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黎婴他……怎么可能!朕只是让定安侯将他带离京城,劝他辞官而已,他怎会有性命之危!!”
听了这话,君子游心底也是一惊,想到此前察觉到的种种异样,终于发现危险的逼近。
如果想置黎婴于死地的人不是皇上,那……
“不好,皇上!求您下旨救救相爷!”
与此同时,从内宫出来的车辇已经到了缙王府的门前,在太监的伺候下,从车内走出一人,负着两手站在阶前,仰头看了看匾额上的大字,待手下叩开门后,便一言不发闯进了王府。
柳管家见这阵势,便知来者不善,认出此人正是桓一公公,便让沈祠去通报了萧北城,自己则是留了下来,与人周旋。
“公公,您可是稀客,今日不知是为何事到了王府,难道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本监为何而来,难道还需一一向你通报?”
语气不善,绝非是来与人交好。
柳管家却是半点儿也未惊慌,笑道:“怎会呢?只是客随主便,您身份尊贵不假,却也没有硬闯缙王府的道理,这传出去了会让人觉着我家王爷与公公您关系不合,总归不大好听。所以为了王爷的清誉,也是为了公公您,等王爷亲自来迎客了,就是兴师问罪也无妨啊。”
桓一公公还想夸他巧舌如簧,就见萧北城已经赶到,瞧他腰间佩剑的模样,不是才刚回府,就是对他早有防备。
如此情形,他更相信是后者。
“看来王爷已经猜到奴才来此的用意的。”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太监低头迎上,双手捧着的托盘正中置着只酒觞,琼浆映着圆月,倒是幅好景。
萧北城见了,只是满怀不屑的轻瞥一眼,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公公你的?”
“王爷说笑了,奴才只是个奴才,人命关天的大事,怎敢自作主张?”
“看来主使不是皇上,也不是你了。手伸的太长,就不怕骨断筋折吗?”
“王爷说笑了,这鸩酒虽不是给您的,但您要是多管闲事的话……”
指不定这盏酒有一半,都要入你的口。
第69章 赐死
在此之前,萧北城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桓一公公针锋相对。
虽说他们身处不同的势力,本就算不上心和,但至少都是在为大渊谋事,彼此都会留些颜面跟余地。今日却是不同以往,新账旧账攒着一并清算,这积怨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轻易调解的。
对方的动机非常明显,就是要除掉黎婴,甚至不惜演一出赐死的闹剧,在他缙王头上作威作福。
既然如此,也不必有所退让,否则漠视了黎婴的死,他日枯骨朽入泥土,无人问津的就将会是他自己。
沈祠察觉到萧北城脸色不悦,抬手拦住已经有一条腿跨上前来的端酒太监,顺势以足尖顶住后者的膝盖,令他保持迈步的姿态,进退两难。
桓一公公自是不能坐视自己的人被阻,对方明显是扬起巴掌打在他脸上,他已有二十余年没受过这等折辱,不肯轻易放过缙王这个小崽子。于是他也出手,按住了沈祠握住佩剑剑柄的手,力道大的让后者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萧北城也不甘示弱,烟杆在手中调转方向,直抵着桓一公公的手腕内侧作为威胁,唇角挂笑,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笑意,声音清冷的令人胆寒。
“公公真要与我缙王府为敌?”
“看来先前朝堂上离心的闹剧,果然都是你们演的猴戏。可你弄巧成拙,害得黎婴损去半条性命,他真的不会记恨你吗?比起让他留着最后一丝清白与颜面去死,你更想延续他的苦痛,等到日后他积聚实力,待你力薄时一击复仇,让你的结局比他更加凄惨吗?本监若是你,就不会给人喘息的余地。做不到心狠手辣,就别怪世道待你无情。”
萧北城冷脸与人相对,还未出言,便听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君子游慌慌张张赶来,手里高举着明晃晃的圣旨,众人见了皆是一惊,纷纷俯首跪地,唯有萧北城与桓一公公还愣着。
前者是因为看到了他下垂的袖口处露出沾染了血痕的腕臂而惊愕,未及关心一句,便因形势所迫,不得不屈膝跪拜。
他忧心着君子游的遭遇,低下头来,眼神却在瞥着那人的情形。
而桓一公公见了君子游却只是冷笑一声,非但不跪,还负手走到人前,直视着他的目光,出手整理了他稍稍凌乱的领口,背着旁人,压低声音道:“假传圣旨,你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哦?桓一公公此言,是在怀疑圣旨的真伪了?”
君子游特意拔高了声调,不免让桓一公公起疑。
可他跋扈惯了,尖长的指甲从那人脸上划过,留下一道渗血的细伤,他便用指尖蹭了,凑到唇边舔舐了那腥甜之气,嘲讽道:“连见了皇上,本监都不肯跪,更何况是一纸圣谕,或是……你所伪造的假……”
“公公怀疑圣旨有假,是对朝廷,对朕负责不假。可朕亲自来了,谣言也该不攻自破,还是收回那杯鸩酒吧。”
君子游趁着桓一公公愣神,忙将人推了开,退到一旁俯首而拜,步子略显虚乏无力。
闻及此言,看到声音的主人,桓一公公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他怕是做梦也想不到,皇上本人居然会亲临缙王府,只为救一个想除去很久的黎婴吧。
“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惑主可是死罪!!”
君子游不慌不乱,轻声反击:“惑主的人是你才对。二十年了,你也该挪动一下自己金贵的屁-股,滚下被万人艳羡的千岁圣座了。你终归不是天子,被你霸占多年的东西,也终将归还皇权。”
若非渊帝在前,桓一公公定是要好生教训他一番,可如今的状况,比起横行霸道多年的自己,显然皇上更加信任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气愤如他,恨不得将人打死当场。可顾着连深居宫中多年的皇上出面到此,他只能作罢,去到那人身边,用不满中略带一丝责备的语气问道:“皇上怎会深夜出宫。”
“憋久了,总想看看宫外的风景,想起黎婴正在北城府上,不就来看看了。要不是朕念起这事来,只怕明儿个再想见的时候,一个两个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说,朕来的真巧啊,你说是不是呢,桓一?”
从前对桓一公公满怀敬意而心甘情愿使用敬辞的皇上,如今却是直呼其名,可见他内心对此人的不满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抑或是……
他已经掌握了足以与人相抗的本事,如今终于到了翻身而起的时候。
嫌这气氛还不够诡异,萧北城火上浇油,“桓一公公,见了皇上怎么不跪啊?”
此言一出,果然渊帝与桓一公公的脸色都不大好,为了证明皇威,后者心中就是千百个不愿,也只能低头下跪,在心里骂惨了该死的缙王主仆二人,狠狠记下一笔,等着来日连本带利尽数讨回。
至于这位不知好歹的皇帝……也是时候折去他的左膀右臂,让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跪都跪了,你便在此好生反省吧。三个时辰不够,就跪六个,六个时辰不够,就跪九个,总有你想明白的时候。至于这杯鸩酒……”渊帝从太监手中接过酒盏,不顾旁人阻拦放到了桓一公公面前,“你就好好看着,想明白它到底该入谁的口吧。”
话毕,便招呼随行的宫人一并回去了。
其中随桓一公公来的人大多选择随他一同留下,可那人受了责罚心中不满,更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便吼着让人都回了宫,孤身一人跪在缙王府中受罚。
至此,黎婴的命算是保住了。
事情告一段落,萧北城挂念着君子游,下意识想着拉他一把。
可手伸了出去,却只擦碰到那人的袖口,扑了个空,随之而来便是一声闷响。
待萧北城回头时,君子游已经倒在地上,白衫背后都被鲜血染透了。
“子游!子游!!”
挨了一顿毒打不说,还忍着伤痛前来缙王府解围,这对本就有疾症在身的君子游来说的确勉强了些。
好在只是失血晕倒,吃些皮肉苦,于性命无碍,静养些时日便能大好。
醒来之后的君子游俯卧在榻上,赤着上身,任由姜大夫在他背后的伤口涂着清凉止痛的药膏,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或是抽气闷哼,刻意让气氛变得暧昧。
萧北城心绪难宁,茶盏端了放,放了又端,想问不知从何开口,又不能指望君子游从实招来,只得等到姜大夫给他包扎完出了门,才轻咳几声,冷眼盯着那人,是暗示他自己识相点儿。
君子游怎会看不出那人的心思,可他偏偏就是要装傻,趴在枕头上刻意避开萧北城的目光,懒洋洋道:“皇上打我是爱我,反正他老人家已经对相爷的脑袋没什么想法了,您也别纠缠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本王说的不是这个。”
“嗐,西南商行嘛,刘弊死了,刘寡妇也因幼子夭折疯疯癫癫,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没抓到他们的狐狸尾巴,确实有些遗憾。可相爷现在这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本王是说……”
“既然西南商行还在暗中行动,我们就有机会反客为主。虽说是老侯爷的产业,动了会让他恼羞成怒,不过有王爷从中调解的话,想来侯府也不会……”
“君子游!!你把自己的命悬在刀刃上让本王担惊受怕,可曾想过本王的心情?”
君子游哑口无言,没有勇气抬眼与那人对视,心虚的别开了目光,却是被掐住了下巴,不得不直视那人。
这一眼望去,心中不安尽数化为悸动,看着那人眸中如烛火般跳动的伤感,不知怎么,自己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明明在御书房前挨打时都没有这般忐忑,怎偏偏在面对这个人时会有莫名的悸动?
糟糕,他不会是……
“王爷,您该不会是喜……”
话未说尽,一个炙热的吻便落在他额上。
“……欢上我了吧……”
君子游突然慌了,忙抽身后退,才蹭了几步,后背就抵上了软榻的靠背,疼得他惨叫一声,下意识身子前倾,险些栽倒下床。
萧北城及时拉了他一把,没让他摔的头破血流,君子游想感激缙王的好心,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感到自己落入了那人的怀抱。
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萧北城竟然就这么压了上来,两膝箍着他的腰身,令他动弹不得。
“王爷!我有伤在身!!”
“你自己作的。”
“我是说那里!那里还疼着,您不能对我动粗!”
“都过去这些日子了还没好,你这身子未免太差了些。”
“还不是您技术太……”突然感到背后冷风直冒,君子游立刻改口:“是……技术太好,让我□□,欲罢不能,一不小心就……忘情了。”
见他都快吓破了胆,萧北城一反常态,摸摸他的头,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从未对人显露过的温柔,倒是让君子游不适应了。
“王爷,是我错了,下次不敢……不不不,没有下次了。”
萧北城叹息着放松手上的力道,放任君子游慌慌张张的逃了,眼中尽是失落与伤感。
“无需紧张,说到底,本王气的并不是到处惹是生非,本就一身病骨,又把自己作的顽伤难愈的你,而是明知你性情如此,却无力化解危机,令你多次身涉险境的自己。”
君子游停下了抽身的动作,忍着疼伸出手来,在那人手背上拍了一拍。
“既然如此,我也与王爷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有一天我真没了,您别来寻我,也别来殉我。您若问我配不配,那必然是配的,这一世恩重,您也没有错付,只是……”
最后的一句转折,注定他想表达的意思没那么简单,只可惜彼时的萧北城没能读懂其中蕴涵的深意。
而待他恍然大悟时,早已物是人非。
第70章 入瓮
入夜后,雷声大作,惊醒了浅眠的君子游。
他侧卧在榻边,睁眼先是咳了几声,蹙眉咽下喉间的腥甜,从他身后忽的多伸出一只手来,穿过他的腰际,替他轻抚胸口。
萧北城就闭着眼,往他那边挪蹭了些,额头靠在他肩头,轻声道:“今晚恐有一场大雨,难得歇歇,就别到处乱跑了。”
“雨,我可是最讨厌雨了。”
说话间,屋外便传来了淅沥雨声,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君子游停下了翻身的动作,坐起身子朝外望着,猛的想起什么,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却是被环在腰间那只手阻了去。
“身子未好,就别想着到处乱跑,总把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就不怕真有一天吃了亏。”
“王爷说的是,我要是真多管了这桩闲事,只怕处境要比现在更糟。”
说着他又躺了回来,一时忘记背后的伤,疼的龇牙咧嘴,赶紧翻了个身,却是直挺挺撞进了萧北城怀里。
这一碰,那人可就不撒手了,按住他的手腕令他抽身不得,只得乖乖贴在他身上。
举动的意味非常明显,要是不能让他心满意足,今夜可就谁都别想睡了。
于是君子游稍稍仰头,凑到萧北城耳边,轻舐了他的耳垂。
“王爷,我来帮你。”
“不是还疼着,这便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