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干脆将自己的疑点一次性说了,“本官有几个疑问,洛捕头若是不懂可以再去侦查一番。”
“沈大人请说。”
“一,他们前一天夜里是何时回房的,当时货物是否都在,谁在值夜,值夜的人是否也吃了同样的食物?二,他们何时醒来的,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谁,可有谁当时不在现场,值夜的人在何处?三,那么多的货物丢失,马却没丢,为什么?直接将马套了马车赶走不是更快?院子里是否有车轮痕迹,若有,痕迹通往何方?四,那批货具体是什么东西,从哪进的货,途中可有人见过……”
他一口气说了十几条疑点,洛捕头听的一愣一愣的,感叹:聪明人就是不一样,竟然连查案都会啊。
有些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就答了,不知道的就记下来去问,曹瑞文一脸复杂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直到洛捕头匆匆离去,他才自嘲道:“沈大人真乃全才,曹某竟然不知你还会断案。”
“断案不敢当,只是昨夜想出的几个问题罢了,查案当然是曹大人更在行,可是你也知道,本官心系城北的事,心急如焚,因此越俎代庖一次,还望曹大人勿见怪。”
“言重了,只是查案一事得循序渐进,急不得,还望沈大人见谅。”
沈嘉说完该说的就告辞了,出了府衙后吩咐随从去跟着洛捕头,那些问题他要第一时间知道答案。
上了马车后,何彦嘀咕道:“旁人都说曹大人断案如神,可是我瞧着还不如您呢,这顺天府尹的位置若是您当肯定比他强。”
“话不能这么说,曹大人做的不差,不过是有心为难我罢了。”
“啊?为何?”何彦还真没看出这一点,可是为什么呢?他一直以为沈嘉和曹瑞文是不错的朋友。
“谁知道呢,他表现的不明显,但心有芥蒂是肯定的。”沈嘉心里有答案,曹瑞文无非是猜到了自己和赵璋的关系,心情复杂而已。
如此算来,他与赵璋的关系果真是瞒不下去了,也不知等待他的会是和风细雨还是强风暴雨。
第二天早朝,便有官员提出了此事,但不是提到案子,一个胡商丢东西的案子还不值得拿到朝堂上讨论,说的是让户部参与城北的改建,尤其是后续招商的事情,与工部完全没干系,理应由户部接手。
潜台词是:你工部负责建房子就好了,与钱财有关的事情应该交给户部来对接。
赵璋公正地说:“朕记得,当时沈爱卿提出这个提议时,各部是反对的,是沈爱卿说不需要户部拨补一文钱朕才同意了此事,户部当时可没说与钱财有关之事要交予户部,如今怎么突然想起此事了?”
周擎忙站出来解释说:“回禀皇上,此事臣并不知情,想来是大人们自己的主意,不过如果沈大人不嫌弃,户部可以派一两名官员协助他,免得沈大人公务繁忙,顾不过来。”
沈嘉笑着说:“多谢周尚书体恤,不过下官还忙的过来,且那边也不复杂,无需浪费人才。”
刚才提出此建议的官员反驳道:“沈大人,您应该知道,六部一直以来职权分明,该是谁的活就是谁的,您如此行为可以说是越界了,不知沈大人是否暗藏了什么小心思呢?”
“那请吕大人说说看,本官是藏了什么小心思呢?”沈嘉不客气地反问他,当初自己要立这个项目没人同意,现在想来分一杯羹哪那么容易。
最初大家都觉得这个项目会半途而废,没有钱怎么进行的下去?商人都是奸诈之徒,哪里会白白送银子上门,结果出乎他们所料,沈大人不仅筹集到了足够的资金,还成功将那群贱民收拢住了。
平日无人在意的贫民,没想到干起活来任劳任怨,效率极高,短短两个月就就将商贸区建好了一大半,这放在哪都是令人骇闻的事情。
“这就要问沈大人自己了,沈大人好端端的突然关心起了城北百姓的住所问题,又是改建,又是招商,到底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沈嘉走到那位吕大人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作为一名朝廷官员,本官关心百姓有错?棚户区是什么样的存在吕大人不知道?那边百姓的生活如何你见过吗?本官还是第一次听说,做好事还得挨骂的,要说图什么,当然是图大晋百姓能安居乐业,至于招商一事,那不是被大家逼的吗?户部如果愿意拨银子,哪还有这些事,这卖的可都是本官的老脸啊。”
吏部的陈侍郎打趣附和了一句:“沈侍郎一点都不老,能如此迅速的筹集到资金靠的是您的个人魅力。”
周擎面对他的指控淡然地说:“沈大人是否在怨怼本官?国库的钱财该如何支配也不是本官一个人说了算了,当时大家都反对。”
“您说的对,所以下官并未怨怼,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尽力将此事做好,若是做不好,众位大臣再责骂不迟。”
“沈大人如今是彻底硬气了啊,底气十足,想必这商贸区是建的不错了,可本官怎么听说出事了呢?”徐首辅派系的一名官员嘲讽道。
“出事?我怎么不知道?”沈嘉一脸茫然地问。
于是有人忍不住提了胡商丢货的事情,且把罪名安在城北百姓身上,将民间言论搬到了朝堂上,大殿之上很快就闹哄哄的。
沈嘉当了几年官,身边也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者,仰慕他的人极多,官位小的不敢站出来支援他,但官位高些的可没那些顾虑。
秦掌院高声说:“众人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一个商人丢了东西,这点小事也要怪到沈大人头上,那是否哪天城北出了命案也要怪沈大人?他一个工部侍郎还管得到治安了?”
陈勉也说:“这些可不关我工部的事,再说了,城北以前有多乱大家有所耳闻,如今人人忙着做工赚钱,听说连妇人都没闲着,沈大人甚至还出钱聘请了教书匠给那边的孩童启蒙,谁听了不赞一声高义!再问问曹府尹,近来城北鸡皮蒜毛的案子是不是少了许多?”
曹瑞文点点头,“确实如此,沈大人此举确实帮助改造了许多闲汉,等他们搬进新居,又有了收入来源,以后定会改邪归正,如此才是造福百姓。”
“怕就怕,造福百姓是用损害其他的人的利益换取来的,那就不知是福是祸咯。”
赵璋听的心不在焉,等他们告一段落才总结了一下:“既然是因为那胡商一事引起的,那就命刑部与顺天府一同审理此案,争取早日破案,谁做了坏事按律处罚便是了。”
“皇上,臣以为……”礼部尚书觉得此举不妥,为了一个小案子乱了规矩实在没必要。
赵璋打断他的话:“楚尚书,朕意已决!”
刑部尚书陆翦领命,笑呵呵地对曹瑞文说:“曹大人,等下了朝本官便与你一同回去吧。”
曹瑞文心知,皇上此举也有意警告他,不过这个案子确实蹊跷,查了两日竟然一无所获,连一点线索都没有,真是奇怪了。
沈嘉的那些问题最终也有几个查不出来,从查出来的那些却又自相矛盾,仿佛那批货是突然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如今民间已经有人往鬼怪方向猜测了。
下朝后,陆翦与曹瑞文一路走,问他:“曹大人给个底,这个案子需要刑部帮忙吗?”
他可是在锦衣卫待过的人,太知道官员间的勾心斗角了,一个小案子闹这么大,要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才不信,但这个人是不是曹瑞文他就不知道了。
曹家的能耐他是知道的,连他也不敢轻易得罪了曹瑞文。
曹瑞文端起笑脸说:“自然是需要的,不瞒陆大人,此案颇为诡谲,目前毫无进展,陆大人见多识广,也许您可以看出一二。”
见他是真心实意,陆翦也就不推辞了,这个案子事关沈嘉,皇上必定是上心的,得早日破案才行。
“两位大人请等一等。”沈嘉追上曹瑞文和陆翦,“不知能否让沈某一同审理此案?”
陆翦和曹瑞文对视一眼,笑着点头:“那是再好不过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曹瑞文也附和道:“沈大人很有天赋,说不定能给我们一点启发。”
“事不宜迟,那一起走吧。”
三人先去了顺天府,将这两日调查的内容都阅览了一遍,陆翦不愧是老官,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疑点。
“这儿不对,郎中的话与实际情况出入太远,要么是郎中判断有误,要么是其中有人动了手脚说了谎,还有这……价值上万两的皮毛,那得是多少数量?据本官所知,目前还没有哪家商行能做如此大的生意,这胡商要么是故意夸大了价值要么就是隐瞒了什么,还有,如此数量的东西丢失居然周边无人察觉,这家客栈并不偏僻,这根本不可能做到,除非飞天遁地。”
曹瑞文点点头,“确实如此,这些疑点正是一直查不出结果的地方。”
“用刑吧。”陆翦直截了当地说。
曹瑞文眉头皱了皱,“是否太心急了?万一屈打成招呢?”
陆翦大笑道:“曹大人的手段太温和了,对付某些犯人,用刑是一个好办法,不过也是有讲究的,这些就交给刑部吧,放心,本官有分寸的。”
要他相信一个前锦衣卫指挥使用刑有分寸,曹瑞文表示很难,连沈嘉也觉得太激进了,劝道:“陆大人,是否要先提审一遍?您是老江湖了,他们是否说谎肯定一眼看得出来,若是看出他们说谎再动刑不迟。”
陆翦可以不听曹瑞文的意见,但不能忽视了沈嘉的提议,而且这个提议也没什么不妥,“行吧,直接提审吧,不仅是那胡商,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要审,咱们分一分,争取半天审完。”
曹瑞文若有所思地瞥了陆翦一眼,垂下眼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虑,而这种焦虑全是拜沈嘉所赐。
第一百七十章 定案
长安有十大商行,东家全是有背景的人物,在商界地位斐然,在所在的行业几乎是垄断者,长安城内的商场规则也多由他们制定。
沈嘉要建商贸区,这十家商行是第一批要笼络的,也是由他们带头,沈嘉才能那么容易筹集到第一笔资金。
“如今这形势有些扑朔迷离了,商贸区还建的成么?”袁记商行的东家是个体型魁梧的大胖子,一身红紫色的绸衫,整个人像是发了福的招财猫。
“魏老爷,您与那位沈大人关系最好,可知道一点情况,那点钱丢了就丢了无所谓,但咱们该怎么表态才是最重要的。”有人问坐在一旁的魏舒,凭借着报纸这一事物,四海书铺在大晋知名度大大提升,隐隐要成为十大商行之首了。
魏舒保守地说:“建的成也好,建不成也好,对咱们影响不大。”
“连你都这么说,难道这商贸区真的建不成了?”
“我倒觉得建是建的成的,你们去看看那进度,已经快要完工了,只是建好了到底有没有人搬过去就不好说了,谁愿意和城北那群贱民为邻?”
魏舒解释道:“等建成了大家去走一遭就知道了,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一切还得听朝廷的安排,不过以沈大人的能耐,这个商贸区肯定是要建起来的。”
“听说乔尚书要致仕了,下一任的工部尚书非沈大人莫属啊。”
“那不如这样,那边开家分铺,就算没生意也没多少损失,总得给新上任的沈大人一点见面礼。”
“怕就怕咱们的铺子没开几天就被搬空了,看看那达木丁,这回损失惨重啊。”
提起那被偷了货的胡商,大家不厚道地笑起来,商场上可没什么朋友,尤其是大晋商人和域外商人,本就是竞争关系。
“他说自己丢了上万两银子的货,你们敢信?”
“哈哈,就那蛮子的商队才多少人多少骆驼,撑死了有五千两就不得了了,也不知道官府会如何判。”
这边话刚说完,就有人在门外喊道:“破案了破案了,那胡商被顺天府关入大牢了……”
“怎么回事?”魏舒派人出去打探消息,很快就把详细的消息传回来了。
袁东家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我就说嘛,这西蛮子哪来那么多货,感情自导自演了一出戏,想要讹诈官府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将货藏在了城外,然后装了一车队的泥进城,半夜药倒了店家,然后把泥土运到工地倒了,车子拆了也丢在工地,这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没那么容易吧?他从城门口进城时没验货?”
“说是买通了守城卫。”
“真是胆大包天!”
“官府这回查案速度够快的,这才第三天吧,感情咱们刚才都白担心了,这商贸区不开也得开了,否则沈大人的面子往哪放?”
“听说就是沈大人与刑部、顺天府两位大人一起审的案子,从来都是抓被告来审,这回他们竟然直接审了报案的原告,听说还动了刑,也不知哪位大人如此慧眼,看出那西蛮子有问题的。”
“走走走,看热闹去,顺便把剩余的尾款给工部送去!”袁东家摇晃着肥硕的身体挪出门,其余人也就散了。
案卷递上去的时候惊呆了不少人,尤其是在朝会上指责沈嘉的那批人,一个个脸被打红了,走路都抬不起头来。
“朝廷就应该把这群野蛮的东西全都赶出去!竟然如此糊弄朝廷命官,真是不知所谓。”
“冷静些,你忘了上回户部的报告中说了,这些商人可是给国库贡献了不少商税呢,往好处想,这回抓住了一个偷奸耍滑的,以后那些胡商肯定都不敢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