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阴暗潮湿,没通暖气,十夜过去也不知会出个什么好歹来。
余殊目不斜视,只道:“温伯,我没事,您去休息吧。”
温儒海叹了口气,“四老爷只是十句气话,你又何必倔脾气呢。”
余殊昨晚回来后,当即往长辈们面前十跪,说着要和林家解除婚约。
祖母看余殊表情不对,就知事出有因,本想与他好好聊聊,四爷爷却十听就怒了,罚余殊跪了整晚思过。
四老爷起来后第十件事就是来看余殊,老人十时气话,随便找了个地方叫他跪着,以为他不多时就偷懒睡了,不想余殊竟跪了十整夜,十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罢了,陪你祖母吃个早饭,就赶紧睡觉去。”
余殊应了十声,简单洗漱了下就去了餐厅。
祖母已经在桌边坐着了。
多日不见,祖母似乎又老了些,不知为何,余殊看着她,面上总觉得亲切。
“过来,挨着我这儿坐。”
十夜没睡,余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在对上祖母和蔼慈祥的面容时,仍旧发自内心地扬起十抹笑。
祖孙俩和和气气地吃了饭,余殊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饭后,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林放就到了。
按照大年初十拜年的礼数带了许多东西,时间却早了太多。
林放压抑着情绪,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刚问候了几句就暴露了来意。
“祖母,殊殊在吗?”
看了十辈子,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多了,祖母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感情也有误会,并非十纸婚约那般表面。
她想起昨晚余殊强装镇定的模样,抬了下老花镜,笑着问林放,“吵架了?”
林放抿了抿唇,低垂的眼眸中柔光点点,“是我惹他生气了。”
“在房里头,应该还没睡,在等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殊殊: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林放:不,是第六年。
殊殊:??
林放:换算一下,你从十三岁那年,就是我媳妇儿了[叉腰]
殊殊:滚!
第66章
三楼,余殊正在床上躺着。
精神紧绷加昨晚迅速消化了大量信息,使得他的神经仍旧高度紧张着,久久无法入睡。
连闭上眼睛,看到的都不止一片漆黑,隐隐有斑驳的光点在眼前晃悠。
余殊在老宅的房间,是他和林放定了婚期后重新装修过的。原主和祖母住在一处,还是十岁左右的事,如今一应陈设,都是按照余殊心意置办的。
天花板画成了星空的模样,余殊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原以为这样会促进入眠,躺了快二十分钟余殊还是没能睡着。
他不免觉得有些烦,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找点事做,好过在这儿浪费时间。
他刚一只脚落地,房门被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少爷,有客人找。”
余殊默默把那只脚又放回了床上。
他认识的人不多,能在新年到余家来串门的就更少了;
何况,这会儿还不到八点,来拜年也说不过去啊!
余殊瞬间想到另一种可能:“……”
敢情林放是向日葵吗?
围着自己转,盯死了不放那种。
昨晚一直在后台蹲他,表演的时候就站在舞台旁边,结束了还跟踪自己。
他昨儿在出租车上,后视镜里一直有辆黑色商务车,保持着约莫五十米的距离,一路跟到他下车。
若放在从前,余殊大概要弯弓扣弦,朝身后射一箭警告。
奈何时代变了,打架斗殴犯法,林放还投胎投得比他好。
一夜过去,余殊已经从刚得知真相的巨大震撼中走了出来,一旦将从前的事回忆一遍,林放就是庭雁这件事就容易接受得多。
冷却了一整夜,他心里的震惊、愤怒已消逝了大半。他本是历经过生死悲痛之人,倒不至于再为这点小事伤神太久。
不过就是重新考量他和林放的关系罢了。
前世的遗憾,他虽不过分怨恨林放,却已不想与他再有多的纠葛,免得相处时想起旧事,平白惹人难受。
结婚协议的合约上定了三年之前,于他而言还是太长了些。要想和林放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得先过余家这关,由祖母或者四爷爷出面取消商业联姻才是。
他好不容易表明态度,磨得四爷爷稍许心软,林放就不请自来了。
算了,干脆装死好了。
余殊抱着被子打了两拳,林放虽然混蛋了点,但总归不能干出破门而入这么没教养的事情吧。
门外的声音清晰可闻。
祖母:“放放怎么还在门口站着啊?”
林放:“殊殊好像睡了,我等他醒过来吧。”
祖母:“最近公司是不是太忙了,我看你好像比上次见瘦了点。”
林放:“昨晚没休息好。”
祖母:“别再门口站着了,和殊殊一块儿休息吧。”
余殊:“???”
毛线?
林放也太心机了吧,故意用这种低低的口吻说话,骗得祖母也向着他。
可恶!
门锁转动,余殊扯着被子来不及做出安睡的样子,只好将被子蒙在脸上。
祖母的脚步走远,而林放在他床前停了下来。
被子蒙着眼睛,会不会一看就是装睡?
林放要是知道他醒着,也不知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余殊正胡思乱想着,床沿一软,塌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没做出反应。
下一秒,林放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没有预想中的道歉和辩解,林放只是躺在他旁边。
甚至没有扯他的被子,没有靠他太近。
林放身上香水味浓烈得很,若不是房间里开了窗能通风,余殊大概想将他扔出去。
余殊实在不知道该和林放说什么,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喜欢了太久,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昨晚在情绪紧绷下对他说出恶劣的话,已经消耗了余殊太多力气了。
无关软弱和认命,他总归是舍不得庭雁。
否则当年困于叛军,余殊想要苟活并非难事,他当初自我了断,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庭雁为难罢了。
余殊蒙着脸,身旁林放的呼吸逐渐变得很轻,频率也低了很多。
像是睡着了。
余殊扯下被子,侧过身子看他。
林放闭着眼睛,睫毛羽毛似的盖在眼皮上,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没来得及修理,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
余殊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狼狈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昨晚做什么去了,没睡觉吗?连衣服都没换……
好歹也是来余家见长辈,这么不注重形象的吗?
林放睡着的时候,眉眼不似醒着时锋利,嘴唇随着呼吸轻微开合,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温柔。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余殊才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笑了。
平心而论,余殊刚穿到这个时代时,其实是想过,若林放也能穿过来就好了。
他上辈子活得艰难,空有抱负才能却无处施展,只能沦为一枚废棋。若有幸重获新生,有一个新的开始,那该有多好。
房间里开着窗子,一直有冷风吹进来。
林放就这么躺着不盖被子,一会儿肯定要着凉的。
余殊坐起身,拖过自己的被子,往林放身上盖了点。
被子刚搭在林放身上,他似乎就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
余殊意识到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林放抬手箍住腰,被他拽了下去,隔住被子抱着。
脸贴在他微热的颈脖上,嘴唇几乎亲了上去。
林放睁开眼睛望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
猝不及防的变故激怒了余殊,挣扎着要起身,“装什么装!起开!”
林放按住他不动,固执地抱着,余殊更觉不爽,使劲想推开。
如此近距离地贴着,香水味里有股奇怪的味道散了开来。
酒精?
林放身上好大一股酒味。
他喷那么多香水,是为了遮掩宿醉的痕迹吗?
余殊没再动,任由林放抱着他,问:“你喝酒了?”
难怪他眼中雾气重,说话也慢吞吞的。
怪不得刚刚祖母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与他说话,应该是看出来林放正醉着。
二十七岁的老男人了,又不是当初美貌可人、身世可怜的小质子,装什么可怜。
他又不吃这套。
林放平时就话少,喝醉后更甚,只抱着余殊不撒手,也不说话,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余殊懒得和他计较,他嘴上说着不在乎,若林放昨晚真对他不闻不问、睡得安稳、盛装出席来找他,他大概会更生气吧。
“把手给我放开,外套脱了放旁边,盖好被子然后睡觉。”
可能是觉得自己愿意跟他说话了,林放眼中的警惕和试探渐渐散去,乖乖地松开手,慢吞吞把西装外套脱了,往地上一扔,然后盖好被子。
最后用被子把余殊又包了进去。
余殊:“……”
等醒了再打一顿。
现在出气没意思。
林放怀里比平常热乎些,余殊也彻夜未眠,此刻靠在他怀里,困意逐渐上来了。
余殊干脆闭上眼睛,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快死了。”
余殊:?
他没回头,没做出任何反应,一副懒得听你解释、也不很好奇的样子。
果然,林放也没再开口。
沉默了大约两分钟,余殊憋不住了,用脚踹了踹他。
林放低低地笑了下,声音从余殊脑后传来。
“想你,快死了。”
余殊:“……”
他就不该问。
余殊自讨没趣,没想到林放醉醺醺的时候是这般热切直白,抱着被子往旁边挪了点,骂道,“睡你的觉。”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头照进来的光,天花板也是夜晚的颜色,不多时两个人都睡着了,静静地躺着。余殊脑袋枕在林放胳膊上,熟睡后习惯性往他怀里缩了缩。
林放昨晚从物业处回来后,迟迟没有睡意。后半夜的时候,索性将年假剩余的报表全都处理完了。
保持着大脑的高度机敏,好过入梦时回想起上一世余殊死前的场景。
此刻却睡得很安生。
余殊封王后,不久就被派去守边。漠北苦寒,后方补给缺失,大梁边打边撤输赢参半,每一场都打得极其艰难。朝廷贪官克扣军粮,迟迟压着不送,林放请命带着援军增援那日,是余殊打得最漂亮的一场胜仗。
两军战至黎明,余殊骑在马上遥遥与林放、与他身后的援军望着,再没比那时更可靠的眼神。
那日三军宴饮帐中,余殊与林放以地为席天为被,彼此倚靠着睡了一个好觉。
梦到旧事,林放将余殊搂得更紧了些。
时至中午,林放便醒了。
他醉时迷迷糊糊,只隐约记得余殊不躲着他了,睁开眼,余殊抱着胳膊往他怀里靠。
熟睡前的记忆朦胧忆了起来,余殊一本正经嘱咐他盖好被子睡觉的模样格外可爱。
林放忍不住倾身吻了过去。
余殊睡得不老实,动来动去的,嘴上突然一阵痒,酥酥麻麻的。
他眯着眼,午后强烈的日光透了进来。
?
林放在啃他?
余殊直接一拳结结实实打了上去。
他半醒着,拳头软绵绵的,林放脸被推开,朝他笑了下,握住余殊的手指吻了吻。
看这情形,应当是酒醒了。
余殊没再客气,坐起来一副要跟他打一架的架势。
林放没一点眼色似的,抱着余殊不放。
余殊又挥了一拳,林放也不躲。他从前就最烦庭雁那副气定神闲、漠不关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下手逐渐没了轻重,手脚并用地打他。
林放却像是没知觉似的,任凭余殊将他当沙包。
待他停止发泄后才摸了摸他的背,道:“不生气了?”
余殊靠在林放肩上,暂时不想理他。
心里却觉得有些酸。
林放和庭雁其实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会服软,会哄他,会像照顾孩子似的宠他。
是因为年长几岁的缘故吗?
从最开始两人还未交往,到后来、甚至是昨天,林放待他都是如此。
方才明明挨了好几下,林放却仍旧像是怕自己受委屈似的哄着。
曾经那么一个清高孤傲的人,为何突然转了性对自己这么好?
“我看到那封信了。”林放抚着他的脊背,突然道。
余殊脸一红,慌忙坐直了身子,推开林放。
“你说你喜欢我。”
“闭嘴吧你!”
余殊捂住林放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羞耻的话来。
林放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指尖一热,被舌尖扫过。
余殊一个激灵,受惊似的弹开。
林林林放这样好可怕……
余殊抱着手指,想搓掉刚刚林放舌尖扫过的地方,软糯的触感却依旧停留在指缝中,“你混账……”
林放却一脸真诚,得逞、玩笑等情绪并没有出现在他眼中。
“殊殊,我好开心。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喜欢我,现在没有,从前……不敢想。就因为上辈子洗不清的孽,你就要甩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