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自己对钱建元也并没有太过看重,钱家的兵权他已经视为囊中之物了,如今钱家少了继承人,那这钱家军的归属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老臣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钱老将军大步走出来,脸上带着疑惑。
赵璋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不像是已经得到消息的样子,一般来说,朝廷重臣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尤其是掌兵权的大将军,对大军的动态已经更关注才是,难道是怕钱老受不住打击搜易不敢来递消息。
“钱老快请起,咱们进去说话。”
“是。”钱老疑惑地扫了一眼皇帝身后的人,这个时间不应该正在上朝吗?皇上为何会来钱府?
等他看到队伍最后的那名小旗,瞳孔一缩,指着那人问:“皇上,那人可是钱家军的小旗?”
赵璋停下脚步,伸手扶住钱老的胳膊,“是的,钱老别激动,先进府再说。”他给一旁的内侍递了个眼色,很快,那内侍就带着两名太医紧紧跟进去。
待到了大堂,赵璋坐上主位,咳嗽一声,将那小旗宣了进来,将消息当着钱老的面复述了一遍。
听到儿子战死的消息,钱老愣住了,怀疑地问:“你说笑吧,我儿……我儿战死了?怎么会?”岭南又不是龙潭虎穴,带着几万大军去剿匪,怎么可能会死了?
他身体摇晃了一下,在众人惊呼声中晕倒在地。
赵璋在钱府待了一个时辰,等钱老醒来看过他才离开,走出府邸,旭日东升,本该是一个晴朗的大好天气,赵璋的心情却阴云罩顶,面无表情地吩咐:“回宫!”
回宫的路上,一匹快马奔驰而来,马背上的锦衣卫奉命而来,靠近御辇后激动地说:“皇上,千户大人抓住了贼人,将高大人平安带回来了!”
高荀被刺客掳走的消息是赵璋故意放出去的,除非心腹,并不知道今日高调搜捕的犯人正是高荀。
总算是有好消息了,赵璋脸色好看了些,摆摆手,“带进宫,除了他本人,还有谁与他一起?”
“锦衣卫在城南的一段密道中发现了贼人的踪迹,循着印记找过去后,顺利将贼人集体逮捕,高大人安然无恙,不过,那起人将高大人的两个随从也一起抓了,千户大人将他二人一起送入宫中。”
赵璋点点头,命人牵了一匹马来,骑着马先进宫了。
他先去了金銮殿,看到沈嘉的位置空着,气闷的很,交代了几件要紧的事,又将钱建元战亡的消息公布出去,命礼部按规制给钱建元选个封号,然后就退朝了。
“高荀在哪?”赵璋大步流星地走回去,问一旁跟着的禁卫军。
“回皇上,高大人被安置在御书房偏殿,姚统领亲自守着。”
“他的两名随从呢?”
“陆千户刚才将人带走了,说是先审一审,姚统领本是不同意的,但千户大人说是您的吩咐。”
赵璋挑挑眉,并未说什么,到了御书房,让宋秉洋带人守着大门,然后才让姚沾带高荀过来。
他站在窗前仔细回想着当年高荀在宫中时与他说过的话,丝毫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招惹过他,也想不起来他何时对自己起了心思。
但这件事应该不会有假,只是他从不知道,一个人会因为爱慕一个人而变得面目全非,想当初,他眼中的高荀也是个品行高洁的世家公子。
他也会想,如果当初高荀在宫里就对他表露心事,他是否会像接受沈嘉那般接受他呢?毕竟他遇到高荀在先,沈嘉在后。
可是光这么想,他就无法接受,他对高荀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也许他会一怒之下将人赶出皇宫也说不定。
“皇上,人带来了。”
赵璋转身,目光落在跪在大殿之中的青年身上,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衫,衣裳整齐,头戴玉冠,丝毫不狼狈,完全不像是被人掳走的,所以,那借口也只能骗骗不知情的人而已。
赵璋绕着高荀走了一圈,高高在上的姿态,审视轻蔑的眼神如芒在背,令高荀浑身紧绷。
“你既然知道朕容不下你,为何不逃走而是躲在长安城的密道里?你想做什么?”赵璋在他面前蹲下,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面对这样精明的人,赵璋需要从他的眼神表情中读取他说话的真伪。
高荀贪婪地盯着他的脸,这是他离赵璋最近的一次,哪怕自己来到京城,站在庙堂之上,但一个五品郎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机会能面见皇帝,仅有的几次都是托了长公主的福。
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执着了许多年,如果他不喜欢男人倒也罢了,可偏偏他与沈嘉是那样的关系,那自己为何不行?他不争一争怎么甘心?
“皇上想必已经知道臣对您的心思了吧?臣很好奇,您是如何发现的?”除了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按理不会有别人知道这件事的。
如果皇上不知道这件事,按理就不可能这么快查到他头上。
“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朕容不下你是因为你动了不该动的人。”
“皇上!”高荀抬头,指着自己的脸问:“臣到底哪里不如他?”
赵璋眯了下眼睛,有些恼怒,“你拿什么和他比?在朕眼里,你不过是个从小被人捧着的世家子弟罢了,占着有几分才学就以为天下无敌,谁给你的自信?”
“那他呢?他不过是个乡下土包子而已,读了几年书,运气好认识了您,他这状元之位恐怕还是皇上徇私定下的吧?更别提他升官如此之快,凭的是什么您应该清楚,说到底,他的好都是皇上宠出来的,他何德何能?”
“呵,只一点,他不会因为嫉妒一个人而发疯,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他就比你强百倍!”用沈嘉的话说,高荀的三观不正,这样的人做官也做不了一个好官。
高荀别开脸,胸中熊熊烈火燃烧着,恨不得一把刀插进去结果了自己,免得受这等羞辱,说他不如沈嘉,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有想过高家?可有想过长公主?你利用长公主的心意达成自己的目的,甚至还蛊惑她为你顶罪,简直不忠不孝不义,猪狗不如!”赵璋恨不得昭告天下,让人看看风清月霁的高公子是个什么德行的人。
“说吧,你还安排了什么?”赵璋起身,不想再看那张脸。
“哈哈,皇上如此急切地找到微臣想必就是为了这个吧?臣算计沈嘉,自然要万无一失,可惜啊,除夕那夜的安排被皇上揭穿了,太庙里的计划也没成功,否则此时此刻,沈嘉就是那人人唾骂的奸臣了,恨不得除之后快!臣也想问一句,您是如何看出破绽的?那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
赵璋背着手说:“因为朕知道有人要害沈嘉,这种紧要关头,卦象又突然与往日的不同,所以多了个心眼,换掉了卦象的内容。”
“原来如此。”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释放
“如此说来,倒是臣的计谋错了,张家的事应该推迟些,那点小事对沈侍郎来说没什么伤害力,反倒是打草惊蛇了,让皇上警惕到如此程度,光是一句话就能联想到沈侍郎身上。”高荀自嘲地笑笑,他还是低估了皇上对沈嘉的重视程度。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还争什么呢?他跪着向前爬了几步,伸手抓住赵璋的衣摆,恳求道:“皇上,您既然已经知道了臣的心意,是否可以考虑考虑臣呢?臣愿意放弃一切,只愿陪伴君左右!”赵璋扯出衣摆,往旁边挪了几步,语气冰冷地问:“休要胡扯这些,还是老实交代,你还做了哪些安排,如果沈嘉无碍,朕可以念在高家先祖的份上,饶恕你的家人,若是你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高荀坐在地上疯狂地笑了起来,“皇上,您不必拿家族来压我,高家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不怕告诉您,若是高家真因此灭亡,那天下人都会知道皇上与沈大人的私情,到时候,您护得住他?”
“哼!”赵璋冷哼一声,转身看他,眼神如尖刀,脸颊绷紧,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看来你是有恃无恐了。”
“臣不敢,皇上要杀便杀吧。”高荀闭上眼睛抬起头,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他长相艳丽,黑色的衣与白色的皮肤交相辉映,任是谁见了都得心生怜惜,可惜赵璋一颗心只为沈嘉心软,旁人没有这样的待遇。
赵璋大手一挥,背对着他吩咐道:“带下去,让太医对外宣称,高大人被刺客喂了毒,拯救无效已经病亡,再派人将他的尸体送回高家。”
高荀大概没料到,自己想死在赵璋的手中都做不到,想当初他坚定地从河西赶到长安,是抱着要一展抱负,站在朝堂离皇上最近的地方,能日日看着他,能得他一句赞赏,能得他另眼相待就足矣。
可惜,世事难料,仅因为一个沈嘉,就让他乱了分寸,做出万劫不复的决定来,但他并不后悔,一想到自己要亲眼看着赵璋和其他男人相亲相爱,相伴到老,他接受不了,内心的嫉妒会令他发疯,还不如放手一搏。
可惜,他还是不够聪明,自以为布下了一个死局,却被赵璋一眼看穿,本来,他今日没有被抓的话,他会派人挟持张禄与其小妾,用以要挟张家人撤诉,沈嘉被困大理寺,沈府里其他人不足为虑,他再放出风声,说沈家为了保住沈侍郎的清白不惜草菅人命,民众的情绪是很容易煽动的,尤其是底层百姓对朝廷高官,天生就抱有敌意,也天生同情弱者,张家人不仅失去了三个孙子孙女,连儿子都被打的半死,不正是受高官压迫的普通人家的最好写照吗?
“皇上,您可愿意多看臣一眼?”高荀被人拖走时哀求了一句。
赵璋并未回头,丝毫不为所动,高荀的目光渐渐暗淡,转为自嘲,哪怕是最后临死前,他依旧大笑着念诗,“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让、他、闭、嘴!”赵璋咬牙切齿地吩咐,他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招惹这样的桃花债,没有被人爱慕的欢喜,只有惹了一身腥的烦躁。
等那边没了声息,杜富成来报:“皇上,人已经死了。”
“送他一副上好的金丝楠木棺,大张旗鼓地送去河西!”
“是。”
等陆镇带着那两名随从的口供来复命,高荀的尸体都已经运出皇宫了,他将口供递上去,低头说:“皇上,高荀针对沈侍郎制定了不下十种计划,甚至更多,他们也只从高荀口中知道了一部分,他们交代,高荀做事并非一成不变,原本还联系过江湖刺客组织买凶杀人,后因为太庙计划失败才取消了此计划,就目前来看,沈侍郎应该安全无虞。”
“派人去大理寺将此案详情告知罗瑜铭,让他放人,再将沈嘉带来见朕!”
陆镇小声问了句:“皇上,那二人该如何处置?”
“杀了!”
陆镇听出皇上的火气,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恭恭敬敬地告退了,等到了大理寺,看到沈嘉竟然在与大理寺卿下棋,两人有说有笑,哪里像是待审的犯人,简直像是来串门的。
看到锦衣卫进来,有下属咳嗽一声提醒那两位大人,沈嘉到底是嫌疑犯,被锦衣卫看到他们大理寺这样审案,报给皇上就不太好了。
沈嘉抬头看到陆千户走进来,丢开棋子起身说:“陆千户可是来找在下的?”
陆镇朝他们做了个揖,“见过罗大人,沈大人,皇上已查明事情真相,让下官来告知详情。”他将事情的大致经过复述一遍,其实他内心是疑惑的,他只知道高荀做这一切是针对沈嘉,要沈嘉死无葬身之地,可他不知道原由,高荀的仇来的太莫名其妙了,这里头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但他从皇上的态度就知道,这件事他不能继续追究下去,他在锦衣卫中听说了一则流言,说是凌靖云在沈嘉面前都毕恭毕敬,伏低做小,有人讽刺他是为了巴结皇上才对沈嘉如此低声下气。
可他认为不是,凌靖云是什么样的人,说句难听的,那就是个不怕死的,连当初的蒲国公他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对宠臣低声下气呢?还不如说他看上了沈嘉想据为己有呢。
罗瑜铭听完没太大的反应,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招手对沈嘉说:“来,继续下棋,这局还没结束呢。”
沈嘉下围棋没多少水平,只算一般,但他和赵璋下过许多次,他记性好,复刻了不少赵璋的棋路,与罗大人下了个平局,但不是自己的东西很难通汇贯通,如果再下几盘,他保准都是输。
“罗大人,皇上还等着在下呢,不如改天再下?”
“急什么,本官这里还有些证词需要你画押签字呢,案卷也要时间写完,总得等个一时半刻的,够我们下完这一局了。”
沈嘉无法拒绝,只好坐了回去,但一颗心早就飞走了,很快就一败涂地,气得罗大人拿扫把赶他走。
走出大理寺,沈嘉派人回府告知家人一声,免得他们担心,然后进宫见赵璋,迫切地想知道高荀都交代了什么。
陆镇护送到他宫门口,见他被路总管亲自接进去,听身旁的下属说:“沈大人真是受宠啊,皇上竟然为了他的案子动用了整个锦衣卫,听说指挥使大人去河西也是因为他的事情,难怪连指挥使大人都对他敬畏三分。”
陆镇露出沉思的表情,转身去了刑部见陆翦,两人关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再出来后,陆镇的脑子还有点晕,从陆翦那得知的消息令他心情复杂,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