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古代架空]——BY:福蝶

作者:福蝶  录入:11-23

  王弗阳若有所思的打量宋凌,“你既然对我知根知底,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如此谈话是否失礼?”
  他月前确实收到消息,虽不知是谁人递来,和家中尊长有过商议。傅丞相性独,近些年大权在握没了制约更加猖獗,确实像他能做出的事,尊长曾提议让他留在江东,待三年后再行科举。以他年岁三年后方至廿八。比之一竿子仍在参加春闱的老朽,着实能赞青年才俊。
  但为何要避?为何要让?
  此次春闱,高手云集。无论是上京傅秋池还是海州黄明坚,柳州崔崇应,都是难得的才俊,可称对手。武人战场称雄,文人笔杆子论高低。若退了,避了,三年后当个内定状元,有何意义?
  宋凌:“罗府宋凌。”
  王弗阳眉头一拧,罗府上却姓宋,这是哪门子道理?忽然他想到了近日来上京听到的传言,镇国将军罗府上的私生子也要参加此次春闱。传闻那私生子不得看重,入罗府多年都未曾改姓更名,是上京一等一的笑话。
  眼前这位莫非就是传闻中人?
  宋凌一见他模样就知他在琢磨什么,大方的笑笑:“确实是君想的私生子,不知和君听说的可有差别?”
  “差距甚大,”王弗阳自叹犯了妄思罪,歉然道:“传言不实。”
  “传言确实不实。”宋凌意有所指的说道,“外间传君好仗义执言,敢平不平之事,论世间公理。”
  王弗阳落坐,自饮一杯,摆手道:“传言该说我嘴比脑子快三分,是人形棒槌。”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饮酒不谈。
  待酒过三巡,宋凌搁盏而问:“你认为傅丞相此举是何意?”他没再问王弗阳为何提前入京,交谈后他心中有了八九分猜测,王弗阳傲骨深藏,无非想与天下英杰一论高下。
  “古有指鹿为马,今有春闱问心,”王弗阳斜靠椅背上姿态散漫,“不过是借着春闱辨一辨朝中“忠奸”。”
  宋凌笑着补充:“与他心同为忠。”
  临别时,王弗阳诚恳道:“你帮了我,挟恩图报不为过,只要我能做到的你但说无妨。”
  传言不可尽信,宋凌想,王弗阳态度虽然诚恳,却半个字不提王家,显然是不想给他利用王家的机会。王弗阳意思很清楚,欠你人情的是我,与王家无关。我身上有的你尽管开口,涉及到王家免谈。
  宋凌大方道:“不过是玩笑话,真要说图,图的便是你这个朋友。我与君一见如故,厚颜想攀一攀交情,君可允?”
  “求之不得,”王弗阳大笑而去。
  出朱楼时,天色昏暗,不一会儿上京又开始下雪。宋凌踩着雪回了罗府,先去灵堂将烧纸钱,与守在灵堂的季氏与王氏例行公事的问好。
  回院后拿着悼文在竹林里烧了,袅袅烟火熏得眼睛疼。天上小雪冰冰凉凉,他这些日子忙得很,总不得空一个人处处。这会儿子逮着空,日里夜里折磨他的杂乱思绪又在作鬼。他对王弗阳说一见如故,是假话。他生就贫瘠心,哪分得出半点情谊与旁人。古人曾言勿食心,再孤僻的人都要有一两个知心朋友。怨怼,愤懑,喜悦,浓烈的悲喜与爱恨需要个去处,需要排遣。
  但他大抵是食心,情绪是汹涌的河,不断拍击摇摇欲坠的岸,情绪是凶兽厉鬼,不断啃噬心脏。
  悼文太长烧了好一会儿,最后一缕青烟落地化为灰黑堆叠,有人唤他回人间。
  “凌儿,老夫人醒了。”
  宋凌转头看见饺子站在不远处,他应一声,换了身衣袍往蟠寿院去。路上饺子喜色外露,“老夫人好了,才能过得好年。她老人家啊是老福星就是该享福的,”突然声音越来越小,宋凌当她是遇见了相熟的小丫鬟要端姐姐派头不好再叽叽喳喳,停在原地等了会儿。
  依然没跟上,宋凌疑惑回头,只见罗锦年自另一侧小经分花而出,他为了见祖母特意换了身绯红的衣裳,腰间挂着排金穗小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不停,额带上坠着东珠,一如当年初见。
  东珠溢彩的光折进他杏眼,他像是没看见宋凌,目光只盯着前面的路,即将错身而过。
  宋凌莫来由的心口一窒,他少有后悔之事,但此时此刻他有悔,不该说那种话,哪怕不想让罗锦年打破沙砂锅问到底,应该也有更圆润的回答。他能做到两全,能编织罗锦年参不透的谎言,但他没有这样做,反而选择刺伤罗锦年,追根究底大抵是他不想说谎。
  不想骗他,在相处一道上宋凌横溢的天资都喂了狗,是世间一等蠢笨人。
  一到蟠寿院,罗锦年瞬间换了个人,他极力在老夫人面展现兄友弟恭,说些四六不着的混话逗老太太开心。
  其实他只要站在那儿,老夫人就会欢喜,她靠在引枕上头上带着抹额,手里把玩着罗锦年从海外商队淘来的万花筒,对着眼看,不时惊呼。
  方大病初愈,说笑会儿老夫人也乏了,白氏看她脸色不对忙起身撵人,首当其冲的是罗锦年这皮猴:“别闹你祖母了,唐校尉家的几个小崽在墙角鬼鬼祟祟寻你打马球。你天天搁家待的,你母亲不烦我都烦了,快些出去!”
  “哈哈哈哈哈……”
  罗锦年配合着抱头鼠窜,惹得老夫人大笑不止。
  宋凌落后两步出远门,罗锦年离他两步远,他想必须得做些什么才是好止住烧在肺腑的灼痛,干巴巴地开口:“兄长,除夕是你生辰,及冠礼,你想要什么礼物?”
  罗锦年不止投胎技术好,连出生的时辰也挑得好,在除夕旧岁爆竹一岁除,新年瑞雪未落地时,罗府迎来了中气十足的嘹亮啼哭。
  那日天降瑞雪,彩凤衔环。
  得名锦年,饱含长辈的祝福与祈愿,愿罗府长孙,往后流年似锦,一生平安喜乐。
  “自有我家人庆生,用不上你的礼,”罗锦年掀起眼皮,神色再变,冷漠又诛心:“不劳客人烦心。”
  宋凌僵住。
  时光飞逝,眨眼到了除夕夜,往年这日罗府阖家都要往皇庭叩拜圣驾,因今年老夫人身体欠安,罗府也出了白事,陛下下旨免了他们叩拜之礼。
  随着圣旨来的还有如水的赏赐,有太后的陛下的贵妃的,其余妃嫔还排不上号往罗府送礼。
  宣旨太监吊着嗓念完裹脚布那般长的礼单,宋凌两腿已经跪得没了知觉,好不容易听完转经,刚想趁人不注意用袍子垫着膝盖。
  “大少爷,二少爷,陛下和娘娘有单独的赏给你们哩。”
  又被点了名,宋凌一愣没想通高高在上的陛下和娘娘怎么忽然想起了他,他不过一出身不光彩的庶子,何德何能得贵人惦记?
  被人念着,他总忍不住想旁人是不是想拿他做筏子谋算有的没的,偏头轻瞥罗锦年,见他不慌不忙的起身,往宣旨太监那处去。宋凌忽然安了心,兴许是赐给罗锦年的生辰礼,偶然想到罗府还有个不起眼的添头,一并叫上了。
  他甫一起身,小腿酸麻过电般导至全身,特别膝盖处挣扎样疼,忽然小臂传来股宽厚的力量助他稳住身体。宋凌抬眼一看,罗锦年臭着脸伸出手握住他小臂,好似不是他主动伸手而是有刀架在他脖子上。
  宋凌注意到他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别丢人。”
  两个小辈都起身,断然没有让长辈再跪着的道理,田氏也起身受礼,有条不紊的安排宫中内侍将堆在门口快挤到外街上的礼箱往库房抬。
  宣旨太监亲热的同罗锦年说话,有样学样的将陛下娘娘的嘱咐一一复述,末了像才看见宋凌一般,敷衍的说了几句话,让内侍将礼盒拿出。
  此番作态更加印证了宋凌猜想,他就是个添头。
  给他的礼盒共有两只,都封得严严实实,宋凌回院换衣裳时随意放置在案上,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还是饺子止不住好奇,凡人能有几次得见天家来物,心里猫抓一样,她凑到宋凌身边替他穿外褂,期期艾艾道:“少爷,能不能……”
  宋凌失笑,饺子少有唤他少爷,这是饺子之心路人皆知。他故作沉吟,等饺子哈喇子都快淌成河了,才勉强点头:“打开看看?”
  饺子欢呼一声,外褂也不穿了直奔礼盒去。
  方打开一个她惊疑一声,“凌儿,你是不是与锦年拿错了?”
  宋凌一挑眉,穿好外褂走到饺子身边饺子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一看。
  物件不大,是只有四寸见方的鲁班锁,饺子拿着那一面清清楚楚刻着几个字,
  笔走龙蛇,入木三分。
  贺麟儿生辰
  “没送错,”宋凌怔怔道。
  原来今日也是我的生辰,他恍惚间记起。


第113章 岁岁常安
  凡事都讲个恰当,中庸。最忌讳过犹不及,就像除夕夜的雪。
  小雪温润细腻的翩翩而下,泽润万物,是春来前兆,是春雨化身,是福泽,是祥瑞。可这雪一过,爆裂,势不可遏,成了消杀万灵的灾秧。
  宋凌出生那日也是除夕,也下雪。可惜雪下过了,成了百年难遇的雪灾。房舍倒塌,庄稼秧苗被冻坏,倒在风雪中的枯骨不计其数。那雪和他人一样,不合时宜,也不被祝福。他常想,宋娘子对他最初的恨意,是否就是因为那场雪。
  后面罗青山问他生辰八字时,他也不觉得奇怪为何生父不知晓他何时出生。罗青山指不定在外头播了多少种,记不起他这根不起眼的苗才是应有之义。
  他说谎了,
  我生在盛夏第一声蝉鸣,夏至。
  他乞求最热烈的大日能消融弥漫天地的雪。
  “凌儿?”
  听见身侧饺子略带担忧的声音宋凌回过神,“哒”一声将鲁班锁放回礼盒,温声道:“先走吧,去迟了让长辈等着有失礼数。”他转了转礼盒,心起疑云,陛下为何知晓今日才是他真正生辰?这个秘密除了宋娘子与他再无旁人知晓,他一时理不出头绪只能全当陛下是记着今日罗锦年生辰,顺道想起了他,给他补上一份。
  既然开了一只,第二只也顺手打开,装的是一幅画,前朝名家之作——《早春牧牛图》,画轴下压了张花笺,拿起一看是大皇子邀他去吃早春茶。
  宋凌懂了这为何从未有交集的贵妃也单独给了他只礼盒,原来是大皇子借着他母妃的名义,不死心的想拉他上贼船。宋凌就着烛火将花笺烧干净,袅袅青烟升腾——脑子缺根弦才和宋承熙那短命鬼搅和在一起。
  “凌儿,我唤了软轿在院门口,人已经到了,你快些!”饺子将暖手炉塞进宋凌怀里,搡着他出门,又不由分说的把人往轿子里塞。
  一路上宋凌脸都是僵的,乘软轿出行的一般有三类人,一是小娘子。二是爹妈少生两条腿的废物大少,罗府就有现成的——罗锦年。三是体弱多病,走两步就喘的病秧子。
  宋凌自问自己哪条都挨不上,饺子却总觉得他是泥捏的,一落地就碎,恨不得用膳也手把手喂他嘴里。
  他抠着轿帘上的暗纹胡思乱想,府中下人传我身子虚,这莫非就是原因?撩开帘子远远一探,蟠寿院遥遥在望。火红的灯笼悬在夜里,似天上琉璃坠人间。
  今夜晚宴不止为团圆,重头戏是罗府大少爷的及冠礼。原本的安排是在上京最大的鹤风楼包上半月宴席,楼里楼外都包上。延请百家共庆,楼外一条街办流水席,百姓食客只消说些吉祥话,便可免费吃上山珍海味。
  还只是大宴,此后的百舟画舫游河,红曲名伶贺喜,吹拉弹唱又得半月余。到行及冠礼时,观礼之人也都是身份贵极,重极。有说陛下会亲自前来,替罗锦年授冠。
  罗锦年性喜闹,爱繁花,罗府便送他场泼天热闹。
  原本田氏不赞成这样铺张,遭人恨。但近些年也想通了,此时不铺张何时铺张,留着这万贯家财等抄家吗?
  但命运二字谁又说的清,一条命,一场病将罗府计划全部打乱。
  进蟠寿院要过一处小花园,径窄,只容一轿过。
  宋凌到时前面有些喧嚷,罗芊玉的轿子和回娘家的罗芊芊堵上了,两姐妹商量着不坐轿子,要步行去蟠寿院,此时正手拉着手在小花园说话。出家的姑娘除非大事,少有能回娘家的时候,罗芊芊出嫁时罗芊玉还是个婴孩儿,她回娘家小粉团子已经成了大姑娘。
  隔着老远,罗芊玉就发现宋凌,她和大姐招呼一声松开手,连蹦带跳的跑向宋凌,伸手拍了拍轿门,一连串抱怨:“二兄,你前些时候给我带的蜜饯,实在太甜啦!我又坏了牙,娘都不许我在吃了!”
  宋凌也下轿,无奈道:“你是该少吃些。”他哪里看不出小馋虫的意思,无非是让他去五婶跟前求求情,免了她的禁糖令。
  罗芊玉嘟起嘴,直勾勾盯着宋凌,见他不接话茬,一跺脚跑开。拉起罗芊芊就走,刻意大声道:“也不知是谁让我坏了牙!”
  罗芊芊掩唇轻笑,她向宋凌行了个万福转身与罗芊玉先行离去。
  宋凌与这早嫁的大姐并不相熟,回了一礼,并不多言。
  装了满耳朵罗芊玉的哼唧声,好容易到了蟠寿院。罗锦年还没到,主角总是要压轴出场,宋凌先挨着行了通礼,默默坐在田氏身侧。
  他发觉季氏母女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罗芊芊自当年出嫁,母女俩少说十年未曾见面,此刻共处一室一厅,却都端了幅眼观鼻鼻观心的菩萨样,与一旁腻在白氏怀里撒娇的罗芊玉对比鲜明。罗芊芊也不坐,端手站在生母左手边上,随时等着侍奉。整个人被框在木雕里磨成了个贤妻良母,可想在婆家被立了不少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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