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朝廷藏着那几百台他们从未预料过的秘密武器,让他们一日间溃不成军。也可见朝廷对韩氏有多提防。造新武器了,竟叫这位一品大将全然不知。
他们这战一败,损兵折将,士气受挫,接下去该怎么做?韩起离第一次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船到快近关沧江的地方靠岸了,这里是一处峡谷,两边山壁高耸,易守难攻。在这里躲避朝廷军队,休生养伤再合适不过。
伤民躲在船舱内,轻伤或无伤的体力较好的百姓便去江边捕些鱼虾。
兰渐苏想去山上看有没有食物可以采摘,跟韩起离说了一声,自顾往山上去了。
踩着星光走在山道上,兰渐苏察觉到身后有人。
他转过身,看到韩起离默默跟在他身后,踩他的影子。
“韩将军,不是说了,你在船上休息,我自己去便好?”兰渐苏问他。
韩起离双目看起来有些疲态,不大睁得开似,垂头看向一旁道:“闲着也是闲着。”
“那你肩上的伤?”
“碍不了什么事。”
“还是回去歇着吧,我怕你的伤口会感染。”
兰渐苏继续往山上去。身后那人的脚步声,锲而不舍跟在他脚跟后。
兰渐苏回头,张张嘴刚要再劝一次。但韩起离垂着脑袋的样子,好像前世一条被他救助过的受伤小狗,叫他又不忍赶走了。
这么心底描述完,兰渐苏觉得不合适。韩将军怎么看,也得是条蓝眼的大狼狗。
跟着就跟着吧。
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缓缓走在这条洒满月辉星光的山道上。草地里的蛙鸣,让一切看起来很平静。炮火连天的时光,跟他们像隔有一辈子的距离。
找到一棵结满果子的树,兰渐苏捡起一根树杈,举高去要将那些果子一颗颗扭下来。
韩起离道:“你这样哪里摘得下来?”
兰渐苏吃力忙活着:“我们小时候都这样摘。”
“走开些。”
“啊?”
韩起离动手把兰渐苏拉开,抬脚在并不粗壮的树干上狠狠踹了几脚,树上的果子哗啦啦掉下一堆。
兰渐苏:“……”
诚然是武人作为。
韩起离捡起一颗果子,咬了一口。
兰渐苏问:“甜吗?”
咬着那块果肉,韩起离靠近兰渐苏的脸,双手搭上他的肩,眼神仍是懒懒散散。
韩起离,真是撩性不改。
兰渐苏衔过那块果肉,韩起离就势便吻上去。说他是狼狗,当真是没错。兰渐苏现在就像被他叼住的肉。
挪开脸呼吸一口气,兰渐苏笑道:“韩将军,你下嘴太重了。”
韩起离搂着兰渐苏的脖子,在他脸上眷恋不舍地亲吻:“二公子,你可知道没有你的这些日子,我一晚上要想你几遍吗?现在人就在我眼前,总不能叫我干看着吧……”
韩起离已经把兰渐苏的腰带解开。
*
紧紧抓着地上的草,韩起离最后发出一声低呻,这场比打仗还激烈的欢爱才算结束。
兰渐苏要脱身出来,韩起离抱着他道:“不要。”
他搂紧兰渐苏的背,头埋在他肩上,嗅他的味道。
兰渐苏怕碰到他的伤,不敢把他搂太紧。手不知放哪,便摸着他的头发。
韩起离说想他,一遍一遍地说想他。和从前一样言语拙钝,除了思君,不会说别的,也不会思其他的。
随后韩起离在他怀中睡了过去,这几年他第一次睡得这么好。
*
兰渐苏和韩起离抱着果子下山,一一洗了,分给那些伤民吃。
有个小兵说在山腰发现了一个洞穴,好避风好生火,几个比较生龙活虎的,便互相帮忙着把伤民带进山洞里。另外休息好的人,则拿树枝树干制作洞门。
突然守峡口的人跑过来,喊着看到了两三条船朝这里驶来,不知道是不是敌人攻来了。他们并不知道向他们开炮的是朝廷,因此只把对方当作敌人。
韩起离立即打起精神,要所有士兵提起弓箭跟着他走。他们立刻跑向峡口,兰渐苏也跟过去。
士兵到山上去埋伏着,兰渐苏和韩起离站在细窄的峡口,遥遥望见黑暗中两条大船,荡开黑色的江面,拨开江雾,朝此处前进。
天太黑,他们看不清游来的船究竟有几只,只是看见领头的那条船,船头上翘,似乎是古羌造的船。但是是古羌造的船,不能让他们放下警惕。难保不是朝廷攻下古羌,乘坐古羌的船追来。
船头站着一个放哨的,穿的是盔甲。这是个将士。
韩起离抬起弓箭,箭头点燃火,对准甲板那名放哨的人。只要他这一箭射出去,山上埋伏的那些士兵,便会立即一起发箭。纵不能箭如雨下,韩家军百步穿杨的箭法,在被绝境逼压下定不容小瞧。
“等一下。”兰渐苏拉住韩起离的手,“那人是你麾下。”
韩起离挪开弓箭,定睛瞧准船头的人。眼上的凝雾散开,总算清明。是他麾下兵士不假。
他将弓箭放了下来。
*
“咱们一下子被那劳什子卵大炮给打懵了,个个跟被打得魂飞魄散似的娘都认不得!你瞧瞧那一窝,蔫瓜一样!除了跑,哪能想到怎么对付?”刘老将军双手撑着膝盖,坐在篝火前。身后军医用刀切开他伤口坏死的腐肉,他仍面不改色,“要么退军回西北,承认咱们就是被沣军那大炮吓到腿软,窝囊!要么,请西北的援军,咱们打沣军个措手不及!”
军医道:“鸡卵焉能击石?”
刘老将军道:“什么卵子石头的?你他妈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卵子石头的?!”
“拿鸡蛋敲石头,碎的肯定是鸡蛋。”
“你他娘说咱们是鸡蛋?”
“咱们偏偏是连蛋都还没成的鸡卵子。”
刘老将军气了,跟军医拌起嘴。吵了两句,问韩起离:“将军,怎么不说话,你怎么想的?”
韩起离盯着火光出神:“咱们现在剩多少人?”
“现在在这儿的,大概三百来个吧。走散的那些,咱不知道。”刘老将军说这话,语气掩不住低落。南下三万军,如今竟只剩三百来个。半个古羌几乎让沣军炸没了。
韩起离蹙紧眉道:“三百个。单这三百人,若能全身退回西北,就十分不易。”他很少说影响士气的话,但听兰渐苏说了关于那些大炮的构造及威力,已觉和沣军对抗,胜利的希望十分渺茫。
刘老将军不爱听这类话,要跟韩起离辩。他认为这峡谷地势好,那些炮弹不好飞进来。可以在这里养精蓄锐,布设机关,然后一个滑铲戳爆沣军的肚子。
兰渐苏“咳”出一声。
刘老将军瞟向他,未曾细看他的面容:“这谁?”
一个途中无意听过兰渐苏和韩起离讲话,识货的人说:“朝廷的天宣上卿大人。”
刘老将军眼睛一瞪:“咋还有个朝廷狗官在这里?”他眯起眼打量了兰渐苏一会儿,认出来了,“哦,我知道你。嘿,我早想说你了,你生得美,还不是全赖你老娘是玉清笙?”
大家都不明白刘老将军怎么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倒是有个人拉了拉他。
刘老将军推开那人道:“今天我还非得把话说清楚。我说怎么咱们将军优柔寡断起来……”他看了看韩起离,“将军,那天夜里你本来举棋不定。到底反还是不反?反还是不反?最后有人来说,这兰二爷被现如今的圣上爷给囚在京里头了。您一听,那枚要造反的棋,立刻落了下来。依我看,今日若不是这位兰二爷在这里,你想保着他的命,一定和兄弟们跟朝廷对抗到底,哪会说那丧气话?哈哈,都说红颜祸水,怎么蓝颜也能祸水?真是稀奇!”他说着捡起地上的破铁剑,竖起眉毛,对准兰渐苏怒道,“我瞧就得把你杀了,这天下才能太平!免得人人跟那狗皇帝一个鸟样!”
梦山河老
119 第一百一十九回 祸水竟是我自己
兰渐苏乍一听不对。
红颜祸水竟是我自己?! 这个头衔儿,承受得太重了。
刘老将军那一剑还没往前挪一寸,已叫站起身的韩起离按住手腕。
“将军!”刘老将军怒其不争道,“他是朝廷狗官!他别有用心!”
韩起离:“二公子绝非那样的人。”
刘老将军狠瞪兰渐苏:“你说!你是不是那样的人!”
兰渐苏站在韩起离身后,尴尬得不知要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
他要怎么做?
事态都发展到这种奇怪的风格了,他不说点奇怪的话过不去。
兰渐苏道:“你们不要再为了我吵架了。”
“啊?!”刘老将军一眼大一眼小,疑惑又气愤地嚎了一嗓子。他感觉兰渐苏这口气不对劲,这话不对劲,态度也不对劲。但他性子耿直,脑子也直,单是嘴笨,不懂应该怎么去描述这种不对劲。
兰渐苏“哎”了声:“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出现,刘老将军就不会这么不快乐了对不对?”
韩起离说:“不,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想。”
刘老将军:“哈啊?!”他哪见过这种场面。
兰渐苏搭着韩起离的肩,温柔地说:“不要为了我,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韩起离很配合他:“刘老将军你看,他那么好,那么善良。你怎么忍心欺负他?”
刘老将军集痛苦愤恨为一腔:“啊啊啊啊!”丢下剑,奋力拔足狂奔,奔入不见尽头的深山,身影快速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韩起离道:“看来二公子也有顽皮的时候。刘老将军这把年纪,还要叫你逗成这样。”
兰渐苏还要逗韩起离:“哪有,人家是真的善良。”
韩起离把憋着的声音低笑出来,吓得还晾在这里的军医直哆嗦,以为将军被炮弹炸伤哪条神经。韩将军在军营里,可哪里笑过?
“不过话说回来。”兰渐苏拿树杈挑压在火堆底下的柴块,“韩将军,你决定造反的关键,该不会真的是因为——”那个“我” 字,在兰渐苏嘴边打转。
韩起离抬眸瞥着军医,军医识相地提起医箱道:“属下先告退了。”
军医快步离去,火堆旁只剩兰渐苏跟韩起离。火烧在正旺时。
“怎么,意外吗?”想不到韩起离不仅不否认,还承认得这么自然。
兰渐苏眉毛跳了一下。意外,兰渐苏意外得要死。韩起离如此一个有勇有谋,识大体懂大局的大将军,怎么会因为一个男人,就点燃要抢江山的导火索?
他委实受宠若惊。
他委实舌挢不下。
他委实……他委实……
他委实不出什么来。
兰渐苏心说不该。虽然他不走什么称霸天下,一方雄主的路线,但也不能成为“祸国殃民”的那个“美人儿”。
一个出神的功夫,脸上忽一凉。不知什么时候凑近过来的韩起离,飞速亲了他一口。
兰渐苏侧过脸。韩起离贴住他的额头,低沉下嗓音:“即便是夺得天下成为君王,后世人知道了由头,怕是都要称我为昏君。”
兰渐苏道:“那我,就要遗臭万年。”
韩起离牵牵唇角,倒下去枕在他腿上:“二公子,留在我身边吧。即使遗臭万年,我们也一起臭。”他抬起手,去摸兰渐苏的脸,“好不好?”
兰渐苏脸颊感受他掌心的温度,烤过火的手,热得好像要融化开一般。
兰渐苏道:“你不怕我这个朝廷狗官,是埋伏在你身边的卧底?”
韩起离愈发“昏庸”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二公子杀我之前,记得叫我先快活。”说着起身,坐到兰渐苏身上,勾住他的脖子,展唇笑道,“不过也得先风流过几回,才不枉这一死。”
兰渐苏按下他的脑袋,二人吻起来,剥衣服的方法上手后,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窸窸窣窣一阵卸衣声,火光把二人的肌肤映成金缎般光亮,喘息声一起一伏。
“……渐苏。”韩起离改叫了他的名,贴在他耳边道,“起离心里……爱着你……”
*
歇在这里的两天时间,兰渐苏大抵摸清整个峡谷的地理情况。
他预估朝廷军队七日内会找到这里,此地不宜炮攻,朝廷定不会浪费火药朝这里开炮。四周山高壁峭,难以潜入。唯有峡口是一条简便轻松的直通道。
因此,他们只需守住峡口,在峡口搭设机关,并做好沣军来临时的应战准备。兰渐苏根据峡口的地势以及现有能收集到的材料,设计出了四种机关,分别预放在峡口,峡谷中段,水底和山顶。
刘老将军看不懂机匣构造,皱眉咧嘴地说“大石头往山上摆几个不比这个好”?直呼韩将军要完,被男色蒙蔽了双眼,信任这种小儿科。
时间紧迫,机关做不到精良,只能先做个粗糙的大概来,试用能及格就行。
五日过去,第一支朝廷的军队来了。韩氏军深藏不发,整条峡谷空寂无声,全然嗅不出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沣军船支驶到谷口,山上突然无数石子,火弹般发射下来。纵使没有枪支的穿透力,也砸得人头破血流。一船的沣军死伤无数,立马掉船回头。
第三日,沣军破了峡口水底的那条牵动石弹机关的线,强驶进谷中,叫水底的密匝树藤缠住船轮,船驶不动,水底和谷里的伏兵突袭,又将这一船的沣军击杀俘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