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李秋韵调到御史台,这个职位便空了下来。应天府管理着京城的治安和政务,且可直接面圣,官职虽不算太大却有实权,甚至可以影响和干涉皇上及各衙门的许多决策,若他将来举事,这个职位至关重要。
符卓的第一人选并非严曦,只因眼下并没有十分合适的人,又恰好严曦帮他除了顾庭芝,怎么也得给点甜头,这才松了口。
严曦掰着指头数了数,咋舌道:“应天府府尹可是正三品,一连升三级,下官一无政绩,二无经验,恐难以服众。”
“严大人担心皇上不同意?”听闻那日黄景春举荐严曦负责重修本纪之后,蔺容宸盛怒,对他的态度大变,恐怕他生了怯意,便宽慰道,“严大人不必担心,老夫自有办法让皇上同意。”
严曦想哭。上次被迫接下的活计已经让蔺容宸拔刀相向了,若再逼他答应让自己出任应天府府尹,只怕下一刻他真的会性命不保,他还想多活两年呢!
“能得太师错爱,严曦感激不尽。不过欲速则不达,不若等下官将典籍编撰完再说。若真与皇上闹得不可开交,对我等以后也不会有好处。目前,皇上只知道下官为了明哲保身,讨好于太师,并不知道你我已在一条船上,所以,他尚未防备下官。如此,更有利于太师日后行事。”
符卓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在理。本来这个府尹的职位他也没打算让严曦坐多久,如此他便再重新物色人选。“既如此,老夫就不强求了。”
严曦躬身道:“多谢太师理解!”
“不过,老夫请严大人来,其实还有一事。”符卓捋着胡须,算盘打的噼啪响。
“太师有话不妨直说。”严曦就知道,这世上哪有只掉馅饼的好事?
“下个月就该秋猎了,严大人上次答应老夫的事如何了?”符卓心想若不主动找他,他恐怕能拖到明年。
其实对付向嘉彦的办法他早想好了,为何没说?自然是不想去害人。他也想跟梁砚文商量商量再作决定,但符卓哪儿能等那么久?
严曦道:“向大人在朝堂根基稳固,又有众多门生拥护,若想连根拔起,只能逼他犯些皇上决计不会袒护的死罪。”
符卓颔首,“严大人言之有理。不过,这个死罪……要如何做?”
“这个……”严曦抿了抿唇,“请太师再给下官七日。七日后,下官定有万全之策。”
“好!”符卓起身,“老夫就等你七日!严大人,可莫要让老夫失望啊!”
七日足够梁砚文进京了。他听完严曦的话,脸色变的极差。严曦当然知道他不赞同自己的做法。别说梁砚文,就是他自己,也不想这么做。陷害朝廷命官跟宫女私通,如此龌龊之事,他十分不齿。
见梁砚文发愣,半天不动,严曦又重复了一遍:“兄长以为如何?”
梁砚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比道:“为兄赶路累了,不若明日再说?”
如此敷衍的借口,严曦怎会听不出来?他不想多说,严曦自然也不好强求,“也好。”起身收拾了床铺,“兄长好好歇着。”放下帘子前,忽然道,“兄长可有喜欢的人?”
梁砚文摇摇头,面露诧异,“为何这般问?莫不是你……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严曦想想,这辈子还真只能是心上之人,偷偷放在心上之人。他嘴里苦涩,却笑的没心没肺,“怎么可能。只是觉得兄长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所以随口问了一句。”
梁砚文笑,“等你安定下来再说。”
严曦不解,他还不够安定吗?难不成梁砚文还要等他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才会谈婚论嫁?想起亲生父母,他问了句:“兄长上次说帮我查身世,可有眉目?”
“尚未。”梁砚文比道,“为兄只记得你说你的家很远,在东边。但云楚这么大,在东边哪里,你也没细说。”
说到这里,严曦才想起他失忆之后醒来,梁砚文只跟他说被人打了,其他的并未详谈,忍不住道:“兄长可知我为何会被歹人打伤?”
他从前一直以为是苏州的流氓地痞看他不顺眼才揍人。他能理解,因为自己有时确实挺让人看不顺眼的。自己什么样,心里好歹还是有点数的,所以才未细细问过。
不过,说不定这件事跟他的身世有关,他若真是哪个大门大户家的少爷,那些人说不定是被人派来的。戏文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恶毒的姨娘和庶子为了继承家业,暗中想尽办法将嫡子赶出家门,甚至买凶|杀|人。
那日的事梁砚文也不太清楚,他当时病重,一直躺在城外的破庙里休养。一个平日跟他们走得较近的小乞丐忽然跑来说严曦被人打了!他原本就在发热,头重脚轻的,当时心里一急,竟晕厥过去,待人醒来,严曦已被几个乞丐合力抬回来,头上的伤口粗糙地包扎着,人尚在昏迷中。
梁砚文掏出身上仅剩的半吊钱,给他请了大夫。即便他自己生着病,那半吊钱也没敢用,就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小乞丐说严曦遇到一个好人,给了他很多很多银票,刚巧被几个地痞无赖看到,他们等严曦走到无人处,将人打晕,抢走了银票!他赶到时那些人正拿着银票一哄而散。
“……”所以,害他被人揍了一顿,失去记忆,找不到爹娘的人,其实是……蔺容宸?严曦扶额,还真是命中注定的克星。
如若不是后来遇到李行之……
“对了!”严曦惊喜道:“兄长可知祖父为何将我带回李家?”
“祖父说你是故人之后。”
严曦拍掌,“对!所以祖父一定认识我爹娘,或者是我爹娘的爹娘……如此不就有头绪了么?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为自己的机智欢喜不已,没看到梁砚文的脸白了又白。“可惜,顾纯先生走了,不然,问他或许会查的更快!”严曦没了刚才的喜动颜色,怅然道,“兄长,杀害顾纯先生的凶手可找到了?”
“没,还没找到。”梁砚文躺下,背对着他,“先睡吧!明日再说。”
“也好。”
严曦这番一时喜一时悲,辗转反侧了半夜未睡着。好不容易过了四更,有些困意,闭上眼就看到蔺容宸拿刀追着他砍,从苏州追到京城,又从春风十里追到倚红楼,严曦正忧心他小命不保,哪想画风一变,蔺容宸丢了刀,将他死死抱住,吻的天昏地暗。倚红楼眨眼变成安和殿,严曦躺在龙床上跟蔺容宸滚的难分难舍,还不可抑制地轻哼一声,情动至极地叫了句“容宸”。
要命的是,这个称呼被同样睡不着觉的梁砚文一字不差地听了去。他猛地坐起身,盯着不足一丈远的另一张床,如五雷轰顶,骇然欲绝。
待他神色纷杂地走至严曦床边,见他呼吸急促,数声呻|吟溢出口,这分明是在……做那种梦。
梦的是……蔺容宸?
梁砚文抬眸瞥见严曦的床尾挂着一幅画,隐在白色的帐幔后,若不撩起床沿的纱幔,完全看不到。
这幅画他上次来就看到了,只是上次收了起来,放在严曦的床头,他当时还以为这是严曦的新作,就没在意。待看清那画中人,唰的一下白了脸色,明白了所有。
怪不得他要不顾性命地帮蔺容宸!怪不得他突然问自己有没有心上人!
且不说他的身世,就单单是觊觎皇帝这一条,已足够他死个千百次!如今的处境,本就已如临深渊,梁砚文没想到竟还有这一段隐情!
若早些知道,又何必进宫面圣,直接拉着严曦隐姓埋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春梦被家长发现的尴尬。
第45章
举棋不定
第二日晚上, 严曦回到家见梁砚文正喝酒。
他极少见梁砚文饮酒,在他的记忆中,兄长总是清清淡淡, 不大喜亦不大悲, 就如春风十里前的那一池春水, 温和,宁静。如此反常, 为他平生第一次所见, 所以心中格外担忧, “兄长可是有甚烦心事?”
梁砚文摇摇头, 手指沾了杯中酒, 在桌上写道:“为何回来了?”
今早走之前他说有几本卷宗需要誊写,梁砚文还以为他会晚些回来,正好避着他喝几杯,哪想被逮个正着。
严曦知道梁砚文什么事都爱放在心里,怕他闷得慌,劝道:“兄长若有事, 可以同我讲讲。”
“也无甚大事,偶觉心烦罢了。”他抬眸, 目光热烈地望着严曦, “云昕, 假若,我是说假若……让你做皇帝,你愿不愿意?”梁砚文的手指微微发抖, 不知是激动还是因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而心生的害怕。但他那烈火一般的目光里透露出的分明是某种渴望……
严曦笑道:“兄长为何突然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就我这性子,做皇帝就算了,做个侍读刚刚好。”
“你的意思是……你想留在这里?”
“嗯。祖父不也希望我能入朝为官吗?”若非如此,他如今又怎会留在京城。
祖父……祖父可没想让你爱上皇上啊!梁砚文垂眸,无声地叹了口气,饮尽杯中酒,用一种悔不当初的奇怪目光看着严曦:“云昕,你床上挂的画……”
“画?哦……那,那是皇上赐的,我怕挂在厅里弄坏了,就……就挂在了床尾。”这话问的严曦心里一虚。
“是么?”
“嗯。”想起昨夜的春梦,他根本不敢抬头。
早上醒来,床上湿了一片。还好梁砚文出门了,他清理身体时,抬眸对上那画中人的眼睛,浑身一抖,竟觉得燥热难耐……
如今已饥渴到这般地步了吗?严曦欲哭无泪,赶紧收了画卷,放入箱子里。
他以为梁砚文的不悦只是暂时的,第二天便能好了。哪里想他这个不悦竟一直持续了近三天。
严曦没有问他又是因何事想明白了,不再忧愁的。能将烦恼放下便好,其他的无需多问。倒是他自己,烦恼的不是一星半点,眼看着七天的期限已到,他还在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严曦十分急需有人在这个时候帮他做决定,无论往左还是往右,至少推他一把。
梁砚文这几日的心情欠佳,他实在不好开口。自己闷在心里亦不好受,正蹲在院子里纠结着,手里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地上画着圈,梁砚文停在了他面前。
严曦抬头。
梁砚文笑了笑,也蹲下来,比道:“为兄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十分可行。如此一来,向嘉彦最多判个充军、流放,比符卓逼你杀人要好多了。”
他也是这么想的,但蔺容宸又会怎么想呢?连折他两员大将,他怕是吃了自己的心都有吧?
“你担心皇上?”梁砚文将他看破。
严曦也不隐瞒,点头道:“他会恨死我的。”
梁砚文沉默。
严曦笑笑,有些无奈,“恨就恨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梁砚文:“云昕,你不必这么辛苦,祖父……他会体谅你的。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这个官我们不当了,找个小村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也挺好。”
走?听到这个字,严曦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他最多生生气,伤伤心,却从未想过要走。
梁砚文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你当真铁了心要帮蔺容宸?哪怕受伤或者有性命之虞你也要帮他?”
严曦抱着手臂,笑的灿烂,“兄长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梁砚文:“你回答我。”
严曦正色道:“兄长再问一百遍,我的回答也不会变。”
梁砚文轻叹一声,“我知道了。”
严曦言毕,出门前往太师府。
不消一炷香的时间,梁砚文跟着出了门,他去的地方是皇宫。
怡妃有孕已有三个月。
这天大的喜事,以胡青青的性子很难不招摇的全云楚都知道。将来生下皇子,母凭子贵,再加上外戚之势,后位还不是囊中之物?
前三个月她可是谨遵圣喻,跟谁都没敢透露半个字,只求肚子里的胎儿能平平安安。
如今胎儿稳定,她先想到的便是将此事告诉符卓和太皇太后。偏也巧得很,正打算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蔺容宸就来了,就像算好了时间一般。
平日里除了去太皇太后那里,蔺容宸极少踏入后宫,今日到了她的长倾殿倒是十分令人意外。胡青青也顾不得请不请安了,拉着蔺容宸,喜笑颜开,“皇上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