?竟能让自己饿晕。“眼下该如何?”吃饱了睡,还是睡饱了再吃?
李太医道:“先吃点稀粥之类,否则容易饿出病来。臣再开几服汤药,不出三日,大人便能恢复如初。”
蔺容宸道:“赶紧下去煎药!源正,去吩咐御膳房,做点清看粥,要软烂一些。你去看着!”
“皇兄,严哥哥真的没事吗?”荻秋垮着一张小脸,担忧道。
“没事。太医不是说了么,睡够了就醒了。皇兄在这儿守着,你回去吧!”
“也不知道严哥哥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荻秋又望了眼床上躺着的人,不放心道,“皇兄,你一定要守着严哥哥醒来。”
“嗯。”
严曦的脸上毫无血色,人瘦了不止一圈,原本尚还算圆润,柔和的脸,因过于消瘦显得棱角分明,呈现出一种尖锐的、冷峻的距离感。
蔺容宸抚着他的脸,叹道:“你一定要这般倔强吗?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朕说什么你听什么么?他们说的没错,你放着这么粗的大腿不抱,非要跟符卓同流合污……你还真是笨!”
他不是没有听到这几日的传言,不管不问就是想挫挫严曦的锐气,枉他那么信任他,他却宁愿站在敌人的阵营里。
蔺容宸心里的失望比当初顾庭芝决定离开京城还要甚。可他哪里知道让严曦心力交瘁的不仅仅是众人的排挤和成堆的案牍。
半个时辰后,周公公端来一碗小米粥。
“粥务必吃完,你留在这里。”蔺容宸起身往御书房走,“朕今晚……就不回来了。”
“可是……”周公公一头碍于蔺容宸的命令不敢离开半步,一头又挂心他夜里如何歇息,睡得舒不舒服,会不会着凉,恨自己分身乏术。
“可是什么!照顾好人!”
周公公将严曦叫醒,端了粥,服侍他喝下,又将人按回床上,“赶紧躺下再歇着,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严曦十分听话地闭了眼。眼皮实在沉重,他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想知道。此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吃饱睡足,其他一切等醒了再说吧。
第42章
身不由己
翌日晌午, 严曦终于睁开眼,看到周公公在床边支着脑袋打盹,“蹭”的一下坐起身, “周公公?”
“严大人可算是醒了。”周公公长长地松了口气, “昨日皇上将大人抱回宫, 可把老奴吓了一跳!”
抱?严曦面红耳热。是了,他回家的途中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会遇到皇上?
“公公,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晌午, 严大人可有想吃的?老奴让人传膳。”周公公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传膳是因为蔺容宸还没吃。半个时辰前, 他从文昌殿回来, 严曦还未醒,周公公问要不要传膳,蔺容宸摇摇头,说了句“政事未处理完,晚点再吃”又回文昌殿了。
周公公怎会不知他其实是想等严曦醒来一起吃。这边传膳,那边着人去请皇上。不待蔺容宸吩咐, 备了两副碗筷,又将伺候的宫人全都遣了出去。偌大的殿里只有严曦与他。
“昨天……”严曦想问昨天蔺容宸是怎么发现他的, 以及带回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不吃?你若饿出什么事, 太傅如何能安心?”蔺容宸将他的还没说出话堵在了喉咙里。
“嗯。”严曦低头扒了几口饭。
“飘香楼的饭吃了几顿?”蔺容宸随意问了句。
严曦手一顿, 麻辣肚丝掉在桌上。
“两次。”他垂眸如实回答。
“两次……”蔺容宸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又问了一句,“还要去么?”
“皇上觉得微臣可以不去么?”
蔺容宸放下筷子, 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飘香楼的饭并不是那么好吃的。”
“我知道。”
“你还是要去?”
严曦苦笑,“微臣身不由己。”
“严曦,你可知你为何能坐在这里,与朕同桌而食?”蔺容宸冷笑。
“因为祖父。”
“不错!”蔺容宸起身,“但既然你更喜欢飘香楼的菜,朕就不留你了。”
“皇上!”
蔺容宸顿步。
身后传来严曦底气不足地话语,“微臣能否吃完这一顿再走?”
他没有回头,只淡淡地留了两个字:“随你!”
这顿饭味同嚼蜡,即便这样,严曦还是吃了近半个时辰。
待他走出安和殿,赵珣正站在门口。严曦以为他来见蔺容宸,便道:“赵将军,皇上不在里面。”
赵珣点头,“末将奉命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严曦神色微动,“这就不必了。我已无碍,不劳将军费心。”
赵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严曦回身道:“赵将军去忙吧!让你这御林军统领送我,太大材小用了。”
蔺容宸的话,赵珣哪敢不听?固执道:“末将不敢抗旨不遵。”
“……”严曦长吁了口气。
两人拾级而下,赵珣只觉眼角一花,一抹身影极快地消失在殿后,他未转头,不动声色地护送严曦出了宫。
彩云心有余悸地一路小跑回娇兰宫。
玉嫔见她神色慌张,惊道:“出了什么事?莫不是被人发现了?”
彩云顺了顺气。刚才她并没有瞧见赵珣回头,或者有任何异样,应当是没有发现自己。如此就没必要跟玉嫔说,令她徒增担忧,遂摇摇头,“没有。奴婢……刚才遇到一条蛇,吓得不轻,跑得急了些。”
“你呀!”玉嫔嗔道,“下次小心些!打探到什么了?”
“严大人昨日晕倒了,是皇上把他抱回来的。”彩云这段时日总盯着二人,越发觉得有些蹊跷。“娘娘是否也觉得严大人跟皇上的关系……”
玉嫔急忙打断她的话,“严大人是李太傅的孙子,而皇上有多敬重李太傅,谁人不知?多照拂一些有什么不对?彩云,饭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仔细你的脑袋!”
“娘娘说的是!”彩云将这两日所见细细说于玉嫔。
玉嫔的双手不断绞着手帕,眉头深锁,末了再次叮嘱彩云,“此事你莫要跟任何人说起。”
彩云只道是,未再多问。
待她退下,玉嫔坐立难安,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怡妃?她虽无任何证据,但已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想。若真如她所想,她这一辈子岂不是要白白付于这似海深宫?
眼看快到家了,严曦没再让赵珣跟着。
走到家门口,喻俊元正端个碗站在他门前,来回度步,犹豫着敲还是不敲。被严曦撞见,很是窘迫,“紫鸢炖了只鸡,我给你盛了一些……”
严曦淡漠道:“谢谢,不用了。”
喻俊元欲言又止。
严曦偏头道:“喻大人还有事?”
喻俊元摇摇头。
“若没事,严某就先进去了。”他早已从那双眼里看出对方的心思——他是来示好的。但严曦不想连累他。
“云昕,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喻俊元脱口道,他不应该眼睁睁看着好友在翰林院被排挤,一个人从早忙到晚。就算他们的选择不一样,至少他们是朋友。
“喻大人言重了,严某为何要生你的气?”严曦不温不火道。
“我,我……”喻俊元“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严曦回头对他笑笑,“云林兄,回去吧!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喻俊元涨红了脸,将鸡汤递到严曦手中,“听说你……晕倒了,这个你留着,补一补。”言毕,转身回去。
严曦望着手中满满一碗还热乎着的鸡汤,哭笑不得。
赵珣远远看着他进了门,这才放心离开。进宫门时遇到常潇,被他拦住,追问严曦的事。
赵珣急着离开,只道:“严大人这几日劳累过度,已无大碍。”
常潇不信,那翰林院的工作能有多累,竟让他晕倒?“莫不是还有别的事?严大人真的投靠太师了吗?”
赵珣道:“不知道。你不若自己去问他!”
自己去问他?也好。常潇寻思着改天约他一谈。这一恍神,赵珣已没了踪影。
“将人送回去了?”蔺容宸拿着酒壶,正自斟自饮,难得一见地没有批折子。见赵珣神色焦虑地回来,不解道,“他又怎么了?”
“严大人挺好的,还有喻大人给他送鸡汤,皇上不必担心。末将刚才送他回去时,发现安和殿似乎被人监视了。”赵珣时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必然不会看错。
“送鸡汤?”蔺容宸的心思全被这三个字给吸引了,完全忽略了赵珣剩下的话。
“皇上!”赵珣哑口无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送不送鸡汤!
蔺容宸充耳不闻,眼里倒是火星乱迸,“这个喻俊元竟还敢缠着他!”
赵珣提高音量,“皇上,这件事是否要去查清楚?”
蔺容宸抿了抿唇,“查就不用查了。喻俊元他妹妹是否同往?”
“……”完全鸡同鸭讲。赵珣扶额,这对话是没法继续了。
他算看明白了,若不将严曦回家的事交代清楚,蔺容宸是不会理他的。“并没有。只有喻大人一人。严大人似乎不太想接,喻大人硬塞到他手里,未做过多交谈,两人各自回去了。”
“嗯。”蔺容宸放下酒杯,这才转过身,“你刚才说有人监视朕?”
“……”赵珣懒得跟他计较,道,“不能肯定。之前并没有,或许……跟严大人有关。”
听到严大人三个字,蔺容宸再没了方才的慵懒,抬眸道,“你说那人是在跟踪严曦?”
“极有可能。”因他常出入安和殿,但这还是头一回发现,只能说若不是那人隐藏的太好,就是他之前几乎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