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让她跑了!”
“不急,先去看看其余的房间。老妪说自己还有个孙女儿,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也在这里。”
萧北城命随从四散去寻,很快便收到了回报。
“回禀王爷,最先去看的房间中只有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女尸,周围房间虽未发现其他人,但同样有尸臭的味道。”
“这正好印证了本王的猜想。”
萧北城负手缓缓踱着步子,很快想通了事情之间的联系,握着烟杆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着掌心,呼着烟雾长出一口气。
沈祠挠着头,还是不解,“王爷,我们不去追那个婆婆吗?”
“这么大一座山,又是大黑天,跑都跑了,你还上哪儿找去。”
“可看现在的情形,她应该就是害了先生,还把他嫁给宁元宝的白婆子啊,把她放走就是断了线索,我们现在还打草惊蛇了,以后还怎么找啊。”
柳管家戳了下沈祠的额头,“你这个脑袋瓜可真是不开窍啊,早在王爷劫亲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凶手就算和你一样是个榆木脑袋,也不会上赶着来自投罗网啊。”
“好像……是哦,那把我们引到这儿来的人是谁啊?”
萧北城熄了烟火,把姜大夫往前一推,也不管他乐不乐意,拎着他的后领就把人丢进了陈尸的现场。
“那可就得问问里面那位了。”
第107章 船只
“遗体身上并没有外伤与打斗过的痕迹,初步判定为毒杀,或窒息而死。遗体浑身赤裸着被薄被裹起,从气候环境判断应该死了一月以上,指甲缝里有泥土残留,腐烂的创面中能看到秽物,不排除死者曾被埋入土中。这样一来,死亡时间极易被混淆,可能推断是不准确的。”
姜炎青把验尸的结果写在纸上递给萧北城,后者从头到尾仔细看了几遍,便命沈祠先到府衙中通报闻楚。
“让他调查一下此前一到两个月之间失踪或是非正常死亡的女子,筛选出可能是被害者的人。”
吩咐完,他又觉着哪里不对劲,对极其自觉的与他相隔十步开外的姜炎青道:“死者身上有没有什么能辨认出身份的细节?”
“这个嘛……大腿内侧有一处灼伤的痕迹算不算?”
柳管家听得红了脸,“这种私密的伤处,外人怎么可能知道,真亏你说的出口啊……”
“那又如何,我是大夫,检查身子再正常不过了吧。”
“你……罢了,王爷,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回了驿馆,萧北城便催姜炎青去洗了热水澡,顺带着吩咐人把他那一身沾染了异味的衣服都烧了,晦气的很。
小镇的夜总是格外寂静,吹着深秋晚风,萧北城邀柳管家同坐院中,品了盏江陵独有的蜜茶。
柳管家问:“此次先生身陷两起谜案中,王爷作何打算呢?”
“自然是找到害他至此的幕后黑手,若非宁元宝死的蹊跷,本王也不必多此一举。说起来,你认为宁元宝之死是单纯的意外,还是被人所害?”
“几方证词都是漏洞百出,就算是意外,一定也不单纯。”
萧北城笑笑,把外衫披紧了些,齿间叼着烟杆,望着悬于夜空的玉盘出神。
“你跟本王想到一块儿去了,分明当日一同出游的是宁家兄弟三人,但宁大仁与其夫人却隐瞒了长子同游的细节。船夫那边的话也经不起推敲,他曾说那处水浅,恰好是一个成年男人踮起脚尖来能把头露出水面的高度,他自己跌落水中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这也是本王最疑惑的地方。”
“会不会是他装的太像了,才让王爷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不,本王一直觉着当天船夫的举动有违和之处,却没想出什么头绪来,于情你可有什么发现?”
柳管家回忆着当日的情形,摇了摇头。
就在二人沉默时,突然从驿馆客房中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估摸着声音是来自君子游所处的房间,萧北城立刻前去看了状况。
他赶到的时候,屋内地上已经落满碎瓷,而下半身还裹着被子的君子游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子游!这是怎么了?”
他忙去扶起君子游,却见那人双目紧闭,全然不似醒来的模样。
可是这样的话,又要如何解释房中的一片残局?
萧北城蹙眉望了眼地上的碎片,有先前他在房中饮茶的杯盏瓷壶,也有给那人喂药时所用的的陶碗,桌布被一并掀到地上,看起来就是他为了起身,无意中抓了桌布,却因再度昏迷丧失意识跌倒在地,而弄翻了桌上的物事。
把君子游抱回床上时,才刚回到驿馆的沈祠被响声惊动,赶紧来看了情况,一见满地狼藉,居然又哭了出来。
“完了啊王爷,净净净……净瓶被打破了啊!”
萧北城正心烦意乱,说话也没好气,“什么净瓶!”
“就是装骨灰的……”
“装谁的骨灰?”
“那当然是先生的。”
“他现在在哪儿呢!”
“在您怀里……对啊,那这瓶子里的就不是先生的骨灰了啊。”
说着,沈祠用指尖蹭了蹭洒在地上的灰土,凑到鼻前闻了闻,朝人吐了舌头,“这不是草木灰嘛,先生真是的,吓了我三年还不够,又让我受了惊。”
“草木灰,净瓶?”
萧北城低低念叨一句,猛然想起什么,握住了君子游的手。
那人右手握拳,掌中明显攥着什么,将他五指舒展开来,竟是片净瓶的碎瓷。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线索吗……”
君子游仍闭着眼,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萧北城轻轻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吩咐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片。
柳管家在旁说着风凉话也不怕闪了腰,“幸亏那时没抽下去啊,不然他要是记了仇,回去京城可真够我喝一壶的。”
注意到君子游提示的萧北城终于舒展了愁眉,手里捏着瓷片,勾勾手指招呼柳管家上前。
“于情你说,他是想向本王表达什么。”
那人撇着嘴,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可不敢揣测咱们这位王妃的心思,还是您请便……”
话才说到一半,眼前明光晃过,引起不适,柳管家便住了口,静看萧北城把玩那来之不易的宝贝。
“这净瓶是早些年景德镇以几近失传的特殊工艺造出的冰裂纹瓷器,虽是用沙土烧制而成,却有着玉石独特的通透光泽,且裂而不断的纹路只在净瓶表面,内里还是莹润饱满的釉质。这本是皇家御用的东西,由先皇赏赐给了母亲,才又辗转传到了本王这儿,后来……”
“东西是好东西,但我还是不明白,先生打碎了自己的骨灰坛子,究竟是想提示您什么。”
“于情,你细看。”
萧北城说着把烛台移到面前,用瓷片映着火光,打在墙上,形成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这是……”
瓷器的裂纹不深不浅,映出来恰好也是通透的色泽,犹如湖水在阳光照射下泛出的粼粼波光,加之烛光与夕阳同是柔和的赤色,看起来便好似当日斜阳湖上的光景。
“姜大夫曾言,被害者服下的药物会令他们身体松弛,反应变得迟缓,陷入龟息状态,就像死了一样。如果说落水当天,宁元宝也服用了这种药物,身子乏力难以掌握平衡,并被折射到湖面的阳光刺激了视线,跌入水中难以挣扎,在旁人看来就好似突发急症才发生了意外。”
“这样说来,疑点也就解释得通了。除此之外,还需深入调查斜阳湖水深的原因。”
“吩咐下去,命闻楚带来几位常年在斜阳湖活动的船夫问话,明儿个一早,就让宁家长子与次子一同来见本王。”
几个时辰以后,要找的人就都到了驿馆。
闻楚是摸不清这位性子阴晴不定的缙王究竟在搞什么花样,只知道上边命令下来了,做属下的就只能照做,半个字也不敢多问。
说萧北城性情古怪,他也真的给人面子,召来几个船夫,人还没见着呢,就让闻楚给他们分发了纸笔。
船夫摸不着头脑,闻楚也同样是一头雾水,沈祠嘟着嘴,揉揉还朦胧的睡眼,打了个哈欠道:“王爷不是要让你们写口供,自家的船长什么模样都知道吧?”
船夫们面面相觑,茫然的点点头。
“知道长啥样就画下来吧,有几条船画几条船,画得好的重重有赏。”
一听有钱可捞,几个船夫都卯足了劲儿,虽然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画工也不怎么样,但都是竭尽全力的画出了大概的模样。
话的时候,沈祠还像话家常一样问着:“说起来这些日子斜阳湖水似乎深了些,有人知道原因吗?”
船夫们都不以为然,“官老爷您不是咱这儿的人,不清楚也正常。早些时候有人在这儿挖河沙出去卖,把附近的环境都给破坏了,害得湖里的鱼群都往下游跑了。咱们这些个靠水吃饭的被逼的没有活路了,只好把通往下游的水路给堵住了,只有水位涨上来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把水泄出去,时间久了,湖水也就越来越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三年前吧。”
闻楚看了他们递上来的画纸,发现这些船夫手里最少都有两条船,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这些作为证据的画纸被送到用膳的萧北城面前,他夹了片爽口的脆藕送进嘴里,又喝了口温度适中的清粥,翻看了一下,就把东西推给了柳管家。
“于情,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在王府做事多年,柳管家可说是把珍稀字画都看了个遍,眼睛矫情得很,光是瞥一眼那几条炸了毛的线条组成的图形就觉着不屑了。
“这种东西,也配叫画吗?”
“谁问你这个了。如果说画的是船,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细节。”
柳管家把几张纸摊在桌面上,看得表情有些扭曲,嘴角也抽动着,耗费了所有的想象力才勉强把那抽象的简笔画看作是船,一连几张看下来,似乎发现了点门道。
“若说这弧形曲线表示的是船,那船身后方垂在两侧的线条,指的就应该是船桨了吧?”
“不错,他们所画的另一条船并没有装置船桨,而是靠一根长杆撑动船只滑行。仔细观察,靠船桨划动的船身普遍偏宽偏短,首尾都是尖形的设计,而靠船杆撑动的却是又细又长,只有船头一侧被修成尖形,符合风动的规律。也就是说,船夫在出水前是要根据所到的位置而更换形态不同的船只的。”
“的确,设有船桨的船只适合深水游动,比较容易控制速度,而靠船杆撑起的船只则是适合浅水,对风向的要求很高。”
“你可还记得到斜阳湖那日,船夫开的是什么船?”
“我记得是设有船桨的,当时王爷一怒之下将撑杆丢进水里,自己游上了岸,后来船夫就是划桨将我与闻大人带回去的……嘶,不对啊,既然有船桨作为动力,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带一支长杆?”
萧北城不紧不慢的咽下最后一口粥,把筷子横在碗沿,漱口之后又悠哉悠哉品了口茶。
“动机不是很简单么。”
自然是为了蒙骗他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看似对民间经验一无所知的官老爷啊。
第108章 清白
弄清事情的原委,嫌疑最大的便成了当天作证的船夫,江陵府衙立即下令全城通缉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得把这个狗东西揪出来!
萧北城这边也没闲着,召来了宁家的两个儿子,同坐在树荫下品茶。
少年们从没见识过这场面,显得局促不安,即使是这样,站的位置相隔也有几步远,可见是心生嫌隙,互相都不想亲近对方。
萧北城没端着缙王的架子,给他们各自倒了杯茶,还分了块从长安带来的糕点,招呼他们坐下,语气也是温和平静。
“好&—zwnj;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啊。此前本王听宁大仁提起你们,心里便多了些猜测,今日见到本人了,才知是本王想多了。”
长子对答如流,笑道:“王爷言重了,您见了草民与交子,&—zwnj;定也在怀疑我们究竟是不是亲兄弟的问题吧。”
“是啊,你们长得&—zwnj;点都不像,走在街上旁人都未必认得出你们是兄弟。”
“这也没办法,毕竟草民与父母兄弟长得不像,旁人便会有诸多猜测。无端的恶意,这仅仅是其中之&—zwnj;吧。”
萧北城面上神情未变,心中却在埋怨这小子就算年轻,未免太不会说话,听起来好像彬彬有礼是那么回事,话里全是扎人的刺,&—zwnj;不小心就会被他戳个激灵,浑身不舒坦。
“说起来,本王还不知你的名字。”
对方给萧北城作了揖,俯首道:“草民名银锭,让王爷见笑了。”
好&—zwnj;个银锭、交子与元宝啊,这宁大仁的心眼儿怕不是都被钱堵住了,连给儿子取名也是如此随意。
问够了宁银锭,萧北城才看向&—zwnj;旁闭口不言,两手按着膝盖,凉爽的天气里却流了许多冷汗,连衣衫都打湿了去,看起来非常不安的宁交子。
他把茶盏往宁交子那边推了推,又亲自用竹刃切了对方盘中的糕点,问:“怎慌成这样,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王、让王爷见笑了,草民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