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便宜他们了!”曹瑞文判决书签完后还是难掩怒气,感情他才是最蠢的那个,竟然真的替一个骗子找失物,听到口供时,他想宰了那胡商的心都有了。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是在沈嘉面前暴露出来的,他自个都觉得脸上无光,真是糟糕透了。
“沈大人,那就劳烦你将此事上报皇上了,想来皇上也在等结果。”陆翦一脸平静地说。
沈嘉点点头,“多谢两位大人替城北的百姓洗刷冤名,他们必定会感念两位大人的好的。”
曹瑞文朝他大大方方地做了个揖:“这回多亏了两位大人帮忙,否则曹某恐怕真的错怪良民了,请受我一拜。”
“此话言重了,曹大人又不是糊涂人,想来多查两天也能查出蹊跷来。”陆翦对曹家这位二公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年纪轻、出身高,难得是能屈能伸,本质也不坏,与沈嘉分庭抗礼,将来这朝堂上应该就是他二位的天下了。
陆翦自己年纪颇大了,不会嫉妒优秀的年轻人,何况他侄儿陆镇与这二位关系都不错,将来指不定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沈嘉也不是小气的人,见他认错快,态度良好,也就不计较他之前想坑自己的事情了,而且他还想拉拢曹瑞文,将来真相大白,就算不能让所有人赞同他们,也需要有人袖手旁观。
“时候不早了,曹大人可愿意去本官府上小酌一杯?”沈嘉对曹瑞文发出邀请。
曹瑞文刚道了歉,自然要给沈嘉几分面子,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沈大人稍后,容下官去换身衣裳。”他看向陆翦,好奇沈嘉为何不顺便邀请陆翦一道,顾此失彼可不像沈嘉的性格。
陆翦可是知道内情的,沈嘉的府邸……那是他能去的地方吗?还是算了吧。
他意味深长地朝曹瑞文笑笑,“本官年纪大了,戒酒了,就不与你们凑热闹,两位大人尽兴便可。”
曹瑞文换了常服出来,他平日来回都是坐轿,看到沈嘉上了一旁的马车,便说:“沈大人的马车速度更快,先行便可,下官稍微便到。”
“曹大人还是上来与我同承吧,你没去过应该找不到路,免得迷路了,而且有些远,马车更快些。”
曹瑞文不解,他为何会找不到路?玉井坊他知道在哪,而且并不远啊,不过他没把疑问问出口,心里想的是,也许沈大人有话私下要与我说呢?
上了沈嘉的马车,曹瑞文一眼就看出这辆马车出自宫内,舒适程度不下于轿子,而且比轿子宽敞。
他一直觉得马车太粗犷了,文官应该坐轿子才体面,如今改变了这个想法,回去可以给自己换一辆马车试试。
两人年纪相仿,志趣勉强相投,聊起天来也没有隔阂,只要不想到沈嘉与那位的关系,曹瑞文还是很欣赏沈嘉的。
不知过了多久,曹瑞文突然惊醒过来,怎么沈府还没到?马车至少行驶了两刻钟了吧?玉井坊有那么远吗?
他不动声色地靠在马车壁上,耳朵倾听着外头的声音,外头静悄悄的,只有马蹄落地的声音,他心慌了一下,怀疑沈嘉是不是故意引他出来想报复他。
“怎么还未到?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曹瑞文直白地问。
沈嘉给他递了一杯茶,笑着说:“还得一刻钟,搬了新宅有些远。”
“沈大人乔迁了?”曹瑞文震惊,如此大事他为何不知道?
“算是吧。”沈嘉没有明说,如今知道他搬家的人少之又少,他每日路过沈府再换车去新家,果然杜绝了消息泄露。
“如此大事曹某竟然不知,是沈大人未邀请曹某去你的乔迁宴么?”
“并未办乔迁宴,只是在下孤身搬出沈府,不值得小题大做。”
曹瑞文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叫孤身一人搬出沈府?难道是被赶出家门?可沈家谁敢赶他出门,沈府如今可就靠他一个人撑着了。
不过到底是私事,两人关系也没那么好,曹瑞文便没有继续往下问。
马车继续行驶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停下来了,曹瑞文太好奇了,先一步跳下马车,然后就看到了一座大宅子矗立在眼前,恢弘气派的大门,大门紧闭,里头有光亮渗出,却又毫无人声,安静的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他抬头望向大门的牌匾,写的竟然不是“沈府”,而是“怡园”,难道沈嘉搬到自家的别院来住了?
“曹大人,请吧,家里有些冷清,还请见谅。”他亲自上前开门,曹瑞文一脸惊疑不定地跟在他身后,回头一看,只见跟着沈嘉回来的侍卫随从全都没有跟过来,而且把他的人也拦住了。
沈嘉回头解释说:“抱歉,曹大人,怡园平日就我与爱人住,他们都住在隔壁。”
曹瑞文怀疑自己耳背了,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么奇怪的话,等跟着沈嘉进入大门,看到空荡荡的院子空荡荡的屋子,除了廊道上有灯笼照下一点光亮,这座府邸果然都没看到下人。
“沈大人平日都无需人伺候吗?”
“也不算,只是下人会选择家里没人的时候来收拾。”沈嘉带他去了后院的湖边亭子,此时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夜里在湖边凉快些。
“曹大人稍后,我去厨房弄点吃的来,酒就选猴儿酒如何?”
“随便什么酒都行,不过沈大人家里既然无人,厨房能有吃的?”
沈嘉笑了笑,“有食材,自己动手即可。”
曹瑞文听呆了,下意识地跟上去,追问道:“沈大人还会下厨?”
“会啊,并且厨艺还不错,曹大人一会儿可以尝尝。”
曹瑞文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多,他也不想说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话,他十分期待沈嘉会做出什么样的食物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夜话
沈嘉熟练地烧起灶火,锅里还有热水,他回头问曹瑞文:“曹兄喜好什么口味的菜肴?”
曹瑞文对他的厨艺不报任何期待,随口说:“都可以,沈大人随意做。”
沈嘉看时间不早了,想着赵璋应该快回来了,于是准备做个快手的炸酱面,他动作流畅,一个人在厨房转来转去丝毫不见手忙脚乱,连什么东西放在哪里都一清二楚,可见平日没少下厨。
曹瑞文看着都惊呆了,这水平看着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啊。
“沈大人平日都自己下厨?”
“偶尔,不常做,主要是没时间。”
曹瑞文完全想不通一个大男人为何会爱下厨,衙门的事情有多忙他心里有数,仅有的那点时间他宁愿看看书,作作画,与友人吟诗喝酒,或是与妻妾水乳交融,哪个不比下厨有意思?
曹瑞文不好意思光站着不动,艰难地跨入厨房大门,“我来帮忙吧,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沈嘉头也没回,摆摆手:“不必,很快就好,曹兄无聊了可以去院子里逛逛。”
曹瑞文看到他在洗菜,旁边的菜篮子里还放着一些没洗的,于是挽起袖子走过去,结果手还没碰上菜篮子,一脚踢翻了地上的篓子,盖子掀开,一群螃蟹挥舞着钳子争先恐后地爬出来!
“啊啊啊啊……这……这是什么?”曹瑞文这辈子都没自己动手剥过螃蟹,更没见过活物,乍一眼这丑陋的东西,还以为是什么毒物,心想:这一定是沈嘉算计我的新方式!
他连连后退,不小心撞翻了一坛老酒,浓郁的酒香弥散开来,同时沾染了他全身。
沈嘉事先不知道厨房里放着蟹,这时候还没到秋季吃螃蟹的时候,看着更像是海里的海蟹,不知怎么保存的,竟然还活着。
“别动,曹兄,你脚边有……”
“啊啊……”曹瑞文大吼一声,跳着脚跑出厨房,一头撞进了赵璋身上。
“放肆!”随着赵璋回府的暗卫还未看清人影齐齐出动将人丢开,曹瑞文重重砸到地上。
赵璋瞥了眼厨房里脏乱的景象,摆摆手让暗卫去处理,走到曹瑞文身旁,居高临下地问:“你为何会在这儿?”
曹瑞文的哀嚎戛然而止,抬头看到赵璋铁青的脸,忙爬起来跪好,“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回答朕,你为何会在这里?”
“是……是沈大人邀请臣来家中做客。”曹瑞文不傻,现在终于明白这怡园是什么地方了,这明显就是皇上金屋藏娇之所啊,沈嘉果然还是在算计他!
这样的机密肯定是不能泄露了,如今被他撞个正着,皇上会不会杀人灭口?
沈嘉洗干净手走出来,亲自将曹瑞文扶起来,“实在抱歉,我也不知厨房里放着那东西,吓到曹兄了吧?”
“不……不碍事。”曹瑞文确实被吓得不轻,但不是因为那不知名的生物,而是因为眼前这个阎王。
沈嘉跟赵璋解释道:“今日在顺天府审案,那胡商乃故意设局欺诈,已经查明真相,曹大人替城北的百姓洗刷了冤情,于是就请他过府喝一杯。”
赵璋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看,问他:“那你们在厨房做什么?”
“弄点吃的,你用晚膳了吗?”
赵璋白了他一眼,他这个时间回来不就是为了和沈嘉一起吃饭的,居然还有脸问。
厨房很快就收拾干净了,那些海蟹也重新装进了篓子里,沈嘉高兴地跑进去,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这蟹难得还活着,我煮个汤吧,你们去外头等着。”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了切菜声,曹瑞文尴尬极了,索性告辞离开,“皇上,臣突然记起家中还有事,请允许臣先行告退!”
“你若是此时离开,岂非让他误以为是朕赶你走的?”赵璋恼怒地谴责道:“君子言而有信!”
“是是,那臣……”
“去外头候着,好了再进来。”
曹瑞文无奈地看着他,当年他做伴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待遇啊,好歹也给他一间屋子一杯茶吧。
赵璋留下一句:“要什么自己去找,这府里没有下人。”然后也钻进了厨房。
曹瑞文站在院中望着天空孤寂地想:这二人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这难道就是断袖分桃的情趣?
他身上的衣裳被酒染湿了,而且一股酒味,想换身衣裳免得冲撞了皇上,可是绕了一圈别说是找到替换的衣裳了,连路都找不到了。
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无奈地看着这座庞大的府邸,真不知那二位哪来的情趣住这样的地方,还连个伺候的下人都不配,这是连下人都嫌碍眼了么?
最后还是沈嘉做好饭发现他不在,让暗卫找回来的,见他还穿着脏衣,歉意地说:“怠慢曹兄了,我那儿有未上身的新衣,我二人身高差不多,不如先穿我的将就一下吧。”
曹瑞文只能点头,去换上新衣后才惴惴不安地坐在了沈嘉身旁,对面就是皇帝,桌上摆着三份食物,还有一大盆汤。
他想起这碗汤是用什么东西做的,顿时有些害怕,这种时候,别说只是一道汤,就是毒药摆在他面前他也得吞下去。
“曹大人平日肯定很少吃这些简陋的食物,不知道习不习惯。”沈嘉做了一大锅炸酱面,除了他们三人份的,剩下的给暗卫们分了。
别说,这粗陋的食物还很得暗卫的青睐,香喷喷油滋滋还管饱,可比御膳房做出来的精致美食好多了。
“曹兄不必拘谨,今日就当是到朋友家做客,若是你觉得不自在,不如我们二人到外头吃?”沈嘉体贴地问。
曹瑞文可不敢,“多谢沈大人,如此甚好,臣有幸与皇上同桌用膳乃人生大幸。”他在二人的目光下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第一口吃太急被烫了一下,但意外的好吃,肉酱的香味很独特,能直接刺激味蕾,面食也筋道,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了。
沈嘉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辣椒酱,拌一拌也大口吃起来,到这个点大家都饿了,倒也没太多的顾虑。
曹瑞文这一晚晕乎乎地回到家里,晕乎乎地洗漱上床,晕乎乎地躺着,脑子里好像想了许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曹夫人见他神游天外,心酸的很,又不敢开口质问,只能频繁地翻身试图引起丈夫的注意。
等过了三更天,曹瑞文突然开口问:“夫人,你觉得夫妻二人的生活该是怎样的?”
曹夫人以为他是厌倦了自己,难受的抓紧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老爷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曹瑞文回想起那二位相处的情景,明明是两个男人,可是日子过的却让人觉得温馨羡慕,仿佛他们本该如此,自己一个外人看着都不忍心去破坏。
他猜到沈嘉与皇上关系的时候,可没想过这二人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只当皇上因为美色等原因宠爱沈嘉,而沈嘉为了权势利益不得不屈服,或者也可能是他主动勾引皇上,如若是那样,不管谁先动的念头,他都想斩断他二人的关系。
可是今日所见所听,他才知道自己太片面了,人世间既有男女之情,自然也会有男男之爱,他们相处时比普通的夫妻更加平等,一方愿意下厨为对方洗手作羹汤,另一方愿意放下尊严挽袖洗碗,且自得其乐,能让九五之尊放下身段做出这样的妥协,那是何等深厚的感情啊?
“罢了,睡了,别人的事情少管,也不是我等管得了的。”曹瑞文放下心事闭上眼睛睡觉。
沈嘉与赵璋一起将碗洗了,然后并肩在花园里散步,夜色正浓,周遭都是宁静的,他们可以摒弃烦恼随心所欲的交谈,这一刻,他们是自由的,轻松的,没有重担,没有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