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公愕然,“这……”他真不知道。那符卓不是在上次平乱中一直站在皇上这边吗?怎会早已有二心?
“哼!”蔺容宸冷笑,“这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他一面秘密巴着李林,指望他登上帝位,自己有出头之日,又害怕事败,留了后手,让胡青青跟到苏州,与朕巧遇。朕便将计就计……既然当初胡青青想嫁给他,朕成全他们。”
“……”怪不得蔺容宸一直不太喜欢胡青青,原来中间还有这等曲折。“怡妃的孩子……”
“暂且留着!说不定有用。”蔺容宸抿唇。
不多时,赵珣出来了,“启禀皇上,末将已将人带走。”那密室接连一处废弃的冷宫,赵珣将人带到冷宫里去了。
“嗯。”蔺容宸道,“剩下的交给你了。”
怡妃是蔺容宸的第一位妃子,后宫嫔妃本就极少,前后不过三人,一位刚封号便生病,一个月后命丧黄泉;一位是如今的玉嫔,被怡妃收拾的服服帖帖,从不敢争宠,真正侍寝的也就只有怡妃一人而已。
赵珣道:“皇上若不想怡妃有孕,可以有很多办法。为何一定如此冒险?”
周公公觉得赵珣太愚钝了,白白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竟连这么明显的事都没有看出来。
蔺容宸道:“以后你就知道了。源正,去问问户部,选妃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选妃?”赵珣差点咬到舌头,“皇上要选妃?”
“怎么?不可以?”蔺容宸偏头疑道。
“不是……臣只是一时惊讶。”随即他又补了句让蔺容宸十分头疼的话,“严大人知道吗?”
蔺容宸乜他一眼,“你为何会提严曦?”他现在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了?已经到了人人尽知的地步了吗?
是啊,这个时候,他怎么能提严曦!“臣……也不知道。”
蔺容宸松了口气,是他草木皆兵了。“他自然知道。”
赵珣了然,“怪不得严大人看起来很不开心。”
“不开心……”蔺容宸拧眉,开心才怪。
两人昨日才互通心意,虽然严曦醉生梦死中,完全不晓得发生过什么,今日就闹这么一出。
蔺容宸想杀人。
“臣来的路上遇到严大人,步伐匆匆,一脸严肃,倒是少见。”
蔺容宸叹了一声,想起昨晚的那个女子,交代道:“你派几个暗卫随时保护严曦的安全,朕不希望他发生任何意外,记住,是任何!”
回了翰林院,吕斌见严曦不同往日一般喜悦,凑上来道:“皇上今日不是龙颜大悦吗?又为难你了?”
“没有。”严曦落了座,翻开卷宗,摆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那严大人为何这般神情?”吕斌很没眼色,继续追问。
“皇上今日夸我讲得好,我这是太开心了。”
“……”吕斌翻了个白眼,悻悻回到座位。这是当他傻吗?
好在严曦一翻开书就将蔺容宸忘到九霄云外了。这几日听闻院里其他人议论过本纪或许要重新修撰,他便提前将这些熟悉几遍,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这个传言很快就变成了事实。
每逢初一、十五的早朝对严曦来说不过走个过场,打打酱油,今日他却成了主角。
太后过寿的事提上了日程。庆寿的一切事宜自然由礼部负责,但云楚崇尚以孝为先,蔺容宸下旨由翰林院以太后的名义重新修撰皇家本纪,另将法典、山海志、农志、医卜、天象、水利及文集等亦编撰成册。此事本应由翰林院承办,翰林学士稽查校验,但吏部尚书黄景春却举荐了严曦。
蔺容宸一口否决,“此事非同小可,严曦无甚经验,难堪重任。”
严曦暗暗点头,觉得这一次蔺容宸说的真对!他想升官,却不是以这种熬心煎神的方式。
但飘香楼的那伙人似乎未打算放过他。连符卓都出来凑热闹,“严大人博古通今,落笔成文,更是皇上钦点的新科状元。既然新编自然要有新的思路和想法,年轻人的脑子定是比咱们这些老迂腐活络,相信严大人不会辜负皇上的一番苦心。更何况有季学士,张学士等人从旁协助,皇上大可放心。”
蔺容宸如何不知这些人为何抓着严曦不放?翰林院里掌权的都是一批难啃的老骨头,文人清高孤傲,不愿与他同流合污。若此次严曦能顺利完成史书编撰的工作,少不了要往上升,他们的最终目的不过是想通过控制严曦来掌控翰林院。
非翰林不丞相。
蔺容宸清楚的很,丞相之职终会恢复。若顾庭芝没有离京,不能否认,他有将丞相的位置留给他的打算。但符卓似乎忘了,顾庭芝之所以成为顾庭芝,是因为蔺容宸给了他这个权利。如今他急不可耐的拉拢严曦,真当自己会坐以待毙?
符卓一落音,附和之人竟占绝大半,虽有向嘉彦,何舒月等人极力反对,另有翰林学士逐条陈情,分析利害,但事已成定居。
蔺容宸愤而甩袖离开。脸色难色让严曦有种祸从天上来的感觉,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刚罢朝,邱仲海便十分亲昵地喊着“贤弟恭喜”,还拉他去谢符卓。符卓抚掌大笑,“严大人年纪轻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严曦讪笑,“还要仰仗太师提携!”
此番交谈引人侧目,不少人投来不屑一顾的一瞥,更有甚者低声讽刺。严曦只是不太认得人,并没有聋,该听的不该听的一字不落。若祖父还在,知道他有一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定会气死。
黄景春亦笑道:“有严大人在,以后再也不怕那些老学究喋喋不休了……每回他们都能念的我耳朵起茧子。”
邱仲海感同身受,“到时且看贤弟舌战群儒!”
“好说,好说!”严曦觉得自己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这个坑不是一般的深,翰林院的那帮学士此刻怕是恨不得吃其肉,啖其血。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手臂一紧,他就被人拽到一旁,“云昕兄,你怎会跟太师那些人走到一起?”
面对喻俊元的不解和质问,严曦觉得百口莫辩,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细作,或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别说喻俊元,连他自己都不信。但为何呢?严曦自己也不明白,只知道当初做这个决定时,脑子里出现的事蔺容宸疲倦又孤独的脸。
“识时务者为俊杰。”严曦用这七个字终结了喻俊元疑问。
喻俊元不死心,“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却听一旁有人啧啧嘲讽,“放着那么粗的大腿不抱,转投符卓……真是愚不可及。”
喻俊元:“……”
严曦:“……”
“咳咳!”周公公在几人身后轻咳数声,几人极识眼色地退了下去。
严曦转过身,吃了一惊,“周公公?”自上次从文清阁离开,他就再没见过蔺容宸。
喻俊元等人离开后,周公公立马换了笑脸,“严大人,皇上召见你。”
这脸色转的也太快了。
“可以不去吗?”严曦不太想见蔺容宸,这是要兴师问罪了?他闭着眼都能想到蔺容宸的神情和他要说的话。
周公公为难道:“严大人,你若不去,那可是抗旨不遵。”
“那……皇上心情如何?”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不……怎么样。”周公公也是个老实人,不忍心欺骗他。
“果然。”严曦扶额。“走吧!”
估摸这回蔺容宸气得不轻,周公公连大殿都不敢进了。走到门口,弯腰施礼道:“严大人,请吧。”言毕便候在门口,不动了。
“……”严曦有点后悔,他刚才为何不直接晕过去?
第41章
积劳成疾
殿里空无一人, 这倒怪了。
严曦溜达了一圈没看到半个人影。正打算问问站在门口的周公公,哪想殿门“咯吱”一声关上了!
他心里一惊,转身看到蔺容宸提着明晃晃的剑从内殿出来。
“……”这是……要干什么?
严曦连退几步, 背后紧贴着殿门, 虽笑容满面, 声音却微微发颤,出卖了他的镇定, “皇上有话好好说……小心刀剑无眼。”
“无眼就无眼, 大不了你血溅当场。”蔺容宸说的极为轻巧, 还往剑刃上吹了口气。“我看你最近也没有想好好活着的意愿。”下了朝, 他心里有气, 取剑在内殿发泄,没想到出来却吓到了严曦。
“……”谁说他不想好好活着了?他比谁都想好好活着,好吗?严曦躲到屏风后,“今日早朝的事,不是微臣的本意!”
“不是你的本意,那是朕的意思?”蔺容宸淡淡道。
严曦干笑, “肯定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向来看不上微臣,怎么可能愿意让微臣编撰史书?”
蔺容宸闻言一顿, 许久, 将剑放回兵阑, “你还在生朕的气?”
严曦茫然:“生气?生什么气?”
蔺容宸一字一顿地提点他,“怡妃的事。”
严曦连连摆手,笑成一朵花, “怎么可能?怎么会?怡妃有喜是好事!若是玉嫔也有喜就更好了!”
他若敢说生气,蔺容宸会不会一剑削掉他的脑袋?可是为什么说不生气,蔺容宸的神情反而更难看了?
“罢了,你能知道什么?”蔺容宸叹气,取了手绢,擦拭额角的汗滴,“严曦,你想升官,你跟朕说。朕本就打算让你来负责这次《云楚书》的编撰事宜,可你为什么要去求符卓?他能给的,朕难道给不了你么?还是说,你认为朕吝啬于给你?你非要为了芝麻丢了西瓜么?”就算你什么都不求,将来这半壁江山也都是你的。
这番话,说严曦不感动是假,但蔺容宸给的和符卓给的怎么能一样?他笑嘻嘻道:“皇上,严曦也不贪心,要一粒芝麻就够了。西瓜太大,微臣吃不下。”
蔺容宸沉默许久,抬眸道:“你若是为了怡妃的事生气,朕将来会给你一个解释。若是想了升官,朕也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严曦浑身一震,僵在原地,“皇上……为何如此许诺我?”
“朕……”那几个字,蔺容宸几乎忍不住要破口而出,可还是生生压了下去。若严曦知道了,以后的事,他便再不能坦然地做下去。“朕希望你能与朕并肩而战。”
严曦从不曾见蔺容宸示弱过。就算四面楚歌,严曦也觉得他下一刻就能破围而出,反败为胜,他的身上就是有这样的王者之气。但现在他却说:希望你能跟朕并肩而战。
要不就跟他和盘托出,告诉他一切吧?告诉他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在跟他并肩而战。可是,蔺容宸根本就不会同意的吧?反正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严曦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他咬牙道:“多谢皇上的厚爱,微臣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蔺容宸眼神晦暗,静了片刻,神色清淡道:“你下去吧!”
两人不欢而散。
如此一来,朝中所有人都知道严曦投靠符卓了。
联想起他之前做监斩官的事,但凡不与符卓为伍的,看他的眼神都是嫌恶与讥讽。
翰林院更甚,明明重修编撰之事是交由整个翰林院承办的,但上上下下除了符卓的两三个人,余下的全都当他不存在,如山一般的书卷堆在案上,严曦心有委屈,无从说起。
他不善识人,在翰林院除了喻俊元无甚好友。加之近来无事发生,符卓与黄景春亦未找过他,时间久了,他像是被人忘记了一般,从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变成了默默无闻的抄书匠。
只有荻秋尚不知变故,待他还如往昔。御书房里见不到,便到翰林院门口悄悄地等,见了面总是“严哥哥”、“严哥哥”的叫,明明当初避之不及,如今听来,严曦竟觉得异常亲切,又替她担忧,“公主是君,乃千金之躯;下官是臣,亦是男子,所谓君臣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公主当避嫌才是。否者损了清誉,严曦如何承担的起?”
荻秋充耳不闻,只道:“严哥哥,你是否惹皇兄生气了?最近他也不召你了,还乱发脾气,我都不敢去找他……”
“……”敢情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皇兄其实很器重你,你去跟他赔个不是……你要是觉得难为情,我替你跟他说。”荻秋觉得严曦变了,瘦了很多,不爱笑了,他皇兄也变了,变得爱发脾气……她不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